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和钟离的故事)
楔子
狂风伴随着大雪呼啸而过,枯树枝被吹得吱吱作响,放眼望去一片茫然的萧条。亓羿气候温暖,连冬天都难得下雪
,但悬陨峰顶却是个例外,这里连年积雪异常寒冷。如今正处严冬时节,更是千里冰封,雪虐风饕。
可就在如此险恶严苛的环境下,一位少年身裹皮袄双膝跪坐在雪地中,他神色严肃不得一丝怠慢,即使霜雪附上了
眉梢也没有丝毫动摇。他面对的是一座小屋,屋里点着灯,灯光映射上窗,看起来格外暖和。
这样过了好久,少年的皮袄再也起不到保暖作用,他全身几乎都被冻僵,呼吸变得薄弱,脸上血色全无,但他依旧
不屈不挠,笔直地跪坐着,此等耐力令人佩服!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少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屋子的门开了
……
屋子的主人穿着貂裘走到他面前,这个时候的少年都没有了抬头的力气,只是看见了那人的双脚进入了自己的视线
。
“你很厉害嘛!”那人半认真半调侃地叹道。
少年虚弱地出声,声音不响却很清晰:“求你……救救他。”
“他对你很重要?”屋主好奇地问。
“是。”这个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屋主闻言不禁掩嘴一笑,“呵呵,真是简单的回答!那么……”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双手捧起他冰冷的脸庞,一抹
诡异闪过其眼中,“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被屋主强行抬起脸,少年隐约见到了屋主的真面貌,他受寒太重,已看不请周围任何事物,“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有三个条件。”那人笔画出三个手指,“答应的话,我就帮你救他。”
“什么……条件?”少年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可还是硬撑住,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救助机会。
屋主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像我的初恋情人,我很中意你,所以……要不要当我的弟子?”
“可以,还有……呢?”少年的眼睛开始不受控制地合拢,身体也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第二,虽说是我的弟子,但是我不愿意把衣钵传授于你,只是挂名而已,不过作为师傅,该有的关心一定是会给
予的。”这个人像在开玩笑一般说道。
可少年知道,屋主说的并非笑话。江湖传言此人性情古怪、阴晴不定,鲜少与人来往,故被人例入魔道之内,可少
年如今能求助的也只有这个人而已!
“行!”
“爽快!”那人一个弹指,“最后的条件我要向你那个重要的人索取!”
“什……么?”身体开始摇晃,少年支持不住了。
屋主指着少年的胸口,“这个么,我要他……”
后面的话少年实在听不见,他只觉身体越来越重,一个不稳便向前方倒了下去,可在昏迷前最后一刻,他也不忘请
求道:“请你……救他……”说完就失去了知觉。
屋主顺势接住了他,让他倒在自己身上,满意地伸手抚触那已经结了霜的发丝,嘴角扬起微笑:“交易成立!”
01
位于亓羿北部的邻国韬潋,是一个建立在草原上的国家。由于气候和土地的限制,国民主要以游牧为生,与地大物
博的其他国家相比,自然是略逊一筹。再加上近些年头,韬潋皇室内战不断,可谓是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在几年前
,韬潋二王子平定内乱,国家的一切开始走向正轨,可谁知天妒英才,这位年轻有为的韬潋王却在喜得贵子的同年
“龙御归天”,同他一起暗访亓羿的王子和王后也随之而去……
带来其死讯的是自称韬潋王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生活在亓羿边境的莫语,他带着韬潋王的御用戒指,身边伴随着
韬潋第一药师钟离。钟离的证词和那信物,以及宫人们在先王的随记上的发现证实了莫语的四王子身份。韬潋大王
子被杀,二王子已逝,三王子被送与亓羿,只剩下了四王子,于是大臣们衡量再三,将年仅十五岁的莫语拥上了王
位。
自古高处不胜寒,在高位者最是无奈,然而莫语却不这么认为。他终于可以高高在上,不向任何人低头,不用躲躲
闪闪,看人们蔑视的眼神,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王,左将军求见。”一名宦官来报。
此时的莫语正端坐在王坐上,手捧书籍阅览了解韬潋民俗民风,一听有人求见便道:“有请。”
这位左将军由于事务繁忙,他还未曾见过,如今正好是个机会,莫语这么想着,就见一风度翩翩的俊逸青年踏着稳
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微臣祥勤,参见新王。”
莫语登基不久,所以大臣们都称其为“新王”。看着这位器宇不凡的左将军,莫语有些好奇,“左将军请起,赐坐
。”
“多谢新王。”祥勤站起然后坐下,期间不时地打量着莫语周围,最后还是不禁问道,“王,请问……药师为何不
随侍您的身旁?”
“你问钟离?”说起他,莫语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漠。
祥勤不明白,可韬潋人的爽直个性还是让他直接问出了口:“没错,莫非是他身体不适?”
“不,据我所知,他身体不错。”莫语放下了书本,似乎是对于钟离的话题感到厌倦,立刻换了主题,“左将军此
次找本王,所为何事?”
“啊!”祥勤这才想起正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红色小本,“这是来自亓羿的喜帖,请王过目。”
“喜帖?”莫语接过呈上的帖子,表情有些莫名,从他离开亓羿来到韬潋,登基为王至今,还不满一年,此时的亓
羿居然发出了喜帖,到底所谓何事?
打开喜帖,迅速阅览了一番,莫语被帖子的内容震撼得无语,而已经粗略看过此帖的左将军也明白他的诧异,好心
开解,“王,自古以来皇室中的事就很难说清,亓羿的太上皇喜得贵子,此等之事也有先例可言,因此……也不能
说奇怪……”
“恩……”总算从惊讶中清醒的莫语轻轻点头,“那本王是不是该回以祝贺和赠礼呢?”
“原则上的确如此。”祥勤回道,“不过说到子嗣,微臣还真是期待见见我韬潋未来的小王子呢!”
“咦?此话怎讲?”莫语不知所以。
“怎么?陛下没有听钟离和大臣们说吗?”
“说什么?”
祥勤有些为难,他不明白,以钟离的个性,为何会对新王有此等隐瞒,“就是……”
……
“钟离!”莫语气势汹汹地来到钟离的药屋,听说他在这里,“钟离,你给我滚出来!”
钟离的药屋一向不留其他下人,所以在这里,莫语可以舍弃王者的威严,做一个火爆任性的少年,像这样大吼大叫
也最为平常。
“莫语?”听见这样的吼声,钟离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情,立刻走了出来,“真的是你?”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
“是我!”莫语口气很差,“怎么?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打算一辈子瞒着我这事吗?”说着他扔出了那本喜帖。
钟离接过打开,即刻知道了他想问的事情,脸上也增添几分黯淡,可他尽量压抑情绪,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缓些:“
啊,你说这事?我原本就打算去向你禀报,可是最近都没有时间……”
“什么没有时间,都是胡说!”莫语气愤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分明是愚弄我,相让我在大臣面前出糗!”
而钟离不但没有还手,反而跪下,低头道歉:“真是对不起,王。是我疏忽了。”
“知道就好。”不知从何时起,莫语开始觉得,看见钟离在自己面前臣服是件十分痛快的事情,“现在给我把事情
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搬了把椅子原地坐下,却没有让钟离抬起头。
“是。”跪伏在地上的钟离,看不见他的表情。
韬潋皇族现在缺乏子嗣,几位公主相继嫁出后,人数就更为稀薄,因此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大臣们很久前就开始为
韬潋王物色王后及妃嫔。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找我商量?”莫语问。
“新王初登基,光是对付政务就够烦的了,所以我觉得……”这完全是钟离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却引起了莫语的不悦,“你觉得?你觉得我不能双方面胜任,所以隐瞒我,你觉得我会高兴吗?”他一下子
站了起来,“钟离,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真是对不起。”面对这种状况,钟离只能不停地道歉。
“够了!”莫语皱起眉,“回到韬潋后,你每次都如此,你不累我都嫌烦。”挥挥衣袖,“我要先回去了,我警告
你,这样的错误不准再犯,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钟离明白。”
“恩。”随应一声,莫语就起步离开,丝毫不得半点留恋。
直到他离开药屋,钟离都不曾起身,跪伏在地上,不见任何变化……
“新王走了哦。”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让钟离微微一惊。
祥勤走到钟离身边蹲下,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然后裂嘴一笑,“好友,好久不见,今日可愿与我同干一杯?”
看见他,钟离也露出了久违的笑颜,“好友之约,怎能拒绝?”
“哈哈,爽快!”祥勤亲昵地钩住他,“钟离还是钟离,走,上我家去!”
02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哈啊!”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祥勤满足地叹息,“要我说,这做人呐,还是这种时候最痛快!”
钟离轻啜一口白酒,抿抿嘴品位其中甘甜,微笑地看着他道,“祥勤,做了官还敢这么说的,也只有你了……”
“哈哈,反正我一直是被说成‘胸无大志’,要不是家中独子,鬼才去当那个‘左将军’。”祥勤也只有在面对钟
离时,才能如此坦白地大吐苦水,“有时想想,还真不甘心。”
像如此一般,聚集三两好友于家中沧亭,把酒言欢、与君共勉,这才是适合他的生活方式,但是奈何命运弄人啊!
“对了,钟离,听说是先王派你去照顾新王的?”祥勤突然起了疑问,“这么说,之前几年你都在亓羿!?”
话到这里,钟离手中的酒杯一晃,险些将酒水洒出……可惊色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便被从容取代了。
“恩,的确如此。”放下酒杯,钟离望向亭外,眼神清冷,“我奉先王之命,一直在亓羿隐姓埋名,照顾新王母子
。”
“吓?照你这么说,新王和你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可是……”回想刚才在药屋见到的情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祥勤无法理解地抓抓头,最后猜测,“难道新王不喜欢你?你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
闻言,钟离不由苦笑:“呵,我想你误会了……其实起初,莫语……我是说新王,他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祥勤怪叫,“你不要告诉我,他本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是却被你宠成了现在这么嚣张霸道。
”
钟离摇头否认:“他只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重视,本身并没有恶意。”
与他交情颇深的祥勤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维护一个人,不禁哑然失笑:“我说钟离,你很喜欢他哦!”
没想到,钟离轻声一笑回答:“没错,我的确喜欢他。”
“还真诚实。”祥勤撇撇嘴,“没想到去亓羿住了几年,你的个性还是那样直,你没死还真是个奇迹。”手中把玩
着酒杯与钟离的酒杯相碰。
“死?”钟离嘴角轻扬,“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死。”
他的语气那样平常,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可是却让祥勤由心底生出寒意,仿佛未来的一切已经展现在面前……
祥勤愕然地拉住钟离的衣襟,略带胁迫地吼道:“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噗!”面对愤怒的友人,钟离噗嗤笑出了声,“何必这么认真?我知道你担心我。”
被他这么一嘲弄,祥勤顿时分不清真假,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钟离举杯邀道:“傻小子,不要被我糊弄了,还是继续喝酒吧!”
“啊?恩、哦……”一连串的变化使祥勤反应不及,无暇去思量钟离话中的含义。
两人就这样一如既往地叙旧畅饮,时至深夜……
钟离喝得满身酒气回到自己的药屋中,微醉的他看了看门口的水桶,又看了看离得较远的水井,思索了一会儿,还
是决定放弃打水洗澡的念头,直接打开了房门,摸索着黑暗进屋,一路顺畅地走到了床前。
“还知道回来啊?”忽然,床上响起了冰冷的声音。
“……!”钟离一惊,也随即清醒了几份,揉揉太阳穴,走到桌前点起灯,这才看清来者,“王?为什么……”会
在这里?
莫语不顾他诧异,一下子从床上站起,凑近他的身体轻嗅。
“唔……满身酒味,连原本的药香都盖过了……”他一个调眉,语气带上了些怒意,“你和左将军喝酒去了?”
“是。”钟离低头回道。
每次看见他这个样子,莫语就有气,态度更加恶劣了,“啊,对了……听说你和左将军是很好的朋友?”
“是的。”他依旧没有抬头。
“是么?”莫语笑得诡异,“那么他知道你在亓羿这些年做了什么吗?”
“……!”此语正中钟离痛楚。
在亓羿的几年中,他为了掩饰体香而进了妓院,虽说身不由己,可也是最为不光彩的一面。
见他不语,莫语暗笑,说得更加起劲:“他知道你因为喜欢我,而背叛了祁炎,甚至杀害了之前的小王子吗?他不
知道吧!?”
“莫语!”再也按耐不住的钟离,惊慌地抬头。
可是,被莫语用手压住纠正道:“错,是王!现在我是韬潋王!”
被迫低头的钟离深吸口气,平稳了声音道:“王,请原谅钟离的无礼,希望您不要把这些事说于他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