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 下——香皂

在去见程颢峰的路上，易海尘想，天无绝人之路，也许这就是那条逼不得已走上去的路。

CHF的大楼很气派，是易海尘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走进来，前台听来人是易海尘，就引他上去了。看起来程颢峰等了很久，明显有些不耐烦。

“路上有些堵车，不好意思。”

“请坐。”程颢峰见进来的人，笑容瞬间跃上，他站起来倒了咖啡给易海尘，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电话里说有事要求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那个……”易海尘摆不出任何表情。

“说吧，我能帮肯定会帮。”

“我想……借点钱……”易海尘闭了一下眼睛，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说出来。

“借钱？”程颢峰带着笑意疑问着，看不懂面前的人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去找蓝苍冥借？”

易海尘沉默着，突然觉得此时此刻他就是程颢峰眼前的一个笑话，曾经冲撞，讽刺，如今却低着头伸手借钱，还被戳到痛处。

“那么肯定我会借给你？”

“不知道。”易海尘依然不抬头，他讨厌程颢峰过于霸道的目光。

“如果我不肯呢？”

“那就打搅了。”易海尘站起来，没有看程颢峰一眼，便要往门口走，就在他抬脚的时候，手被拉住了，程颢峰轻轻的拉着易海尘的手，笑着说：“借多少我都借你，无论你干什么用。”

说完，程颢峰就回到办公桌前写了张支票，放到易海尘手里。

“拿着，够不够？”

“谢谢。”

“不要跟我客气，这钱不用着急还，或者你不还也可以。”

“我会还给你的。”易海尘看着手中的支票，紧紧的皱起眉头，这么多钱他要还到什么时候，而这些又够不够他父亲的治疗费？现在他只希望蓝苍冥赶快回到他身边，想到这里他又犹豫了，蓝苍冥会掏出很多钱去救他易海尘的爸爸吗？

医院其实是冷冰冰的地方，缴不清费用治疗就要停止，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人人都拖欠，医院也开不下去了。易海尘拿着一叠缴费单子，把钱款付清后，父亲的治疗又重新进入正轨。母亲问他钱哪里来的，他只是说跟朋友借的，别的也没有多说。高级病房的住院费是普通病房的好几倍，但是为了父亲时刻有医务人员照料，易海尘还是没有听母亲的话，依然坚持住在这里。

Episode 108

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的过去，总是联系不上那个人，总是每天到医院去缴清费用。易海尘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在面临这些问题时让他感觉疲惫不堪，母亲因为照顾父亲也变得精神很不好，易海尘只好辞去了工作，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

虽然这样，他还是坚持着，每当听到父亲说出院，就会大发脾气。

“爸，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儿子不是那么没用的人。”易海尘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紧紧皱起眉头，这种难过让他只想赶快逃离病房。

坐在Tattoo里，喝着他很久没有碰过的FROZEN SOUL，苦涩的酒香滑过喉咙，消去他心中的一点苦闷。他知道他的时间很少，禁不起蓝苍冥这样浪费，他不能等了，如果等到失去了父亲，而那个人还没有回来，他会有多恨……

可是，他又要去找谁？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人，文森？卡伦。他还记得卡伦临走时跟他说的话，不要找他，除非要到他身边去。想到这里易海尘摇摇头，他不能找卡伦，这是利用。

很久没有响过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易海尘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难道是蓝苍冥打来的？他赶快接起来，听到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是你啊。”易海尘刚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下去。不是蓝苍冥，而是他的债主。

“有什么烦心事吗？”程颢峰的声音很低沉，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和他这边一样。

“还好。”

“我听不太清楚你的声音，不如坐一起聊聊吧？”

易海尘听着电话，转头看向身后，一片明明暗暗中，他看到了程颢峰带着笑容的脸，好像他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易海尘挂下电话，从椅子上下来朝那个人走过去。

程颢峰给易海尘点了酒，是他最喜欢的FROZEN SOUL。易海尘笑了笑拿起酒杯，脸上的疲惫即使在这种灯光下还是不能被遮掩，而这一切也在程颢峰眼中。

“钱够用吗？”

“恩。”

“因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借钱？”程颢峰试探性的问着，他还不了解这个人，所以要赢得他的好感还需要探索方法，至少他知道直截了当的方法行不通，因为上次他被这个人抡了拳头。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易海尘的回答，也许是不信任吧，程颢峰笑，“没有钱了，就来找我，只要我有，借多少都可以。如果还不完，我可以等到几十年后你用冥币还给我。”

易海尘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高中生，与上次见到的人完全不同。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儿别人无法触摸的土地。

“看着我干什么？”程颢峰喝了一口酒，又说道：“其实我是很想帮你的，有些事不是只有钱可以办到，不妨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上忙。”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慢性肾衰竭，前不久病情突然开始恶化，医生说需要做肾脏移植手术才可以，而且不能再拖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的肾脏不能移植给他，母亲的也不可以，爸爸也没有兄弟姐妹，希望太渺茫了……”

易海尘近乎叹息的说着，可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其实不想被别人抓住弱点，可是这么久以来都无人可以听他倾诉痛苦，在面对别人的关怀时，竟然如此脆弱，他喝了一口杯子中的酒，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没关系。”程颢峰一只手覆上易海尘的肩膀，“渺茫也是希望，会找到的。”

“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找到了，也许会被别人抢走，我又什么都没有。”

“海尘，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对吗？”程颢峰带着高傲的笑容，看着此时朝他投来目光的人，接着说：“趁人之危这种事情我也经常干，但是这对你是一个很好的交换条件，要不要听听看？”

易海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在想，要交换的是什么。

“别害怕，这个条件你做的到。”程颢峰抬起手，握住桌子上的玻璃杯，“要你到我的公司来，薪金依然随你，我去找适合你父亲的肾脏，怎么样？”

听过程颢峰的这些话，易海尘笑了，也许是带着些嘲笑，淡淡的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怎么证明你一定可以找到。”

“你放心，就算是个活人，我也会掏出他的肾脏，送给你父亲。”

易海尘惊讶的转过头看向程颢峰，他这张英俊的脸上笑容冷淡，眼中一抹屠杀的血腥一闪而过。易海尘知道，程颢峰有黑道背景，所以他可以毅力商海不倒，也没有哪家公司愿意去得罪，杀人放火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在平常不过。虽然父亲的性命重要，可是别人的命也一样重要。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易海尘站起来，这个条件他无法接受，更何况他知道，程颢峰对他，除了公司的利益，还有他的目的。

“考虑考虑吧，随时可以来找我。”程颢峰看着易海尘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Episode 109

不知道又过去几天，易海尘坐在病房里看着空空的病床发呆，母亲又陪着父亲去做透析了，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易海尘就难受的喘不上气来，肾脏失去功能就要靠透析来维持，不知道什么时候透析也不再管用……

易海尘握紧手机，好像在下着什么决定一样，他看着空白的屏幕，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依然是关机，然后又和秘书通话，也是一样的结果，联系不上。易海尘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他在想此时的蓝苍冥在哪里，陪着唐语时该是怎么样的温柔，笑容会和今天的阳光一样灿烂吧。爸爸，妈妈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应该是很幸福的，非常幸福……

站在CHF的大楼门前，易海尘深深吐了一口气，走进去。

程颢峰看到来人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看着易海尘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推到易海尘面前。这是他很早就准备好的合约，只要易海尘签下，他就会履行他的诺言。

“考虑好了吗？”程颢峰站起来，在易海尘面前站住脚。

“我……只是想再借一点钱……”易海尘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他明明在医院就决定签了这份合约，但是真正到了这里，却突然不想出卖自己。

“这样啊。”程颢峰笑了笑，把合约拿起来，准备放回去。

“等等……”易海尘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程颢峰拿着合约，略微带些好奇的看向易海尘，他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他从很早就开始注意的人。

“我……”

“我知道的易海尘可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程颢峰把合约重新扔回桌子上，走到易海尘身侧，“只要你签下合约，我就会履行对你的程诺，当然，如果你只是来借钱，只要说个数字就好。”

易海尘看着桌子上的合约，一条条的合约条款都好像枷锁一样，锁住他的一生，要签吗？易海尘无数遍的问着自己，他的内心像被分成两半，一半是垂死的父亲，另一半是他的自由，哪一边都是那样的不可割舍。

“你可以再考虑看看。”程颢峰的声音中带着点笑意，把公司的印章推到易海尘面前，“写上你的名字也许会很难抉择，不然按个手印也好。”

易海尘转头看了一眼程颢峰，紧紧的握起拳头。

“你会办到吧？”

“什么？”

“救我爸爸。”

“当然。”程颢峰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像是在宣告着他的成功。

“好……”易海尘点点头，“如果你办不到，我会杀了你。”

“既然你肯来，就说明你相信我。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了你办到的。”程颢峰缓缓的踱步，绕到易海尘身后，轻轻环抱住这幅有些颤抖的身体，双唇贴进他的耳侧，“你知道我不是好人，所以做我的人要绝对的忠心，不要想着蓝苍冥回来了，你就可以离开我，如果是这样，我会用一切手段来阻止医院，即使蓝苍冥找到合适你父亲的肾脏，我也会有办法把它变成没有，论经商我可能真的斗不过他，但是论卑鄙，他可差的远，况且，他是不会为了你的父亲去杀人取肾的。相信我，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易海尘身体一僵，他知道程颢峰在威胁他，他也知道即使他不签这个合约，程颢峰也会照他说的那样做，直到把他攥在手心里。

抬起手，想用食指沾些印泥，可是看着那鲜艳的红色，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他不能失去父亲，也不想舍弃他的自由，他怀念和蓝苍冥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如今也是蓝苍冥把他逼上这条路，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想为何他会不辞而别，为何不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因为这一切会在今天烟消云散……

程颢峰握起易海尘的手，双唇在他脖颈上游走，他覆在易海尘的背上，环抱着这个他想念很久的身体，这一刻终于可以占为己有。他也会利用这个人打败蓝氏企业，很想看看曾经相爱的人互相残杀是什么样的场面，他很期待，所以一刻也不想多等。

屋子里死寂一般的安静，手机声突然响起，打破这镜面的平整。

易海尘猛的从近乎绝望的情绪中逃脱出来，挣开程颢峰的怀抱，掏出拼命响着的手机。

“海尘，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又不失温柔。

“我……”

“秘书都和我说了，你到医院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好。”

易海尘挂下电话，转头看向程颢峰说：“对不起，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说完便跑出了程颢峰的办公室

看着易海尘离去的背影，程颢峰握紧了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让这上好的办公桌有开裂的感觉，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成功了。

Episode 110

易海尘离开CHF大厦就打车回了医院，他坐在车上拼命的发抖，若不是他天生坚强恐怕早已经哭了出来，蓝苍冥突然回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很失落。

站在医院门口，易海尘努力的呼吸来平缓“砰砰”跳动的心脏，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对蓝苍冥说些什么。

走进病房只有父母，没有看见蓝苍冥的身影，易海尘有些疑惑，易妈妈马上站起来走到易海尘身边。

“儿子，刚刚你朋友来过了。”

“嗯？”易海尘佯装疑惑，心里已经清楚是蓝苍冥。

“他和医生到办公室去了。”

“哦，我去看看。”易海尘知道蓝苍冥的去向，立刻转身要走，却被母亲拉住了。

“儿子，你的钱是和他借的吗？”

看着母亲满眼的疑惑，易海尘点点头，然后离开了病房。

快步走到主治医师的办公室，易海尘要敲门又停下了动作，想了想转身要走，他好像还没做好见蓝苍冥的准备，他好像还不能原谅蓝苍冥一走了之的任性。

“海尘。”此时的蓝苍冥正好推门出来，看到易海尘的背影，立刻露出笑脸。

易海尘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过头对他尴尬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蓝苍冥也看的出他的心事，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些苦涩，他走到易海尘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朝安全出口走去。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楼道里安静的有些可怕，易海尘靠着墙站，低垂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海尘。”蓝苍冥轻轻的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海尘，海尘……”蓝苍冥展开怀抱，把消瘦不少的人抱进怀中，然后收紧手臂，用力的呼吸他的味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尖刀戳进易海尘的心里，莫名的疼痛涌遍全身，他的额头顶着蓝苍冥的肩膀，呼吸变得很急促，他发现他不能在蓝苍冥面前隐藏脆弱，泪水不听话的往下掉，濡湿蓝苍冥的白色衬衫。

“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海尘。”

在和主治医师了解了情况后，蓝苍冥开始动用他的人脉关系网，在一夜的奋战后，他终于给每一个可以走通的关系通了话，这样遍布全国的网络，开出的无上限价格，应该不难找到捐献者了。

关了电脑走回卧室，易海尘躺在床上睡的格外熟，只是眉宇间依然有哀愁化不开。蓝苍冥弯下腰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又把他扶正，盖好被子后，一个人到阳台去吸烟了。

蓝苍冥下了飞机就接到了秘书的短信，一条接一条，不断的发进来，根本没机会看内容所幸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秘书把事情和他一说，他就立刻让秘书安排车来机场接唐语，他一个人开车赶到了医院。

他真不敢想如果他晚一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那种要失去易海尘的感觉有那么一次就刻骨铭心了，看着易海尘和卡伦牵手，蓝苍冥说不出身体哪里在痛，好像是心脏，又好像是灵魂，总之他的一切都属于这个叫易海尘的男人，这辈子恐怕都要这样为他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