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骨 中——陈小菜

作者:陈小菜  录入:03-05

凤双越最是揣测心意的高手,一听这句心中已然隐有所知,“喀喇”一声响,慢卷荷杯碎在手中,浅碧色的玉片把白皙洁净的手指衬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惨淡光泽。

董束月咯咯笑出声来,开心之极:“那日束月还提醒公子,若有一日,你的救命恩人惹恼了你,还请公子海涵,公子也应了,所以那天凤公子的话,一字一句,束月都铭刻在心。”

凤双越目光沉静如水,却是一言不发。

董束月故意静了静,方又开口:“凤公子……可知招妖幡为何在我手中?”

凤双越没有回答,董束月也不打算让他回答,有些话要自己说出来,才有意思,才有趣,才够伤人,才能解恨:“因为招妖幡本就是我的。”

“凤公子早就知道,季复生不过是偷梁换柱的一个赝品。”

“泰山王董束月,才是真正的九尾狐妖之子,轩辕坟的传承!”

寝宫内登时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天雨曼陀罗华在玻璃盏中泛着无声的浅淡涟漪。

凤双越眉峰微扬,淡淡道:“殿下很会开玩笑。”

董束月一根手指虚放在自己唇瓣,晶莹剔透的指尖映着石榴籽红的唇,妖艳得可惊可怖:“你心里清楚我有没有开玩笑……难道你瞧我不像狐么?”

“只怕你早已疑心了吧?为什么这么怕我是妖狐呢?”

话音未落,董束月周身笼上一层柔光,突的一瞬,已化身为狐,那只狐似乎笑了一笑,四足微屈,轻捷的跃上圆桌,皮毛银白蓬松而丰厚,下颌尖尖,双眸深紫如醉,身后九条银亮狐尾半伸半卷,簌簌而动,明明是兽身,却仍是说不出的妩姿秀媚。

凤双越眼中如冻结了一层冰霜,脸色僵硬而冷漠,嘴唇紧抿,眉心浅浅的竖纹划出冷厉的痕迹。

九尾狐嗖的跳上凤双越的肩,偏了偏小巧的头颅,伸出滑|腻湿润的粉红舌头舔过他的耳垂颈侧,细细的呼吸着,声音有些沙哑:“凤公子,你可该信我了吧?”

第四十二章:图穷

凤双越只觉得被他舔过的地方掉了一层皮也似火辣辣的痛楚。

九尾狐近在咫尺,瞳孔闪烁刺目如针尖,含着明显的嘲弄之色,这只狐狸痛快淋漓的笑着:“哈哈……哈哈!凤凰之子,金翅大鹏王,混天大圣!也会犯下这等愚不可及的错!千年前救你一难的不是季复生,是我董束月!”

“如今真相大白,你后悔不及吧?你报的什么恩德?你喜欢的应该是我!你纠缠的人也应该是我!你凭什么抢走复生……当年你就该被如来压在灵山,你就不该出现,你就不该报恩,谁又稀罕你报恩?”

九尾狐笑得太厉害,摔在凤双越膝上直打滚,透不过气来,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听着倒似哭泣一般。

凤双越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发泄,神情却渐渐缓和平静,一时竟轻声一笑,道:“地府中竟也有精通变化术的幽冥之神,殿下的法力当真深不可测,变身九尾狐简直惟妙惟肖,一点破绽也无,好生叫人刮目相看。”

董束月笑声骤停,尾巴不耐烦的扫了扫,小巧如梅花的爪子软软搭上凤双越的心口:“你不信我是九尾狐妖?”

凤双越若有所思,慢慢说道:“若你是九尾狐,那天诛妖印,为何应于季复生?”

董束月极是警惕:“你想套我的话?”

凤双越知董束月千真万确的是轩辕坟妖狐,但于天诛一事心中存了十分的疑惑,盼着他得意松懈之下将此事和盘托出,看其中是否别有蹊跷,或许柳暗花明能另辟蹊径,使得季复生躲开天诛。

此刻虽被董束月一语道破心思用意,却也不难堪急躁,知他埋在心中千年的秘密已开了一个缺口,自是决堤溃洪一般再忍耐不住,只怕自己不问,也要找个由头倾肝吐胆,因此更不追问,只笑道:“你可以不说。”

果然董束月又疑又防的看他一眼,却道:“告诉你也不打紧……”

凤双越何等妙人?自是顺水推舟从善如流,微笑着再帮他开了个倾诉的缺口:“九尾狐妖这一招瞒天过海使得漂亮,却不知季复生既身为龙族,又怎能李代桃僵替你担了这天诛之咒?”

董束月一见他这样笑就气得浑身无力,连狐耳都气得直挺挺的竖起来,偏又寻不着机会发作,只得磨着爪子忍怒道:“季复生是龙一事,我也是黄泉盛会方才知晓,但当年狐妖为何选中他,我也不知原因,只知那时他来历不明全无法力。否则以龙族之尊,也不至于被狐妖制住,接纳属于狐族的本真内丹。”

凤双越道:“是极。”

说着越发恼恨九尾狐妖之余,发觉董束月对其生母并无敬重孺慕之意,竟只是呼为“狐妖”而已。

殊不知董束月性子偏激而自私,这一生心中只有季复生一人,早已无数次愤恨母亲为何不挑中别人担这恶咒,害得自己与季复生饱受摧心分离之苦。

但既恨母亲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折磨,却也知她为自己平安耗尽心机法力,不得不领她这份慈母心肠,心中端的是纠结万分。

董束月眸光阴晴不定,良久方续道:“狐妖自从身怀有孕,便停止拜月修行阴阳采补,尽力使得胎儿妖气大减,更不知从哪儿寻到季复生这么个大好鼎器,他虽身无法力,本真却最为纯净尊贵。”

“狐妖慢慢将自身元神精血过渡到他体内。而死前产子那一刻,狐妖魂魄将散未散,死者未死,生者未生,妖力达到至强之境,便将千年内丹硬灌入季复生腹中,逆天而为,将我和他一起送下幽冥界。”

“轩辕坟狐族生而有智,一夕便可成年,这些前因后果我早已知晓,但季复生却是懵懂不觉。到了地府,我占据泰山王的魂魄,成了幽冥正神,他也成为此世槐真。我们潜在地府,远离天庭人界,倒要看那天诛会如何出现。”

凤双越微挑着眉,道:“所以你假意爱上季复生,其实只是想随时监视天诛妖印?”

“不是!”董束月激烈的尖叫:“我对他的心意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

厌恶的盯着凤双越,语气异常尖刻:“你对他才是惺惺作态,若不是误以为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才不会去喜欢他!”

难道轩辕坟狐妖恢复兽身之后,头脑和自控力都跟畜生无异?无奈的看着蹲伏在紫檀桌上用力抓挠桌面呈抓狂状态的狐狸,凤双越暗自思忖道。

不屑反驳,但为了更加良好的沟通,凤双越真诚建议道:“殿下,能否化为人形?”

“为什么?”狐狸的眼神十分机警戒备。

凤双越为达目的不惜谬赞:“殿下姿容绝世,赏心悦目。”

狐狸眼珠转了转,似乎很吃这一套,待紫衫银发的泰山王落座后,言谈果然平和许多:“我一开始刻意跟复生亲近只是想看看,这个无知无识倒了大霉的妖怪,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蠢相……”

忆起千年前的旧事柔情,董束月轻声笑了,红唇如花,眸子里闪烁的尽是纯真的欢喜:“谁知他替了我的天诛,却也成了我的劫数。”

凤双越颔首道:“一啄一饮总是前定,天道循环也自有报应。”

董束月奇道:“金翅大鹏王竟然会信什么天道命定?”

凤双越笑得骄傲而优雅:“落到别人身上我还是信的。”

董束月气得怔了怔,却无言以对,只得悻悻作罢,凝神述道:“三百年内,我跟他日益亲近,也是日渐不能自拔。那时的他,比现在话多,笑得也多,但脾气一样的坏,曾经因犬芒出言不逊,生生踩断他三根肋骨,不过对我却是极好,我们一起去七殿极北之处,看了一夜的陨星滑落……”

凤双越淡淡打断:“这些与天诛并不相干,殿下只说后事罢。”

董束月见他醋意盎然,冷笑一声,却不落井下石,道:“他以槐真身份在地府中战力无双,可惜天诛妖印也愈来愈明显,我实在没办法……便用炼神刺偷袭,剥离他的三魂六魄,想送入轮回消灾避难,不料当时五殿阎罗天子突然找我议事,我心慌意乱之下,却不知将魂魄投入哪个轮回何时何地了……”

“因不知他的下落,我担心了足足七百年,等到他魂魄重归,我大喜过望,本想只要他浑浑噩噩平庸度日,便不会重蹈覆辙妖印再现,谁知……他一心恢复法力要去寻你!那我何苦枉做恶人,干脆如他所愿好了……”

听到此处,凤双越抬手含笑打断:“殿下说差了。”

目光深邃而不见锋芒,静静打量着董束月。

董束月心中一虚,感觉一切秘密无所遁形一般,略垂着眼皮,眼尾弧线却更显妩媚撩人:“怎么?”

凤双越伸手挑起他的下颌,动作柔和如春风,董束月竟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愕然道:“你……”

凤双越用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眉心:“殿下,头痛之疾最近不曾复发吧?”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董束月却如遭雷亟,嘴唇剧烈颤抖。

凤双越倏的撤回手指,笑得无害:“自从季复生魂魄离开地府,殿下便患上了头痛之症。这病来得古怪,连痛的地方也古怪,只在眉心一点……殿下苦心,慷慨教与季复生种种不传秘术,激发出他的内丹妖力,个中缘由,却并非因为他背弃殿下,而是因为殿下害怕……”

“怕他若没了妖力,这天诛恶咒会由你分担一二,虽不至魂飞魄散,但一番苦楚想必难熬,法力躯体,也是难以保全。”

“殿下,你应该比我懂什么叫做天诛妖印。你们轩辕坟一族世世代代受上苍诅咒,祸延子孙,永无绝期,魂魄一日不散绝,天怒一日不休止。虽然你母亲那个下|贱的妖狐将元神精血、妖力内丹都强灌入复生魂魄体内,但复生一旦消失或是妖力不存,天诛之威,只怕你亦不能全然躲过,毕竟一脉相承……是么?”

凤双越说罢,神色含着几分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刻意怜悯,甚至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董束月的肩:“是么?”

董束月看他的眼神仿佛见到了索命的恶魔:“你……你怎么知道?”

凤双越悠然道:“我既知道殿下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

董束月眼底隐现血红,失控叫道:“我,我不想害复生的……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你,忘了我!都是你们不好!你们逼我至此!”

凤双越柔声劝慰道:“殿下说的是。待复生天诛一解,我们自会给殿下赔罪。”

董束月冷笑道:“你如此虚以委蛇,无非是想要我心头一滴热血,当我不知道么?”

他心绪激荡,吐字不甚清晰,更从齿缝里带出蛇腹滑过草地的嘶嘶之音,使得原本轻微沙哑极是旖旎的嗓音听起来平生恐怖之感。

凤双越却听着丝竹妙音一般,微笑道:“那殿下肯给么?”

董束月大笑道:“我若不给,你待如何?你莫要忘了,千年前是谁救了你!”

凤双越道:“殿下于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对殿下如何。”

董束月看他面容玉雕般平静无波,嘴角甚至还有一丝仿佛刻着的笑纹,却不由自主打心里起了一阵强烈的寒冷与不安,翻涌激荡的情绪亦慢慢稳定下来,半晌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明天你来取。”

凤双越展颜道:“如此最好不过,多谢殿下。”

“可我有个要求。”董束月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蛮不讲理车轱辘话来回说着讨糖吃的小孩儿。

凤双越脾气却好,声音还是很温和:“你要什么?”

董束月不答,起身取来一把玉梳,落座一把扯散束发缎带,回眸笑道:“头发散了,帮我梳一梳吧,双越。”

他银发垂地如月下一泓清泉蜿蜒,凤双越一怔,沉声道:“你说什么?”

董束月牵过他的手,一字一字重复道:“双越,为我束发。”

凤双越只迟疑了一瞬,果然走近前,一手握住他滑不留手的发丝,拿起玉梳慢慢梳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动作温柔体贴堪比情人,好像为他梳发是天经地义一般自在。

凤双越的手指有魔力一般,董束月舒服得像是被挠着下巴颏儿的猫,低笑道:“双越,我现在改主意了。”

“嗯?”

“我不要季复生了,我要你。”

第四十三章:杀过

凤双越对他的朝秦暮楚并不惊诧,反而十分愉悦,问道:“为什么要我?”

“为什么不呢?狐性本yin,双越不知么?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可都不清楚呢……季复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再说金翅大鹏王妖中至尊,难道还比不上区区季复生?此其一也。”

凤双越不得不赞同:“很有道理。不过有其一必有其二其三,殿下一并赐教?”

董束月银亮的发丝顺滑的沿着玉梳流淌,紫眸微阖,嘴角笑意盈盈,很是满足的模样,但置于膝上纤细精致的手指,却无法自制的扭曲轻颤:“我于你有大恩,你以身相许报答一二,也不为过,此其二也。季复生为了你,弃我如敝屣,我便抢了你来,让他也尝尝这滋味,我心里痛快,此其三也。”

凤双越的手出奇的巧,一时用发带将董束月银发束起,还结了个很漂亮的如意同心结:“殿下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董束月却有几分不敢置信,又惊又喜道:“那么,你……也要我?”

凤双越凝目注视于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扩大:“承蒙殿下厚爱,我若还敢推脱,不识抬举不说,更是大煞风景,何况殿下还有这许多的道理。”

董束月别有意味的笑了:“若论知情识趣,六界九天,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的,双越。”

“殿下谬赞了。”

董束月姿态慵懒,半边身子斜靠着凤双越:“属于我的总是我的,你说是不是?”

凤双越一手搭着他的肩,帮他理了理鬓边发丝,举止间从容自然如多年相知的情人,笑道:“自然是。”

董束月手指轻轻划过玻璃盏里的清水,些许水珠从他指尖滴落莹白的花瓣,静了静,讥诮一笑:“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季复生又哪有半分狐族之魅?”

凤双越低头一眼看去,只见他鼻尖凝脂挺秀,颈下肌肤细腻如丝缎,确是正如百里弃敖所说的绝色,当下也不讳言:“殿下姿容绝世媚骨天成,季复生不及万一。”

董束月仰起下颌,柔声要求:“叫我束月……亲我一下。”

凤双越双眉一轩:“好。”

更不废话,伸手搂住董束月的腰将他扶起,董束月一手撑着桌沿,垂着眼睫半偏着脸,竟有几分未解风情的羞涩慌乱。

凤双越嘴角略勾似笑非笑,琉璃目深邃如海却无一分情愫,低头作势要亲|吻下去。

董束月“嗯”的轻哼,柔|嫩丰润的唇主动迎上凤双越,声音蜂蜜般缓缓漫延出一室春|意。

凤双越却突然转过脸去,避开了这个吻,董束月眉头一蹙,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听嗤的一声裂帛声响,竟是凤双越一手撕破了自己的外袍里衫,从领口到腰际登时全然赤luo,不禁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推书 20234-03-05 :情伤(穿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