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学校的硕士研究生有两个保研的名额,其中就有韦巍。本来韦巍是不想念的,可是迫于家里的压力还是硬着头皮填了报名表。咱们学校本来已经算是医学类顶尖的院校了,可是那个韦巍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往别的学校报。报名表交上来的时候,吴教授就联合了学校的领导,告诉韦巍保送的名额只能在自己学校攻读。这样不仅可以给学生提供良好的学习条件,更是为了培养综合素质最优的医学人才。所以就拒绝了韦巍的申请,把他留在了医学院。”
“学校领导怎么会帮四少串通一气呢?”
“四少是咱们学校的王牌导师,他要想走,学校不知道得损失多少。再说把博士研究生留在自己学校也不是坏事,这样权衡利弊后,自然也就同意了。”
“我听韦巍说过,他那时候报的导师是您,怎么后来就成了四少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韦巍交上报名表的那天,吴教授正好去上海参加研讨会。等他十万火急赶回来的时候,报名初审已经通过了。”
“都通过初审了,为啥还能改过来?”
“所以说啊,改不了了。索性直接把校网黑了,系统瘫痪,这才有的你们第二次填志愿的事儿。”
“那这也太牛掰了吧?四少就为这个就敢把校网黑了?整个一神人啊!”
“可是就算是能把校网黑了,考生还是可以凭登陆账号重新报名呐?”
“要说你笨呢,他都能干出黑校网这种大事儿,就不能盗了他的账号。这点儿简直就是小儿科的事儿,他就不敢了?”
“我当时报的就是四少的博士生,而且简章上明明也写了说他名下要三个,为什么最后调剂的时候告诉我就只要一个人,还已经确定名单了?”
“这就是他的个人问题了,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去他博客里找找。”
“哦,整了半天是这样啊。”
太猎奇了,闻所未闻的爆炸性新闻啊!苏卿李律两人听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李律,刚刚你不是说韦巍等会就来吗,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来?他昨天交上来的论文有几个地方不对,我的跟他说说。”
“呃……教授,你先等会儿。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催催他。”
也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小子就算搬家也该搬完了,还不见人影儿。李律摸出电话,给韦巍拨了过去。
几秒钟后,办公室外走廊里回响起了一段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
“我怎么感觉这铃声这么熟?”苏卿伸手推旁边的李律,示意他外面门口,有手机铃声传进来。
“韦巍,你坐这干嘛?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陈教授正找你呢。”李律几步冲到门口,看见了靠坐在墙边呼吸紊乱的韦巍,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浑身渗出强烈的拒人之意。
从宿舍收拾好东西后,正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匆忙之间还穿着拖鞋。
等回去换好运动鞋后,着急忙慌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巧听见里面他们在谈论自己和吴水淼的事儿。
不是没怀疑过他,要怪就怪自己太愚蠢,被人家耍着玩了那么多年,最后还落下这种下场。
站在门口听完了事情始末,韦巍恍然明白,这竟然是吴水淼那个变态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而自己不单没看透他,反而死心塌地的往里跳。
可怜啊,可悲啊,可恨啊!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自己这样的蠢货了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韦巍,你他妈就是活该,即使上帝来了也拯救不了你了!!!
这时,苏卿跑出来,看见韦巍坐在地上,两人费了半天劲才把一滩烂泥似的韦巍扶进屋里坐下。
办公室里,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韦巍默默坐在办公桌对面,低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
三分钟后,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韦巍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轻问:“教授,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呃……那个我和韦巍有点事儿要谈,你们俩先回去吧。”
“哦,哦,那教授,我们俩就走了。”
“先走了,教授。”
“恩,回去吧。”
得到特赦的两人无比激动的感激自家教授的良苦用心,迅速逃离台风中心。
“教授,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
“韦巍,事到如今,既然老四已经走了,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你和他之间所有的事儿,我都知道,包括他走那天晚上他对你……”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景升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讲述了他所认识的吴水淼。
“从他邂逅你的第一天开始,他的名字就改成了‘蒹葭伊人’。韦巍,其实你就是那个深深藏在他心里,与他始终都有一岸之隔的伊人。他一直在等你,等你自己察觉,然后爱上他。可是那天晚上,他却突然告诉我,他必须离开你,否则他会控制不了继续伤害你。”
“可他还是……”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韦巍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八年前他遇见你的那天,突然跑来告诉我,说他爱上一个人。你都不知道,那天他有多高兴,他说你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也是因为你,本来他已经和美国的专研机构签了合约的,可是他还是决定要留下来,为此他不得不支付高额的违约金。知道你读文学后,特意申请去当你们系的指导员,学校对他这种行为当然是完全不支持。你可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学校怎么会同意他去做行政工作。最后在他努力周旋下,学校勉强同意他做你们班的班主任。在这之前学校本是不设班主任的,每个系都有一个老师专门负责学生工作,老师大多数时间都是和班长单线联系管理班级的。老四除了要担任你们班的班主任之外,还要给研究生上课和主持实验室的研究课题,业余时间撰写论文挣外快来填补那个巨大的债务窟窿。”
说到此处,陈景升视线被迫转向窗外,眺望远方。
“就这样,他总是找时间刻意接近你。三年专科毕业后,你们的关系发展到良师的那步。于是他劝你考专升本,尽量能让你多留在学校里,这样他才能有机会继续和你保持联系。两年后你本科毕业,发展成了益友。他知道终于熬到毕业的你,是不会愿意留在学校里的。所以他想法设法找到你家,和你父母商量了很久,保证只要你肯改专业学医学,他就能让你考上研究生。当时他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劝过他不要这么固执,文科生没有一点基础半路改专业原本就困难极大,弄不好以后人家还会埋怨你。你猜他怎么说,只要尽力了就一定能成功,他坚信事在人为。希望自己能时刻专注你,哪怕你不在他身边。为了给你恶补医学知识,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繁重的工作和不知疲倦的授课,在我看来他这跟慢性自杀没什么两样,可他却乐得其中,心甘情愿。研究生报名那天,我看见你的学信档案,导师是韩静文老师。我问他为什么不让你直接让读他的研究生,那样不是更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却说,拐你读医学硕士让你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再让你当他的学生,朝夕相处下来,他会忍不住想要掰弯你。倘若你也喜欢他,俩人在一起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你拒绝了他,轻一点是讨厌他,重一点或许会逃避他。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下来的这五年关系必定破裂,他的辛苦就彻底打水漂了。让你读韩老师的硕士,他可以当你的任课老师,还是有机会接近你的。”
“呵!还真是难为他这么煞费苦心了。”
“你硕士研究生毕业那天,他找到我,说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危险了。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只是恳求我和他联名向院领导推荐你保送博士生。我知道他为了能继续把你留在医学院,已经和院里签了就业合同,条件就是能让你保送,可学校也开出了条件只有你符合所有条件才能赢得这个宝贵的名额。他希望我能和他联合几个导师一起推荐你,接着攻读医学博士。”
陈景升说完,收回视线,盯着对面的韦巍,等他回答。
办公室里安静的出奇,浅浅的呼吸声,空气浮动的声音。
笑柄,天底下最大的笑柄就是你了!韦巍不禁自嘲,缓缓抬头,看见陈教授眼底尽是期待。
“他说让我读专升本,我读了。让我改专业读医学,我也读了。可我总不能一直都呆在学校里吧,他一直都在操控我的人生轨道,替我做那么多我不喜欢也不愿意的决定,我受够了。所以读博士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可他不死心,捅到我爸妈那,利用他们对他的信任和望子成龙的思想,逼我低头。行啊,念就念吧,我报别的学校,离开这里,离开他总行吧。报名表交上去的那天,我亲眼看见他从招生就业处出来,还和张主任有说有笑的。后来我被通知,保送的研究生只能上本院校的博士。索性选导师的时候我就填了您的名字,趁他外出不在学校的时候提交了报名表。直到通知书下来,我才知道,自己的导师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他。那次和学长一起聚餐,师兄说我真幸运能让他选中,自己被调剂到您的名下。我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搞鬼,于是一气之下和他吵了一架,回家了。不知是我太蠢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还是他实在太卑鄙无耻,骗我放松警惕后拍出那种照片,威胁我要是不读他的博士就公开照片,让我和我的家人以后都没脸做人再也抬不起头。”
情到深处,韦巍缩紧身体,一道晶莹的泪珠滑落,染湿了衣襟。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那次从你家回来后,他跟我说是自己把你逼得太紧,让你对他反感甚至是厌恶。我也尝试过劝他放手,可他说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陈教授回想起那天,吴水淼的神情和现在的韦巍一模一样,同样的无助,心痛。
“呵呵,没有办法回头,早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善恶到头终有报。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现在好了,他不让我好过,自己也没好过到哪去。”
“韦韦……”
“教授,你什么都别说了,从前是我太傻,看不清楚,如今这种结果,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怨不了任何人。我也不想恨他,从今以后我和他之间一笔勾销,一报还一报,两清了。我只想好好念完博士,毕业离开这里。”
如此矛盾的两个人,“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话出自两人之口,诉说了不同的悲凉。
“我没有想过要为他做任何辩解,毕竟是他先伤害了你。不奢望你能原谅他,只希望你能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一直爱着你,爱你了整整八年。尽管这种爱情不是你所能接受的,只要你知道就够了。”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先走了,教授。”
利落的起身,都没有丝毫犹豫,韦巍离开椅子刚要出门。身后陈景升的一句话,绊住了他的脚步。
“该说不该说我都说了,决定权在你,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带他向你说声对不起。”
“没必要,教授,真的没必要!我根本就不想记起他,我的人生记忆里不会再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一丁点片段。就这样吧,我走了,教授。”
那么落寞的身影,单薄的背后承载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和凄凉苦楚。这些何尝不是吴水淼强加在他身上的,最后落得曲终人散!
老四,你离开是对的,若是看见韦巍这般决绝,你定会痛彻心扉。
“好吧,论文给你,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已经给你做了批注,改了了在交给我吧。”
从文件夹里抽出论文,推到桌子边缘,陈景升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刺骨的北风灌进屋里,风声簌簌,内心风起云涌。
“好的,谢谢教授,那我先回去了。”
“恩,走吧!”
他没回头,听到关门声的那刻,深深吸进冰冷的空气,屏住呼吸,再慢慢呼出……
一个月零三个星期后的某天,医学院附属医院,晚上八点一刻。
苏卿打电话通知自己,韦巍突发意外昏倒,已经送进了医院。
等他风风火火飙车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刚给韦巍做完全身检查。
“医生,他怎么样?没事吧?”
看病的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白大褂,金丝全框眼镜,手里拿着住院单,正在填写病历卡。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导师,他到底怎么回事?”
导师?医生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陈景升,不可思议的回答。
“他没病,就是渴了!”
“你的意思是他脱水?”
“嗯,听说还是医学院的博士,居然能把自己搞得脱水,这大冬天真是奇了怪了。”医生摇摇头,继续填病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多谢医生了。”
“不用,也没什么大事,输完这瓶就能出院了,注意休息就行了。”
“谢谢,医生。”
“行,那我走了。”医生检查完输液,确定没什么事,离开了。
病房里的四个人,一个静静卧床,三个站在床边,满头黑线,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水冲了龙王庙——还真是自家人不认自己人。医学博士脱水,送医院急救,天下奇闻啊!
两个月后的某天,美丽心灵咨询室,下午四点多。
这个病人从进来后的两个小时过程中,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该病人虽然已经二十八岁,可心理年龄远远没有一般而立之年男人该有的成熟稳重,外表清澈干净,更像个不经世事,简单可爱的大男孩。
“您的意思是我爱上他了?”
“以我的专业知识,是这样的,没错!”
“怎么可能,他对我做过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不被感知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其实有些事情一直都存在你的心底,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莫非定律第四则告诉我们,‘If you are worried about some of happens,then it more likely to occur.’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正如你现在这样,那个不被自己所感知的莫名情感,恰巧就是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爱情。”
心理医生一语中的概括出诱因,细心观察韦巍的表情,试图开解其心中的疑惑。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肯定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否则怎么会爱上那种混蛋。”
用力摇头,极力否认自己。太荒谬了,韦巍死都不肯接受这样的定论。
“试问你自己的心,是否中了他的毒,唯独他才能解?”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乱了,乱了,头脑,内心一团糟,根本不能思考。
“那好,你需要静一静。”
“怎么办?医生,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可是试试自己。当然前提是在不伤害别人,也不伤害自己的条件下。”
“试试自己?怎么试?”
他比谁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噩梦惊醒,不能自己。
“找一个女朋友,试试新欢能不能代替旧爱。”
这样好吗?韦巍心里敲鼓了,该不该为自己找到答案?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五楼实验室,下午两点半。
陈教授前几天去上海参加学术研讨会,家里剩下他们三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