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倒不算笨。只是他结巴也真会找字断。什么叫弟弟仙?
我心念一动,手指遥点地面,三昧真火烧灼绿草成字:
地灵上仙,下等小子敢不信尔?
那家伙呼吸都屏住了。
“地,地仙大人有何吩咐?”
爷爷的,谁是你弟弟?
我收紧捏着他脖颈的手。
“告诉本仙丁级弟子厢房西二行怎么走,本仙今日在长留山多喝了两口仙酒……”
这小子结结巴巴地指了半日。
情报收讫,我最后警告一句。
“今日见到地仙本尊的事,如果敢告诉别个……”
说到这里,很配合地将原先草地上那行字烧糊成片。
本打算再给他一记送回床上,结果这小子被我最后那举动吓得晕了过去,倒给我省了事。
依着此人指点,前去丁级弟子厢房。
一路子卿总盯着我看,看的我小脸都有些烧。
“再这么看我,我可就亲你啦!”
他哼了一声,分明带着笑意。
终于找到我那屋子。
一阵子没见,居然有些想念。
上前轻轻拍门。
“谁?”里面传来卯丁的声音,有些惶恐不安。
“是我。”我低声回了一句。
就听见里面“哐珰”一记,好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我皱起眉头,这个家伙。
一会门开了,卯丁呆头呆脑一脸惊疑不定的头探出来。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站在阴影里的我,而是正大光明对着门口的子卿。
穿白衣服就是这点占便宜。
“子,子卿师兄?”卯丁显然是傻了,揉了揉眼睛。“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吗?”
子卿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
我轻笑一声,走上一步。“丁大妈,是我找你。”
卯丁呆了呆,突然起手敲了一下脑袋。“这次真是头壳被打坏了,大半夜的,站着也发梦。”
摇摇头,就要关门。
我赶紧把左脚往门缝里一插,一面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这猪脑子,还用打坏么?”
“琼安!”卯丁叫了一声,“真的是你?”
我捂住他嘴,低声道:“嘘,疯了啊,想把祝余他们引来么。”
回头招呼子卿进屋。他想了想,还是跟了进来。
“琼安,你这会不是应该在思过洞么?”卯丁激动得语无伦次,“还有子卿师兄,你你们……”
我上下打量他一下,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除了腿被打折了一条。
冷下脸。“谁干的?”
卯丁还在纠结我的出现。“琼安,你还有三日就思过到期了,为什么私自下崖,要是师傅他们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我轻轻拍他脸一下。“少废话,出都出来了,问你谁干的?”
卯丁怔怔地看着我。“我没事,琼安,我真的没事。”
我笑着点头。“对,你没事,就是断了条腿。”
其实我有些奇怪,按照之前那人动手的习惯,应该不会搞出这样的动静。
而且看卯丁的伤腿,这一脚踢得,也不甚地道。
“你别担心,我其实,其实也习惯了,就当是锻炼身体……”
我实在不耐烦,踢了他伤腿一脚。“锻炼身体是吧,好,我帮你。”
他“嗷”的一声,手扶住伤腿,幽怨地瞥我一眼。
“你不愿说,不如我去隔壁问问?”我转身往外走。
“别,别!”卯丁被我那脚踢得龇牙咧嘴,又着急一瘸一拐地抢上几步抓住我一条胳膊。
“别去。我说就是了。”
我转过头。他咬着嘴唇,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道:“是卯戌。”
果然,也就这没脑的炸毛小子会做这种又蠢又毒的事。
“不是说他现在看到你就躲着叫大爷吗?怎么突然又这么嚣张了?”
卯丁低头不语。
我哼一声。“想必是有人给他吃了豹子胆。嗯,我想想,这人会是谁呢?”我看着卯丁笑,“这招摇山上,敢惹我琼安和子卿的人,恐怕只有那个新来的,卯丁你又一直很崇拜的子坤师兄吧?”
卯丁身子一震,眼里满布惊慌。“琼安,不要。”
他抓紧我的手。
我挣脱他的爪子,继续笑着说:“以你的资质脾气,按理说,还不够资格让公子坤欺负。”手点着下巴,假装沉思片刻,“嗯,大抵是有人给他吹风,说你的同屋琼安我,是个如何传奇的丑字辈人物,可能,还顺便拉上子卿。”
“对付不到我们,欺负欺负你这个小跟班也不错,你说我猜的是不是?”
卯丁的脸变得煞白。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那公子坤一到招摇山,必定粘上一大群谄媚小子。他初来乍到,自视又高,一听说我和子卿的事迹,自然心生不爽。只是一来我被罚禁闭思过,二来子卿一贯与师兄弟们保持距离,所以没有机会正面对上。只是那些讨厌我,又记恨子卿的师兄弟们,断不会放过这上好的撩拨机会。
可怜的卯丁,不过是个引。
对付他,可谓一举三得。
一则在山上立威,二则引我或者子卿出手,三来,就是打发山上的无聊时光。
对于第三点,我再清楚不过。
“卯戌在哪里?”我又淡淡问一句。
卯丁皱着眉头哀求。“琼安,不要为我生事……”
我叹气,这家伙总不开窍。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被人欺负?又有什么资格,捱义气扮坚强?
“卯丁,”我放慢速度,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再说一遍,只一遍,你听好了。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其余的,别废话。再多一句,我就踢断你另一条腿。归根到底,这不是你的事。”
傻小子就是不明白,如果不是为我,他并不会受伤,而以他的智商,更无力独自与他们周旋。偏偏他还这般可笑地想息事宁人。人家想息事宁人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招惹你,何况现在,就算他们想,我也不想。
我琼安,只怕人不挑事。
卯丁估计被我的口气和脸色吓住了,乖乖地点头。
“卯戌在哪里?”
“在祝余那儿。”回答我的,却是子卿。
我也不吃惊,只一转念。“你送他去的?”
子卿微微扯起嘴角。“两个腿,估计修补好了,也再难好走。”
我扑哧一笑。卯丁看看我,又看看子卿。
“还没多谢子卿师兄那日帮我出头,还因此被师傅罚去思过……”
子卿白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爷爷的,比我管用。
“哦,”我看着卯丁,“那另外那个呢?”
“另外,哪个?”卯丁一脸惊惶。
“就是之前打你那个。”
“不说了是卯戌吗……”
“胡扯,到底是谁?”我怒了。
卯戌还没有那样的心思和手段,但应该也不是公子坤亲自动手。
如果我是他,就不会。
“公子坤身边有两个人,身手很毒。”子卿加了一句。
“哦,叫什么?”
他皱起眉头。“这些人穿的一样,长的又都那么丑,谁记得谁是谁?”
我拜服。哪个瞎子能像我的子卿这么嚣张?
“一个叫寅昆,一个叫寅仑,是一对双生兄弟。”卯丁低声交待。
我冲他笑笑。很好,这对淫棍兄弟,就是我今日要杀的鸡。
磨刀霍霍。“这两人住哪里?”
“琼安你要干什么?”卯丁说完这句,在我的目光热切逼视下,回想起了刚才的训诫,哆嗦着说,“乙级弟子厢房东三行左数第五间。”
我找出一张帕子,一管笔扔给他。
“给我画个图,从这里怎生过去。”
他颤着手,一面看着我欲言又止,一面画图。
虽然笔调歪歪扭扭的,方位倒是很明确。
我满意地点点头,把帕子揣在怀里,起身出屋。
“不管发生什么事,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今晚也从来没见过我们两个。”
“琼安!”卯丁追到门口,“你……你千万小心。”
我回头微微一笑,转身上路。
掉头的那一刻,我看到卯丁瞬间失神的脸。
走到那两兄弟厢房门口,故技重施,用簪子撬开门锁。
只是这次动作益发小心。
“子卿。”我压低声音,“一会进去,一人一个。这两人不是笨蛋,下手小心些。”
他哼了一声权作回答。我笑笑,无声推开了门。
我看看床上的两人,冲右边偏下脑袋,自己走到左边。
这时辰,人睡得最沉。平日两人估计嚣张惯了,又在自己厢房,完全没有防备。
我手抓住那人身上被子,将他兜头盖住。那人怔了一下,腿立刻扑腾起来,劲道果然不小。
我翻身上床,一手摁住那被子,一手只朝他最柔软的腰腹处使力下拳。隔着被子,都能听到这厮闷痛的呻吟。几拳下去,身子蜷缩成一团,眼看暂时都无力动弹了。
我怕真闷死了他,松开摁着被子的手。
一面用脚踩着他身子,一面冷冷道:“下次打人前,记得看看对方是谁。你琼安爷爷的人,这么好欺负的?”想起卯丁那明明又痛又怕,还拼命嘴硬的样子,邪火上来,又使劲踹了他几脚,到后来,这人连呻吟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打完下床,转头看子卿,早已袖手立着。
床上那人跟滩烂泥也没什么两样。
我笑着冲他招招手,两个走到门口,想想还有些不甘,心中一动,蹲下身子,把收在绑腿里的一把匕首取了出来。这东西是我在村子里时自己做的,捡了大蚌壳,敲下最薄韧的部分,两边打磨锋利了,用木柄封的把,只做防身之用。做了之后再没离开过我。
子卿默默看着,也不多问。
我走到左边床头,掀开被子,那人还是昏睡。
抓起头发,齐根切了,然后两边刮削几下,只留贴着头皮那层。手指捻个决,用极细的火线,在他后脑勺那里,烧了一个猪头的图案。
然后走到另一个那,三下五除二照样施为,只将猪头改成了狗头。
弄完收工,借着窗口微弱的月光自我欣赏了一会。
直到子卿终于不耐烦。
“走了。”他拖着我往外,不忘嘲笑。“画得可真难看。”
我心情正爽,听到夸奖更是乐不可支,所以出门的时候大意了一些,弄出些响动。
然后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人在那里?”
居然是迷谷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两人都吓得一呆。我立刻打量周围,却见这屋边上有个大水缸,不及细想,拉着子卿就跳了进去。
爷爷的,不晓得谁那么勤快,把这缸水打得恁满。
整个脑袋浸在水里,只能依稀听到有几人走过来查看。其中一个走到了水缸边。
一颗心都吊起来,一面指望着这缸摆在阴影里,人不留心,另一面此时又庆幸水装得满。果然那人顿了一下说:“没见有什么动静,许是林子里的狐狸。”就走开了。
我一早有些憋不住气了。
不晓得为什么,虽在海边长大,但水性一直很差。
这会好容易忍到人走开,就想探出头去,身子刚一向上,却被子卿拖住了。
我急得手脚乱颠,只觉肺闷得都要炸了。就算人真的没走,也顾不得了,一面挣脱,一面猛然起身。此时一双胳膊从背后缠住我腰,将我再度拖下,在我又一次试图挣扎时,扳过我身子,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
第十三章:障眼
那唇将我嘴封得严严实实,一口温凉之气汩汩送来,我胸口烦闷稍解,神智也有片刻回复。这一清明,立马就想到,如今这水缸里,除了我和子卿,再无第三个人。
那么这个以嘴渡气给我的人,是子卿。
这两片凉润轻柔的唇,是子卿的。
综上,子卿的唇,贴着我的。
再换言之,我的子卿,在亲我。
念想至此,我所有的血立时涌入脑门。
鼻间滚烫,一下欢喜得昏了过去。
子卿本估摸来人并没走远,怕琼安匆忙出头露了形迹,仓促间只得给人渡气。
却没料到,这一渡气,此人反倒背过了气,两眼一翻,人事不省。
这一吓非同小可,也不顾其他,速速将他拎出水面,倚在缸沿。
“阿丑!”
“阿丑!”
我恍惚间听到子卿叫我,悠悠醒转,又觉面上胀痛。
却是子卿不停用手拍打我的脸颊。
“阿丑!”
“我听到了……”我握住他打我面的手,“莫打了,我醒了。”
“头先我以为你憋过去了……”子卿飒爽的眉一下舒展,那面近在咫尺,沾着水滴,仿似白玉嵌珠,眼色温柔,装满关切。我心中一荡,想到方才他给我渡气的举止,更是情热难耐。整个人靠过去他身上,毫不犹豫用嘴亲上他薄而翘的唇角。
“子卿,我突然又喘不上气。”
我紧紧贴着身下这人,他的唇冰凉甜美,异常柔润,还带着些呆气。
我心里偷笑,一面意乱神迷,一面趁他没有回神,赶紧多吮吸几口。
果然,仅仅片刻,此人就一掌拍向我胸口,毫不留情。
我本能地靠后想顺势滑开几步,却忘了这是在水缸里。
立时后背重重砸向缸沿,“哐啷”一声巨响,水缸因势而裂。
我随之倒下,眼看碎片即将刺破背脊。
此时,子卿一下醒神,抄起我胸前衣服,一个纵跃跳了出去。
“快走吧,这么大动静,估计附近人都起来了。”
我回过神,与子卿一起飞奔回了思过崖。
两个分开的时候,子卿一句话也不说,只瞄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我忍不住叫住他。“子卿。”
他回头,默然看着我。
我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子卿的味道,真好吃。”
子卿脸都青了,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仍放在唇上,嘻嘻而乐。
等那人影完全不见,抬头看天。一轮明月溶溶,今晚,真是个好日子。
轻纵下崖,脚步欢快,往洞里走去,嘴里不禁吹起口哨。
然一看到洞口那挺立的人影,就顿住了。
“回来了。”祝余微笑着,淡淡问了一句。
我心头一沉,又想着总是这样了,索性就笑嘻嘻走过去打招呼。
“大师傅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祝余看我两眼。“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我忍不住又咧开嘴。“很明显吗?”在床上坐下。
“嗯,一脸偷到油吃的样子。”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手抚着嘴唇,两个脚架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眉飞色舞地,斜眼瞥着祝余。“这油,着实好吃呢!”
祝余看着我那模样,眼神有片刻恍惚,嘴里轻溢出一声:“殿下……”
声音是不同往日的沉和。
我不由一愣。“殿下?”
祝余顿了顿,又回复一贯的表情。“嗯,殿下叫我传令,看你慧根深种,两个月后的五山少杀会,有意推你做弟子代表之一,所以从明儿起,禁闭结束。你须得用心上课,好生修炼,力求尽快赶上其他师兄弟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