纹身 上——香皂

外面寒冷的空气吹在他的脸上，冻结了他掉下来的眼泪，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有些心痛，这个人要这样骗他到什么时候？这个人还要再这样欺骗他多少次？易海尘不知道。

他掏出手机，已经凌晨三点，路上没有人，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还好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自己的影子陪伴着，并且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易海尘就这样一路走回家，还未到家门口，手机传来一条短讯，只有简单的七个字。

“圣诞快乐，我爱你。”

握着手机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屏幕都已经模糊成一片，眼前一个个光圈相互交错又相互分离，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易海尘蹲下来，抱紧自己强忍着眼泪，却越哭越厉害。

天空很高，星星还在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散下来，落在易海尘的发梢。

易海尘抬起头看向天空，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湿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六瓣花朵落在他的睫毛上，脸上，就像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蓝苍冥给予他的亲吻。

可悲的是，他却不是蓝苍冥的唯一。

Episode 59

圣诞节的第一个苹果是易海尘从卡伦手里接过来的，很红很亮。易海尘拿着看了看，光溜溜的表皮看起来很诱人，想咬一口，又不太好意思在卡伦面前狼吞虎咽。

卡伦说：“平安夜的时候没有送给你，现在补送你一个。”

“谢谢。”易海尘笑了笑，把苹果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记得要吃掉，接下来的日子才会平平安安。”

“知道啦。”易海尘点点头，眼睛还有点肿，那天晚上就放肆的哭了一回，两天了还没有消肿。

“平安夜的时候，公司晚会，怎么没来？”

“哦……”易海尘想了想，他只去了二十三号的晚会，而二十四号的晚上，他在蓝苍冥家像个傻子似的忙碌着，或者说他就是傻子。

最后整理一遍设计材料，整个办公室都很安静。卡伦是个工作起来很认真的人，所以不会轻易走神，易海尘则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懒得开口。

整理工作一结束，易海尘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公司，他怕碰到蓝苍冥，被他拖住想走都困难了。卡伦收拾好东西，也跟着易海尘跑出来，不知道他急急忙忙的要去干什么，但是很好奇他这个慌乱的样子。

易海尘见身后多了一个拖油瓶，如果就这样回家会不会很浪费，于是提议去吃顿午饭。易海尘选择了快餐，然后从门口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才走进去。

付钱的是卡伦，端着午饭过来的是卡伦，易海尘只负责在位子上坐好，等着吃饭。当然，这样易海尘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易海尘看了看卡伦，抓起汉堡自己吃了起来，然后翻了翻手里的报纸，他觉得他真的需要再找一份工作。

“在看什么？”

“自己看咯。”易海尘低着头寻找着他理想中的好工作，不过他觉得这种报纸大多不可信。

“要换工作？”

“嗯。”

“为什么？”

“厌倦了，就离开嘛，哪有什么理由。”易海尘抬眼看了看卡伦，低下头继续翻。

“考虑来我的工作室怎么样？我会付很高的工资哦。”

“法国？”

“嗯。”

“算了吧，那里我有钱也不会花，我和人怎么沟通啊。国语考试还挂科，英文也就一般，法语一窍不通。”

“有了语言环境就很好学习了。”

“我不爱学习。”

“到了法国就不得不学了呀。”

“是吧，还是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嘛。”

“你的思维好奇特。”

“谢谢。”易海尘笑了笑，看向卡伦，“啊！我想起来了，上大学的时候和法语系的朋友学过一两句，不够都忘光了，只记得一句了。”

“什么？”

“Je t'aime。好像是这样念。”

“对。”卡伦看着易海尘笑了笑，这句话应该是每个人学每种语言时最想问的一句。

——Je t'aime。

——我爱你。

我爱你。

一句说到容易做来难的事情。易海尘第一次听这句话是从他的女朋友口中听到的，那个时候他并不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之后有很多人对他说过这句话，有男人，也有女人，但是最深刻的，还是那抹柔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丝丝气息，拂过耳畔。

他说：“我爱你。”

Episode 60

思维很奇特。

每个人都会认为易海尘的思维很奇特，刚开始易海尘并不这样觉得，后来才慢慢的发现真的就是这样。

关于蓝苍冥，他恨不起来，讨厌不起来，也爱不起来。虽然被他欺骗，甚至从没有打算坦白过，虽然他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很依赖那个人，很喜欢和那个人在一起。但是在那些无谓的伤心过后，他又像从前一样泰然起来。

唯一让他存在芥蒂的，就是身后的纹身。

好像很早就和蓝苍冥说过会弄掉它，好像他才刚刚拥有它不久。

到医院去咨询，易海尘觉得这东西弄下去不是没希望，就是要看恒心和运气，最重要的还是要接受洗纹身失败后留下的痕迹或者伤疤。

易海尘接过医生递来的名片，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他需要考虑一下，是留下这种自虐的美丽，还是去除这疤痕而留下新的丑陋的疤痕。

回到家把名片和报纸往床上一扔，易海尘躺下来闭目养神。新工作没有找到，求职的报纸已经堆了很高，他想在这次春装之后离开，或者越快越好。

窗外的雪还未融化，易海尘记得平安夜的雪下了很久，越下越大，因为他就一直蹲在路边，一直哭到流不出眼泪。

回手掀开被子盖住自己的脸，讨厌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睁不开眼睛，看不清世界。

隐隐约约中听到敲门的声音，易海尘慢慢转了个身，开始犯困，不想起来去开门。过了一会儿敲门的声音停止了，又有钥匙插进锁眼里的声音，他想，也许是那个人来了。

“海尘，在家吗？”

蓝苍冥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然后听到卧室有人慵懒的搭了一句话，他笑了笑，走进卧室。

“在干什么？捂着自己不怕憋死吗？”蓝苍冥在床边坐下来，撩起易海尘的被子。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易海尘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俯视他的人，他围着淡咖啡色的围巾，穿着纯黑色的呢绒大衣，红红的鼻头上有一只熟悉的黑色镜框。

“想你了，就过来了。”

“哦。”易海尘点点头，拽过被子，打算继续睡。

“昨晚又没睡吗？”

“睡了……”

“那起来跟我说说话吧，别睡了。”蓝苍冥又一次掀开易海尘的被子，看着易海尘轻轻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出一道剪影，他俯下头，轻轻吻住了易海尘的嘴。

柔软的双唇相互贴近，易海尘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闭着眼睛，好像很陶醉的样子，鼻尖相互碰触着，气息也慢慢融合在一起。易海尘闭上眼睛，并不理会这个吻。

只是浅浅的吻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深入，蓝苍冥不知道为何易海尘突然又变得这般不在乎，好像那些他们曾经的感动都是假的，不过他愿意维系，愿意等，等到易海尘会把他放在第一位，会把他好好的放在心里。

蓝苍冥的吻结束，易海尘微微笑了一下，转个身掀起被子，掀掉了床上的报纸，报纸中的名片也掉了出来，蓝苍冥给他捡起来，想给他放到桌子上，却在看到报纸上的求职信息上标注的符号时愣住了。

“你在找工作？”

“嗯……”易海尘也不想隐瞒什么，毕竟他不会欺骗别人。

“为什么。”

“每个人都喜欢问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易海尘从床上爬起来，突然觉得口渴。他走出卧室，不理会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的人。

为了离开你啊，为了不看到你就觉得被伤害，为了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你在一起。

一杯水喝下去，易海尘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间回过头，蓝苍冥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张名片，用力到几乎把它捏碎。

“你去了？”

“恩。”

“决定要离开？”

“……”

“如果这么轻易的就要离开，如果我知道，我才不会给你纹身！”

“我不……”

“我以为你可以拥有它，配的上它。”

易海尘愣了愣，蓝苍冥说的很平静，他并没有听自己想说的话，他只是想说他并不想去掉这个纹身，他很喜欢它，很想一直这样羁绊着，直到它化作泥土。

蓝苍冥没有再说话，他走向易海尘，把那张捏的褶皱的名片放回易海尘手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如果你洗掉它，我们就分开吧。”

易海尘看了看手中的名片，又看了看转身离去的人，心中好像燃气一团火焰，让他此刻变得很不理智。

好吧，洗掉它，然后我们说再见。

Episode 61

很多时候易海尘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哪一点像情侣，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蓝苍冥的背叛与欺骗。

他拿着那张名片，很多次的站在医院门口，却都没有进去。他觉得他怕疼，怕丑陋的疤痕。

时间推移着，春天也慢慢靠近了他，公司的春季时装周开始了，他开始变得忙碌，也一直没见过蓝苍冥，甚至一通电话，一个短信。或许他们早就对彼此都淡漠了，不见面也不会想念。

想着蓝苍冥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易海尘就觉得好笑，原来蓝苍冥一开始就骗了他，从他说他是同性恋开始，那以后也没有过一句真话吧，包括我爱你的那一句。

还好自己完全付出的也只有身体，所以现在才不会觉得很痛，他果然不会相信任何人，不会再想要留住些什么，珍惜些什么。

“又在发呆？”卡伦递来一杯热咖啡。刚刚结束一个阶段的摄影，摄影棚里突然显得乱糟糟的。

“嗯？”易海尘抬起头，接过卡伦手里的咖啡，“有时候发发呆挺舒服的。”

“是啊，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很舒服。”卡伦在易海尘身边坐下来，身后是落地的玻璃窗，从这里看下去，地上的车都和蚂蚁一般。

易海尘笑了笑，卡伦总是摆出一副他什么都懂得的样子，虽然易海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得这种感觉。

“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找到。”

“慢慢找，会有的。”

“嗯，我也这么想。”

“或许是你的要求太高，放低一点试试。”

“看看吧。”易海尘喝了口热乎的咖啡，看向卡伦，“如果真的没地方去，我就真的投奔你，到时候不许赖账啊，要高工资和高度轻松。”

“没问题。”卡伦也笑了，他举起杯子，向易海尘示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易海尘拿着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不过不知道他们的合作之日在多么遥远的未来，或者说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歇过之后又投入工作中，易海尘刚刚站定，不知谁撞了桌子一下，碰翻了桌上的水，热水一下洒在易海尘身后，泼在他的白色衬衫上，易海尘躲了一下，还是洒上很多，那么热的水，烫伤了他的皮肤，疼的他一直抽气。

他听同事的话把浇了热水的衣服脱下来，有的人去拿药膏，有的人用纸板扇凉风。易海尘咧了咧嘴，凑巧的是蓝苍冥正好过来巡视工作，易海尘看着门口的人，不知道他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

“易海尘有纹身啊，好漂亮。”一个模特指了指易海尘的后背，语气中好像充满的羡慕。

“啊？嗯……”易海尘点点头，突然感觉有些难为情，已经忘记了被烫的事儿。如他所料的，蓝苍冥冲进人群里，看着他被烫红的背，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那么不小心？”

“又不是我要被烫的。”易海尘白了他一眼，抓过自己的衬衫要套上。

“别乱动。”蓝苍冥打掉他的手，“去涂点烫伤膏，去我那里。”

“不用了，我还有工作。”

“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背上的皮肤本来就嫩，不许任性。”蓝苍冥提高了声音，抢过易海尘手里的衣服挡住他的纹身，拽起他就往外走。

公司少总拉着摄影师离开了，留下摄影室里一群人哑口无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开工，才又恢复喧闹。

Episode 62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让易海尘觉得温暖不少。他被蓝苍冥生硬的按在沙发上，然后他就趴在沙发上看着蓝苍冥跑到桌自前翻医药箱，易海尘知道他是个细心的人，家里每个屋子都有一个专门放常用药的箱子，没想到办公室也会放。

凉凉的药膏涂抹在背部，易海尘眨巴着眼睛看着沙发正前方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的书整整齐齐的，从这个角度看去桌子上好像没有一丝灰尘。

“就这样趴一会儿，等药膏渗进去再起来。”蓝苍冥把药膏盖好，走到桌子前收拾药箱。

“这个姿势很累诶。”易海尘把手叠在一起放在下巴下面，转头看着蓝苍冥。

“那就累一会儿吧，坐起来你肯定会乱动。”

易海尘朝蓝苍冥撇撇嘴，又转回头来。很多时候蓝苍冥很了解他，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小宇宙，还有在这个时候，如果稍微严厉一些，他一定会乖乖的听话。

收拾好东西，蓝苍冥又坐下来看桌上的文件，易海尘侧过头看着背光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像很认真的在看，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翻一页。直到腰疼的受不了，易海尘还是爬了起来，扭了扭腰，然后摸了摸背上黏糊糊的药膏。

“不要乱碰。”蓝苍冥终于翻了一页，依然低着头。

“你长了多少只眼睛？我动一下你都知道。”

“还痛吗？”蓝苍冥合上文件，站起来走到易海尘面前，“转过来给我看看。”

“不疼了。”易海尘固执的不转身，被蓝苍冥扭着肩膀转过去。

易海尘的背上还是红红的，应该不会肿起来了，蓝苍冥轻轻吹了吹，看到他受伤很心疼，比他这片伤疤还要疼。

“好了，我要回去了，他们应该还在等我。”易海尘走到沙发上去拿自己的衬衫，蓝苍冥却抓住他的手。

“那天……说的是气话。”

“什么？”易海尘转过头，看着蓝苍冥脸上受伤的表情。

“说分开，是气话，对不起。”

“……”易海尘转开头，脸上是笑容淡淡化开，却带着一点点哀伤，“你在说什么？我忘记了。”

蓝苍冥就这样拉着易海尘的手，一直看着易海尘留给他的侧脸，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易海尘因为感觉寒冷而轻轻咳嗽了两声，蓝苍冥脱下西装披在易海尘肩上。

“我送你回家。”

车中的暖风开的很大，让这个本不宽阔的空间显得有些燥热，易海尘一直看着窗外默默不语，蓝苍冥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个沉默的局面，在红灯前停下来，蓝苍冥随手打开了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