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出现的是瑞德那张欠扁的脸。
“是你啊。”凯文有些好笑地按开了楼下的门。
只是当林逸飞将公寓的门打开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瑞德的表情很紧张,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肌肉都快跟着一起抽搐了。
而他的脑边抵着一把手枪,握着手枪的人正是伊丽莎白。
心脏瞬间收紧,大脑忘记了思考。
她的表情是冰冷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克里斯待在一起太久了,就连决绝的眼神都那么相似。
“丽兹……”
林逸飞的手僵在那里。
“不要叫我丽兹,只有我的父母才有权那样叫我。”
枪口晃了晃,瑞德僵着身子走进房里,万分内疚地说:“我……我也没想到有人会……”
凯文很自然地将林逸飞拉到身后,这是他的错。克里斯已经提醒他泰勒家的人会来找麻烦了,所以他取消了林逸飞所有的练习为的就是让他待在家里,但是没想到伊丽莎白竟然亲自早上门来,甚至还带着枪。
汗水从凯文的额角流下来,他经历过那么多惊险的比赛,但只有这一刻才能真的叫做生死一线。
“林,你以为躲到伦敦了,泰勒家就找不到你了?哦,不……天真的不是你,而是克里斯。他不知道当人失去一切之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就算他把你藏到南极,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就算泰勒家破产了,也不代表你失去了一切。”凯文冷冷的说。
“泰勒家的破产让我看清楚了我的父亲,也让我看清楚了那些所谓朋友的嘴脸,更让我看清楚了克里斯·奥兹本。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伊丽莎白冷笑着,目光越过凯文直刺向林逸飞。
林逸飞想要上前,但是凯文却固执地将护在身后。
“无论到哪里,你似乎都不乏保护者。”伊丽莎白的手指扣上扳机,“你不是那种要别人为你承担后果的人。我数三下,你不从凯文·菲尔的身后出来,我就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瑞德身体一颤,死死闭上眼睛。
“你不敢的。”凯文看向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的眼底是冷漠的疯狂。
“好,那就试试我敢不敢。”伊丽莎白的枪口向下,对准了瑞德的肩膀。
“不要!”林逸飞出声阻止,瑞德是一个职业运动员,无论哪里受伤都会给他的一生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这是他与伊丽莎白之间的恩怨,绝对不能牵扯到其他人。
“林!”凯文一把拧过林逸飞,但是他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凯文来到了伊丽莎白的面前。
伊丽莎白果断地将枪口移开瑞德,抵在了林逸飞的脑门上。
这一刻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僵在那里。
“林——”凯文试图上前将林逸飞拽回来,但是伊丽莎白却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擦过林逸飞的肩膀,射入茶桌上,插花玻璃瓶裂开的声响像是要割破人的神经。
“谁再过来,我就崩了他的脑袋。”伊丽莎白冷哼了一声,“把窗帘全都拉上。”
凯文咽下口水,照着她说的将客厅里的窗帘全部拉上。整个客厅里显得宁静无比。
瑞德仍然站在原处,看起来是被吓坏了,还没有力气挪动呢。
而伊丽莎白与林逸飞一起坐在了沙发边。她的手肘搁在沙发靠背上,枪口指着林逸飞的太阳穴。
“需不需要喝茶。”凯文抱着胳膊坐在对面。
“怎么?你想给克里斯打电话?”
“我不需要打电话,他也会来这里。”凯文看了一下腕表,“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他应该就会到了。”
林逸飞坐在伊丽莎白的身边,当她指着瑞德的时候,自己的心绪一片凌乱,可是现在当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时,他的整个思路却清晰了起来。
“你不怕吗?”伊丽莎白扯着嘴角问。
“我当然怕。”
“等得我有些无聊了,说说看,你和克里斯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是怎样的?”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刚转学到了新的学校,他每天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哦?他一向都那么自负,觉得就算不听讲都能自己学会。”
“不是的,因为他早晨要很早起来给街区送报纸,晚上奥兹本太太在中餐馆下班太晚,他要去接妈妈。”
伊丽莎白微微沉默了一下,“你们是怎么相熟的?他一开始就对你这么好吗?”
“我们?”林逸飞嗤笑了一下,“克里斯从来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亲密的?”伊丽莎白用枪口撞了撞林逸飞的脑袋,嘴上的笑容恶劣的可以,“不用那么小气吧,连这么点小事都舍不得拿出来分享。”
这个动作,却让不远处的凯文一阵胆战心惊,就连瑞德的脸也变得惨白,眼睛盯着扳机就怕她不小心按下去了。
“好像是我们一起用木板做了一个小房子参加学校的游园会,克里斯在房顶上粘了各种颜色的玻璃碎片,还把它改装成了音乐盒。我把它卖了,克里斯很生气。很多天都不理我。”
伊丽莎白苦笑了起来,她记得那个音乐盒,一直摆在克里斯的床头,“后来呢?克里斯怎么原谅你的?那个音乐盒怎么又回到克里斯那里了?”
“后来……”林逸飞垂下眉眼,像是想起什么温暖的事情,唇上绽开淡淡的笑容,“我用卖了那个音乐屋的钱买了一套旧的击剑护具给他,他才原谅我了。”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那套护具,被克里斯像是宝贝一样放在衣柜里。一次自己不小心翻出来了,还半开玩笑地问克里斯为什么把垃圾放在柜子里。他的眼神很冷,似乎要杀了她一般。
别碰我的东西,克里斯这么说。
从此以后,伊丽莎白就算在克里斯的椅子上坐一下,都要小心不要坐出皱痕来。
“很久以后,我们在华盛顿重逢,我拜托朋友将那个音乐屋找了回来。”
伊丽莎白一直微笑着,那样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门铃响了。
伊丽莎白用下巴示意凯文开门。这个时候来的一定是克里斯无疑。
林逸飞的身体整个紧绷起来。他们现在进入了这样一个僵局,到底该如何解开?
克里斯看着凯文的脸色,就知道伊丽莎白已经来了。
他身上穿着的只是一件衬衫,套着深灰色的薄风衣,很明显是在仓促中赶来伦敦。
当他走进客厅里,看见林逸飞脑边抵着的枪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的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缓缓走到沙发前,与伊丽莎白面对面坐着。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未婚夫。”伊丽莎白笑了起来,“啊,我想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我应该换过一个称呼。克里斯,我最亲爱的表哥。”
“那把枪花了多少英镑买的?”克里斯没有看向林逸飞,反而看着伊丽莎白,目光里没有一丝动摇。
“一万英镑,因为我没有持枪证,所以多花了好多钱。”伊丽莎白的唇上有一丝得意,“你没有想到我会亲自来找林逸飞吗?还是你以为我会像我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每次为了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都总是找一些不入流的人?”
“自己来会比较安心。”克里斯似乎很赞同伊丽莎白的判断。
“你不问我拿枪指着林逸飞想要怎样?”
“就算你不打爆他的脑袋,你也想打伤他的腿或者肩膀,毁掉他的击剑生涯,用他的痛苦来折磨我,报复我。”克里斯淡淡地说。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伊丽莎白笑容更加嚣张,枪口向下,抵住林逸飞的肩膀,“你说第一枪打哪里好?肩膀?还是胫骨?”
克里斯将手机利落地推到伊丽莎白的面前,沉下嗓音道:“你说是肩膀好,还是胫骨好?”
画面里是泰勒夫人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僵在那里,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伊丽莎白的瞳孔一阵收缩,骤然转过枪头指向克里斯,眼中的狠戾不似十六岁的少女。
“你把我妈妈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说吧,肩膀还是胫骨?”克里斯的眼底沉着寒冰,只是重复着那个问题。
“放我妈妈走!不然我杀了你!”伊丽莎白吼了出来。
“我以为你连枪都准备好了,是做好了赔上你所有一切的打算了。”克里斯侧着身,一副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说放我妈妈走!她是你姑姑!”
“姑姑?我从小到大,她没有对我说过什么话,也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事情。这样的姑姑也不过是个名词而已。”
“你以为你伤害了我妈妈,你爸爸会放过你吗?那是他的亲妹妹!”
“就算我让人开枪了,我的爸爸又能怎样惩罚我呢?”克里斯身体后仰,完全靠在了沙发上,而伊丽莎白伸长了胳膊,枪口距离克里斯的脑袋只有两、三厘米而已。
虽然枪已经不是对着林逸飞了,但是他却觉得更加惊悚,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自己喘息的瞬间伊丽莎白会扣下扳机。
要怎样才好,怎样才能夺走那把枪?
林逸飞明白克里斯为什么一直激怒伊丽莎白,就是为了将她的怒意吸引过去,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克里斯与伊丽莎白了,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战争。
“为什么不开枪试一试?”克里斯缓缓开口,“你不想知道开枪之后会有怎样的效果吗?”
伊丽莎白瞪着克里斯,咬紧牙关不说话。
“我的脑浆会迸到你的脸上。红色和白色在一起。”克里斯的语调仍然是淡淡的。
“我叫你放了我妈妈!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开枪吗?”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呢。”克里斯扯起了唇角,身体前倾,主动靠过去。
而伊丽莎白却不由得后退,拿着枪的她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
“我不曾属于你,伊丽莎白。从很早开始,我甚至不属于我自己。你为了从来都不可能属于你的人,连本来拥有的东西都准备抛弃了,是为了什么?”克里斯的声音依旧冰凉,却隐隐流露出几分柔软。
“输掉这段被安排的婚姻,输掉了泰勒家的资产,你仍然是奥兹本家的表小姐,握着百分之六的股权仍然可以高傲的活着,用你的幸福来报复我。”
伊丽莎白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她很想哭,当那种自己的真心像是垃圾一样被丢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财富没有骄傲没有自尊,可是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原来是有的,只是她伤的太痛了,竟然忘记了。
“当你开枪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一个除了嫉妒之外一无所有的傻女人。你可怜的母亲还要活着为你收拾烂摊子,本来嫁给你父亲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她已经很辛苦了,这一下就连你外公留给她的那一点股份也很难再保住了,无论在泰勒家还有奥兹本家,她都抬不起头来。天下之大,再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眼泪已经从伊丽莎白的脸上坠落了下来。
“放下枪吧。”克里斯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手机,“你妈妈正看着你。”
“我不要,我不要!”伊丽莎白侧过身来,再度将枪指着林逸飞,“为什么你什么都有?奥兹本家的财富,疼你的父亲,还有你喜欢的人!”
林逸飞看着克里斯,脸上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克里斯的眼睛令他平静。
“我给你十秒的时间,放下一切。”克里斯的手掌放在心脏的位置,他要伊丽莎白放下的并不是那把枪,而是心中的重量,“如果放不下,那就永远承受吧。”
伊丽莎白的嘴唇颤抖着,她放不下,放不下。从十一岁那年见到克里斯开始,五年了,她要怎样放下?
“十、九、八、七……”
手机视屏里泰勒夫人拼命的摇头,克里斯调出了视频的声音。
“丽兹!丽兹不要做傻事!丽兹!妈妈求你!”
“六、五、四……”
伊丽莎白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凯文和瑞德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世界仿佛终于到了末日时刻。
“三、二……”
“啊……啊啊……”伊丽莎白忽然大声哭了出来,痛苦的,悲愤的,像是决堤一般全部奔涌出来。
林逸飞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枪。
凯文咽下口水,全身肌肉紧绷着,他想上前帮他,但是却害怕刺激到伊丽莎白,她要是再发起疯来还有谁能阻止?
但是林逸飞却镇定异常,他缓缓掰开伊丽莎白的手指,枪转了半个圈,落到了林逸飞的手中。
伊丽莎白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仿佛她的人生就这样定格在那里。
克里斯猛然间起身,将林逸飞一把拽了过来抱进怀里,颤抖着取过林逸飞手中的枪,将子弹卸了出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整个客厅里安静无比,只有伊丽莎白的哭泣声。
克里斯将林逸飞搂的很紧,那种力度几乎勒的他无法呼吸。克里斯的手指插进林逸飞柔软的黑发里,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非常用力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他的额角。林逸飞感受着他的怀抱,还有他颤抖的呼吸。
原来克里斯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冷静,当那些子弹落在地上了,他的恐惧才奔涌而出。
林逸飞抱紧了克里斯,拍着他的后背,鼻子酸楚了起来。
他们终于抱紧彼此了,一年多的时光,没有说话,没有接触,连想念都浸湿在了空气里。
克里斯发疯一般亲吻着林逸飞的嘴唇,掠夺着他的呼吸,嗜咬着他的下巴,似乎要将林逸飞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安心。
一旁的凯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还吓得魂飞魄散的瑞德思维刚回归自己的脑袋,眼前这两人的狂吻却又让人石化。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瑞德喃语着问。
乔治走了进来,向凯文和瑞德微微行了一个礼。
他将一件大衣披在跪倒在沙发上啜泣的伊丽莎白身上,淡然地说:“伊丽莎白小姐,泰勒夫人就在楼下等你。”
伊丽莎白全身一颤。
“你说什么?”
“泰勒夫人在楼下等你。”
“妈妈……妈妈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
“手机里的视频,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拍的,我们并没有挟持泰勒夫人。”乔治平静地解释。
伊丽莎白侧过脸去,看着紧紧抱着林逸飞的克里斯。
对方所有的专注都在林逸飞的身上。
原来是自己太傻了,克里斯的世界里只有林逸飞而已。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人走进来。
“伊丽莎白小姐,请记得您是奥兹本家的表小姐,骄傲的淑女,即使失去一切,也能扬起下巴直着背脊在所有人的奚落中走下去。”
伊丽莎白看着乔治,嗤笑了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
“这是老爷曾经对小姐说的。”
要记得你是奥兹本家的公主,骄傲的淑女,即使失去一切,也能扬起下巴直着背脊在所有人的奚落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