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尤拉部落建在树上,树下就被忽略了。这里的路面很不平,走两步就会踩到树根,莉莉在前面昂首挺胸走得那叫风雨无阻,萨麦尔跟了两步快跌了,总算忍不住,飞起来,挡在莉莉面前,张开双臂,玫瑰花瓣飞落在河面上。莉莉更拽,扬手一个漏风锅贴拍去,萨麦尔一个后仰又错过了她。
梅丹佐笑:“明显这萨麦尔不懂女人心,选了浪漫的东西态度该强硬时不强硬,不该强硬的时候又太强硬,能追到手那真是世界奇迹。”
“哦,那该怎么追女人?”
他拉了拉我的手,防止我踢到面前的树根,顺便扫一眼前方的两人:“一般女人喜欢有宏图远志的男人,他不一定要有所成就,但是一定要自信,要对梦想有蓝图。当然,有了成就更完美。”
我点点头:“嗯,继续说。”
“还有,该随意的时候随意,该收敛的时候收敛,彬彬有礼,会玩浪漫……”
我想起了《魔界之哉》里提到夜之魔女莉莉丝过生日的时候,路西法给她弄的魔法礼花,又想起那些照片,禁不住说:“照你这么说,全天下的女人都该为路西法死了。”
“据说魔界的女人提到他的名字都要发疯。”
“不过我想追他的人应该不多。”
“连加百列和他讲话都会紧张,你说呢。人还是不要站太高了,有亲和力一点比较好。”
“你是说拉斐尔。”
梅丹佐点点头:“拉斐尔呢,就是那种让你时时感受到阳光的人。他在黑暗里一笑,感觉比灯泡还亮。”
就在这时,道路豁然开朗。前方变成一片草地,草叶都修得很整齐。右侧是所罗河,左侧是花开正盛的曼珠沙华。草地非常宽广,上面坐落着古老的风车,在木头的翻滚中发出闷重的声响,与清亮的水糅合在一处。
风车下铺了一块黑纱,上头坐着一男一女,女穿黑蕾丝男穿黑罗缎,女的依偎在男的身上,似乎正在熟睡。男的抱住她的肩,黑发落在草地上。他看着河面出神。
我扫过他的脸,看向花,再扫回去,巨惊。
虽然发色瞳色衣着都变了,可那张脸,前些日子才在书上看到。
我抓了抓梅丹佐的手:“魔王和魔后在那里,我们走。”
梅丹佐把我拉到一个风车后面:“不急,听听他们说什么。”
莉莉在路西法面前跪下,神态没变但是语气缓和很多:“陛下,萨麦尔殿下实在很让我困扰。”
“萨麦尔,你又怎么了?”路西法探头去看看萨麦尔,说话速度偏慢,每一个音都发得特别清晰。
萨麦尔累得气喘吁吁,撑着双腿说:“我这是第一回追女人,居然会累成这样!她给我两个理由,一是我太大男子主义,二是你把她的肉身占了。”
路西法回头看看莉莉,淡淡一笑:“莉莉丝,你和我有契约在先,这就忘了?”
莉莉丝?
怎么会?莉莉丝不是路西法的女人吗?如果这是莉莉丝,那他怀里的是谁?如果这是莉莉丝,他怎么会允许别人追自己老婆?
我回头看看梅丹佐,梅丹佐也是一脸不解。
莉莉丝:“不,我没想毁约。我只是觉得陛下有必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占了我的肉身却不让我待在里面?”
“我会和你的身体亲热,如果让你停留在里面,你愿意么。”
莉莉丝想了想说:“愿意。”
萨麦尔咆哮:“莉莉丝你……!”
“我怎么了?我很佩服陛下,倾心于他,这都有错了?”
萨麦尔暴走。
路西法微笑:“谢谢你的欣赏,不过我有爱人了。他有和你一样的脸。”
“哦,那陛下现在在我肉身里装的是他的灵魂?”
路西法看看怀中的人,笑着摇摇头:“他的灵魂在天国。”
萨麦尔说:“陛下,换个人吧。木偶做得跟本人再像也没用,她根本没有思维。”
路西法搂紧怀中的女人:“不。”
“而且为了那种人不值得。现在他坐着你的位置还跟梅丹佐好得不得了,我敢打赌,就算没有亚特拉家族的束缚,他同样不会陪你堕天。”
“他肯定有苦衷。”
“有苦衷地生下孩子?”
“行了。我不想听。”
“他对自己儿子好得很!玛门殿下吃过这么多苦,他根本管都不管!”
“他不知道玛门是他儿子。”
“你在说要杀了他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你有苦衷?就知道抱怨,愤恨,自暴自弃,哭!”
路西法猛地抬头:“萨麦尔,你以为我堕天了,就会舍不得除了你么。”
萨麦尔大惊失色,看看莉莉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恼怒:“陛下,我现在真的在怀疑,追随你是不是正确选择。”
路西法淡然道:“那你可以选择离开。”
真没想到,连路西法也会面对这种被人不信赖与失望的窘境。
萨麦尔握紧双拳,气得浑身发抖,最后转身匆匆离开。刚跑到我们前方,一个声音忽然在风车前面响起:“萨麦尔,你那个臭德性哪天才能改?别在他面前提米迦勒的名字。他什么都能改,就这个改不掉。”
咦?这个声音是……
“我是为他好!”
“为他好?他天天跟个傀儡待在一起总好过遇到第二个伊撒尔。你是怕时间拖得越长,莉莉丝拿回自己身体的可能性就越小吧?这个我劝你还是放弃,全魔界都知道莉莉丝是魔王之妻,就算夺回来,就算你追到莉莉丝,你们也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再说,莉莉丝自己也喜欢他。”
尽管说的是魔语,但这浓厚的希玛口音、说话方式和独特的尖酸语气,绝对是阿撒兹勒。
“你给我闭嘴!”
“我闭不闭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的话都被人听到了。”
在被阿撒兹勒和萨麦尔拎出去前,我已经抓着梅丹佐开始飞。结果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忘了自己穿着这粽子服,一展翅膀不但飞不起来,往上跳了一下还差点跌地上。然后匆匆忙忙脱外套,带子还没解开梅丹佐就被阿撒兹勒抓住胳膊。
“梅丹佐,别说当老大的不照顾你!再见了!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我再一次跳起来,准备铆上全身的力飞起来,却被人拉住衣角。然后,稳当地来了一次狗啃屎。我飞速弹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上跳,结果帽子被拉下来,我那一头炽天使里独一无二的红色及肩发迎风飞舞。
今天我挂了。
哈尼雅是我儿子就算了,我和梅丹佐没啥感情,照顾孩子就当领养。而且梅丹佐不是很在意这个,我还可以在青春的海洋中遨游。
但是,路西法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他是个怨妇,道路指目。
他的儿子是玛门,标准的大恶魔。
我恨大恶魔!
而从他们的对话看来,玛门……是我儿子!
我简直想杀了以前的自己,怎么跟禽兽一样到处留种?现在生出俩孩子,我的一生就这样葬送了!
不,一切都是幻听。我意志坚定地抽出腰间的火焰剑,带着剑柄捅向萨麦尔的腰。萨麦尔侧身闪躲,但是还是被擦边击中,捂着肚子歪了身子。我反手直击阿撒兹勒的手腕,阿撒兹勒有了防备,拖着梅丹佐后退一步。我用剑锋往地上一插,他脚下轰然冲起明红火焰。
阿撒兹勒总算松开梅丹佐的手,我破釜沉舟扯了两人的外套,展开翅膀就往天上飞。
飞,使劲飞!
咦?天怎么黑了?
一个脸盆大小的银色骷髅幻象出现在半空,我下意识推开梅丹佐,他被狠狠震出去。
电光石火的刹那,骷髅拓展了六七倍,将我罩在里面。
幻象在空中颤抖,我的羽毛几乎要被震脱出血肉。无尽的恐惧和黑暗降临,变为天罗地网,黑暗牢笼。
梅丹佐慌忙施展守护魔法,但是我的身体承受能力已近极限。依稀听到莉莉丝在下面说:“陛下,天使承受黑魔法的能力很弱,这样会死人的!”
这个时候,骷髅突然消失。
我直直往下坠落,梅丹佐急速冲过来把我抱住。我们整齐落在地上。我双手扶上他的肩,重重按下。觉得胸口顿时有千斤石压下,几乎要将心脏挤裂。
黑色的蝴蝶自参天古木处飞来,带过晶莹的水珠。
所罗河水声淙淙,遥远的飞鹰瀑布断续鸣乐。旋转的风车后,高挑的黑影总算挪出了第一步。
我紧合着双唇,眯着眼看着他朝我走来。
黑蝴蝶在风车上寻得栖息之处。
风车下的女子伏在草坪上,恬静地入睡。黑色的蕾丝就像蝴蝶的薄翼,脆弱地在空中飞舞。
身着黑衣的魔王停在我们面前,手中仍捧着银色骷髅的幻象。
黏热的液体从胸腔冲入口中,我咬牙,按住梅丹佐的肩,站起来,克制许久才没有跌步。
上任大天使后,第一次败得这么彻底。
路西法的手失力地垂在身侧,手套上的银边精美如流云。
阿撒兹勒和萨麦尔都吃惊地看着我,莉莉丝亦不例外。
郁闷,看来轻易把人看扁是一件错事。这家伙不是怨妇,是黑魔法强到暴的怨妇。
梅丹佐站起来扣住我的腰,我才不至于再一次跌倒。他忙打圆场:“路西法陛下,我只是和米迦勒殿下来这里逛逛,没想到打扰你们,很抱歉。”
路西法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到了我的六翼上,最后挪到梅丹佐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眼神平淡:“没关系,魔界原本就为所有人开放,只是最近比较忙才半封了它。我们自然随时欢迎神族光临,就怕米迦勒殿下会对上次的对决耿耿于怀。”
梅丹佐说:“不会不会,小米迦勒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小气。”
“那倒是,米迦勒殿下剑术越来越精湛了。”
我简直被他逼到想杀人,他什么意思?抬高我这个手下败将顺便夸一夸自己?
我讨厌他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真失礼。
“哈,他是大天使里最刻苦的一个。”
“刚才我误伤了米迦勒殿下,可惜现在我不能再使用光治愈魔法,黑魔法对天使只有腐蚀而无正面效果,所以……”
“我才没有被伤……”说到这里,我一口鲜血吐出来,溅红了草地。
路西法一脸惊愕之色,身子晃了晃。
梅丹佐两只手都搭上来,难得皱紧了眉:“怎么会这样?”
我使力忍着不再丢人,可血还是大口大口地往外涌。
路西法的权杖在手中旋转了数次,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米迦勒殿下,这么容易就垮了?”
“你胡扯!”我指着他吼道,“你乘人之危!重新比过!”
路西法还是嘴笑眼不笑:“我只接受和我能力差不多的人的挑战。我还有事,不奉陪了。”他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似乎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我那一刻的感觉除了丢人还是丢人,想着梅丹佐要再说一句话我就打死他。
可是梅丹佐什么都没说。
他走到我面前,扬扬头,半蹲下来:“伤成这样没法玩了。回去吧,我背你。”
我毫不客气地扑到他背上。
梅丹佐长叹:“小米迦勒,你不要整个儿倒我身上啊,翅膀都给你压断了,我怎么飞?”
我清清喉咙,直起身子。
原本这事我想忍忍就算了。可是,回去后几日,魔界那边就发起了小规模的战争,入侵第一天。刚好当时离第一天最近的天使长是梅丹佐,他急速赶去抢救,结果重伤。
我和拉斐尔带了一帮天使去耶路撒冷的别院替他看伤。他躺在床上,包得跟个大型面包似的。见我来了,面包想坐起来,我又把他按在床上。拉斐尔坐在他身边,咂了咂嘴,神情特别严肃:“怎么会伤成这样?”
梅丹佐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从绷带里面露出来,还冲我们飞速地眨了眨:“我又不是亚兹拉尔,怎么看得到自己脑袋后面是什么?”
拉斐尔的脸拉得更难看了:“殿下,我觉得你有必要先交代清楚哪儿受了伤,我好替您治疗。”
“他伤成这样,治疗以后肯定要休眠。先说是谁伤了你?”
梅丹佐故作恐慌地说:“我的上帝,我忘记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脚,他那头就跟跷跷板似的弹起来,再自由落体。他惨叫声未完,拉斐尔就开始跟他玩美声二重奏。我无视拉斐尔白纸似的小脸,抓住梅丹佐的下巴说:“谁伤了你,说!不然我把你下颌骨捏碎!”
“米迦勒殿下不愧是火之天使,发起火来都……唉唉唉,轻点,我不是不说,是真不好说。”
“是路西法?你认为我在正常状态下就打不过他?”
乌列淡淡地:“米迦勒殿下,如果你被一个小孩打伤了,还伤成这样,你也会不想说。”
梅丹佐咬牙切齿:“乌列,你好样的。”
乌列站在房门前,蓝发被廊灯映成淡紫色:“我一直以为梅丹佐殿下无论在处理政事还是在战争方面都是所向披靡的呢,看来我想像力不是有点好,是好到惊人。殿下,那孩子只有您一半高。”
从我这明显可以看出梅丹佐头上蹦出青筋,但是他嘴角弯得那叫一个自然:“就是因为他小啊,才能拖着那把有我1.5倍的大镰刀靠近我不被我发觉。被大恶魔近身你们都懂的了。”
我蓦地回头看着梅丹佐:“玛门?”
“是,诅咒那个可恶的小鬼,他利用身高优势骑在他那把该死的镰刀上……”
乌列接道:“飞到你身后,一刀劈在你的脑袋上,而你凑巧转头,劈歪了,就正中你的肩膀?”
“那不是凑巧,我从前面的战天使盾上看到镰刀的投影。”
乌列耸肩:“是,而你躲过这一次,之后他砍三次你起码会中一次。”
“我真没想到一个小孩会有这么大力气。”
“是啊,力气大得把自诩无敌的梅丹佐殿下都打成个大雪球。”
拉斐尔:“玛门是撒旦之子,是纯种大恶魔,性格又残忍,做事不择手段,会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乌列:“哦,原来路西法堕落以后,不仅毛变黑了,魔法变黑了,连力量都成倍提升了。”
拉斐尔:“路西法在天界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好剑术,这你不能否认。”
“技巧和力量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拉斐尔殿下。如果玛门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我宁可相信他是米迦勒殿的儿子。”
梅丹佐:“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输给玛门?”
乌列:“我可不敢这么想。我更愿意相信你想把他们统统杀光。”
这话后头有意思。
我眼望梅丹佐,没有说话。
梅丹佐:“我觉得有些热了。”
乌列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如果去那里的人是米迦勒殿下,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梅丹佐:“拉斐尔殿下,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拉斐尔点头。
我看向乌列:“乌列,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
乌列拉个马脸:“殿下和魔王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哼?”
“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