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凉生是个敞亮人,这话一出口,既给了老板面子,也帮任强圆了谎。老板跟安凉生握了手,心满意足的走了,安凉生转身进了包间,也不理任强,而任强就在后面跟着,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欠扁。
整个饭局再开始时,已经有了些奇怪的气场,众人说不出来,但远没有刚才的热闹了,所以没多久就散了。
两个人送走了客人,结好帐,便往家走,任强没敢跟安凉生走并肩,就只在后面跟着,话是一句没说。
到了家,屋子里堆满了上午搬来的东西,看着乱得很,安凉生没歇着,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整理着,任强上去想帮忙,安凉生却起身绕过他把东西放好。
任强明白,安凉生这是生气了。
可在任强的印象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安凉生鲜少生气,总是对他和和气气的,即使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观点产生了分歧,安凉生也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讲清楚说明白,从来不掐着腰大声说话,更不会仗着自己各方面比任强强而去指手画脚。用安凉生的话来说,生气吵架是最伤感情的事情。
任强则觉得自己立场不够底气不足,自然也容易被劝服,一两天一过,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所以今天这种情况着实让任强手足无措,给他憋得就像热锅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安凉生又不跟他说话,他就只能跟着安凉生收拾东西。
可是这样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得很慢,任强蹲在那里时不时的看安凉生一眼,心虚的要命,最后没办法了,只能开口叫了安凉生的名字。
安凉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的问:“怎么了?收拾啊,再不整理好,晚上该没地儿睡觉了。”话说完,他又低下头动手整理,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心情,但似乎还在生气。
“嗯。”任强应了一声,又低下头,但一分钟他都忍不了,马上就叫了一声安凉生。
安凉生这下有些不耐烦了,手指敲着装书的盒子,连话都没说,就那么看着任强。
任强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才张口道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任强自己都不明白,甚至连安凉生具体是为了什么生气都弄不清楚。
是怪自己瞒着他这件事儿还是又需要花钱?他纳闷了。
安凉生叹了口气,问任强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任强愣住了,像他这种不善表达的人,心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说不出来。
当然是一辈子的伴侣,他以为安凉生明白的。
见任强没有回答他,安凉生起身回了房间,拿出前段时间装修的时候任强给他的存折,并递给他,道:“这钱都动了一部分,但是还剩下些,你拿去吧。”
任强接过来,打开发现只花了很少的一部分,顿是像被什么打击了一样,一只拳头攥紧了,火也腾得从心里涌到面上来。他最不喜欢别人瞧不起他,他原以为安凉生一直很尊重他,可是现在却发现根本不一样,安凉生这样子做,就好像他的人生必须由安凉生主导一样,自己只是个提线木偶任人操作。
可是能怎么样,自己没多少能力,只是会出苦劳力赚钱,老板跟他说想让他入股的时候,他当然心动,但是想想自己的钱大部分给了父母,现在好不容易能往他和安凉生的新家里出出力,存折交出去了,就不准备再拿回来的。但这样他觉得很好,他喜欢让他和安凉生的新家每个角落都布满他的努力和爱意。
可就是现在,安凉生把他的这些努力全都抹杀了,一点不留。
“你是什么意思?”任强盯着存折看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来,举到安凉生的脸边,大声的问。
安凉生当然发现任强的话音不对,但他不想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你拿去吧。”
因为没得到任强的答案,安凉生心里也不好受,最开始追求任强时的难过心酸全都汇成一张网,蒙住了他的心。
安凉生弯腰抱起了地上的东西,回了卧室,而任强没有跟上来。
两人处在一栋房子里的两个空间,但此刻心却隔得很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是任强在抽烟。
这种烟味安凉生并不讨厌,他呼吸着略微有些呛人的味道,只是坐在地板上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新的属于他们的地方。
盒子中最后一个拿出来的是个笔记本,不用翻也知道,里面夹着几张照片和一些出去玩的票据,满满的成了一个本子。每一次,安凉生都会把他们粘在一页纸上,无聊时翻翻,想想他们走过的足迹。
那时候他缠任强缠得正凶,任强不理他他就总找借口叫他出来,吃饭、打牌、逛街、钓鱼,甚至是带外甥女玩都不放过任强,但是每次出去,基本上都会故意把自己灌得烂醉,让任强送他回家,缠着任强说些自己心里的话,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说,他才不会去看任强是什么样想拒绝他的表情。
事情过了那么久,这些甚至还历历在目,任强不喜欢提,他也不会提。
过去的辛苦自己都埋在心里,任强何尝不是,一边应付他,一边要去赚钱,更还要压抑对他的感情。
短暂的回忆在翻完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结束了,安凉生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眼睛不禁有些湿润,生硬的笑了笑,起身把本子放在了抽屉里。
其实现在挺美好的,为什么还要亲手破坏它呢?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让任强有一个更体面、更稳定的将来,毕竟每次和他一起出去任强都挺自卑的。但是有了事业之后,任强应该会挺直腰杆,也没人再去瞧不起他。
其实任强给他的存折他取了一部分钱,后来表姐赞助给他的钱到手了,就没再花过,他也怕任强看见会伤及自尊,所以迟迟没给任强,现在拿出来,他哪想任强会这么介意……算了,道个歉吧,任强不想做的话,也不要强求,把日子过好才最重要,别让这种事情对他们造成伤痕。
安凉生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打起精神走了出去,坐在任强旁边。
任强没看他,想必还是在生气。
安凉生把头靠在任强肩上,呼吸着空气中的烟草味道,说了声对不起。
安凉生明显感觉任强僵了一下身体,就见他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烦躁的扒拉了几下自己的短发。
安凉生刚才进屋的时候,他就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去说什么就更没男子汉的自尊心了,所以他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但烟越抽越闷,唯一能解这闷气的安凉生也不理他了。
事情是怎么变糟的他都不知道,就好像是他老板的那一番话,什么都不对了。
可是没多久,安凉生来到了他身边,跟他说对不起,这句话除了臊得他满脸通红,更让他羞愧不安。
“我……”任强刚要说话,却被安凉生打断了话音。
“钱没动是因为我姐她赞助了一部分,她既然乐意提供帮忙,我觉得就没必要拿那笔钱了,而且你又不喜欢我用她的钱,问起来也不好解释,所以存折就一直没交给你,我就想着以后买点什么家电再用。可是现在这笔钱有了用途,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你们老板给你提供的这次机会,你没理由放弃。我生你气就是因为你瞒着我不说,缺钱的话想办法就好了,何苦放弃机会啊。”安凉生把烟灰缸中任强捻灭的烟拿起来,又有点着了火,就着抽了一口,继续说:“可是你还是想多了,觉得伤自尊了是不是?”
“我,我是不是特小心眼儿?”任强问着话,想把烟从安凉生手里拿回来,他不是特别喜欢安凉生抽烟。
安凉生躲过去没把烟给他,点点头说:“是啊,就连半根烟都要和我抢。”
第十二章
那天晚上安凉生喝得有点多,再加上自己原本的期冀和现实产生了强烈的落差,这让他心情非常低落,自然醉得就快。但是这样也好,因为他是被任强的电动车载回家的,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任强贴得很紧,让两具身体的热度透过布料交换起来,他从未如此想要这种温暖当做心灵的熨帖,而这明显的自欺欺人在安凉生心里形成了一张细密的情网,任是如何都无法打破。
这是他第一次无所顾忌的贴近任强,享受着那坚实的脊背和有力度的腰腹带给他的安全感。他乐淘淘的心早就要飘到了天上,就在醉意朦胧间想,以后和任强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喝酒,这样就可以继续霸占这个诱人的身体了。
晚风吹着,到家的时候,安凉生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可任强的身体就跟一块磁铁一样吸着他怎么都放不开。任强停好车,试图掰开自己紧紧锢着他的手,可就连这样简单的皮肤的相蹭都在拨动他一直鼓动的色心。
任强没有成功,因为安凉生的手攥得太紧,就只能这样继续被安凉生抱着,最终只能无奈的低声警告他说:“你忘了今晚答应我的话了?”
虽然这声音有些严厉,但是问话后面的轻飘飘的尾音在安凉生耳朵里竟成了一种宠爱的魔音,安凉生低笑着,心想自己今天晚上真的赚到了,这才松开了手。
他是答应了没错,可是他随时都想变卦,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因为车坐得有些久,所以血液循环有些不好,导致安凉生下车的时候脚一软踩了个空,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还好任强及时扶住了他,他也顺势靠在任强的肩上假装酒还没醒,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任强一手扶着安凉生,一手锁好车,然后叹了口气,问道:“你家住几楼?”
“呃……”安凉生迷迷糊糊的故作反应迟钝,然后磕磕巴巴的回答:“山、山楼。”还装着大起舌头来。
安凉生在耍赖上绝对是个演技派。
“哦。”任强听明白了,把安凉生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带着他一步一步的上了楼,然后从安凉生的口袋里摸出钥匙把门打开。
任强没功夫看屋内陈设,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燥热的地方,因为他觉得哪里不对似的,甚至认为自从那次他在幼儿园门口跟安凉生借火抽烟,这一切就开始不顺着自己的意愿发展了。
可是没办法,他真的想跟安凉生保持距离,可是每次看见安凉生,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想要更接近一点的冲动。
他忘了是从什么时间开始,自己的思想已经完全被这个有些突兀的闯入自己生活的男人左右了。
今晚的悸动犹是如此,手指就那么控制不住的给安凉生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其实是想见见安凉生,可见到了又后悔,说出了那些生硬的话来,他自己都觉得惭愧。
任强把安凉生放在床上,却映着有些微弱的光打量起安凉生来。
真是年轻的脸啊,眉毛很细,闭起来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嘴巴鼻子眼睛凑在这么一起,特别耐看,用斯文、英俊这些词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甚至看不出已经工作了几年的圆滑世故,高兴、欢喜、悲伤全都写在上面,在那样的单位里面,这样子是不行的吧,被人抓住把柄什么的,日子就难过了,所以他们不能走得太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在很多现实问题上,喜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就像他说的那样,做个朋友,别往深里想就好。
这是对安凉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任强虽然这么想着,可手指却不受控制的触到那张脸庞上面,但转瞬就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拿开了。
不能想,不能碰,即使他知道安凉生竟然对他也是喜欢那也不能接近。
还是这样离开吧。
任强走了,走得有些狼狈,出门前还被放在门口的脚垫给绊了一下,所以他根本就没看见安凉生从卧室中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还是这样离开吧。
任强走了,走得有些狼狈,出门前还被放在门口的脚垫给绊了一下,所以他根本就没看见安凉生从卧室中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任强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泡好了一杯牛奶在等他了,他笑笑的把牛奶一饮而尽,扶着母亲进屋让她早些睡觉。
现在这种生活,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过去的早就过去了,现在也就这样吧。因为得看和什么对比,如果跟以前比,那么对这种状态就没什么好不满的。
最近任强不忙,有大把的时间去照顾去世的哥嫂留下的孩子,接送她去幼儿园、陪着她做简单的功课和看动画片,甚至还承诺在这个周末带着她去游乐园玩。任强在接送孩子的时候都没有再看见安凉生,心里难免会有些落寞和失望,可是看见小侄女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马上就把一切都忘了。
这日接了侄女回到家里,屋子里全是排骨汤的香气,母亲见他们进了门,便马上端了两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出一摞照片递给任强,任强诧异的看着母亲接过那些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张女孩子单纯的笑脸,任强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倒也没拒绝,反而一张张细细的看着,当然还有后面每个人的情况介绍。
这时候他的母亲对他说:“强子,这些姑娘人都不错,有功夫去相相亲。”
“成。”任强嘴上答应着,但是他心里明白,没有哪个姑娘会看上他,这么对母亲讲只是安慰她、给她解个心宽而已。
他也知道,现在很多女孩子都眼高手低,不仅自己没什么能力不知进取还喜欢攀附着别人,像他这种有前科的人怎能入了她们的法眼。他也就是个跑大货的,平日里在家的时候少,风风火火的赚点辛苦钱,不容许她们挥霍,任是谁也不会选择他吧。任强这么想着,放下了手里的相片,招呼侄女过来喝汤。
母亲坐在一边对他说:“你心里的小九九谁都知道,对这事儿上点心,好好说说人家不会介意的,等你结婚了,把小丫过继给你到你那儿,怎么说丫头跟你都贴心的。”
“嗯,妈,我知道了。”任强嘴上应着,手上却拿起纸巾擦掉了侄女蹭在嘴角的汤汁,自己就现在这种情况都没人喜欢,更别提还要养大哥留下的孩子了。
小丫用手里的汤勺搅着汤,听见他们的对话抬起头来,格外认真的说:“奶奶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叔叔。”
“嗯,我们小丫最懂事了。”任强的母亲摩挲着孙女的头发,笑笑说。
任强看着祖孙俩人,心里有点泛酸,匆匆的喝完汤便回了房间。
这时手机来了条信息,打开一看竟是安凉生,短信里面写着:“吃过饭吗?如果没吃的话就一起吃个饭吧。”
“吃过了。”任强撒了个谎,回复回去。可是谁会这么早吃饭,才刚过五点钟而已。
“哦。”安凉生的短信又进来,这次只是一个字,可就这一个字,透露着些许的凄凉。
当断不断,现在弄得自己进退不得,这是一切全是自找的吧。任强自嘲的想……
第二天是周五,幼儿园下午半天,任强刚接了侄女回来,安凉生却把电话打过来,笑嘻嘻的问他:“周末没有事儿的话,我想带我外甥女一起去游乐园,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任强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自己也正有这样的安排,这时侄女叫他去吃饭,嘴里还嘟囔着说“叔叔,我告诉囡囡明天咱们要去游乐园,给她羡慕坏了。”
只听电话那头的安凉生似乎听见了这对话,于是笑得更开心了。
但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让任强着实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安凉生的邀约。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安凉生早早的就起来,到肯德基买了一大兜子早饭就出去接人了,先是表姐家,然后是任强家。
自从那天任强狼狈逃跑,安凉生做了个决定,任强这种人细水长流是肯定行不通的,得死缠烂打!
昨天表姐打来电话说囡囡吵吵着想去游乐园,说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有要去的,她看着眼馋,就让安凉生腾出一天功夫带着去,她周末要忙。安凉生觉得这是个机会,而且一问外甥女,外甥女说是小丫跟她炫耀来的,所以这消息都给安凉生美死了,顺杆爬就给任强打了电话,那头无奈的答应了他,他差点高兴得飞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