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美留下的大白眼和美丽背影,确信自己上辈子绝对欠了杨路。他从入学开始就一直用杀死人的眼神看我,总抢我的女朋友不说,还天天跟踪我,甚至借着女友准点上他系统神学课的机会不断打压陪读的我。怀疑他是变态。
在听完一整节诱拐罪后,心情更抑郁了。
这两天被逼得有点神经不正常,大概是因为有杨路的生活里总是出现太多类似“王子”“贵族”“欧洲”“混血”的关键词,外加小美的天使恶魔论,刚上课小憩时还梦到自己站在一个西式古建筑中,外面下着大雨,我对一个叫芭碧萝的女天使说一些绝望至死的话。具体内容记不太清楚了,但到梦的最后,我反复念着路西法的名字,情绪悲伤的程度直到醒来都缓不过来,眼角甚至还有些湿润。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路西法是西方神话中大魔王的名字,时常指代恶魔或者撒旦。但不论是在动漫、小说还是游戏里,这个魔王都是邪恶权力与极美的象征。那些女人都说杨路很有魔王的气质,还反复强调路路就是路西法,就是杨路。
于是猜测,这就是我在梦中一边流泪一边念这个名字的原因了。
这日的黄昏分外凄凉,夕阳分外悲壮。随着人群走出教学楼,我从小卖部拎出两瓶喜力,倒在男生宿舍下的草坪里,任洒水器把自己当花来浇。
埃文斯说,女人和酒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男人弄得昏庸不堪。此话真的不假。我苦涩地吞下一口酒,自言自语道:“皇天无老眼,女人都瞎了。男人脸蛋漂亮得跟gay似的,有什么意义!”
“其实你自己才是。”
那一口熟悉的蹩脚中文飘入耳中,我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冷噤,迅速把头埋在草堆里装睡,却明显感到脑袋顶上乌云笼罩。终于转过头,看着面前好整以暇整理着西装领口的杨路,意志坚定:
“杨教授,如果这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块金子吞下去。”
杨路无视我的壮烈告白,只是垂着头,微笑着说:“是么,你看到我的脸,难道不会感到难受?”
原已是黄昏,他又背着光,其实面容并不是那样清晰。但好像正是因为夕阳和视线的模糊,看到他的脸,一种发自心底的惆怅和苦闷渐渐涌上心头。终于,我勇猛地站起来,用啤酒瓶底指着他的脑袋吼:
“别的女人你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但小美,你要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秋风飒飒中,杨路以传说中优美如天神的姿态走到我面前。一米八七的身高,标准模特身材,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了BBC电台某节目主持人说的话:There‘re no secrets to be charming for a man. Just be tall.
我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很不愿意和他站太近,后退两步。
他冷笑:“看样子你还蛮喜欢那个女人的。以前的事,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再重复一次,你要有本事玩弄她,我就有本事宰了你!”
“殿下,我能理解你逃出来的苦衷。但是最起码你要把丢掉的东西全部找回来。如果你不能,我会帮你。”
“我没丢东西……等等,你刚叫我什么?”
“殿下,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再来,是你先对不起陛下的。”
“你在排演话剧么?”
“所以……”他猛然抬头,“你赶快给我滚回去看看!”
这家伙今日原型暴露,这么动听的声音,到底还是要扯着嗓门讲话。
看他样子不大正常,不好惹。我眯着眼扫了他一眼,立刻朝着校门口飞奔而去,站在马路中间等车过。
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学生群前飞驰,一辆巨型的巴士载满了人猛兽般咆哮而过,不经意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杨路:一身价格不菲的笔挺西装外套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条围巾随性地垂下,一副典型英国绅士的姿态。杨路优雅地倚靠在法拉利的车门上,扬起形状优美的下巴,对我露出微笑。
周围的女学生们早已软成一滩烂泥。
可我的冷汗却唰唰从背上流下。他刚不是还在学校里面么?怎么到对面去的?
再次投以目光想确认一下,却看见他眨了眨眼睛。即便隔了一条街,都能清晰辨认出的暗红眼睛。
这家伙在哪里买的隐形眼镜,如此逼真?
正这么想着,却在瞥眼的瞬间看到他地上的影子。
那团人影的背后竟凭空长出两支长而大的,犹如蝙蝠一般的骨翼。而且,影子还在不断往上移,翅膀缓慢而大幅度地抖动。
而他满脸闲适怡然,像是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恶鬼附身。
下一秒,黑色风衣与短发像是变成有生命的草叶,在大风中凌乱飞舞起来。
我承认被这混小子吓着了。再三确定地上那两支多出来的翅膀影子不是错觉,在越来越深的恐惧中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但是……
强烈的灯光照来。
我猛地回头,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汽车喇叭惊响。
“殿下——!!”
与此同时,灵魂飘起。
重看刚才的位置,杨路不见了。我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地面上,想起了《咒怨》里的著名场景:肉体流血流得像瀑布,灵魂却飘舞在氧气稀薄的高空。
这叫什么?我死了?
俯瞰着下面乱成一团的人群,看见公共汽车司机手足失措地拍打尸体的脸,从怀中拿出学生证,匆忙拨通电话。而身体依然在以令人恐惧又绝望的速度不断上升,就像是要突破云层,冲入无边浩瀚的宇宙。
大街上的唱片行放着一首熟悉的老歌,歌声越来越小,歌词却非常清晰: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心想现在要真受了感动,回到身体坐起来让他再看一眼,司机同志肯定会把我记在心间。
Chapter 2 天界之门
人生如此多娇。半个小时前还飘在空中感慨被车撞飞是个悲剧,此时,我就长了一对翅膀,跟着一帮同样长着翅膀的家伙站在白云中排队准备升天堂。
寻常人大概都会认为我情商高得很,发现自己长了翅膀还如此淡定。其实察觉背上温暖的触感不是羽绒而是对翅膀,而其中一支受了重伤还会拉扯痛神经时,我差一点就捂着头绕着人群尖叫着裸奔三圈。但是,周围那堆长翅膀的家伙都太平静,还在用极其优雅的姿态与同类讨论着天堂的生活,导致我觉得自己如果再崩溃或者长嚎会显得有点像神经病。
原以为这些应该被称作天使的生物都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从世界上某个角落惨死升天,但仔细观察他们似乎都只有翅膀受了伤,脸上并没有才死的绝望。而我们的共同点是都有一支翅膀折了,另一只完好无损。那只没受伤的翅膀却一点异物感也没有,就这样融合度百分百地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我那二十年的短暂寿命中不曾长过这种器官,也能轻易地舞动它,就像舞动自己的胳膊一样。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我们的所在不是地球表面。
因为往脚下看去,穿过白色云层和薄薄的细雾,能大致看见几千米的高空下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面上还缀着无数颗粒状的碎裂岛屿。景象神秘且瑰丽,却因太过高远而令人窒息。
这时正好是黄昏时分,像是有人提着巨型的圆形灯盏,橙色流光明媚四射。同时,一团团雪白的云朵被灼烧成了炙红色,将我们团团包围。
这条长长的队伍的尽头是一扇罗马大门,夕阳映在上面,更如染了梦幻的色泽。两根门柱上,刻满浮雕壁画,几只天使缠绕而上,将门柱环绕。
前方的灰发少年头发和翅膀也被染成了金色。他将手举过头顶,挡住仍有些刺眼的夕阳,转过来轻轻一笑:
“好久没回天界了,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回耶路撒冷。”
把到口的“我认识你吗”咽回去,我想了半天,总结陈词:“哥们儿,你是怎么死的?”
他叹了一声:“看看你,总是这么口不择言才老闯祸。伊撒尔,死亡一词是用在魔族那种低等生物上的,对高贵的神之一族来说,只有回归原始,没有死亡。”
伊撒尔,他竟知道这个名字。
小时候做过一个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天使呼唤我为伊撒尔。觉得这是个吉兆,所以直接用来当网名。此时被这么一叫,我很有见网友的错觉。
“在死之前,我们总是人类吧?”我不甘心地问。
“神的孩子是至尊至贵的。人类是什么玩意?没听过。”
他说他没听过人类。
没有人类那我以前是什么?!我的人生是什么!!
无论怎么询问对方都表示不知道是人类这个名词,为证明我是个神经病,他还特意问了问前后的天使,那些天使都说没听过这个词,并用一种同情弱者的眼神看着我……
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不是死了,而是穿越了。
有云朵飘过,夕阳的光芒稍微淡了一些,少年的翅膀也显得更加清晰。
和我们在电视、画集和游戏中看到的天使不一样,他的羽翼并不是那样雪白,微带银灰色,而且也坏了一支:左边那支正在轻轻挥动,右边那一支却半耷着奄奄一息。
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翅膀,竟与他的一样,带着一点灰色。
又观察了整个队伍,有的天使翅膀是灰色,有的是白色,有的是蓝色。就算颜色相同,也有细微差异,感觉就像是一群堆在一起的鸽子,羽毛颜色相似却总是参差不齐。
不知排了多久的队,我们总算靠近了那道大门一些。这才发现大门下站了一个无论从衣着还是外貌上看都非常高级的天使。姑且忽略他华丽高贵的衣裳,就翅膀而言,他都比我们的大上两倍,而且还有六支,更是金子一般的纯金色,在夕阳余晖中闪闪发亮。
“伊撒尔,别表现得那么没出息,跟没见过大天使似的。”前方的灰发少年回头看到我盯着那个大天使不放,禁不住说道,“还是说,你又看上泰瑞尔殿下了?”
“你是说前面那个六根翅膀的家伙么?他可是男人啊。”
“你是不是傻掉了?高级天使都是没有性别的,你怎么总是喜欢把他们跟自己划等号?”
我承认自己被他这句话吓着了,差点没拉开裤子看看宝贝儿子还在不在:“等等,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我们都是……”
“当然都是男人!”灰发少年想了想,又说,“不,我是男孩。”
又过了一会儿,泰瑞尔高声唤道:“下一个!”
刚好排到了灰发少年。他似乎有些激动,走过去的时候,翅膀舞得特别快,就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我是卡洛,殿下。”
这时,一个从泰瑞尔那边走过来的灰翼天使看见我,扔来个白眼:“你要不排队,就别在这堵路,后头人多着呢,谢谢。”
后面的天使接嘴道:“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谄媚大天使和无知么,站这么前面,大概又是想巴结泰瑞尔殿下了。”
还没从这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中清醒过来,卡洛已经笑嘻嘻地飞过来:“伊撒尔,你快看快看,我的翅膀修好了!”
“哦,原来你翅膀修好……什么?你的翅膀修好了!”
卡洛展开双翅,飞速扇了几下,羽毛落了我满脸:“是啊是啊,泰瑞尔殿下实在太厉害了,这么轻轻一划,我的翅膀就好了!”他要再搓搓手,放在身旁,保准就是一苍蝇。
我咽了口唾沫:“对了,泰瑞尔殿下在这里是为了……?”
卡洛不扑翅膀了,只拧着眉:“你是不是在魔界被打晕了?泰瑞尔是咱们天界的守门人啊,翅膀受伤掉都得找他修复,否则就回不了天界。”
天堂竟如此发达,敢情翅膀,也是可以修的。
“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过来。
我心中一跳,连忙走过去。
在泰瑞尔面前站定,发现他与其他天使完全不同,面孔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风采,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转过去。”泰瑞尔道。
老老实实地转过去。
有光从背后透出来,背上一阵温暖,肌肉紧缩,泰瑞尔在后面说:“伊撒尔啊,有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其实照你原来的身份地位来看,好好待在上面,是要钱也有,要权也有,要名也有。大家看在眼里都觉得你太不值,为什么总是纠结一些小事呢?”
“什么意思?”
“……没事。”泰瑞尔叹了一声,“愿神与你同在,哈里路亚。”
我恍惚地走了两步,泰瑞尔又说:“对了,你的惩戒期限未到,不可以回第七重天,知道么。”
我点点头。
原本觉得这泰瑞尔蛮帅的,但规劝起人来就像我爸,有点受不了。不过,根据他的说法,我似乎是真的穿越了。
完全无法接受现实,我走回卡洛身边,他却丝毫不懂我的烦恼,跟上来飞来飞去,翅膀拍得扑哧扑哧响:“亲爱的伊撒尔,别老走路,那多难看。”
飞行几乎是每一个人类的梦。不管自己究竟是被恶鬼附身还是怎样,此时心中痒痒的,微微动了动翅膀。身后的羽翼在月色下展开,云间的投影神圣而又绮丽。双脚慢慢高升,地面上的投影展开翅膀,轻轻扑打,速度缓慢,却异常稳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紧张得无法呼吸。
看着下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云层、海洋、岛屿、周围混沌的天宇,广袤无边的天界,身为人类,惧高感汹涌而出,我停在半路不敢动: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卡洛飞过来,一只脚伸得笔直,一只脚半蜷着,看去格外惬意:“我回耶路撒冷,你去第二天。你都听泰瑞尔殿下说了?惩戒期未满,你只能去第二天。”
在他一堆鸟语的轰炸下,我终于承受不住摊牌。接下来,花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让这个傲娇少年相信我从刚才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最后,他睁大眼,微张口,就像在看到我吃蟑螂:
“伊撒尔,猪都有脑子,为什么你就没有?你是不是吃过撒旦给的忘魂果了?”
又是陌生的名词,我接近崩溃边缘。
好在卡洛坚信失忆只是暂时的,然后大致解释了这里地理人文的状况。
世界分三大领域:天界,红海,魔界。
我们的所在是天界。
天界的统治者是第七天的主人创世神,在他统领下的七层天界由七位大天使掌管。
天界的阶级制度划分得非常严格,直观看来,翅膀越少天使就越低级,居住在天界下层;翅膀越多的天使就越高级,居住在天界上层。
虽然低级天使有机会提升自己的阶级以得到更多的权力,但因为寿命小于高级天使的万分之一,所以多半还没机会晋升就已经死,哦不,“回归原始”了。
伊撒尔和卡洛都是能天使。
能天使在九级天使阶层里排第六级,属于中等天使中最后一级——中等天使听上去貌似不错,但你要认为身为能天使情况还不太糟糕,那就太傻太天真了。
怎么说呢,能天使是神造的长子,在以往与魔界交战时充当神族军团小前锋,且战后一直苦守在第一天和第二天间,防备魔族的侵入——到这里听上去都还不错,对么?
但是,天使的翅膀是个很不给力的东西,只要与黑暗势力接触频繁,就一定会变色。这也是我和卡洛翅膀颜色都不大对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