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位退休女工莲姨,无意中闯入了一位名叫额尔敦的同志的博客,和他成了网络上的朋友。从此结识了许许多多的
“同志孩儿”,莲姨了解了“同志孩儿”们心中的苦衷,了解了这个群体中的孩子与主流群体的不同的情感历程:
他们在性成熟期痛苦地进行着性取向的自我认同,无望地暗恋直男,有的人爱上已婚的BF得不到完整的情感,有的
人会在特殊情况下有情境性同性性行为,大多数被家人逼婚,有些人不得不痛苦地走进又走出异性婚姻生活,他们
都爱着父母家人,但又不得不戴上假面具,用假的女朋友甚至形式婚欺骗他们。莲姨在与这些孩子的接触中,与其
中的好多人成了生活中的朋友。自身的世界观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改造。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两元化,世界本就是多彩多姿的。人不仅仅分成男人和女人,原来,男人还分为爱男人的男人和爱女人的男人。甚
至在同性恋和异性恋之间还有一个非常复杂的光谱带。知道了世界上的道理不是“非对即错”这样简单。很多人的
谎话,是无奈的,是被“正人君子的道德观”逼出来的。很多错误不仅仅是说谎人的错。
本书作者老藕是一位年已六旬的异性恋女士,她的独生子以及其他家人也都属于异性恋人群。本书内容基本上是作
者本人两年来的心路历程。老藕撰写此书的目的,是为了向不了解同性恋的人群展示自己眼中的同性恋的真实生活
面貌,如果可能,还希望在同志向家人出柜时,此书能帮助你的父母了解你们。
1
窗外飘着大雪,快过年了。
莲姨又一次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捻熟于心的号码,仍然像往常一样,响了许久,没人接。她只好慢慢地放下听筒
。
她那唯一的儿子,生活工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儿子尔冬总是那么忙。跟妈妈说了:平时不要打我的手机,会影响我的工作。因此母子只能通过他的座机联系。但
是,往往打十次有九次没人接。
儿子这么忙,莲姨心中隐隐地痛。她知道,儿子辛辛苦苦地赚钱是为了让她晚年过上好日子,所以也就不能为了消
除自己的想念,总去打扰他。
退休后,莲姨一个人在家,实在闲得闹心。每天收拾一个人的房间,做一个人的饭菜,也没有更多的事情来消磨那
更多的时间。她又不是那愿意和别人扎堆的人。看到人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真不知道如何与人家交流。
幸而莲姨是个肯学习的人,前些时候在学着使用电脑。但是,她们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只能相信那些看得见摸得着
的东西,虚拟的世界,会让她觉得没着没落的。那海一样宽阔无边的网络世界让她恐惧。所以,她不看网上新闻。
也不在网上看视频玩游戏,只是喜欢下载一些老歌。
此时,房间里正回荡着刚下载的那首满文军唱的《懂你》
你静静地离去
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多想伴着你
告诉你我心里多么地爱你
花静静地绽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诉你
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
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
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
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随着那儿子对母亲深情地款款诉说的旋律,莲姨的泪从心底涌起,积蓄着,积蓄着。
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的心,慢慢地,慢慢地像那大雨滂沱下的壕沟,渐渐地满了上来。她的胸口憋得发闷,喉咙发
紧,她不敢动,唯恐自己的心会像那江河的堤坝,突然决裂,怕心中的泪水会合着鲜血一起奔涌出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莲姨特别为了儿子设置的那熟悉悦耳的铃声!
“妈,我刚进家门,看到你给我来电话了。你好么?”
“好,好,我挺好的。”
“妈,你怎么了?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正常,妈,你生病了么?”
“没有,妈妈挺好的。就是想你了。”
此时,没来得及关闭的音箱里,满文军正好唱到:
多想靠近你
依偎在你温暖寂寞的怀里
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懂你
多想告诉你
你的寂寞我的心痛在一起
“喂,喂!”莲姨对着听筒呼唤:“你怎么不讲话?”
“妈,我在听你那里放的歌。”
“哦,我马上关掉。”
房间里静了下来,莲姨却对着听筒不知说啥好了。
想问问儿子是不是能回来过年,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又咽下了。
“妈,我知道你想我,我也,我也,挺想你的……”听得出,那声音有点哽咽,他为了尽力地掩饰,不得不停顿了
一下。
“妈,你放心吧,我今年一定回家过年。”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竟令莲姨感到那么的不真实。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妈,我回去陪你过年,一定!”
电话挂上了。
啪挞,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仍然握着手机的手背上,接着,一颗又一颗,像那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她
心中那沟满壕平的泪水,终于像那找到缺口的绝了堤的洪水,涌了出来……
2
自从接到儿子尔冬的那个电话,知道他今年回来过年,莲姨像变了个人似的,走路都有了精神。当然了,人逢喜事
精神爽嘛。
她住在一个独居单元房里,房间坐北朝南。进得门来,右手是卫生间的门,左手是卧室的门。三个门挤在一起,很
是局促。正前方是一个小小的门厅,由于把原来的厨房推到了凉台上,所以面积加大了一点。现在放大衣柜的那个
地方,是尔冬上学时放单人床的地方。尔冬当时做书桌的台子,现在被当成了碗架。
卧室的门卡在房间的西北角。说是卧室,其实是卧室兼客厅,餐厅兼书房。正南边的窗户下,横放着一张单人床。
靠北墙是一个双人沙发,拉开来,就是一张双人床。儿子回来,就睡在那上面。靠东墙电视柜、写字台、书柜一字
排开。靠西墙是一张展开来可以围坐六个人的三折的餐桌,平时没有人来,就不展开,靠在墙边也就一尺来宽。除
去转圈的必备家具,地当央就没有了多大地方,在别人眼里,这间房就像个宾馆里的单人间,没什么家的气息。
莲姨常常想,什么叫家?不是有间房子摆上家具就叫个家,家必须有人气。
这不,儿子马上回来了,自己的家终于也像个家了。
她平日的生活极为简单,加上附近购物很方便,所以冰箱里就没什么“存货”。儿子要回来,自然要准备一些好吃
的。但是,该买些什么呢?真想不起儿子最喜欢吃什么。
从小,尔冬的脾胃就不好,吃东西虽不挑剔,但是饭量很小,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从没像别的男孩子那样狼吞虎
咽的。他爸爸,每到吃饭就生气,总是一边絮絮叨叨地指责他,一边不断地把各种菜夹到他的碗里,堆得上尖。他
低垂双眼不声不响,一口一口吃着,有时妈妈看他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拨到自己的碗里,帮他吃掉。于是常常招致
他爸爸的吼叫:“你就惯着他吧,孩子早晚被你惯坏了。”
莲姨和尔冬的爸爸,虽然都是生于五十年代的人,所谓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但是个性差异简直是天上
地下。这种差异可能是源于他们来自不同背景的家庭吧?
莲姨的家庭,父亲是个普通知识分子,在一系列的政治风浪中,一直平平稳稳,没受到过什么冲击。所以,日子也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来了。赶到文化大革命时,她刚巧初中毕业,随着大家一起上山下乡,去了东北兵团。由于
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所以就让她当了小学教师,和同伴们比,她在兵团也没吃过多大苦没受多大罪。十年八年
后,又随着返城浪潮回到了北京。听从街道的分配,心平气和地干着一份撑不着也饿不着的工作。
尔冬爸爸的家庭则不同。尔冬的爷爷,年轻时曾经打过游击入过党,但是不知为什么又和组织走散了,成了脱党分
子。自己跑到北京去读书,还读了两个学位。刚解放时,共产党的政策是团结知识分子,所以他家作为民主人士,
无论是经济地位还是政治地位,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但是,到了五七年,共产党的政策变了,尔冬的爷爷被打成了
右派。在后面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中就没得好。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家,被遣返,祖孙三代七口人,被赶到一个只有
七平米的小平房里。尔冬的爸爸虽然也去了东北兵团,但是,身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总被分配干最苦最累的活
,上学啦当兵啦,这种好事永远也不会轮到他头上。后来,又从兵团转到河北农村插队,虽几经周折也回到了北京
,但是,比别的知情还是晚了好几年。那时所有的知青已经基本上都回到了城里。文化革命结束后,虽然组织上对
尔冬爷爷的右派身份给予了平反,经济上也给予了一些补偿,但是十赔九不足,对尔冬的爷爷来说,补偿的那点工
资,和自己老母因被抄家惊吓而死,和所失去的近二十年家庭的稳定生活,和几个孩子被耽搁的的发展前途相比,
简直是微乎其微的。但是,这一切,都是和国家的命运搅和在一起的,作为个人,也只能是顺其自然,否则,又能
怎么样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返城后,两个大龄青年经人介绍组成了一个家庭。
当时各家的经济状况和感情状况,几乎就像结婚时凭票买的那套家具——大同小异。新结婚的家里布置:统统是一
张床、一个大衣柜、一折叠饭桌、两把折叠椅。统统是出自刻板的流水线,材质、款式、价格都一摸一样,唯一可
以选择的是:桌椅的几条腿是电镀的还是烤漆的。
无非是合伙过日子,爱情、浪漫与婚姻无关。
不同的家庭背景,使得莲姨和丈夫抱着不同的生活态度。
莲姨的丈夫,因为有着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大起大落的极度反差造成的心理阴影,是个十足的愤青。心态总是
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错位的,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同时,他不相信凭个人的努力能换来
好的生活前景,总认为生活就是一个大陷阱,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可言。所以他也不肯付出努力去完善自己,甚至
把对生活的不满迁怒到妻子和孩子的身上。
莲姨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平和的,乐观的,一切都顺其自然。虽然她也经历了那个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但是,政
治变革并没有对她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产生根本的冲击。毕竟,同情地看着鞭子打在别人的身上,和痛苦地经受鞭子
打在自己的身上,是有天壤之别的。她从小又读了太多的童话故事,在她的眼中,任何时候花总是那么红,草总是
那么绿,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无论哪个方面,都比文革的动乱、兵团的艰苦好了很多,她不理解,丈夫为什么总不高
兴呢?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当然,她就更不知道如何去扭转丈夫的心态。
这样的两个人组成的家庭,自然要影响到家庭的和谐,无法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
3
今天傍晚,孩子就要到家。莲姨在几小时前就坐卧不安了。
儿子不让到车站去接。估摸时间快到了,为了给尔冬泡茶,莲姨在煤气灶上烧上了一壶水,然后就站在窗前望着楼
下。
傍晚的道路上,车水马龙。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在楼门口下车,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莲
姨有点心浮气躁。为了让自己安下心来,就像儿子上高中时每天等儿子放学那样,开始数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开始的时候,是数小轿车,心想,从他应该来的方向数到一百辆,他就该到家了。一辆、两辆、三辆……数到了两
百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后来又改成数公交车,心想,公交车间隔时间长,耗费的时间会多一些。
忽厨房传来噗噗的声音,想起厨房的火上还烧着开水,马上就奔向厨房。好悬呀,一壶水险些烧干了。
沏上茶,回到窗前,觉得马路上的车辆渐渐变得少了,是呀,该回家的人都回家了,可是我的孩儿,却还迟迟没到
家。怎么回事呢?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她尽量克制着自己这不详的念头。
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莲姨磕磕绊绊地从窗前奔向门口,慌乱地打开门,那高高大大的儿子,就站立在门前。她
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把他拽进了门,嘴里不停地问:“你在哪里下车的?妈一直盯着窗口看,怎么没看到呢?”
儿子静静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我打的车就停在咱家楼门口,我还像上学的时候那样,到家门口先抬头看窗口
,但是没看到你。”
“哦,那一定正巧是我沏茶的时候你下的车。”
两三年没见了,莲姨以为自己见到儿子会激动地哭出来。但是,没有。只是心里暖暖的。
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儿子还在读高中时的那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赶快给儿子倒水,让他洗手洗脸。自已站在一旁,等儿子洗完,把毛巾递到手上。来到餐桌旁,把碗筷摆到儿子面
前,眼盯盯地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地吃,随时准备着给舀汤添饭。
什么叫幸福?在莲姨心里,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金不换的。
吃罢饭,莲姨想,儿子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一定累了。于是收拾起杂乱的东西,拉开了靠在北墙的沙发,给儿子
收拾床铺。尔冬不断地说着:“妈,我自己来。”却又抢不过妈妈,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妈妈笑。
妈妈头冲西脸朝北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儿子。尔冬斜靠着沙发背,脸朝南望着妈妈。母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
聊着天,时而讲述着自己的情况,时而询问着对方。但是都小心地回避着一些什么。尔冬几次都想问问爸爸的情况
,但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莲姨犹豫再三,终于说:
“尔冬呀,妈问你个事。”
“妈,你说。”
“上次你跟妈说的那个女孩子,她还好吧?”
“嗯?哪个女孩子?哦,她呀,好,还好。”
“那你怎么没带她一起回来呢?”
“哦,她回自己家过年去了。”
“是么?她家是什么地方的?”
“哦,是北方人。妈,我困了,咱们明天再说吧。”说着,好像为了证明什么,还象征性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
“好,好,你睡吧。明天再说。”
尔冬站起来关了灯,拍松了枕头,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4
尔冬回来的第三天,永明带着媳妇就来了。
永明是尔冬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那时候几乎形影不离。
这两个孩子从外形上有很大的区别。尔冬个子高高的,宽肩、细腰、两条腿长长的。他小时候,一个在中央芭蕾舞
团的亲戚曾经说,他的身形应该去做舞蹈演员。一张国字脸,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双眼皮,眼神看上去就像一匹
草原上的黑骏马,静静地,但又透着英气。他不爱说话,思考的时候喜欢眼盯着一个地方,微蹙双眉抿紧双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