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倒是想做些什么,只是亲了几下竟睡着了。
廉贤知道做皇帝的定心神俱疲,心里虽有些遗憾,却也没办法怪他,借着月光看着廉睿的安睡的样子,自己反倒是
睡不着了。
廉睿只睡了一会儿便发了梦,皱了眉头可见也不是什么好梦,廉贤正不知所措,却听见他念了一句:“废太子又怎
样?不是你们想动就能动的……”
廉贤心里一惊,再也睡不着了,便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外面的月光倒也好,只是风凉了些,吹着心口隐隐
的痛。
秦保见他醒了,也跟了过来,为他披了一件厚些的袍子,又催人干劲沏了热茶来,似是怕廉贤多想还笑着补充了一
句:“如今这些奴才都没什么眼色,殿下勿怪。”
廉贤笑了笑,接过他奉上来的茶杯,暖在手里,道:“我如今已是庶人,因是废太子从不敢要陛下任何的赏赐,能
给他们的便少了,又害怕日后若是犯了事会连累他们,也不敢多亲近。如今半夜里起来乱晃本就是我自己的不对,
怨不得别人。”
秦保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只道廉贤如此体贴,那帮不长眼的反倒是不懂了。
廉贤道:“这世上依旧有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人,我能这样活着本就是一种福分,只可惜,非但不能帮陛下分忧
,反而成了他烦恼……”
秦保霎时变了脸色,堆出笑说:“殿下怎么这样说,陛下的身边是少不得您的,又怎么成了烦恼了?”
“我知道你不好说,但我心里清楚,陛下很久都没带过折子到这里批改,不为别的,无非是因为参我的折子多了,
怕我看见烦心罢了,他如今正被此事所累,梦里都不得安生。”
见廉贤都已经知道了,秦保也没敢答复,干劲摸了摸廉贤的茶杯,说是茶凉了,让人换了杯热的,便不再说话了。
廉贤见他如此,便也知道是自己猜中了,心里越发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也不知道烫。
他心里明白,大约每个朝臣都在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按说他这个废太子若不是处心积虑,若不是急于翻身又
怎会全然不顾礼仪廉耻,像个男宠一般守在廉睿的身边?
无论怎样缠绵的情谊放在朝堂上来讨论便是一场笑话,那里只有一场场公平或者不公平的交易,他如今拢得廉睿的
一颗心在手,必然是要有所行动的,那些原本在等待时机的朝臣们见到此状,也不敢再等了,生怕动手慢了,失去
的便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廉贤就算不看,也猜得到奏折上的话是极其委婉又极其难听的,无论怎样的小事都会被拿来分析一番成了罪证,还
不由得你不信。如今廉睿信他,护着他,他便已经知足了,若是只用他一人的性命便能化解这场君臣之争倒也值得
。
只是,自己擅自给了廉睿这份真情,如今又突然死了,留他一人在这冷冰冰的深宫里,他又怎么舍得。
就算死,也要死得恰当,有个交待吧。
又过了一月,廉贤还没等来恰当的时机,廉睿便松了紧绷的神经,又像过去一般堆了折子到廉贤跟前批改,他似是
从秦保那里听到了什么,总要把廉贤叫过来一起讨论一番,好让廉贤解了疑惑。
廉贤就算不看,也猜得到奏折上的话是极其委婉又极其难听的,无论怎样的小事都会被拿来分析一番成了罪证,还
不由得你不信。如今廉睿信他,护着他,他便已经知足了,若是只用他一人的性命便能化解这场君臣之争倒也值得
。
廉贤摇了摇头,方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话,如今却想着要弃他一人在世上,誓言之类的,无
论是自己说的还是别人说的果然都当不得真……
想到这里,竟掉下一滴泪来,正在这时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廉睿醒来不见他正慌慌张张地寻他,廉贤赶紧擦了眼泪
,待廉睿寻来,便送了一张笑脸迎他。
廉睿望见他笑的样子,心里似是踏实了不少,走过来握了廉贤的手,紧紧地不放。
廉贤微微红了脸,问他怎么了。
廉睿道:“方才在梦里,朕就是这么握着你的手不放。”——只不过,自己是在悬崖上,廉贤在悬崖下罢了。廉睿
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吻了吻廉贤的指尖,说了声“真凉,你该多穿点才是。”
廉贤往他怀里一靠说:“无碍,只要有你在就行。”
……
过了半月,却出了事。
那一日廉贤向往日一般在院子里打理花木,突然听见背后一阵骚动,他住的宫院头一次进了不请自来的客人,而且
人数不少。为首的红袍官员带着廉睿的口谕,客客气气地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便是诏狱。
廉贤倒也平静,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便跟着去了,脑子里却是浑浑噩噩的,仿佛回到了那一年他被人从太
子的位子上强拉下来的时候。
廉贤许久都没出过这个院子,走出去更觉得天大地大,断不是只要两个人,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便可以平安度日的
。别的他到也没注意,只看见苏齐云藏在走廊的红漆柱子后面,露出半张脸,嘴角弯弯的翘着,极好看。
廉贤曾在诏狱呆过不短的时日,如今又回到那个地方,脸上虽平静得很,心里却是云遮雾罩的一时都不曾晴朗过。
管事的到已经换了人,领了他进了一件收拾得妥当的屋子,便作揖行礼道:“得罪。”又道:“下官行事皆是奉了
陛下的旨意,还望您能够事事配合才好。”
廉贤笑了笑,上一次到这里他虽不是主谋,但也不算是全然不知,而这一次,他连怎么答都不知道,便直截了当的
问:“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大人要问我什么事。”
那官员倒也坦率,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明,原来是京城一个破落王孙如今靠经商赚了一些钱财便作起皇帝梦来,不巧
又认识了一个屡试不中的书生,两人倒是一拍即合,招募了几百壮丁,又私造了十几幅兵甲,还结交了几名禁军的
军官,便想着要谋朝篡位了。这两个人本就是成不了事的人,还没等动手便已经事发,双双被擒。
这本不是件大事,几乎每朝每代都不缺这种胆大心大,就是本事不大的人,坏就坏在那个书生曾写过几封自荐信给
当时还是太子的廉贤。
廉贤听了又仔细问了那书生的名字,却完全记不起来,想是人品能力都不算什么,被他拒绝过的人。
朝廷里有人便拿了这件事情作起了文章,虽说廉贤谨慎从不曾写过任何书信,他们便找来了廉贤唯一一次动笔写给
廉睿生辰的那幅字,逐字逐句的推演,非要说那幅字就是廉贤给那个书生传递消息用的。那书生也不知道得了谁的
好处,一进诏狱便咬死了廉贤,竟把一盆脏水全泼到廉贤的身上了。
廉贤深吸了一口气,诏狱里的空气本就浑浊又带着血腥的味道,补了进去更觉得胸腔里痛得难受,他心里倒不觉得
冤屈,反在想这某非就是个机会?
那官员见廉贤脸色微变,似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大声说:“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错怪了陛下的意思,陛下让下
官请您到这里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是保全您的安全。陛下给了下官三天的时间审出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
听他这么说,廉贤才回过神来,心想着若是自己乱主张恐怕反连累这个人受过,便只得断了想法。
廉贤住的房间虽收拾得雅致,但毕竟在诏狱里,依旧透着渗人的死气,加上那书生硬气连打了几天都不改口,口口
声声说什么“我是受废太子的指使的”,混着些血气,缠着一丝哀怨听得人心里难受的很,又好几次廉贤都冲到门
口,想干脆认下来结了案,可是又怕白费了廉睿的一番苦心,只好忍下。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事情有了转机,那人被打断了腿骨总算供出有人出资窝藏了他的老母和幼子,并答应供养他们
,他才改了口诬陷廉贤,那供养人的来头也不小,虽不是什么重臣,却是当朝宰辅的学生。
虽说只有三天,却仿佛比三年,三十年更难熬,廉贤硬挺着躺在床上,闭了耳目不去听门外的声音,脑中却浮现出
当年他在诏狱里受审的情形来,心正憋得难受,突然听见有人开门锁,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廉睿。
那一瞬廉贤竟呆了,怕是自己在做梦,反复揉了揉眼睛,廉睿特意没让人跟着,一个人冲了进来,廉贤一见真是他
,也顾不得矜持,抓着了他的手臂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廉睿抬起手细细把他的眉眼摸了一遍问他:“你在这里可曾受过一丁点的苦?”
廉贤摇了摇头。
廉睿似是抑不住了似的,将廉贤揉在怀里,满是歉意地说:“朕知道该提前跟你有个解释,可惜事情来的突然,不
便来见你,如今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有朕在,谁都动不了你!”
这话说得坚定,廉贤也深信不疑,原该笑的,哪想到眼泪却抢在前头落了下来,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总算回到了宫里,对别人而言不过是另一座樊笼,却因有了廉睿的爱而变得不同,来了个宦官伺候廉贤洗漱,廉贤
一见却觉得眼生,再一看整个宫院里竟没了一个熟人,便问廉睿是怎么了。
廉睿轻描淡写地说以前的人用起来不顺手,便让各处挑选了几个精明懂事的换了来。
廉贤用热水净了脸,觉得精神好了些,便靠在廉睿的怀里问那案子的结果,廉睿说得倒也简单,末了报了几个参与
写折子栽赃廉贤的人名,有几个竟然是廉贤曾大力举荐的“人才”。
廉贤顿时觉得身子一阵泛寒,忍不住在廉睿怀里抖了几下,他当年推荐那些人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能知恩图报,
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倒台了,他们不惜用这种手段跟自己划清界限。
廉贤知道廉睿心冷,深怕他为了自己毁了这些人一世的前程,便劝他道:“人年轻了总会反些错误,罚他们五年的
俸禄,贬了他们的官职外放到偏远的地方去就行了,若是知悔改的,有作为的,日后不妨仍用……”
廉睿冷笑了一声:“可惜了,这群眼拙认不清人的东西,朕跟你是不一样的,这些人今日已经判了充军了。朕写了
另一道赐死的旨意,隔几日再送过去。宰辅虽然撇的干净,但朕知道一切都是他幕后主使的,自然不会轻饶了他,
留到日后再做处置。”
廉贤一听他要大开杀戒,心里便急了,忙说:“这些人急着要杀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是废太子。何必为
了这点小事伤了君臣间的和气,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
“化了?”廉睿伸手摸了摸廉贤的脸道,“瞧你,紧张得脸色都变了。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朕就算不恨他们处心
积虑的要制你于死地,也恨他们当朕是三岁孩童可以随意欺瞒,随意摆布。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么神通广大,连朕
的身边他们都可以安插进人,我们两个私下说的那些话,他们一字不差的全都知道。朕若是再不有所动作,说不定
哪一日不声不响的便成了他们的木偶傀儡了。”
廉贤心里一惊,心想这才是换了宫人的真相,便也不敢在说什么,伸了手抚了抚廉睿的心口,希望他能好过点。
廉睿握着他的手,苦涩道:“你还在顾虑朕,你的心想必比朕的难受数倍吧。”
廉贤叹了一口气,能有人说这句话,他便知足了。
原先那批宫人,里通外臣的被处了极刑,知情不报的被责打了一顿后派到辛者库等做粗重活计的地方为奴,完全不
知情的也被调到些清淡的部门没了前程,新换的这批宫人或许是看到了前人的例子,又或许是廉睿听了秦保回的话
又额外增加了好处,廉贤倒也用得顺手。
特别是一个专司膳食茶水的赵姓宦官又与别人不同,事事想得精细,摸透了廉贤的脾气,廉贤虽知他好,却因怕连
累无辜也不敢多亲近他,只偷偷记下了他的名字在心里默默的感激。
隔了几日,那些跟这起案子又牵连,或者疑似又牵连的大臣都陆陆续续出了京城,连宰辅也交了辞呈,他愿意为廉
睿会做做样子挽留一下,哪想到廉睿立即就批准了,言语中还催着他赶快收拾东西走人。也不知道是失意还是心碎
,老爷子在回乡的半道上便死了,不过做到宰辅位子的人,这样落幕也算是善终了。
苏齐云也从宫里消失了,廉贤觉得奇怪,那个人似是有所图谋怎么什么事都没做便不见了,晚上躺在床上便问了廉
睿,廉睿却笑他拈酸嫉妒,一本正经地发了誓说对苏齐云绝对没有动过半分的真心,让廉贤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过后,廉睿才说:“苏齐云原本是当过兵的,那年春围的时候朕曾问过他认不认识莫永年——就是莫家最有出息的
那个,他装得跟不熟一样,不过莫永年的身边也有朕的人,来信说莫永年几年前捡了个孩子,一直带在身边比亲兄
弟还亲,那个人名字叫做曹办九,就是苏齐云。后来又趁着亲王进京给朕过生辰的时机搭上了最有前途的廉仁,两
人一直书信来往倒也密切,最近有人截了一份他挑唆着廉仁谋反的书信交到朕手里,事情便不好办了。”
廉贤一听“谋反”二字心里便急了,历朝历代多少骨肉相残便是因这两字而起,便说:“这都是小人作恶,廉仁不
过孩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未必有那个胆子,当然有这个心也是不对的,还往你能念及血脉亲情先派个人下去带了你
的口谕好好训斥他一番,让他早上正道才是。”
廉睿立刻就笑出声来,抚了廉贤的背说:“他真有个好哥哥,可惜你受难的时候,他却躲着一句求情的话都舍不得
说,还是说,他不落井下石便已经是厚道的了?”
一句话便封死了廉贤的路,廉贤又急忙换了方向,问苏齐云:“他如今怎样了,他毕竟是你苏师傅的亲侄儿,好歹
要留条生路给他才是。”
廉睿悠闲地说:“你别急,朕倒是留了条生路给他,不过他好像不怎么领情,朕还没来得及跟他晓以大义,他便已
经逃出京城去了。他现在在哪里,朕还在查。”
廉贤听了这一句,便大约猜出廉睿心里是怎样的打算,换了长长的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应该在哪里
?往南,准确地说是在越王府?”
“你猜得没错,朕早就猜到苏齐云会跑,所以故意抬了抬手放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朕这么做只是想试试廉仁,当
年父皇不知道试了朕多少次,廉仁若是经得住试,朕也无话可说,若是经不住,就算朕要认这个骨肉,天也容不得
他。”
廉贤似是被憋住了,好久没说话,末了勉强笑了笑,道:“不知怎么了,听你说这些,我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你
给我讲燕子一家的故事的那个晚上。”
廉睿心里一惊,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相信朕,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晚上了,永远。”
廉贤起身帮廉睿整了整被子,淡淡道:“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已经晚了,明日还要早朝,陛下还是早些睡吧。
”
“陛下”两个字他从不当着廉睿的面说,如今说了出来像是跟刺扎在廉睿心口上,廉睿道:“朕也不想对付自己的
亲兄弟,但是我们生在这里,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