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还死着人呢,秦晓慧这会儿是笑不出来,他一直记得刚到派出所时,胡所长跟他说的话,他们这个辖区一向太平无事,怎么他一调来,就尽出事呢?秦晓慧再一次怀疑起自个儿的命来,他是天生的灾星,走哪哪出事?
房然回头跟秦晓慧说:“晓慧你跟我上楼去。”
秦晓慧从胡所长身边走过时,胡所长拉住了秦晓慧,悄声说:“上去后,你看着就行,不该你做的事,千万别去多事!”
“啊?”
“这案子现在再出一点问题,你们队里的人”胡所长看一眼房然,然后对秦晓慧说:“你可别给人当挡箭牌了!”
“晓慧,”房然在前面喊了。
“明白了,”秦晓慧冲胡所长笑了一下,跟着房然往楼上死者家走去。他说这个房指导怎么特意打电话把他叫回来呢,原来是唐队的事吓到这位指导员了,把他秦晓慧当护身符来使了。
陆厂长死在自家的大床上,小宋法医正指挥着两个他带着的徒弟把装尸袋展开,准备把陆厂长装袋抬走了。
“被人用床单勒死的,”小宋法医看到房然和秦晓慧进来后,就说道:“是他杀没错的。”
秦晓慧看一眼床上面容扭曲的死者,又看看扔在床下的印着牡丹花的棉布床单。
“这应该就是凶器了,”小宋法医说:“我回去还要再验一下。”
房然也只是看了一看,背着个手说:“死者家属呢?”
小宋法医说:“他老婆在楼下,安子正问话呢。还有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可能还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讯。”
秦晓慧看看这间卧房,整洁有序,不像发生过打斗的样子,“这人是死在这床上的?”秦晓慧问小宋法医。
“现在还不能肯定,”小宋法医帮着两个徒弟装尸体,一边又看看房然,说:“房指导,还有什么指示吗?”
房然说:“你们尽快结束现场,这是居民小区,时间长了,居民有意见的。”
“行,”小宋法医说。
秦晓慧在这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里走了一圈,房子是化肥厂分的福利房,装修看上去也只是一般,只能说,这是一个小康人家。如果陆厂长跟毒品有关系,那这人是不是太能藏富了?
25、
从陆厂长家下来,秦晓慧看见胡所长正在安慰一个坐在地上痛哭的妇人,看来这位就是陆厂长的夫人了。秦晓慧也没有上去,只是坐回到了来时的警车里,
小符号不一会儿也坐了进来,还递给秦晓慧一瓶矿泉水。
秦晓慧透过车窗,看见房然在外面打电话,这人今天晚上的电话就没断过。
小符号说:“你说房指导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电话的?”
秦晓慧说:“我哪知道?”
牛叉这时过来敲敲车窗,跟秦晓慧做了个要喝水的手势。
秦晓慧开了车窗,把喝了一口矿泉水递给牛叉,说:“我喝了一口。”
牛叉不在乎,拧开瓶盖就连喝了几口,他也看到忙着打电话的房然了,就对秦晓慧和小符号说:“我是听说,房指导年底就要调到市局去了,”牛叉说着来了段京剧的唱腔,“高升了啊!”
秦晓慧在刑警队几个月,房然一直出差在外,等房然回来了,秦晓慧又去了派出所,所以秦晓慧对这位指导员是不大了解。不过看胡所长,牛叉这几个人对房然的态度,秦晓慧发现这人的人缘不太好。
房然打完了电话,往警车这边走,牛叉忙就闪了。
秦晓慧问上了车的房然:“我们回队里去?”
“回队里,”房然说,手里还忙着发短信。
秦晓慧也大概知道房然不讨下层人士喜欢的原因,这位是个标准的白面书生,做事一板一眼,好打个官腔,这种作派在机关做老爷可能还行,可在刑警队这种武人居多的地方,实在是苹果长在了桃树上,待错了地方。
警车开回了刑警队,房然还没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呢,就被市局的一个电话叫走了。
骆事儿妈就跟在房然的身后说:“别忘了问问唐队的情况啊!”
钱串串就在秦晓慧的办公室嘀咕,“那还不如让我们晓慧去问问呢。”
秦晓慧这会儿在手机里找自己有没有C省的兄弟战友呢,听了钱串串这话就说:“唐队能有个毛事啊?说不定咱局长正请吃饭呢。”
“吃枪子吧!”钱串串扔了根烟给伏案打报告的安子,对秦晓慧说:“说实在的,晓慧,你可不能不管咱唐队啊!”
秦晓慧说:“我是这种见人倒霉不拉一把的人吗?放心,实在不行,我出马。”
骆事儿妈踩着秦晓慧的最后一句话进来,说:“行啊,我们就指望我们的秦晓慧同志雪中送炭了!”
秦晓慧往窗外看,说:“下雪了?”
“滚你的蛋吧!”骆事儿妈说:“赶紧去小宋那里催报告去!”
秦晓慧说:“怎么每次都是我?”
“小宋说了,你是个不怕死人的,”骆事儿妈说:“所以还是你去那间死人房吧。”
秦晓慧起身,说了句:“丫的也是个刑警!”
“别找抽啊!”骆事儿妈扬了扬手,这人全身上下都是圆滚滚的,即使想摆出一副凶恶的面目来,自身的本钱也不够。
秦晓慧去找小宋法医,他只关心这位厂长是不是也沾毒。
小宋法医带着两个小徒弟在忙着解剖尸体,听了秦晓慧的问后,说:“这要去测一下,不过就我看来,这人不吸毒。”
“为毛?”
“身上没针孔,鼻黏膜也是完好的,”小宋法医说:“基本上排除吸毒可能。”
秦晓慧说:“就不代直接往肚子里灌的?”
小宋法医看看自己两个憋着笑的小徒弟,对秦晓慧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小朋友的面前说相声啊?我不是说了要化验吗?”
秦晓慧往凳子上一坐,说:“那你代快点,有跟我说话的工夫,多少活都干掉了。”
小宋法医决定闭嘴了,跟这种人说多了话,会有脑出血的危险。
秦晓慧在小宋法医这儿坐等了半天,才拿到了一份初检报告。回办会室的时候,路过了队里的档案室,伸头往里面看,肖南不在。
“找谁啊?”档案室的孙警妈站在了秦晓慧的身后。
“肖南今天没来?”秦晓慧问。
“他今天休息,”孙警妈说:“今天星期六你不知道?”
秦晓慧说:“我哪知道肖南同志哪天休息呢?我跟他又不熟。”
孙警妈就说:“都一样。”
“越来越风韵了啊,”秦晓慧拍了一下孙警妈的马屁。
“死小子!”孙警妈笑着要骂。
秦晓慧跑开了,肖南不在,他也就不用在档案室浪费时间了。
这天下午,唐文武和房然一起回的队里。回来之后,当案刑警就开始在唐文武的主持下,开汇总会。证据一大堆,但能帮他们抓到凶手的证据一条也没有。
秦晓慧这天唯一得到的答案,就是陆厂长不吸毒。
晚上七点的时候,秦晓慧去队里的浴室洗了一个澡,然后下班回家。不是他不着急,而是那么多老刑警都一时找不到突破口的案子,他一个菜鸟就不用去逞强了。
秦晓慧开车出了大队的巷子,看见肖南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秦晓慧本来想就这么开着车子过去算了,可没想到的是,肖南刚推上出租车的车门,一个身材瘦高的女子迎面向肖南走过去,秦晓慧就看见这女子甩手给了肖南一耳光。
“周景要跟我离婚了,这下你得意了吧?!”女子甩了肖南一记耳光后,也没停手,而是对着肖南拳脚相交,一边还怒骂不止。
秦晓慧忙下了车,跑上前去。就这么眨眼的工夫,看热闹的人就围成了圈。秦晓慧正要上去做好汉的时候,就看见周景冲进了人群,把这女子拦腰一抱,连声说:“你是不是疯了?住手,别骂了!”
秦晓慧对看热闹的群众们说:“好了,好了,夫妻打架没看过?各回各家吧!”
那女子在周景身上拼命挣扎,无奈她力气没有周景大,嘴又被周景捂着,一时间是无声无息了。
肖南的嘴角被这女子打出了血来,伸手擦了一下,也不看周景和这女子一眼,甚至也不看好心帮他赶人的秦晓慧一眼,直接就往大队那边走。
秦晓慧问了周景一声:“能搞定吗?”
周景一脸的尴尬,冲秦晓慧点了一下头。
秦晓慧便追肖南,一直追到了大队的门口,说:“喂,化肥厂的陆厂长死了,你是为这事来的吧?”
肖南回过头来看秦晓慧。
秦晓慧说:“你好歹也当过武警,怎么刚刚就任一个女人打呢?”
肖南的脸抽搐了一下,没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秦晓慧。
秦晓慧看肖南这样,没了再跟这位说话的心情,“唐队在里面,你进去吧。再见,”秦晓慧是潇洒转身离去,也许不用多久,肖南会自己忍不住来找他说出一切,秦晓慧是觉得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周景和刚刚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了,看热闹的人无戏可看,也就都散了。秦晓慧上了自己的车子,看到肖南和周景闹出的这一出,他突然就想见他家的小岳云了,只是让秦晓慧恼火的是,那娃一通电话也没给他打,这是在跟他示威了?
在路边的小吃店要了一份外带炒饭,想了一下后,还是为岳酝也要了一份。车子开到半山园小区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秦晓慧停了车,抱着两个饭盒往楼洞里跑。脚下一打滑,秦晓慧抱着饭盒就栽了一跟头。
岳酝在客厅里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后,呼吸就是一滞。
秦晓慧推开了门,就看见岳酝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种带着小心的慌张,让秦晓慧的心就是一酸。秦晓慧走进来,把大门推上,说:“吃过饭没有啊?”
岳酝就站在沙发那里,没个反应。
秦晓慧晃晃手里的饭盒,说:“过来接一下啊。”
岳酝这才跑了过来,接过秦晓慧手里的饭盒。
“吃过饭了?”秦晓慧再问一次。
这次岳酝知道摇头了。
秦晓慧换了拖鞋,走进家里,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去上班了?”
“会之,”岳酝喊了一声。
“嗯?”秦晓慧回头,看了岳酝一眼说:“把饭盒放桌上去啊。”
岳酝站着不动,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26、
秦晓慧换了衣服出来,岳酝正坐在餐桌前,放在他面前的炒饭却是一点也没动。
“修练成仙了?”秦晓慧往岳酝的对面一坐,说:“快吃饭啊。”
岳酝吃了一口,又看秦晓慧。
秦晓慧这会儿是真饿了,一盒子炒饭在十分钟之内被他吃了个干净。
岳酝就愣愣地看着秦晓慧狼吞虎咽,说:“你中午没吃饭吗?”
秦晓慧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又灌了一杯水下肚后,坐到了岳酝的身边。“我还特意为你多加一个鸡蛋呢!”秦晓慧挖了一勺子饭送到了岳酝的嘴边,“给个面子,吃吃看,虾仁炒饭,你不是喜欢吃的吗?”
岳酝听话地张嘴吃饭。
秦晓慧笑着刮一下岳酝的鼻子,说:“你是不是就等着我来喂啊?今年几岁了?”
岳酝的双眼这才有了神采,说:“你不生我气了?”
秦晓慧又送了勺饭到岳酝的嘴里,“那个老太太是你奶奶?”
“嗯,”岳酝点头。
“老人家看上去身体不错。”
“会之。”
“吃饭。”
“相爷!”
秦晓慧拍拍岳酝的手,“我们先把饭吃完好不好?”
岳酝由着秦晓慧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不知道是不是这人亲手喂到嘴里的原因,岳酝觉得他好像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虾仁炒饭。
“饱了?”秦晓慧喂完了饭,伸手擦了一下岳酝的嘴角。
“吃饱了,”岳酝意犹未尽地说。
“餐桌你收拾,”秦晓慧重重捏了一把岳酝的脸蛋。
岳酝老老实实地收拾餐桌,又下楼去扔垃圾。
秦晓慧先坐在沙发里电视,从第一个台调到最后一个台,没一个他想看的,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秦晓慧干脆坐窗台上看外面的雨。
岳酝回到家来,就看见秦晓慧半躺半坐在窗台上,头靠在窗玻璃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电视开着,只是声音被调成了静音。“会之,”岳酝走到窗前,坐在了秦晓慧的身旁。
“家里有碘酒吗?”秦晓慧睁开眼看着岳酝问。
“有啊,”岳酝说:“怎么了?”
秦晓慧把裤腿拉到膝盖上,左膝皱起了一大块油皮,“刚才好像还没事呢,这会儿好像有点肿了,”他跟岳酝说。
岳酝忙看了一下伤口,跑到卧室里去拿药箱。
秦晓慧就跟岳酝喊:“应祥啊,你选医生这个行当还真是选对了!”
岳酝拎着药箱出来,又看看秦晓慧裹着炒布的头,说:“头上淋雨了没?”
“没有,”秦晓慧说:“我戴着帽子呢。”
“有点疼,你忍一下,”岳酝用棉签沾了碘酒,“你刚刚怎么不跟我说?这是怎么弄的?”
碘酒碰到了伤口,秦晓慧疼的抽了一口冷气,说:“回来的时候,在楼底下跌了一跤,还好我没把饭洒了。”
“饭比你人还要紧?”岳酝往秦晓慧的膝上吹着气,“你走路怎么还能跌跟头呢?下雨天,你走慢一点不行吗?”
“哎呀,”秦晓慧笑起来,“这会儿又长大成人了啊,刚刚是谁要我喂饭来着?”
岳酝真想下狠手,让这人好好疼上一疼,可他又舍不得,只得咬咬牙。
秦晓慧揉揉低头给自己处理着伤口的大脑袋,“应祥啊,昨天我是生气了。”
岳酝手上的动作一停。
“不过我要是不生气,你才要担心呢,”秦晓慧说道:“那就代表我不在乎你了。”
岳酝低声说道:“是我奶奶突然带她来的,我事先不知道。”
“知道了你就能不去跟人姑娘见面了?”
“我可以推掉的。”
“一次两次行,你能推一辈子?”
岳酝把手中的棉签扔进了废纸篓里,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头枕在了秦晓慧的腿上,对秦晓慧说:“会之,她是我奶奶。”
秦晓慧说:“我知道啊,所以我昨天不是走开了吗?”
“为什么要走?”
秦晓慧说:“我不走还能怎么样?我能跑进去,跟你家老太太说,岳酝已经是我的人了,您就不要费劲给他找主了,你是想我这么说吗?你是指望街对面就是你们医院,老太太死过去,好就近抢救是不是?”
岳酝闷声道:“迟早一天她会知道的。”
秦晓慧叹口气,“应祥,也许我们这辈子都要做坏人了。”
岳酝抬头看向秦晓慧,疑惑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奶奶接受不了的,”秦晓慧喃喃道:“你要是想气死她,就说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