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然后又转身跑了出去。海漠然含着泪咀嚼着,很快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后来我问你:这样的兑换是否值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么?”海漠然轻声说:“你告诉我:只有吃了苦
后的甜,才是真甜。所以值得。”
黎晋臣一时分不清,海漠然究竟在说什么。
是说,安北的牺牲会换来他们以后平静的生活?
还是说,海漠然这五年来一直努力着,是为了得到一个甜美“苹果”?
黎晋臣沉默着,手却依旧死死地攥住安北的胳膊。
安北单手拢了拢身上黎晋臣的宽大衬衫,“我不爱吃苹果,你们二位先聊,放我走。”
“不准!”黎晋臣坚持。
“我的身体,还轮不到别人做主。”安北恨恨地说:“不管是我老子,是我哥,还是我那什么!”
黎晋臣的手攥的更加用力,让安北生生的疼痛着。
安北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海漠然,对黎晋臣说:“这个人,我什么都不如他!没有他聪明本事、没有他温柔好看
、没有他那被那老头宠爱的妈妈。他多骄傲!以为只要过了那老头那关,你们就可以有一个完满的大结局,他以为
五年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他以为五年后只要他回来,你就一定站在原地等他。”安北“呵呵”地笑着,
如此孩子气,却又如此残忍:“可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他那么相信的一个人已经搞上了他那个什么都不如
他的野种弟弟!
黎晋臣的面色已然发白,握住安北胳膊的手指渐渐地松开。
不为这原本相距不远的事实,不为安北恶毒的言语,只为了他自己的感情……说起来,似乎是如此不值一文的东西
。
二十五 是他在身旁
有多近?
月底吧。
算是为了庆贺小IN同学顺利毕业和即将迎来的惨痛高考,取得好成绩!
然后打算写写小路子的故事,大致就是这样。
窗外的天色格外阴沉,安北想到一个比喻——就好比黎晋臣装酷的脸。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以为的圣诞礼物,原来
却是潘多拉的魔盒。它给他快乐、给他欲望,给他片刻的满足后,便让他在获得和失去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安北突然觉得,很难过。
海漠然不知何时走进来,轻声说:“各项化验指标都正常,情况很紧急,现在可以手术吗?”
安北转过身,对上海漠然的眼睛。那么美的眼睛,比皎月更温柔,比暖阳更明亮。那样干净的不沾染一丝凡尘的眼
睛。
他有时疑心,是不是这个人抢走了他或许可以拥有的一切。如果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他便成为海天唯一的儿子,那
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体会到一丁点叫做“父爱”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个人,他和黎晋臣是不是就更顺理成章?
他为什么总是如此波澜不惊?对于那样不负责任的父亲,他不恨吗?
他怎么便让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男人生生地撕裂了他的爱情,五年之久。
他……他怎么能够面对自己——这个害死了他母亲的人的儿子——偷窃了他的爱情,竟还是这么的柔和宁静?
面对海漠然,安北时时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小偷。而失主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怨恨、愤怒、责备。
他被这可恨的“失主”衬托的如此不堪!
海漠然静静与安北对视着,两人之间仅隔着半米的距离。他微笑:“害怕吗?”
“没事的。打上麻药,不会很疼。这不算什么大手术,很快就会结束。”
安北不自知地挺了挺胸,放大声音问:“他还清醒吗?”
“嗯?”
“能说话吗?”
海漠然怔了怔,“你要见他?”
……
海天身上插着的仪器和管子,无时不再强调这个强势的男人此时有多么的憔悴。原本保养极为得当的面容上,此刻
泛着灰白,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都不留情面地浮现在面庞上。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安北轻轻地走到床边。
海天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他能说话,却不想浪费力气。只是看了安北一眼,眼神中依然有不耐烦,和几分
疑惑。
“我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海天眸子一紧,直直地看着安北,“你在威胁我?”衰弱的声音。
安北突然掀开衬衫,抽出不知什么时候藏在腋下的两根尖头的银筷子抵在自己的两腰侧。他大笑,“对了!威胁。
”
“我要你以自己和海漠然妈妈的名字发誓,手术恢复之后去我妈妈的坟前祭拜她。并且保证永远不会找黎晋臣的麻
烦,永远不能用任何手段和方式伤害他!”安北笑着说,“如违此誓,海夫人的灵魂永远不安,转世便为猪狗!”
“安北!”平静如许的海漠然猛地抬头向安北看去,硬挺的浓眉用力地攒起。安北的话触及了海漠然的底限。他可
以笑对别人对他的诅咒,辱骂或者各种折磨。可是没有人会允许别人诅咒自己母亲的灵魂。即便没有信仰,即便不
信鬼神,那却是人心底对生命最为底限的虔诚。
安北没有看海漠然,或者说,是不敢正视。他退开几步,拉开与海漠然和海天的距离。手中的银筷子却在腰间白皙
的肌肤上深陷了一分。“不然发誓,不然我现在就彻底毁了这两颗肾脏。看你也活不了多久的样子,我不信你还有
现成的肾源等着备用。”
海天剧烈的咳嗽着,身体想要坐起,却又干呕着翻过一半。是,安北说对了。以他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多准备几颗
肾源丝毫不成问题。是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在最危急的时刻,会用这样的方式威胁自己。他不把父亲的尊严看
在眼中,对自己这个父亲没有丝毫的感情羁绊和敬畏,他甚至把他自己的生命当做唯一的筹码。海天痛苦地扼住喉
咙,发出几声刺耳的笑声。
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还是内心的愤怒和悲伤。他咳嗽着,眼角流出了湿润的液体。
安北冷冷地看着,“你最好马上回答我。我这条烂命,不止你不珍惜,其实我也不太当回事。”
海漠然扶着海天,叫了几声“医生”,便转过头怒视着安北。却见安北竟真的双手用力,腰两侧的肌肤上,马上流
出了两股鲜艳的血液。
“好……”海天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一截细瘦的腰身,鲜血攀爬的肌肤,苍白的刺眼,他喃喃:
“我答应你……我答应……”
“发誓。”安北得意的微笑,仿佛不知疼痛,连眸子里都透出胜利的喜悦。
“我发誓……”海天歪在枕头上,慢慢地复述了安北要求的誓言,便晕了过去。
“哈哈……哈……”安北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双手一甩,任由银筷子在地转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海漠然
,刻意地、高傲地扬起下巴:“还磨蹭什么?手术吧。”
医生正急忙地冲进病房。海漠然松开海天,冲上去便给了安北一个重重的耳光。
安北踉跄着退了一步,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垂了头,没有说话。
海漠然抓住安北的肩膀,厉声说:“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敢说出那样的话,我保证有办法让你死都后悔
!”
安北依旧垂着头,不说话。
海漠然抓着安北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低头看到自然落下的衬衫上隐约浸出的血迹。
那一刻,海漠然觉得安北乖巧漂亮的皮囊里其实装着一颗孤寂的亡命之徒的灵魂。在寂寞中跋涉,不相信永远的避
风港,任性、孤绝。他不肯卸下脆弱外漂泊的伪装。
海漠然心口狠狠一痛,叹息着,伸手将安北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放心吧,父亲发过誓,就一定会做
到。”
海漠然说,“安心上手术台吧。我保证,一切都结束了,都会好起来。”
安北听到一颗心跳动的声音,伴随着一股芬芳的暖热,“咚……咚……咚……”明明是血液在心房的跳动,却如同
古钟般撞击出宁静祥和的力量。
安北羞愧,或者还有羞涩地闭上眼睛,身体却愈发不由自主地去体会那种被海漠然拥抱的感觉。那么温暖,温暖的
让人想要流泪。
突然,海漠然揉了揉安北的头发,像黎晋臣做过的那般。他的动作更温柔,伴随着柔和的、带着笑意的好听嗓音,
“你很成功,比我更有勇气。不过确实太过分了,连我都想揍你了。”
海漠然下手不轻地在安北的屁股上拍了一掌,让那本来就红了一边的小脸整个通红起来。安北瞬时僵硬了身体,把
脸在海漠然的肩窝处更加努力的躲藏。
鬼使神差的,安北说出了那个潜藏在内心中,若有若无的疑虑,不过语气不太好听,内容令人不齿。
“凡是手术总是有失败率的,只要手术过程中出一点小意外,就天下太平了。”安北说完,突然就后悔起来。他知
道海漠然是不会用这样下作手段的人,他知道。
安北意识到,自己是太嫉妒了,嫉妒海漠然怎么会是这样好的人。可他只会用这种愚笨、可笑的方式表现出来。
海漠然果然静默了片刻,慢慢扳开安北的身体,对着那个快要缩回脖子里的脑袋沉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真
的打你?或者,你这是在向我发出狠揍一顿你的邀请?”
安北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他无法对着海漠然说出那些轻佻言语,那只会让他更觉自己的不堪。
那样优雅高贵的美好,安北如此卑微。
“你放心!手术之后,我会满足你。”海漠然轻轻扯了扯安北的脸蛋。便转过身去和医生交谈起来。
在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安北很想见到黎晋臣。可是他并不害怕,也没有感到很难受。
也许,是因为海漠然在身旁。他猜想。
二十六 刻不容缓
没有一种痛苦,比对“自我”的怀疑更加令人无地自容。当别人不去苛责你时,你便只能自我苛责。因为你甚至失
去了被人苛责的资格,所以可恨可怜。黎晋臣曾有的幻想,和这段时间努力逃避的猜测,终于成了水落石出的难堪
。抛弃的人,背叛的人,在瞬时间颠倒了角色,这些年来的爱恨变得如此荒诞不羁。黎晋臣这些年来风流无度,内
心没有过半点愧意,他始终认为自己还抱有对某些东西的信仰。譬如那种东西,叫做爱情。原来那颗水晶球竟从自
己手中失落,他是如此狼狈,如此猥琐。
黎晋臣的腹部一阵翻搅,推开上来搀扶的黄娇娇,冲进了卫生间。
黄娇娇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过去。听着男人剧烈的呕吐声,他猛然发觉,自己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丑角。
黎晋臣用力地呕吐着,直到全身虚脱地倒在马桶旁。他没有听到黄娇娇准备离去时打开防盗门的声音,和接下来的
一声闷哼。当他的察觉到危险的时候,颈后已经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棍。
安北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黎晋臣在冰冷的空气中恍惚着睁开双眼。
片刻的茫然后,黎晋臣认出了这个地方。这个名叫“敦煌窟”的地方,最好的娱乐场所,同时也是一些人真正用来
实施刑法的刑场。
没有地方,比这个地方听到惨叫和哀嚎更为寻常。
在这间仿古牢狱的太师椅上,吴启森正翘着脚笑脸猥琐地盯着黎晋臣的赤身。“黎总前些日子还来这逍遥快活过,
不会认不出来吧?”
黎晋臣用力地咬了咬牙。没有动。
手臂被拉伸开锁在房梁上垂下来的横木上,双膝和脚踝都被固定在地面冰凉的是石砖上。黎晋臣跪在吴启森面前,
双腿被扯开,无法移动丝毫。上身又被从房梁上垂下来的横木拉直,身前身后又都毫无遮掩的赤裸着。怒火噌地窜
上头!黎晋臣这些年对吴启森表面上已经足够客气了,对方即便对自己有所不满,也没有借口发挥。何况有吴老爷
子在,他怎么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黎晋臣没有说话,心中却也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如果所料不错,吴老爷子大概已经……
吴启森上下的打量着,突然伏在扶手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起来,还对旁边的手下说:“这些年来,我怎么从来都
没有想到,我们黎总这样硬汉被绑起来跪在我脚下,居然是这么有味道……哈哈……快快!给我打!硬汉就要被严
刑拷打的!”
黎晋臣没有回头,身后的皮鞭就划破冷空“嗖”地抽了下来,从右肩到左臀,一道欲将人横劈两半的剧痛袭来。黎
晋臣咬了咬牙,声音冷静如故:“你到底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吴启森站起来,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甩下一个耳光。黎晋臣脸一偏,牙齿撞破的口腔。吐出一口带血
的涂抹,伸舌头舔去唇角的血液,黎晋臣静静地看着吴启森,淡淡地说:“是个男人,就用拳头。”
“哈!”吴启森抬腿狠狠踹向黎晋臣的小腹。
黎晋臣躲无可躲,甚至都无法蜷起身子减轻痛苦。肚子里的肠胃仿佛都绞了劲般地拧在了一起。
吴启森几乎是跳着去抢过了手下人手中的皮鞭——那是他特意挑的刑具,几股小牛皮中还夹着细钢丝,即便打不折
人的骨头,也足以让人皮开肉绽。他喜欢男人的后面,特别是黎晋臣这种宽阔的肩背,顺然收拢的蜂腰,结实饱满
的窄臀。他如果曾对自己假以颜色,事情或许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吴启森冷笑,心中却又有些快意。这也是他把
魏清晨送到这里来的原因。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缺钱,另一方面,则是为着那凌虐的快乐。可是魏清晨太娘们儿了…
…吴启森激动的颤抖起来。是的,激动。
这个孤儿院里出来的穷小子,竟然从来不把他堂堂的吴家少爷放在眼里。他从来只给自己虚假的毫无笑意的笑容,
从来只是客气却敬而远之的词语!他只会巴结他的老头子和他那废物般的大哥!他要让他好看!他要让他知道,到
底谁是值得他跪拜的人!吴启森兴奋地挥舞起皮鞭,歇斯底里的喊着:“痛吧?痛吧?啊?”
“哈!你叫啊!向我求饶啊!”他疯狂地张牙舞爪:“黎晋臣!老子再给你个机会,向我效忠!老头子挂了!现在
只要你把手中的那点股份让给我,我保证你比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更加有权有势!”
黎晋臣心中一堵,吴老爷子果然去世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确定后,依旧不免有些难受。不管那位老人对他
存着怎样的想法,是他给了自己现在的一切却是不假。这段时间,他太过心神恍惚,竟然都没有去看看他。黎晋臣
一阵懊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包括这个地方……这个他对安北肆意折磨的地方……黎晋臣失笑,低
低的笑了出来。
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吧,终于假借吴启森的手给了他惩罚。为安北,也许也为海漠然。到头来,他终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