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点头,说:“我们在山里走了两天,第二天晚上休息的时候,遭到了伏击。我当时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桌子上,身边围着七八个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有亚洲人,还有说着俄语的东欧人。我这辈子是喜欢男人,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落到那种求死不得的地步。”
有些话是不需要直说出来的,看看童莫的遭遇,秦晓慧和岳酝都能猜出肖南从昏迷中醒来后,遇上了什么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童莫抱在怀里,”肖南的脸色越发地没有血色,可他也不想再瞒秦晓慧和岳酝什么,说道:“我醒来后,就想自杀,童莫拦着我,抱着我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童莫哭。童莫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同队的战友们,他求我活下去,说我们逃出去后,他就跟我在一起。我那时骂他,让他滚,说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可是童莫却说,他喜欢我,求我为了他活下去。”
秦晓慧手中的面条已经冷了,因为没动过几筷子,所以已经结成了一个面团。
“那段日子我没再把自己当人看,”肖南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我好像才能继续活下去。童莫的日子不比我好过,可他却还要照顾我,如果没有童莫,我想我熬不下去的。半年后,我被那帮人卖了,那天晚上,童莫被拖出去很久才被人抬了回来。我就跟童莫说,我们两个一起死吧,死了就解脱了,我说我撑不下去了。童莫却给了我一西餐刀,刀口他已经磨过了,很锋利。他跟我说,明天想办法逃走,他相信我有这个本事,我们都是军人,杀人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难事。我说我逃了,你怎么办?童莫说他在那里等我带人去救他,说他会等我。我说要是我带不来人怎么办?童莫那时还笑,说不管多少年,他都会等我,说他身体强壮,死不了的。”
岳酝说道:“你就是那次在半路逃走的?”
肖南点头,说:“他们派了两个人押着我,我杀了那两个人,在山里躲躲藏地跑了一个星期才跑到了边境线那里,被我们这里的一个边民给救了。我回来后,到处求人去救童莫,可所有人都跟我说,当时失踪的只是我一个人,童莫已经入土为安了,并被追认为了烈士。这怎么可能呢?我跟他们说童莫没有死,他跟我一起被俘了,结果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精神治疗。我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一年,主治医生说我是不能接受现实,我就问他,我要怎样他才能放我出去,那医生就说我接受了现实后,他就给我开出院单。我那时才明白,只有我承认童莫死了,我才能不被人当成疯子关在精神病院里。”
病房里肖南压抑的哭声,让秦晓慧突然想夺门而逃。有些真相,不管事前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仍是那么让人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岳酝喂童莫喝了一小碗鱼汤下去,他想劝肖南不要哭,可是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病床上的童莫闭上了双眼,似乎是累了,想要睡觉。
岳酝递了包面纸给肖南,他看向秦晓慧,希望秦晓慧能劝肖南几句。
秦晓慧却问道:“送你进精神病院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肖南说:“我回来时,我认识的那些人不是调走了,就是躲着不见我。”
“那是谁把你关进去的呢?”秦晓慧问。
“是我们支队的人,”肖南擦干了眼泪,看了一眼秦晓慧的神情,说:“我不怪他们,是总队下的命令。”
岳酝这时问:“你出来后,没去找过他?”
“我袭击了一个卫兵,抢了把枪,”肖南说道:“跑到山里去找童莫,可是那个山谷里已经没人了,我想去别处找童莫的时候,抓我的人也到了。”
秦晓慧说:“这就是你被赶来我们队里管档案的原因?”
肖南点了一下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童莫那晚在那幢别墅的?”秦晓慧又问。
“禁闭室的门突然开了,地上还有一张纸,写着童莫的下落,我就去了。”
“这人是谁?”
“我不知道,”肖南把头摇摇。
秦晓慧郁闷道:“那你就敢跑去了?”
肖南说:“只要是为了童莫,我哪里都敢去。”
岳酝说:“这六年你一直在找他?”
“找,只是我找不到他,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肖南的眼中还是聚着眼泪,只是强忍着没让这眼泪流下来。
“不是没人相信他还活着,”秦晓慧这时道:“否则就没人给你那张纸条了。”
45、现实的世界里没童话
“那这人会是谁?”肖南问秦晓慧。
秦晓慧只知道这人不会是周景,其他的他比肖南更茫然。
岳酝的脑子还没乱,问肖南道:“那赵邺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肖南看了秦晓慧一眼,说:“我在那个营地里看过赵邺。”
“你是说那孙子还贩毒?!”秦晓慧激动了,终于有办法让赵昏君去再死一回了。
肖南却只是摇头,说:“那时他跟着他父亲一起去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贩毒的。我也查过赵氏集团,他们集团是靠橡胶制品起家的,我逃出去的时候,是看到那里附近的村寨里除了种植罂粟,就是种着大片的橡胶林,赵氏父子去那里,也许只是为了买橡胶的。”
肖南几句话的时间,秦晓慧就经历了激动到失望的过程,“也就是说,赵邺可能是坏人,也可能是好人了?”他问肖南。
岳酝说:“可那天那个别墅赵邺也去的,我觉得他是坏人的可能性更大。”
可这要查啊!秦晓慧想一步登天,可现实告诉他,这个登天梯在哪他都还不知道呢!秦晓慧只得跟肖南说:“肖南,你好好想想,市局里除了周景,还有谁知道你们过去的事。”
肖南说:“如果有,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会不会有人一直在查你们当年的事,只是你不知道?”秦晓慧又问。
肖南一脸的茫然。
秦晓慧只得又说:“你不觉得唐队一直在保护你吗?”
肖南说道:“我也问过唐队,他只是说我调到队里的时候,省厅和市局的领导都找他谈过话,让他照顾我。”
秦晓慧说:“这话你相信?”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唐队不会跟我说实话的,”肖南说道。
“那你们那时候是为了什么任务进山的呢?”秦晓慧问,这个肖南总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吧?
“童莫说得到一个情报,我们要去抓捕一个运毒的骡队,”肖南说。
秦晓慧说:“骡队?”
“山里跑不了车,除了人背,就是靠骡子。”
秦晓慧低头看看手里的面条,已经不能再吃了,“你,”秦晓慧觉得这个问题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他问肖南道:“你觉得童莫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因为同情你,或是为了让你不去寻死,才说的?”
肖南说:“我先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童莫跟我说了很多,说我们在一起的事,说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晓慧,你说童莫只是因为同情我吗?”
秦晓慧还没说话呢,岳酝开口了,说:“至少他心里面有你。”
秦晓慧把面条连同盛面条的纸盒子一起用塑料袋扎紧,突然又想起什么,问肖南道:“你不是说童莫说过,你们的那个情报是假的吗?”
肖南说:“童莫是这么说过。”
秦晓慧决定出去吹一会儿风,让脑子降降温,本来就够乱的了,现在就更是乱上加乱了。“我去把垃圾扔了,”秦晓慧说着,就拎着袋垃圾走出了病房。
肖南看秦晓慧出去了,才对岳酝说:“我在那营地的时候,还看过一个跟晓慧长的很像的人,处境跟我和童莫是一样的,我没跟他说过话,只知道他叫周风。”
岳酝的心就是一颤,说:“他跟晓慧有多像?”
“很像,”肖南说:“第一次看见晓慧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就是周风。”
岳酝愣在那里,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肖南看岳酝这样,忙就说道:“可他不是晓慧,我想也许只是一个巧合。我曾查过,在全国失踪人口档案里查到了这个周风,他失踪的时间,跟我在营地里看到他的时候,早了一年,看来他也是几经转手,被卖到那个营地的。”
肖南并不知道周风的尸体,最后在小洋楼的地窑里被人发现了,可岳酝是知道的。这只是巧合吗?岳酝不相信,有赵邺参与其中的事,都不可能是巧合。岳酝想不通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岳酝也不想再想了,他只是问自己,难道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个昏君再来害一次他的相爷吗?
秦晓慧趴在走廊的窗口抽烟,政府也好,军队也好,秦晓慧相信都不会这么无情无义地任由童莫去遭人蹂躏,可为什么没人相信肖南的话,甚至不惜把肖南送进精神病院?就算认定肖南是个说谎成性的人,也应该派人去看看啊,那毕竟是自己的军人,是一条命啊!何况肖南也不是一个说谎成性的人。
“草泥马!”秦晓慧对着窗外的夜空,不出声地破口大骂,“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到哪里都过不上好日子呢?!瞎老天,看到童莫这个样子,你很爽是不是?好人就是要挨你虐的吗?!那我以后一定不做好人!我他娘的宁愿遗臭万年!”
“会之,”久久等不到秦晓慧回病房的岳酝出来找人,就看见秦晓慧趴在窗台上,手里还夹着抽了一半的香烟。
秦晓慧回头看一眼岳酝,说:“这事我真是想不通。”
岳酝也走到窗前,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医院外的大马路。已经是深夜,马路上的车子仍是顺流不息,行人也不少,只是都步履匆匆。
“有人给肖南递纸条,就说明童莫没死这事是有人知道的,”秦晓慧说:“也只能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人。”
“那你想不通什么?”岳酝问。
秦晓慧说:“知道童莫没死,为什么不去救他?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岳酝把秦晓慧手中的香烟拿走,在窗台上按灭。
“回去吧,”秦晓慧说:“今天就在这里睡了。”
“秦喜怎么办?”岳酝说:“还让我奶奶带着?”
“让他去上幼儿园,”秦晓慧说:“现在我是没空问他了,你奶奶要是喜欢,就让她多带两天,反正那也是你儿子。”
“我明天送他去上幼儿园,”岳酝哪还敢再让家里的老太太带秦喜,再给他找个相亲的来,他见还是不见?
秦晓慧说:“随你吧,你有空吗?没空我去接他。”
“我去,”岳酝说:“你明天要上班,我带你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吧。”
“我坐着也能睡,”秦晓慧往病房那里走,“别麻烦了。”
再回到病房的秦晓慧没有再问肖南什么了,只得陪着白天睡够了觉,这会儿来了精神的童莫说话。也不管童莫能不能听的明白,反正秦晓慧从本?拉登终于死在了美国佬手上开始跟童莫说国内外新闻,什么利比亚的卡扎菲硬了半辈子这会儿也扛不住啦,什么巴勒斯坦闹着要加入联合国啦,再到袁隆平老先生这次又种出了亩产90公斤的水稻。总之在秦晓慧的播报下,外国成天都在打仗,纵观全球,风景还是咱中国这边独好。
肖南就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位能这样滔滔不绝地说多久。
在秦晓慧把国内的大好形势都跟童莫汇报了一遍后,岳酝给秦晓慧递上了一杯水,说:“你就歇歇吧,昨天就没睡觉,你不累?”
秦晓慧也不是不累,只是这会儿他是处于情绪紊乱中,想睡都睡不着。他看童莫还是很喜欢听他说话的样子,秦晓慧便又跟童莫说道:“童莫,下面我要跟你说一只狼的悲催史,话说有一个叫青青草原的地方,有一群羊和一只叫灰太郎的狼……”
看这位连喜羊羊和灰太郎都拿出来说了,岳酝和肖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看着秦晓慧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童莫脸上的笑容从嘴角开始越放越大。此时此刻,这间病房里,也只有思维不清的童莫能无忧无虑地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却让看着他笑的三个人心中一阵酸涩。
秦晓慧突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心有所感地跟岳酝和肖南叹道:“如果我们真能活在童话世界里该多好?”
岳酝和肖南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现实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童话。
46、唐大队的再次警告
第二天秦晓慧的车开到刑警队后,就被人围观了。
“至于吗?”秦晓慧下了车后跟自己的战友们说:“不就是辆途观么。”
“你这是进口途观,还是顶配,”有懂行的仁兄参观了秦晓慧的这辆车后就说:“晓慧啊,你不要犯众怒啊,这车快上四十万了!”
“我家大哥的,”秦晓慧说:“有钱也是他有钱。”
“都不上班了?!”唐文武的出现把秦晓慧从被围观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
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唐文武也看了一眼秦晓慧今天开来的车子,这车他见过,也开过,的确是秦国的。“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唐文武跟秦晓慧说。
秦晓慧就望天翻翻眼睛,这位不是又要问他肖南的事吧?
唐文武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来,秦晓慧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就站着听训话呢,骆事儿妈跑了进来,神密兮兮地说:“内部消息,房然到市局的事,可能要黄了。”
唐文武说:“你一天到晚就传播这种小道消息,没事干啦?”
秦晓慧就想,这是周景动手了,还是唐大队动手了?
骆事儿妈说:“真的,我同学不市局人事处的吗?昨天酒后亲口说的,说是市局里有人看房然不顺眼。”
“我怎么看你像是在幸灾乐祸呢?”唐文武一副要为房然抱不平的样子,“这种破坏团结的话你以后少讲,你还想不想跟房然共事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秦晓慧忙撇清自己。
“我什么也没说,”房然倒霉,骆事儿妈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开工去了啊!”他跟唐文武挤挤眼,顺带还拍了拍秦晓慧的后背。
看着骆事儿妈出去了,唐文武才对秦晓慧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去管肖南的事,不管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信。”
秦晓慧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肖南是个特殊人物?我怎么就碰不得他了?”
唐文武看到沉下脸来的秦晓慧,感觉像是看到了没有失去记忆以前的那个秦晓慧,一下子愣住了。
秦晓慧说:“唐队,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觉得肖南的事再严重,对我来说能严重到哪里去?我现在还真是好奇,这个肖南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了?你护着他,却又不让我管他的事,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有些东西出于组织上的纪律,我不好跟你说,”唐文武说道:“晓慧,你的身体刚好,我也不希望你再遇上什么麻烦的事。就像你说的,你家里的情况在那里,你就安安稳稳地在队里再待上一两年,然后去市局,去省厅,你的前途不用你去拼命争,你听懂我的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