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湖之折华令——凡嚣

莫问天整了整衣摆，“不是文武全才么，又怎会是个疯子。”

会在见着他第一面后就立刻缠着他不放的人，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不是疯子就是另有所图。可是……莫惜华看看自己，也没什么可让人图的地方，“我也说不清楚。”

“那就不用说了。”反正莫惜华给出的理由也总是稀奇古怪的，莫问天看着自己男扮女装的儿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终于还是忍不住斥了一声，“你哪怕是骗我也成，在我面前的时候打扮正常些行么。”

莫问天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莫惜华的母亲走得早，在莫惜华幼年时他的胞妹又意外夭折，早年他忙于成名立业，确实疏忽了这些事对莫惜华造成的心理阴影。可是莫惜华总把自己当成早夭的妹妹，时不时就穿着女装行走在外，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眨了眨眼，莫惜华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团扇，装模做样的用小指抵着扇柄，姿态优雅地扇了扇，“爹，我会尽力的。”

莫问天不住摇头，再度走开，莫惜华却又叫住了他，“哎，爹，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莫惜华！是你小时候说剑太沉了带着不方便，死命要学拳的！”莫问天面容铁青地回头，“现在才想着跟我学剑，晚了！”

被吼得彻底没了气焰的莫惜华摸摸鼻尖，讪笑了两声，“原来如此……”可是，他怎么完全不记得呢……

确定自己父亲身体安康，精神十足到他多操心，莫惜华又翻墙溜出去逛街。他现在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个姓叶的小子，不好好放松一下怎么成？

慕容美人临行前给的药，足够他在赤炎谷外疯半个多月了。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莫惜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又忍不住呸了两声。怎么一个劲乌鸦嘴呢！

“这不是莫公子么。”老鸨与莫惜华也熟识了，见他一身女装大摇大摆进来，立刻笑容满面迎了上去，单手插着自己的水桶腰一扭一扭地甩着手中的小帕子，“许久不见您来，我这儿的姑娘们可想念您呢。”

“我今儿不就来了么。”莫惜华嘻嘻笑着，“翠环呢？”

“在她自己房里呢，今天她尚未接客，公子这边请。”老鸨扭着水桶腰给莫惜华带路。

翠环正在对镜画眉，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后，她红唇微抿笑了起来，“莫公子。”

“翠环，好生招待公子啊。”老鸨说着，又对莫惜华赔笑到，“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莫惜华点点头，待到老鸨关门走远，才慢慢走入内室，“翠环姐姐，我可想你了！”他搬着一把凳子，自发自动地坐到了翠环的边上，看对方姿态妩媚的执笔继续画眉，模样好看得莫惜华眼睛都要直了。

闻言，翠环眼角一挑，风情万种，“去端城这么久才回来，我还道你又觅得何方美人，正死心塌地跟着别人走了呢。”

“怎么会！翠环姐姐可别误会了，我是因为有事儿耽搁了才回来得这般晚的。”莫惜华的表情异常坦荡，“翠环姐姐可要相信我的一片心意啊！我对翠环姐姐的心，多年不变，如果姐姐愿意……”

“行了，就知道贫嘴。”翠环伸出一根染着水红色蔻丹的纤纤手指，点在了莫惜华的唇上，让聒噪的莫惜华闭上了嘴，“说罢，是又有了什么难处罢，刚回来就过来找我，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莫惜华抓了抓头发，“哎，这都让姐姐看出来啦。”

“你看你，回到家中也不知道换身衣服再出来，袖口都沾了尘，我叫人去搬桶热水来，你在这儿洗过了再换身衣服，吃点东西。”翠环说着，扬声唤人烧水送来，又让立在门口的丫鬟找套新衣裳再去厨房弄些点心来。

“嗯……确实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莫惜华坐在桌边，皱着眉头斟酌用词。

“说来听听。”翠环自己也坐了下来，为莫惜华和自己沏了茶。

“在端城有处勾栏名唤露落轩，其中一位艺妓秀怜似乎不简单。我想请姐姐帮忙查查她的底细。”

翠环沉思片刻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此时仆人已将烧好的水倒入水桶中抬了进来，翠环指挥他们放到屏风后头，让莫惜华独自沐浴，自己则仍旧在外室桌边坐着。

“多谢姐姐了。”莫惜华眸光晶亮，边脱着衣服边试了试水温，“我思来想去，只有姐姐能帮我这个忙，果然还是翠环姐姐待我好！”

以绣着描金合欢的长袖半掩着唇，翠环一语道破了莫惜华的心思，“是为了云飞弟弟罢，那女子对云飞弟弟有意思？”

“不太清楚。”莫惜华烦躁的再度抓了抓头发，“不过她看云飞的眼神好复杂。”他在一旁看着，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明明云飞一直对秀怜生疏无比，可他还是觉着不踏实，才一回来就急着找翠环来想办法。

原来还真是担心那个秀怜抢走云飞弟弟啊。翠环了然，心知莫惜华此时定是不知他自己的心思，却又坏心眼地不肯说破，反而道：“改日你来时，我给你消息。”

“姐姐这是预备赶我走？”莫惜华作泫然欲泣状，“我昨夜可是赶了一夜的路呐。”

翠环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莫惜华的脑袋，“只准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子时之前你可得回去。”

“好啊！好啊！”莫惜华立刻扑入了那柔软的被褥之中。由于习武的原因，莫问天只让莫惜华睡硬质的被褥，睡得莫惜华哪儿都觉得不舒服，总想着法儿在别处休息够了再回去躺一躺。

翠环走到窗边招来手下，低声吩咐几句后又轻轻关上了窗，回头时发现莫惜华已经睡着了。她失笑，轻悄地走过去，给莫惜华掖了掖被子。

第十一章

翌日翠环懒洋洋起身梳妆到一半，就见莫惜华匆匆忙忙从窗口爬了进来，然后一溜烟钻进了内室。

她愣了一下，扶了扶自己刚刚簪好的珠翠，转头问：“你怎这般匆忙，云飞弟弟呢？”

莫惜华擦擦额头的汗，从屏风后头探出个头来，“他有事儿，姐姐，让我去哪儿躲躲比较好？”他开始在屋里团团转，“有人在找我，你可得帮我啊！”

一头雾水的翠环翘着兰花指给自己描眉，忽然闻得敲门声，她扬了扬眉头，莫惜华已经迅速钻入了她的被褥之中藏得严严实实，不漏一根头发丝在外头。她淡定地描完另一边眉，再去整理了下床铺，在被褥上放了些衣物做掩饰，这才施施然的去开门。

入目一张英俊的少年面容，稍显青涩却年轻张扬，神采奕奕。

“莫惜华呢？”他边问边四下张望。

翠环妩媚地笑笑，“这位公子，妾身可不叫什么莫什么惜华，您这可是找错了地方。”

少年皱起剑眉，道：“你别同我打岔，我见着他从窗口进来的。”说着，就想进到屋内。

怎奈翠环门只开了一半，人还柔若无骨地倚在了门上，压根不给人进门的空隙，她用手指微微遮住唇角，娇声道：“您可真爱说笑，您找的是为姑娘罢，会有哪位姑娘来烟花之地逗留呐。”说着，她往少年身上靠去，“不过……妾身我也是可以……”她的话没有说下去，暧昧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白皙柔软的双臂毫无预警的缠上了少年的颈，香肩半露的模样撩人无比。

“才、才不是！”少年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拉开了翠环的手，俊颜绯红，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自重些。”

翠环又重新倚回门边，咯咯直笑，“公子害羞什么呀，进来罢，翠环一定好好服侍你。”

少年终于挨不住落荒而逃。

慢悠悠和上门，莫惜华从创立怕粗来，嘴里怪里怪气的重复着翠环刚刚说的话，“……‘您可真爱说笑，您找的是为姑娘罢，会有哪位姑娘来烟花之地逗留呐’，翠环姐姐这话好生刺耳啊。”

“生气啦？”翠环拍拍他的头，微微笑着，“惜华这般爽朗豁达的性子又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就是在男儿中也是少有的。”

莫惜华撇嘴，不再执着这个话题，转而道：“那小子嗅觉太好，竟能让他发觉了我的行踪。”

“若我没看错，那位就是朝廷前丞相叶弧暇的胞弟罢，又怎么会到处你？”翠环眼珠一转，露出了一抹坏笑，“该不会是——心怀倾慕罢？”

莫惜华将下巴重重地砸在了桌上，一脸沮丧，“是啦是啦！”

翠环低低地笑出声。原来这天下识得惜华的好的人，不只有云飞弟弟一个人啊，看来云飞弟弟是要有一阵子麻烦了，“还真是你红鸾星动啊。”

“才不是呢！”莫惜华立刻否认，“我可看不上他，他连云飞一分好都及不上。”

“那若是他有云飞弟弟一半的好呢？”

“也不要。”莫惜华很坚决。

纤纤手指轻抵住下巴，翠环的姿势风韵十足，“你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些。云飞弟弟可是世间难寻的极品，文武双全容貌英俊又是性情宽厚，常人有他一半好就已是不错了，你莫要太过严苛了。”

莫惜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爹已经不指望我娶什么媳妇了，那若是将我嫁出去，莫家剑法就是我夫……呃，夫君的。我当然要慎重。会向我提亲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这个来的，与其让剑法被糟蹋了，还不如让我爹收一个天分资质都上乘的徒弟呢。”

“哎，你嫁给云飞弟弟不就行了。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徒增烦恼。你们不但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云飞弟弟身边也没有什么红粉知己，待你体贴入微，我听你说他还学了一手好厨艺，这样的夫君你去哪儿找啊。”翠环道。

莫惜华皱了皱眉头，“云飞家里还指望着他继承香火呢，如果嫁过去还得面对云飞纳妾，我宁可一辈子不娶不嫁。”

翠环注视着莫惜华，目光中透着怜爱的意味。傻孩子，你又怎知道你的云飞弟弟会纳妾。他待你的心，可是真真的十分心意。

“翠环姐姐，时候尚早，我去找云飞的娘亲聊天去了。”莫惜华转眼间又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做的糕点可好吃了，改天我拿些给你尝尝。”

“小脑袋里光记着吃了。”翠环轻点他的额头，“对了，那个秀怜来头可不小，你自己小心些。我的手下也只探得些皮毛消息，说是与西行之路上的西域皇室有往来，具体身份不明，像是忽然出现的人一般，过往的经历半点查不到。”

莫惜华弯着眼睛笑，向翠环道谢，“多谢姐姐了。”他说着打开门，探头张望了一下，确定那个姓叶的不在此处，这才安心地迈出一步。

“莫惜华，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明明应该已经离开的少年从某处忽然冒出，轻功一使几个起落就冲了过来。

莫惜华哀叫了一声，同样施展奇了轻功，飞快窜向了外头，“你别跟着我了成么？天下何处无美人，你做什么一定要缠着我？”

“你这是什么胡话？我钟情于你也有错吗？”对方反问，“你见着我便躲，视我如洪水猛兽，我如何能不气？”

“是你自己不好，求婚好似追债一样，你你你，你别再追了。”莫惜华没命似地往前跑，内力不精的他不一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

“那要如何你才肯答应嫁给我？”

“除非你有云飞一半好。”莫惜华仗着熟悉地势，几下就钻入了人群之中，终于是顺利摆脱了对方。

叶轶群跟丢了莫惜华，跺了跺脚，又歪头想想莫惜华方才的话，不禁皱眉，“云飞？何许人也？”

莫惜华有自知之明，自己没什么优点，性格不好不坏，容貌也没有到让人痴迷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叶轶群是个疯子。

当他再度被叶轶群追得满街跑的时候，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话。叶轶群你这个大疯子！

楚云飞从西域回来就先行去了赤炎谷却不见莫惜华，只能再度赶往封城，慕容泠烟与重樱也一同前往，速度被拖慢的同时，楚云飞也就顺手给莫惜华去了信。收到消息的莫惜华算好他们进城的日子，可这才出门，就被叶轶群给盯住了。

“云飞啊！”莫惜华轻巧地踩过了无言，在对方翻身下马的那一刻飞身而下，冲入了他的怀里，“快帮帮我！”

楚云飞还没明白过来，抬眼就见站在面前的叶轶群，对方好似彻底无视了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莫惜华看。楚云飞隐约明白了几分，眸光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冷意。

“叶，叶……”重樱指着叶轶群，有些想不起来对方那拗口的名字。

慕容泠烟照例戴着纱帽，掩去自己过于引人注目的容貌，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柔婉转，“叶二公子。”

叶轶群抱拳，“二位，有些时日未见了。”

“云飞，这个叶疯子硬要我嫁给他。”莫惜华死命抱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对于楚云飞沾染着风沙尘土的衣服也不在意，就将脸在他的胸口蹭了几下，底气十足地说，“我才不要嫁给他！”

楚云飞拍抚他的背部，“暂且不要理会他，你随我同慕容公子一起，将解药制成服下再论其他。”

莫惜华抓了抓头发，被叶轶群一搅合，他都快将这事给忘了，“云飞，你看你也赶了不少时间的路，要不先歇息一会儿，慕容美人说过，‘天雪’暂时不会影响到我……”

“不成，还是及早解了这毒我才能放心。”楚云飞不容反驳地说到，“你不准再拖延了。”

莫惜华撇撇嘴，乖乖点头。

稍后，一行人去了莫府。慕容泠烟结果楚云飞从颜玉舒那里取来的药酒，置于鼻下嗅了嗅，再将已经配好的药倾倒进去，手指捏着瓶子轻轻摇晃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将之递给了莫惜华。

清冽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不知名的香味，莫惜华顿了顿，将这满是奇香的药酒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这毒也算是解了大半了。”慕容泠烟收好了放置药酒的瓶子，神色平淡地铺开一排银针，示意莫惜华伸出手来让他施针。

楚云飞神色一紧，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此言何意？”

“尚需调理数日方可彻底根除‘天雪’。”他不紧不慢地施针，姿势说不出的好看，他回头看了一眼紧绷着脸的楚云飞，眼眸带笑，“我这么说，你可安心些了？”

紧皱的眉松开，“这阵子有劳了。”

“惜华与内子是朋友，亦是慕容的朋友。”慕容泠烟道。

施针完之后，慕容泠烟与楚云飞谈论起了时事，莫惜华听着无趣退了出去。

院子里，叶轶群正和重樱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对视了多久。

“叶，叶，陪我玩。”重樱说。

叶轶群从没喜欢过重樱，在重樱还是凤蝶的时候，就极为讨厌她，现在她的心智如同稚儿，他还是无法喜欢眼前这个会毫无戒心对自己撒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