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没有在意子衿的担心,继续气愤地说道:“我见他们说的开心。就也凑上去聊了几句。谁知那李公公,竟暗暗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呵斥了一句。吓了我一大跳。”
子衿紧张的拉住子青的手,问道:“呵斥你什么了?”
子青本来只是想找姐姐抱怨一下的,却不想子衿的反应这样大,反道没了主意,笑道:“姐姐不要担心。只是说,我满嘴王爷王爷的,不合规矩。让我不要再叫了。”
子衿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慕容初走过来道:“李公公说的是。以后你们就把称呼改了吧。这是泽国,不比在容国的时候,我现在虽然和他还未正式完婚,但毕竟也是泽国册封的梓童,等同泽宫的皇贵妃。你们若还是王爷,王爷的称呼,迟早会有麻烦的。”
子青见慕容初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是。”就退下了。子衿随着慕容初进了煜宣殿。
泽国的冬天确实比容国来的快些,往日的梧桐现在仍是郁郁葱葱的,但在泽国它们却已经开始呈现出颓败的气势了。慕容初仪仪矗立在煜宣殿的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义山词》却也不看,只是愣愣看着窗外发呆。
子衿递上一个手炉,道:“王爷,子青的事?”
慕容初转身,走到榻边坐下,问道:“今天宋世找季慎可是为了大婚的事?”
子衿低下头,黯然道:“回王爷,是的。宋世来通知季公公,要我们早些准备着,后日便是王爷和泽国天子的大婚之日,要我们这几日小心伺候着。”
子衿见慕容初不说话,又问道:“王爷,子青的事?”
慕容初浅浅一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子衿落寞的点一点头。
慕容初道:“这就是后宫。子青的性子太过单纯,我虽然也不想拘束了她,但毕竟这里不是容国。以后,你还是多教导她些吧。免得多生事端。”
子衿点头称是。
泽国的秋风带着瑟爽的肃杀之意缓缓扫过煜宣殿前的梧桐。枯黄,绻卷的梧桐叶,盈盈从树丫上打转着零落下来。阴冷的天空渐渐沉了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慕容初转身倚在软榻上,闭目道:“既然即将大婚,想必这几日李长就要回去了。你去预备一份大礼,我要好好谢谢他这几日的教导。”
子衿答应着正要退出去,只听见门口的小雉子高声通报道:“明妃娘娘驾到。”
子衿到泽宫也有些日子,对泽国的后宫也明白了大概。
这明妃原是皇帝赫连叡还是太子时的侧妃,她的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东宫的一名杂役。偶然被赫连叡临幸怀有身孕。本来以她卑微的出身是不可能入册的。可是当今皇后仁厚,可怜她孤苦无依又怀有帝裔,这才请旨皇帝封她为才人。明妃也算有福,替皇帝生了个皇长子,当今陛下子息稀薄,对于唯一的皇子生母自然另眼相看,步步高升到今天的地位。
子衿不禁有些担心,慕容初还未与皇帝大婚,宫外的留言已经不少,听说这明妃善妒,这次来访恐怕是来者不善了。
正胡乱想着,明妃已到身前,子衿慌慌张张曲身行礼道:“奴婢阿房宫子衿拜见明妃娘娘。”
明妃满头翠玉铃铃作响,娇笑道:“原来是梓童身边的子衿姑娘啊,不敢当。快快请起。”说着伸手虚扶了子衿一把。
子衿起身。只见明妃一身艳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华美艳丽。头上的流苏缓缓滑过她白皙的侧脸,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咯咯笑着,身体微颤,浑身散发出撩人的妩媚风韵。
子衿心中暗忖:是有些风流妩媚,难怪会被赫连叡看中。只是比起王爷,她也算不够瞧得了。
明妃笑着问道:“梓童可在?”
子衿低头回道:“正在煜宣殿里看书呢,奴婢这就去通报,还请明妃娘娘稍侯。”
没过一会,子衿引着明妃进殿来。此时,慕容初已换了一件衣服,一只手撑着案几,颓颓侧坐着。
慕容初的梓童之位等同皇贵妃,品级在明妃之上,明妃按礼是要拜倒请安的。只是现在慕容初和赫连叡还未大婚,因此明妃只是屈膝行礼。
“明昔殿杜兰芝拜见梓童。”
慕容初盈盈浅笑,伸手虚扶一把,道:“明妃娘娘何须多礼,快快请起。咳咳……”慕容初说着,似是一口气缓不过来,咳嗽连连。子衿赶忙上前递过一杯温水,一边抚着慕容初的背,一边蹙眉道:“这可怎么是好?吃了这几日的药还是不见好,梓童,还是宣太医吧?”
慕容初脸色苍白,推开子衿的手,勉强扯一扯唇笑道:“哪里就病到这副田地了,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不要大惊小怪的。还不快给明妃娘娘上茶。”
明妃见慕容初虽然长得一副妖而不媚,媚而不惑的绝美姿容,但是脸色微微泛白,整个人娇弱无力毫无光彩可言。心里便有些暗喜:也不过如此。纵是让你有绝世容颜又怎么样,看样子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强挤出一丝担心的神色来,笑道:“梓童有病怎么可以不宣太医呢?想是这一宫的奴才全是吃白饭的不成?梓童从容国而来,身系两国帮交,又是这副天姿国色,皇上要是看见了定是要疼爱进心里了。这帮奴才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倒让梓童生病了?”
慕容初见明妃隐有责备之意,解释道:“宫里的奴才伺候的也算尽心。只是,凤凰想着这只是小病,过几日就会好的。不想拖拖拉拉,病了这几日。让明妃娘娘见笑了。”
杜兰芝笑道:“嫔妾还以为是阿房宫的奴才伺候不周呢?若真是如此梓童一定要遣人告诉嫔妾一声,嫔妾替梓童教训他们。”说着,又咯咯的笑开了。
“咳咳……那就先多谢明妃娘娘好意了。咳咳……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有什么要事吗?”慕容初拿着手帕捂着嘴轻咳着问道。
明妃道:“嫔妾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来的。想必梓童已经知道,后日便是梓童与皇上的大婚之日了。本来皇后娘娘想亲自来一趟,看看梓童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东西,可惜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所以命嫔妾前来看看。”
慕容初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了。咳咳……凤凰这里也没什么好添减的。咳咳……季慎办事小心谨慎,也没什么好……咳咳……烦心的。咳咳……”
杜兰芝见慕容初病重,掳一掳手里的帕子,悠悠站起身来,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梓童好好歇息吧。嫔妾就不做打扰了。梓童的病还是请太医诊视诊视为好,以免耽误了大婚之期。”
慕容初扶着子衿的手,巍巍颤颤的站起来道:“咳咳……多谢明妃关心了。”慕容初转过头,对子衿道:“替本宫送送明妃娘娘。”
子衿曲身答应。
时已向晚,慕容初的胃口不好,只喝了几口燕窝粥就说饱了。子青子衿伺候着梳洗,早早上床歇息了。
子青子衿躺在外间的榻上,似是因为过早睡得缘故辗转难眠。
子青侧过脸对子衿说道:“姐姐,今天明妃来是干什么的?”
子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是来打探虚实的吧?”
“什么虚实?”
子衿轻轻夹了夹子青的鼻子,皱眉道:“小妮子,你还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错?还等我来说呢?现在还好意思问!”
子青摇着子衿的手臂,道:“好姐姐,我又怎么了嘛?”
子衿道:“你还敢说!今天你和小豆子在外面说什么来着?”
子青半坐起身来,扬着头骄傲道:“当然是说我们王爷是如何的貌美非凡,和蔼可敬了!”
子衿生气的拉起子青的手,重重的打了一下,怒然道:“你还敢说!王爷的容貌不用你说,单凭‘倾国倾城第一人’的称号,外面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我们现在在泽国!你倒好,反不知道收敛,还这样在外面宣扬。今天明妃来可不就是为了打探一下王爷的虚实吗?”
子青大惊暗骂自己粗心,也不敢辩驳什么。
“子衿……子衿……”子衿还待再说,忽得听见慕容初在唤自己,他的声音细若游丝,知是不好。匆匆和子青披了件衣衫进来伺候。
第四章:百般避宠未解围(上)
看到慕容初脸色潮红,满头冷汗,绝美的五官全因为痛苦而扭曲做一团,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处,不住的打颤,子衿子青顿时慌了神。
子青年幼不知事些,围在慕容初的床前只是嘤嘤的哭。子衿从惊恐中回过神,高声命人去宣太医。
一连忙乱了整个晚上,慕容初的病才稍稍得到控制。
一时泽宫上下皆得到消息,容国的嘉辰王身有恶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皇帝将大婚之期无限制的延长,只待慕容初痊愈。
今年的冬天由一连数日的大雪宣告提前到来。天空似扯絮一般,连绵不断的下着雪。皑皑白雪不多时便覆盖了整个泽国后宫,寒冷之外却显得清明几净。阿房宫的梧桐叶早已落尽,凤尾也被厚厚的积雪压着,整个阿房宫看不到一丝杂色。
泽国的冬天显得异常寒冷,慕容初裹着厚重的雪貂袄子坐在暖炉前面还是不住的冷得打颤。
子衿往暖炉里加了几块银碳,又将手炉递给慕容初道:“王爷这身子怕是被那药伤着了。本来就畏寒得很,现在更是了不得。奴婢昨晚在外面听见王爷又是咳嗽了一夜,子衿心里真是心疼得紧。”
慕容初捂着手炉,一脸闲适,笑道:“没有那药,哪来现在的安宁平静,凡事总要先付出,才有回报的。”
子衿似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对慕容初说道:“小豆子去内务府拿血燕了,奴婢去厨房看看他回来了没,正好给王爷做点燕窝粥。冬天是最适宜养人的时候,王爷吃些好的,好好调理一下,也不至于这样弱不禁风。“子衿走了几步,回眸笑道:“今早北苑的纯侍君遣人送来一本《杂话》,说是给王爷解闷的。王爷要不要看看?奴婢好一并给您拿来。”
慕容初浅笑道:“紫骍吗?难为他想着。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他来了?那日,我们的棋局还未完呢?”
子衿神色一黯,旋即浅笑道:“想必是见王爷病情反复,想着不好来打扰。”
慕容初思索片刻,笑道:“正是如此。紫骍也是多想。这几天我好了很多,在屋子里呆着正烦闷。他来,我们也好说说话,一处做个伴。这阿房宫虽然好,只是太冷清。”
“要不要奴婢遣人去请?”子衿问道。
慕容初摇头:“大雪天寒冷,路也不好走。还是算了吧。好了。我正想吃你的燕窝粥呢。快去快回吧。”
子衿笑着答应了掀开帘子出来,没走几步,就见小豆子眼眶红红的往栖凤殿这边过来。
子衿赶紧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小豆子忽然跪下道:“姐姐,小豆子办事不力,没能从内务府把血燕拿回来。内务府的成总管说这个月的血燕已经没有了。”
子衿拉起小豆子道:“怎么会?我们这个月的分例都还没有拿?怎么就没有了?”
子衿见小豆子犹犹豫豫,似有难言之隐,便说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姐姐。”说着,拉起他的手坐在游廊上。
小豆子哭道:“成总管说,这个月的血燕都被新晋的宋贵嫔拿走了,皇后娘娘有懿旨说,宋贵嫔现怀着身孕,什么好东西都得尽着她先用。”
子衿一边盈盈浅笑,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丝帕轻轻为小豆子拭泪道:“那也没什么。怎么你就哭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容易掉泪可不行。快别哭了,当心让人看见了笑话。”
小豆子一把拉住子衿的手,反倒哭得更厉害。子衿慌了神,忙问道:“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就和姐姐说。姐姐替你分担分担。”
小豆子一边抹泪,一边委屈道:“姐姐,她们怎么可以这样羞辱梓童!梓童不但长得一副绝世的容貌,连心肠也和菩萨一样。从来没对阿房宫的下人们大呼小喝过,打赏倒是寻常的事。前些日子,听说小雉子的娘病死了,没钱出殡,还亲自叫了小雉子去,给了他一些钱,又好好安慰了一番。这样把奴才们当人看的主子,在泽宫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雪倩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梓童!”
子衿知道必是其他宫里的奴婢,仗着主子的势力说了些难听的话。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赫连叡在慕容初生病之初就吩咐过,要好好照看,不可怠慢。但毕竟现在慕容初虽顶着梓童的名号,却没有梓童之实,时间久了,后宫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难免会分了三六九等来。
子衿刚想出言安慰,子青冷不防从身后一闪而出,一把抓住小豆子的衣领,满脸怒容道:“她们都说什么了?!”
小豆子含着泪,吞吞吐吐道:“她们说梓童不过是命好,顶容国嘉辰王的名号,要不是有容国做依靠。梓童和北苑那些侍君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皇上泄欲的工具罢了,又不能生养。哪里配吃血燕的?”
子青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翻,火冒三丈起来,拉着小豆子一定要他说出是谁说的,要去找她理论。
小豆子被逼得无法只得告诉子青是宋贵嫔身边的雪倩。子青甩开小豆子,怒气冲冲的往宫外跑去。
子衿害怕子青一时冲动将事情闹大,急急忙忙追了过去,挡住子青的去路,问道:“小蹄子哪里去?”
子青气愤道:“姐姐你别管!我怎么可以任凭别人这样诋毁王爷而置之不顾!”
子衿道:“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这么一闹,又想置王爷于何地?你也该知道,王爷现在的这分安静得来不易,难道你想让王爷给泽国的皇帝侍寝?!”
子青被这么一问,便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然知道子衿话的意思。慕容初现在这份安逸完全是靠当初那要人命的药换来的。她霎时哑口无言,手脚僵硬,只任凭子衿将她拉拽回去。
栖凤殿内满室温香,沉水香甘甜的气息幽幽回荡,直欲催人睡去。
帘拢翻卷处,子衿子青端着燕窝粥进来,慕容初睡眼惺忪,道:“哪里疯去了?怎么才回来?”
子衿笑道:“子青这妮子刚刚和小豆子他们在打雪仗,正巧奴婢经过,撒了奴婢一身的雪,换了身衣服,所以晚了些。”
慕容初见子青嘟着嘴,笑问道:“可是输了,怎么这么气呼呼的?”
子青按奈不住,刚要开口告诉慕容初方才的事,不想子衿正皱着眉,狠朝着她使眼色,连忙转了脸色,笑道:“可不是!王爷可要替奴婢报仇啊!奴婢被小豆子他们欺负的好惨!”
慕容初放下手里的书,道:“是吗?等我身子好些了一定替你报仇。”
子衿将燕窝粥递到子青手中,一边收拾着书籍一边笑道:“王爷也是该出去走走了,在这阿房宫里都呆了将近两个月了,可别再闷出什么病来。奴婢听说,上林苑的风光极好,王爷可有兴致去看看?”
慕容初道:“白雪皑皑有什么可看的?怪冷的。”
子青一边轻轻吹着燕窝粥,一边笑道:“这王爷可不知道了。宫里的女眷们手巧的很,将一卷卷丝带折成各色花样系在树上,很是精巧。王爷可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