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神嗣 下——玄色玄影

作者:玄色玄影  录入:05-25

独孤休未想她竟在自己面前自裁,撂下手中利剑伸手便要阻拦,却不想司马珏根本只是虚晃诱敌,趁着独孤休一门心思营救自己之际,反手便刺向他的胸口,那速度虽并不快,力道也并非巨大,却由于距离太近而无法反抗,独孤休便眼见着那刀柄戳进了胸口,熟悉的疼痛瞬间传来,却再也不似当时陛下的手下留情,只觉得心间冷冰冰的,如同灵魂瞬间被戳穿一般,有一种骤然崩裂的错觉。

司马珏抽出剑身,瞧独孤休已疼得浑身无力,向着床上蜷缩惊诧的独孤虔而去,“我只要这孩子的命,你别拦我!”她说着挥刀而下,却只瞧着眼前有人飞奔而来挡在独孤虔身前,剑身利刃落下之处,深深插入了一具血肉结实的身躯之中。

“哥!”独孤虔尖叫出声,搂住刀柄几乎全部没入身子的哥哥,死死阻止司马珏再抽刀相向。

“皇后您有权……生杀后宫,却……怎能……迫害……朝廷重臣……”

“皇后擅杀朝廷重臣乃是重罪!”身后近侍卫亦反应过来,迅速制服那些仍蠢蠢欲动的兵力,上前检查独孤休的伤势,却发现胸口血流不止已然戳破脏器,而身后刀柄更是没入后心窝,只消抽出利器独孤休便必然命丧当场,“中郎大人……”兵士嚅嗫嘴唇已然不知所措,心头绝望脸色便各个苍白暗淡下来。

“独孤休,你亦是那男人的左手右臂,这次我司马珏终可斩尽那负心人的一切珍宝!亦算是死得其所!”说罢竟咬碎已藏在舌下的毒药囊,双眼白翻,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第79章

重烈在城下眺望至落日,瞧着那城墙之上若血色笼罩一般,晕染了晚霞的瑰丽。冠霞城果如其名,在这鲜风最北的地域,以其略带南国柔媚的姿态迎视着北国的苍凉和肃穆。

重烈只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原先疯狂而刺痛的感觉消失了,只有一颗麻木的心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已经不期待夭年能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出现,只求下一瞬,下下一瞬间,莫要有坏消息传来。

“陛下,王城有急报!”从北面远方有人策马而来,气喘吁吁高声叫道,挥舞着手中的书信,神色异常紧张。

重烈一门心思都放在远眺那城门之上,连头也未曾回过一下,默默无语亦不管那来者究竟传来的是何消息。

“陛下……”来者下马叩首,喘了口气如实禀报,“王城近侍卫军领队传来密报,皇后虐杀若妃,并领司马一族兵力横行后宫,独孤休中郎将奋力护虔妃周全,却不幸……”

接下来的话重烈只觉得听得不再真切,那血色残阳如同是自己被割开体无完肤的心脏,给整个世界都弥漫上了鲜红的色彩,他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已经端坐数个时辰的区域,整个人只觉得眼前猛的发黑了一会,仿佛世界都在这一瞬间陨灭。

“我要去外面走走。”这是风夭年默坐两日之后第一句说的话。

如同一尊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就这么坐在床榻上,不说话不吃不喝亦不休息,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日落日升,月落月起,黑夜白昼,仿佛时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能走么?”左延瞧着他终于开口,大喜凑了过去,“不如先吃点东西喝点水,我让厨房……”

“我要去城墙……”夭年站了起来,“我觉得……那里有人等我……”他看着窗外喃喃道,脸上毫无血色亦无任何表情,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恍惚失神。

“即将落日了,城墙太远,高而风大,不如就在附近转转……”左延话语还没说完,却已经瞧着夭年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痛地向着门外走去,像个受到了召唤的木偶一般,他的心,在本能地得到一种呼喊。

这便是那敖烈主与他之间的牵连么?即便不相见、不相闻,却有一条冥冥之中暗藏的线将他们的心连在一起?

左延觉得心若刀绞,更是为他们这份情愫已无人可介入而悲哀,看着那步履蹒跚的风夭年,十多年的情感就在那一瞬间碎了、崩溃了,如同眼见那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向着远方,连遥望希冀的机会也都如此烟消云散。

曾经夭年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给他带来外界的消息,给他带来健康人应该有的快乐……可何曾几时这一切却都变了?

他不甘心,却只能眼睁睁认输给那执着在城下守着的敖烈主。只能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了夭年的身子,苦涩道,“我带你去。”

踏着有些湿润的青石台阶而上,城墙高高的顶部便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展开,那已经陷入昏昧的暮色暗沉,却仍然透着天边一丝夕阳的光芒,若黑暗之前最后一点温暖,在有些寂寥的天空蔓延着色彩。

夭年的身体莫名的紧张起来,并非因为疼痛,而是一种奇怪的冲动,那一瞬间他相信在城下会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每当自己真正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不行动,只是那么站着,便会给自己内心带来温暖。

夭年想看见他,立刻看见他,这样心头如火一般的煎熬便能化解半分;夭年需要他,哪怕一句心疼的话,亦会让疼痛削减到无形,让一切的苦难都变成流水一般平静。

夭年浑身颤抖着抓紧了左延的衣袖,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城下的一切。

可当他们站在了这城墙的脊背,满目所及皆是一片北国交接的苍茫草原,低微的青草被风压低了叶片,视野辽阔之处极目可见远方狼烟城的雄壮。

没有人。

什么人也没有。

自己已持一副残破不堪的身子站在了鲜风的国土,遥望那曾经令自己心痛、憎恨却又怀念而温暖之处,却无法重回。

夕阳,落下了最后一丝光线。

夭年觉得自己内心渴望的那一点点温暖灭了……泪,便从眼眶止不住滑落下来。

冰冷,一如自己的心一般。

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被抛弃了,无人在自己身边,如同那年只身从父兄尸体边走过,走过那鲜风王城凄凉惨淡的街道,走过那昏暗悠长的城门,走向只身一人的敌国境地。

而今的自己——如当时一般孤独。

且更孤独。

如同自己经常在深夜被惊醒的噩梦,只是真正切切就在眼前。重烈马不停蹄赶回敖烈王城,一接近鳞屋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抬脚踏入鳞屋大门,黑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从密室门口蜿蜒而出,如同一条奇形怪状的地毯一样,慢慢向自己召唤。

重烈觉得浑身冰冷,脚步已是木偶一般机械向前走着,意志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动,只能下意识握紧了双拳,控制住悲愤导致的毒蛇腐心一般地疼痛。

当他走到密室的门口,便看见一人以跪倒地姿态僵硬地匍匐在床榻边沿,独孤虔坐在榻上搂着他的身体,眼泪已经流干了一般神态木讷。

“休?”重烈轻声叫了一下名字,对方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独孤虔抬头瞧着来者,半晌才看出是头发全白的陛下,眼泪便如重新决堤一般止不住落下,哽咽出声,“陛下……哥哥他……一直在等您回来……”

“休!”重烈一步一步靠近,跪坐在那已经几乎没了声息的男人身边,深入脏器的刀柄仍然留在他的身体中,只要一拔出来便会一命呜呼,鲜血便顺着那深深的伤口染红了他华美的衣服,再因时间的流逝而干涸呈现褐红的颜色。

独孤休就以这样的姿态等待着自己的到来,整整一天一夜,鲜血几乎已经流干,他若一张白纸一般失去了一切的血色,曾经红润而绝美的容颜,变得消瘦而惊骇。

“陛……下……”他终睁开深陷眼窝的双眸,那美丽的凤目失神又空洞,“不能再……侍奉……左右……”

“休……”重烈握住他冰冷麻木的双手,只觉得眼眶酸涩,泪已无法自控,模糊了眼前的整个世界,他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朦胧之间希望时间可以倒回……希望面前的男人仍然俊美英武、仍然以他的倔强和执着惹自己种种不快,却又种种信赖。

可泪落下之后,目光所及却仍是独孤休弥留之际的模样,生生刺痛得他心底颤抖,没有爱情给他的伤强烈,却比爱情给他的伤更锥心,挖出了这二十年的点滴相处回忆,如同将自己整个人掏干一样疼痛。

“只求……陛下……好好照顾……舍妹……”独孤休艰难道,“来生……”

“休!你来照顾她,别拜托我,休!”重烈大声哀道,“你说过,你……”

他的嘴被独孤休艰难上提的手捂住了,“陛下……这是我们……的……秘密……”独孤休惨笑了出来,目光看向独孤虔,亦眨了眨眼睛,“来生……定……不要……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脱力了下来,生气从他的身上瞬间消失,如同崩坏之物一般——一切芳华与美好就此停滞。

“哥……?哥!”独孤虔诧异瞧着怀中的男人,终哭叫着摇晃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恬静礼仪,此时此刻悲痛笼罩了她的心绪。

这是二十六年与她朝夕相伴的哥哥、世界上自己另外一半的灵魂。

如今就这般烟消云散,断然飘零……

“你还没和我说完话呢……呜呜呜……”独孤虔抱着兄长的尸体泣不成声,“来生……我不要来生,哥!”

来生,定不要做你哥哥。重烈瞧着这一对已经天人永隔的兄妹,心中藏下了独孤休最后的遗言。

这是他一生禁断的爱情,这是他与重烈之间共同保守的秘密。

来生……来生……可真的会有来生么?

今生无缘便是永恨,独孤休和独孤虔,自己和风夭年……

不过,是一场无望的悲剧罢了。

第80章

北国的冷、南国的暖;洁白繁茂的白玉兰花层层叠叠如云似雪,开了又谢。

敖烈的冬、鲜风的春;层峦叠嶂的赤封山脉延绵不绝若画犹梦,墨绿依然。

那人、那情、那景……那挥之不去的记忆,一旦转身便再无重温的可能,若踏入甘汨河的湍急水流,看着清澈从身旁流过,恍惚之间以与过去诀别。

重烈在位九年,独孤虔因温尔娴熟、喜怀龙嗣,又加之兄长舍身护国忠诚有功,被封为后。

重烈在位十年,独孤虔诞下敖烈主的第一个孩子——长公主重玥,被敖烈主视为掌上明珠,宠溺有加,日日逗弄幼女,几放弃朝政。

鲜风主风夭年得代王左延营救回国,一年后收复失地,重归鲜风都城,重整朝纲,与次年举行登基大典,宣告鲜风复国。

重烈在位十一年,皇弟玉城公重雅,奉召赦免流放狼烟城之苦,重归都城参与朝政,次年军政大权交与其手,拜大将军之位。

鲜风主登基后第五年,国泰民安,百姓平和富足,遂考虑纳妃迎后之事,一时之间四野沸腾关注,半年后择凤栖国十七公主为后。

……

原以为那时疼得痛不欲生,绝望得穷途末路,时间却仍无情而缓慢一点点流逝。

原以为会就此一蹶不振,独自缅怀逝者,却总会屈服于现实的真切,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过活。

心中虽有悲哀、有不舍、有痛和时而狂潮席卷而来的回忆,忍耐却会最终成为习惯,陪伴自己一点一点度过。

只有午夜梦回,夜色清冷,朦胧之间似爱人仍在身边,喃喃低语心头温暖,再被现实的孤独一点点降温到谷底。

鲜风主风夭年二十三岁,正式迎娶凤栖国十七公主为后。

神嗣大婚乃天下大事,更何况这四年的复国重振之路走得一帆风顺,如今的鲜风已不再是会被当年敖烈抢占的温尔之国。

国有冷傲聪慧的神嗣风夭年执掌朝政,又有称为独臂之虎的左延将军护卫,加之神明庇佑风调雨顺,国库富足人民安康,上下一心固若金汤。

那些曾在鲜风落难之事畏缩其后不敢协助的部族们,便借着这个机会献媚讨好,四面八方的首领和国之主宰都悉心备上大礼,不远千里迢迢赶赴着赤帝飞身的赤封山下之城,亦示其好。

二十三岁的国主究竟能威仪到何种程度,在踏入鲜风王宫正殿之前无人有概念,他们套谈阔论着,昂首阔步着,呼喝下人侍从向着青璃红砖白玉台阶的大殿而去,却在踏入大殿那一瞬间噤声不语。

国主风夭年坐在高高的玉阶之上,金龙藏蓝色华服在身,远远望去周身便透露着一股不言自威的王者之气,王座四周白色水晶制成的奢华摆设在灯火之下灼灼生辉,便让王座之上的君王看起来如若神明下凡一般。

他明眸皓齿,不言自威,微透的皮肤如若玉琢一般,仿佛赤帝神殿之中供奉的神像,让人心中感慨其俊美之下亦心生威仪,不由得低头垂目,默默前行,以示遵从。

“土纳族族长送来白羊三百只,黑牛一百只,锦缎一百匹,恭祝鲜风主大婚之喜!”

“迷境宫宫主送上千年人参十条,十年金蚕六枚,洞顶雪莲十朵,祝鲜风主大婚之喜。”

“……”

风夭年端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瞧这下面恭敬奉上礼物的使者,他微微笑着礼貌而不失威严地表示着自己的感谢,心中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蠕动。

他在等待,等待正殿的明亮大门之处走来的人穿着熟悉的衣着,即便不是自己日夜梦中所见的面孔,亦有一丝半缕的消息可供自己慰藉。

明明知道这是一种无妄的等待,整整五年了,那个人的生活和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未曾收到过任何一封文书,没有接见过任何一个来自那人的使节,有时候走在鲜风都城的路上,看着来往异国的商旅,幻想着可听到分毫谈论他的消息……可连来自那北国的商人亦极为罕见。

那个国家,犹如一扇完全关闭的大门一般,成为了自己梦中才可抵达的世界,如同离世异域一般,成为了自己再也无法触碰的地盘。

他重新迎娶了皇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退居在曾经叱咤风云的朝堂和战场之后,仿佛慢慢隐淡在众人和自己的视线一般。

那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刻骨爱情、锥心疼痛、欲死耻辱……

没有任何解释,只有自己在五年的日日夜夜里苦思冥想,亦无从知晓任何答案。

“敖烈国国主送上金冠一顶,祝鲜风主大婚之喜。”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阶下有使节叩首恭敬,双手奉上礼物呈现,熟悉的国名令夭年浑身一震,便觉得心头如若被重击一般,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敖烈与鲜风的一段前尘往事不少在场的外族亦有耳闻,可五年前的一场悄无声息的营救和政变,使得敖烈国守军以奇怪的颓势撤出鲜风,几乎是拱手相送一般将国土归还给鲜风一族,更让整件事情扑朔迷离。

但敖烈和鲜风已有整整五年未有任何往来,甚至商旅亦不互通,如今突然出现在鲜风主大婚的庆贺场所,怎能不让人窃窃私语?

“天下人皆知鲜风主未束冠,要金冠又有何用?”有大胆的使者出言讥讽道,毕竟敖烈和鲜风关系如此讳莫如深,想来就算不是对立也非友好。

推书 20234-03-06 :真实 上——shok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