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商秋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元昊咳了声,按着自己被白花公子伤住的肩下床。他赤脚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
“师父闭关,吩咐我勤加练习。为了这个武林,小人也必须做一次。”元昊顿了顿,忽然微笑,“如此,就算要得罪世人,我也不会放弃。秋鸿,你明白我的意思?”
元昊意有所指,商秋鸿听的十分真切。
他要不择手段夺取白花公子的秘籍,无论是谁阻挡都不会留下情面。
商秋鸿没有回答他,将药丸放下,整理衣袖。
“我答应过白花做他大哥,便不会食言。”
元昊的眼睛猛地一黯,不敢相信的回头瞪着商秋鸿。
“你果真着了邪。”他咬牙。
商秋鸿走上前拍拍他的肩。
“元昊,我本就不是什么良人子弟。”
同一时间,白花公子被自己的师父击倒在地。他体内自小被种入的寒毒发作,手足冰凉无力,如遭万根细针撩拨,肌肤痛的无以复加。
狼在一边焦急奔跑,低低嚎叫,头顶上方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淡漠。
“一走三个月,还叫人看见你的秘籍,你说你该怎么死。”
“他……不会武功……”
白花公子咬着牙却抵不住那般的折磨,冷汗直流,声音颤得不成调。
男人弯腰盯着他,面具后的脸上不知挂了怎样的表情。而后他轻轻从白花公子的怀里将秘籍取出,随意翻了翻又丢回去。
“为了这么一个人,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你好大的胆子。”
他似乎冷笑,又似乎没有。眉目间没有动静,只是声音寒地伤人。
白花公子在地上匍匐挣扎,双手狠狠地抓进土里,指甲渗出血来。
“师父……我没有……”
“不用狡辩,人人听说你与那什么商秋鸿做了知己好友。”“师父……”
男人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抓了他的下颌抬起,眼对着眼眉对着眉,男人的眼神苍老却狡黠。
白花公子的神智痛的开始模糊,他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的被那人桎梏,而他的眼却无法转动的只能看着那个带来梦魇的男子。
“白花,你记住。你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杀人工具。”
“是师父……”
“杀了商秋鸿。”
“师父……”
“杀了一切看过秘籍的人。杀了他,绝处后患。否则我烧了你所有解药,让你在冬日里寒毒发作而亡。听清楚了?”
白花公子被狠狠地踩住脸压在泥沼里,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声应得有气无力。
“是……师父。”
连日来商秋鸿眼皮跳的厉害。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而丘山上却诡异的安静。
那晚月色不高,商秋鸿睡不着干脆独自坐在庭院中歇息。既然已经没有了守候的理由,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叫那个孩子黯然神伤。
坐到后半夜,忽然起了风。
商秋鸿的眼睛眯起又睁开,在夜色沉默中突兀的开口:“什么人?”
“我。”
商秋鸿转身。他才多久没见到白花,那人竟消瘦成这样。
“你来做什么?”
“我是杀手,自然是来杀人。”
商秋鸿的眉心一跳,脸上却僵硬着没什么表情。
“你要杀谁?”
“杀元昊。”白花的声音平静,然而那些细微的颤抖还是叫商秋鸿听的分明。
商秋鸿轻轻将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他怎会不明白那孩子的意思,凡事总要求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花不过想知道他会怎样对待而已。
不过如是。
商秋鸿扬起微笑。
“我记得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你没这个本事。”
“你忘记了,我是妖。”
白花公子忽然怔住。商秋鸿冷漠的盯着他,耳朵和尖利的牙齿从身体里凭空出现,眼神寒地好像他体内的寒毒。
那一秒,白花公子有一种毒性发作的错觉。他轻轻喘口气,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你要杀我?”
“如果你敢去动元昊。”
“是啊,三个月……怎么比得上你的一千年。”
商秋鸿没有说话。他眼中的血色更浓,所以恰如其分的掩盖了那层异样的悲伤。
白花公子笑着笑着忽然倒退几步。
“商大哥……”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而那一声唤让商秋鸿如遭重锤,幽幽的,似乎漫不经心的飘进他的心里,却突如其来的砸在他的心坎上。
商秋鸿愣住,妖相敛回。
两人对望,秋水茫茫。只在这一刻,白花公子猛地听见耳边风响,才这么一侧身,元昊的暗器如期而至。
白花公子没有躲过,脸被擦出一条伤。
元昊落在商秋鸿面前,尚来不及站住,白花公子的剑端飞至。
电闪雷鸣的一瞬间,剑硬生生的停下来。
商秋鸿挡在了元昊面前,冷眼看着他。那一眼的温度足以叫白花公子明白很多事情。
白花公子出剑出的不留余地,所以收剑也收得不留余地。不留余地的意思是,倾尽全力的一击,而后倾尽全力的将那些力量悉数吸收在自己身上。
他胸口一恸,清楚地听见自己静脉碎裂的遥远声响。然而那一切都远比不上商秋鸿漠视他的这一个眼神。
白花公子想说什么,掀了掀唇,又惨笑着合上。
元昊自商秋鸿身后走出,横出丘山的镇山宝剑对着白花公子。
“我得到答案了。”白花公子笑的合不拢嘴,不去看元昊的剑端,只是将手垂下盯着商秋鸿。
元昊猛地出剑,商秋鸿一惊,白花没有闪躲,那剑插进他的右肋下三寸。
白花公子摇了摇身子,苍白着脸站稳。
商秋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他,他忽然笑了笑。
那一笑绝色,商秋鸿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愤恨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说时迟那时快,白花公子一个劲力自体内挣出,元昊被他的气息逼着大退三步,白花公子扬手,一把粉尘洒出。
元昊没有反应,轰然倒下去。
商秋鸿惊住,惊的是白花那种从未显露过的阴毒还有他一直流血的伤口。
白花惨然开口。
“想要救他,明天来城后树林我告诉你方法。”
白花遁走后,元昊一直没有苏醒。商秋鸿坐在他的塌边魂不守舍的想着白花的伤势。那孩子一向不紧张自己的身体,受伤后只会一味逞强。他很是担心,却没有理由。
昨日将能做的做绝,商秋鸿了解白花的性子,那人一定已经恨他入骨。
他承认自己的私心,不想那人因爱他而死,却也不愿意他忘了他。那么就恨吧。恨着自己,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
商秋鸿握了握元昊的手,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
他明白了上天的安排。
小仙不记得他,却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前进着。每一世都比上一辈子活的更为狷介。
小仙分明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想要靠近他,就好像他做的一样。
那人越来越像初生的自己,不羁的,疯狂的,肆无忌惮的。
然而他没想到,这时光荏苒中,他早已被磨损为一个阴郁寡欢的人。老天似乎喜欢看见他们这样的错过,在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人不断离开,等轮到那人潇洒时,他却已经老了。
商秋鸿的眼角泌出些奇怪的东西,他叹气起身。
那么……就让他恨吧。带着这种恨意,走得越远越好。
寒毒发作的次数越发频繁。白花公子坐在树根下低喘,这是师父给他的责罚。
不是痛彻心扉,只是无法忽略。
那种痛就像一根丝线,极细的缠绕在心口上,一点点缩紧,看血珠一点点渗透出来。
白花公子捂着胸口,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你来了,商大哥。”
“你给他下的什么毒?”
“呵呵,说了你也不知道。”
“把解药给我。”
“没那么容易。”
“你想如何?”
“抱我。”
“什么?”那人的声音错愕。
白花笑的更烈,只是视线开始模糊。既然求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果,再多一次也不过遭受鄙夷。
不过是鄙夷,他早就无所谓了。
商秋鸿惊愕的神色在他眼中看来十分好笑,于是他笑了笑。那人的眉头随即锁紧。
“白花。”
“怎么,没抱过男人,不知道怎么做?”他尽情的嘲讽,看着那人的脸色微愠,心中有一种扭曲的快乐。
忽然商秋鸿走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扯起来。唇狠狠地吻上他,白花身体一僵,闭上眼睛。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静脉尽断的人,能做的不过是微笑。
没有人练过铅华的最后一招。最后一招的名字叫做洗净铅华。
没有人练,是因为他们不敢。
洗净铅华是玉石俱焚的一击。出掌者将奇经八脉的能力汇聚在一处,用自己的精气毁灭对方,就好像白花对他师父做的那样。
他仔细的看着商秋鸿尽在咫尺的轮廓,他想努力记住那人的气味还有体温。
关于商秋鸿的一切都叫他眷念,他看一辈子似乎也看不够,然而他已经没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了。
昨夜下了小雪,商秋鸿没有听到,因此他也无从得知城郊的路上发生的故事。
商秋鸿褪下白花的衫子,那孩子的身体苍白没有血色,皮肤干燥,手足冰凉。
商秋鸿抱着他,难以抑制的想用体温为他取暖。
白花将一个布包丢给师父,然后毫不迟疑的出剑,男人轻蔑的看着他的招式,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制住了他。
然而。
白花的剑忽然裂开,他出掌。男人真正惊骇,来不及反应,白花的掌力已经狠狠击在他的肩上。
时间停止,白花面无表情的看着天,天色开始泛光。
商秋鸿将白花放在树下,白花的呼吸有些紊乱,他亲吻着孩子的小腹,听着他隐忍的喘息,然后轻轻吻上他的下身。
白花的呼吸陡然迷乱,他紧张的抓住商秋鸿的头发。
商秋鸿抬头,嘴角残存着属于白花的低温,他用手抚摸着白花的入口,安慰他的神经。
并不想做的那么温柔,只是无法再看到他痛苦。
白花胸口上突兀的那个伤口刺目,血浸湿了绷带,商秋鸿一点点舔在上面,感到白花的颤抖。
“怕么?”商秋鸿低喃,咬上他的唇,“别怕。”
白花公子挣扎了会,安静下来,将手放在商秋鸿的背上。小心翼翼,不敢用力的拥抱。似乎太过突兀的动作会让他的感觉停滞。
师父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肩,再抬头看着他。
男人第一次露出苍老的声音,困惑又无助。
“值得么?”男人问他,白花没有回答。
“值得么!为了个不将你放在心上的人!”男人的声音忽然破碎,他也出掌。
商秋鸿将自己推入白花的身体,他体内温度撩人,紧致得叫人窒息。
商秋鸿的肌肉绷紧,白花的手指狠狠掐在他的背线中。
“别紧张,痛就叫出来。”
“不痛……”白花将头埋在他的肩胛上。
身体的碰撞带来快感,然而快感之后就是无穷的空乏和心里的酸楚。
白花公子撑着不让血流出来,喉咙撕裂的痛着,他的体力到了极限,他看着商秋鸿,瞪大双眼却没有办法聚焦。
终于,在白花公子一滴冷汗滑落时,商秋鸿发现了他的不对。
动作戛然而止,白花公子空洞的微笑着面对他,然而那双曾经漂亮的眼睛已经黯了颜色。
他瞎了。
商秋鸿大骇,他紧紧抱住白花公子,那种熟悉的恐惧顷刻席卷全身,白花公子咳了声。
师父那一掌催断经络,他腾空飞出,有雪洒在他的脸上。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忽然回到了那个荒岛上。有狼,有阳光,还有那个人持久不变的笑容。
白花公子闭上眼睛。商秋鸿的喊声近了又远,他倦怠的微笑起来。
“你怎么,怎么伤成这样?”商秋鸿痛心疾首的抱着他。
“师父,师父死了……我杀了他了……他不能害你了……”白花从怀里摸出一瓶药递给商秋鸿,“商大哥……我说过要用一辈子来陪你等……我陪不了了……这药你给他吃了……好好过下去……”
“白花!”
“我原来……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后来我知道了……在荒岛上那三个月,就是我的一辈子……你不要我了……我的一辈子……就过完了……”
白花想笑一笑,他伸手,触及一片冰凉。他顿住动作,忽然声音沙哑而凄凉。
“商大哥,原来……你也是在乎我的呢……”
“别说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商秋鸿一把将他抱起来,疯狂的向前冲去。
白花窝在他的怀里,匀匀叹出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