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张国舅死都不相信这是自家亲姐说出来的话,她没看到他被秦桧打成什么样子了吗?
张贤妃看一眼国舅爷,“秦相能跟你有什么仇?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赵构能明显地感觉出,自己的贤妃这是在怕秦桧了,心下又是有了计较,若是连后宫嫔妃都怕了秦桧,那这秦桧不迟早有一天要爬到他的头上来?转念再一想,赵构又觉得这张贤妃是在小看自己这个皇帝了,他这个一国之君还不能为他们姐弟作主吗?
张贤妃心里只在怪着弟弟的不懂事,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皇帝丈夫这儿已经有九拐十八弯的心思出来了。“你就不要来碍我的眼,”贤妃训国舅道:“给我回建康去老实养伤,被打一顿才好,这样你才能老实!”
赵构开口道:“这事还是要查清楚,皇家的脸面不要了?传家就在京师住下吧,朕会替你作主的。”
张贤妃心中更是害怕,这事还要再闹大吗?
赵构道:“你们姐弟二人说一会儿话吧,找太医来看看国舅的伤。朕还有事,就先走了。”赵构可不是真心关心这个小舅子,他只是觉得张国舅这事或许是个机会,可以让他好好打压一下秦桧。
秦桧出了宫门,他的大管家已经带着人等在宫外多时了。见秦桧出来,见礼请安,扶着秦桧上轿后,大管家就问:“相爷要先去张帅的灵堂吗?”
秦桧没好气道:“我去沾那个晦气做什么?回府。”
秦桧回到府中后,马上就闭门谢客,除了上个早朝外,对外只说自己病情加重,不见客。
张府的灵堂前几日还是门前车水马龙的,前来祭拜的官员络绎不绝,但好景不长,在赵构始终没有恩旨下来,秦桧闭门养病后,张俊的灵堂马上变得门可罗雀。
张国舅告御状的事,在临安城也闹了个沸沸扬扬,不过张国舅被张贤妃严令闭嘴,赵构与秦桧都是绝口不提这事,众多等着看热闹的人,只得暂时按捺下了好奇心。
十日之后,随韩世忠进京的王德入宫见驾之后,被赵构封为淮西都统制。一直都随父从军的王德二子,王琪、王顺也都被抬了将阶。自此,淮西军改刘为王已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王德受了封,掉过脸就带着两个儿子去了秦相府。大局已定,他也就没必要再跟秦桧拉什么距离了。王德这一举动,更让朝野上下相信,王夜叉的飞黄腾达也是因为入了秦相爷的青眼。王德从此也被人打上了秦党的标签。
淮西军的事不声不响地定了后,张家军的事就成了朝堂和民间都关注的焦点。
秦桧和李纲于一日早朝之上,都提出让老将军宗泽出山。
这下子张俊的家人和旧部都急了,凭什么淮西军就能从原部里提一个王德出来,而他们却只能受一个外来老将的管辖?宗泽要是再带自己的嫡系来,那他们这些张家旧部在这支军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秦桧知道张家军的这帮人要闹,他是躲了,横竖这次还有李纲这帮人挡在他前面呢。秦桧也不想去见岳飞,从赵构办得庆功宴,再到这些天的早朝,岳飞看到他就像在看一团空气,秦桧想不通自己又哪里得罪这位大神了,实在不想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秦桧也就不往岳飞跟前凑了。
“秦卿看看吧,”一日早朝后,赵构又单独把秦桧留下来,让秦桧看几本折子。
秦桧一看,全是上书赵构要求追封张俊的折子,其中一本折子的署名,赫然写着岳飞二字。秦桧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张俊的那些信全烧了,应该让岳飞自己看看,张俊这种人你还当他是兄弟?你岳飞能看出秦桧是小人,怎么就看不出张俊是小人呢?
“秦卿怎么看?”赵构问秦桧。
秦桧说:“臣听官家的意下。”
赵构说:“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要为张俊请封。秦卿这就去张家的灵堂传朕的旨意,命张家人送张俊的尸身回故里安葬,不得再留京。”
秦桧知道赵构这是又让他去做恶人,但对象是张俊,秦桧是无所谓,当下领了旨。
秦桧到了张家的灵堂,传了旨,冷眼看着张家人哭着领旨谢恩后,转身就要走。
“相爷!”张夫人却叫住了秦桧。
秦桧只得又转过身来,问这位为了张家的利益,在临安城已经上下钻营了这些日的诰命夫人,“张夫人还有何事?”
张夫人道:“相爷,我家大帅与相爷也同殿称臣多年,与相爷也一起沙场并肩过,如今我家大帅死于金贼之手,相爷就不痛惜吗?”
秦桧看一眼正对面张俊的灵位,说道:“本相曾在张帅尸身前发过誓,定要为他报此血仇。本相不觉得在这灵前流几滴泪就能为张帅报仇,沙场上结的仇,就要在沙场上了结。”秦桧回身看看灵堂里的张俊旧将,说:“你们在这里哭给谁看?舍不得张帅,就陪张帅去走黄泉路,要不然就给本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们是朝廷的将军,还是张帅的家将?!”
“相爷,”堂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桧招头望去,正是岳飞。
102
秦桧冲岳飞一拱手,“岳帅。”
岳飞走进来,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听后面的张夫人跪倒在地哭喊道:“大帅啊!你就睁眼看看我们吧!”
秦桧回头,冷声道:“还望张夫人节哀,官家圣旨已下,你还是快点准备张帅的后事。”
张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秦桧道:“看来张夫人这是哭给本相看了?你对本相不满?说出来听听。”
秦桧的恶名,张俊夫人不是没有听过,被秦桧这么一说,哭声小了。
秦桧说:“张帅是为国捐躯,你们的富贵官家自会保证,富贵是求来的?不要再让张帅泉下不安了!”秦桧训完这话,转身就走。
“你有必要这么刻薄吗?”岳飞跟出灵堂对秦桧道:“只不过是个未亡人罢了。”
秦桧停下来说:“这个寡妇可不是一般人,她那是在哭张帅吗?我看是官家未如她愿,给她个王妃当当,不甘心吧?”
“她为儿孙求个富贵,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岳飞道。
“难听?”秦桧说:“真正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秦桧说着就要走。
岳飞一把握住了秦桧的手腕,道:“我真是看不懂你!你与佰英不是一直相处融洽吗?怎么他人一死,你就变了一张脸?”
秦桧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岳飞这人打仗是无敌,可玩政治,那真是让人无语!“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舍不得张帅,就下黄泉去陪他,要不然就好好想想怎么为他报仇。你尽你的兄弟情谊,我跟张佰英还没好到这一步。”
岳飞的手一松,又恢复成了不喜不怒的样子,说:“那我就不劳烦相爷留步了。”
秦桧掉脸就走,再不走就又是一场好吵了,为个张俊吵,不值当。
入宫向赵构交了旨,又陪赵构说了一会儿废话。秦桧有心想问问张国舅的事,但一想还是算了,省得自己这一问给赵构留下什么把柄。等秦桧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翠翠送了熬好的药上来,秦桧愁眉苦脸地一口灌下去,正想吩咐翠翠说,今天晚上他吃点白粥就好了,梁红玉找上门来了。
接待梁红玉自然不能在私密性较强的书房,秦桧亲自把这位巾帼让到了花厅,刚想问梁红玉想喝什么茶,就听梁红玉道:“相爷你怎么还待在府里?”
秦桧说:“这么晚了我不待在家里,我上哪儿去?”
梁红玉说:“出事了你不知道?”
秦桧说:“什么事?”这些日子临安城就没太平过,哪天不出事?
梁红玉很不满地看着秦桧,说:“你就不问应祥的死活了?”
秦桧一个没稳住,站了起来,说:“应祥怎么了?他不是在南屏山军营吗?”
梁红玉一脸的不相信,“你真不知道?”
秦桧急道:“这是又出什么事了?那我去南屏山看看。”
梁红玉说:“他不在南屏山,被他老子关在家里呢。”
“为什么啊?”秦桧一听又是岳飞,心里刚消下去的火又开始烧了。
梁红玉告诉秦桧道:“应祥偷偷去看了他生母。”
秦桧又是一个没稳住,跌坐回椅子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他一时没盯着岳云这娃,这娃就会有故事上演呢?
“李氏再嫁的那个丈夫就在我家大帅的军中,”梁红玉说道:“这次回临安的时候,路上她来接她官人,被我家大帅认出,便带到临安来了。我家大帅先把这事告诉了鹏举,鹏举送了李氏不少银两,够她衣食无忧下半辈子了。可我家这大帅也是多嘴,又告诉了应祥,没想到应祥跑去见了李氏,还准备把李氏接到身边照顾。”
秦桧说:“李氏夫人不是有官人吗?应祥这是要抢他娘亲回来?”
梁红玉说:“我没说那小官吏已经死了吗?”
秦桧说:“你没说。”
“哦,那我忘了说了。”
秦桧想跟梁红玉急眼,可又不敢,他打不过这位巾帼,只得忍气吞声道:“后来呢?”
梁红玉说:“他老子不同意,还有就是我听说你们在建康府的时候,还出了个什么事?反正应祥被他老子狠打了一顿,现在他怎么样了,我是不知道。”
秦桧又跳了起来,张口就骂王虎这帮人:“胖虎这帮混蛋,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全他娘的白养!”
梁红玉说:“鹏举要是命他们闭嘴,别说那帮子土匪了,就是罗桑青也不敢说啊。”
“给我备马!”秦桧冲厅外的大管家喊。
梁红玉忙就站起身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秦桧上下看看梁红玉,“你是跟我去救人的,还是想去看热闹的?”
梁红玉笑得花枝乱颤,说:“相爷,你打得过鹏举吗?没我助阵,你行吗?”
秦桧一想也对,“一起走吧,”真要动手,就把这巾帼推上前线!
岳云的府很快就到,跟相府就在一条街上。
“相爷,我家大帅今日不见客,”门口的卫兵看到秦桧来了,拦着不让进。
秦桧说:“凭什么?这府还是我的呢!”
卫兵听这话有点傻了,这府是秦相的?
秦桧骂骂咧咧就把这卫兵往旁边一推,“这是你家长公子租得我的房子,令堂的,我进自己家,还要你点头?没天理了!”
后面的相府侍卫,梁红玉和她的侍卫,见秦桧冲关而入了,都一涌而上,呼啦一下全都进了府。
“说,你家长公子呢?”秦桧进了府,想想也不知道岳飞把岳云关哪里,揪住刚刚那个倒霉卫兵就问。
卫兵吓得不敢说话,秦相爷这架式很像是来抄家的。
“相爷?”前院的厅堂里走出来一个小公子。
秦桧一看正是小岳雷,忙松了这卫兵,问岳雷道:“你哥呢?”
岳雷看到秦桧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跑到秦桧跟前说:“相爷,你快去看看我兄长,他几日水米没进了!”
“带路,”秦桧听岳雷这话,心里更是着慌了。
等秦桧看到眼前这座柴房的时候,秦桧有了跟岳飞决一死战的心思,这人究竟把岳云当什么了?儿子还是仇人?
看守岳云的四个兵丁见一下子冲进这么多号人来,忙就往柴房门口一堵。偏这四个小兵丁都不认识秦桧,其中一个兵丁就喝问道:“你们是谁?”
“滚蛋!”秦桧上前就一脚,把这小兵丁踢得一个踉跄。
“他是秦相,”梁红玉在后面冲这四个小兵丁介绍道:“是相爷啊。”
秦桧的名头还是很大,这四个不敢动了。
秦桧踹了一脚紧闭着的门,脚生疼,门却纹丝不动。“踹开!”秦桧回头就对侍卫长说。
侍卫长上来,几个大脚踹下去,门硬生生被踹开了。
“应祥?”秦桧喊着岳云的名字就冲进了这小柴房。
房里堆着不少柴火,地上放着一张门板,岳云就躺在这门板上,秦桧冲进来他也没反应,面朝墙背对门侧躺着。
“应祥?”秦桧颤巍巍在蹲下身来,伸手推推岳云。
岳云身子被秦桧推着动了几下,这才有了反应,慢慢扭过头来,看了秦桧半天,才说:“相爷?我这是做梦了?”
秦桧摸摸岳云,这娃正发着高烧。
小岳雷站在秦桧身后告他老子的状,说:“父帅把哥哥的背都打出血来了!”
秦桧忙又拉开岳云的衣服,去看岳云的身后,一看就是倒吸一口冷气,岳云的背上全是杖笞过的伤痕,找不到一块好皮。这次岳飞真是把岳云往死里头打了。秦桧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跟侍卫喊:“快把他抬回我们府上去,赶紧去找大夫!”
一帮人七手八脚把烧得迷糊的岳云连门板一起抬了出来。等出了这柴房门,侍卫们不敢走了,全都站在了原地不动弹。
秦桧是最后一个出得柴房,出来就看见岳飞站在院门口。秦桧脑中一根叫理智的弦瞬间断裂,冲着岳飞就道:“岳鹏举,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这儿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岳飞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说:“相爷要清楚,这是我的家事!”
秦桧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应祥的事我就要管!”
岳飞说:“岳云是你什么人?”
秦桧想都不想地就说:“这儿子你要不是,那我要!儿子生下来是养的,不是打的!你要不会当爹,就不要当了!”
“秦会之!”岳飞厉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秦桧也厉声道:“那我今天就过分给你看!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秦桧回头就冲自己的侍卫道:“把人给我抬走!谁敢拦就给我动手,这他娘的是临安城!我看谁拦我秦桧的路!”
岳飞手指着秦桧道:“秦会之,你不要逼人太甚!”
秦桧说:“你第一天认识我?我逼过的人还少了?今天我就逼你了,你怎么样吧?!”
梁红玉看秦桧与岳飞这副要开打的架式,后悔了,本来就是想看个热闹的,没想到岳飞把岳云打得这么厉害,也没想到这两位这是要动手见血了。梁红玉忙就往岳飞身前一站,说:“是我喊相爷来的。”
“你,”岳飞现在看到这梁红玉就烦,这是他义兄的爱妻,骂不得打不得。
“相爷,你不管应祥了?”梁红玉又问秦桧。
“走,”秦桧带头往前走,把岳雷的手一拉,“你也想留下来挨顿打?跟我走!”秦桧把小岳雷也拖走了。
岳飞要拦,梁红玉说:“这可是临安城,相爷的心眼可不大,鹏举,相爷动不了你,你的这些手下,他想整治哪个整治不了?”
岳飞没再出声,不能为了他的家事,让自己的这些属下被秦桧记恨上。
秦桧把岳飞的两个儿子抢了出来,自己是气了个半死,只差头顶没冒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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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对于自家相公带着人去岳府闹事抢人的行为,心下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
秦桧一边顾着岳云,一边又命人给岳雷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