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破空声响,无数钢钉飞雨一般射来。众人座下马加力狂奔,只听嗖嗖声不绝。小江纵身在空中,暗运内功,
将手中的长袍舞动起来,那软软的布料竟像铁板一样,钢钉被长袍扫中纷纷叮当跌落,壁垒一般。
一眨眼,坐骑已经奔出暗器的范围,小江身形在空中一转,落在屋顶上,如惊鸿展翅出指如风,将一侧屋檐上的蒙
面人全部点中穴道,站在另一侧屋檐上的蒙面人见他如此厉害,纷纷逃走。
「小江……抓……个活的……带走!」陈查喘息着说,小江随手提起一个蒙面人横放在马上,看了看靳海棠的父母
和姐姐,虽然惊魂未定但庆幸都没有受伤。
小江担心殿后的陈查,忙问:「查查,你呢?你有没有被暗器打中?」
「没事。」陈查这么回答。被他护在怀里的靳海棠却听出他声音的异样。感觉他的身体慢慢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愈来愈沉重。
靳海棠一咬牙接过陈查手中的缰绳疾驰不敢片刻停留,一行泪水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远远的看见了皇宫,皇后带着从宫门直冲进去,一路闯到了东宫寝殿。坐骑止住,陈查身子一软险些掉落马下,靳
海棠满脸泪痕扶住他。皇后一叠声地宣诏所有当值太医进宫。早有人去禀报了西齐皇帝。
皇帝和小江在床前围着观看,靳贤还有皇后隔着碧纱橱在外等候,太医脱了陈查的衣衫,他身上的垂丝海棠绣身赫
然在眼前,皇帝有些了然。陈查臂上、腿上中了几枚钢钉,没进了皮肉,原本有些哽咽的靳海棠看到此情此景突然
失声哭了出来。
天蒙蒙亮,太医终于拔完了钢钉上了药,陈查还是没睁眼。太医开了药方说:「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位壮士的
伤口颇深,失血过多。臣开的药方一日两次,配着丸药调养。」
太医一走,靳海棠走到陈查床前低头看了看他,忽然在皇帝面前扑通一声跪倒,皇后闻声走了进来。
靳海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昂首说:「皇上、姐姐,棠儿喜欢这个人,棠儿这一世……都要和他在一起。」
「你……你这个孽子!」靳贤在碧纱橱后说,可是今夜里毕竟靠着这个人才脱离了险境,想骂他无耻之徒终究还是
说不出口。
靳海棠神色倔强,眉眼紧绷一副凛然的模样,皇后轻笑一声,伸手托起他说:「今夜都受了惊吓,先不说这些,好
好去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此时床上的陈查不再装晕厥了,呻吟一声,时机恰好地醒转。陈查微侧脸庞,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靳海棠笑了笑。
「你……怎么样?」靳海棠走近,低声说。
看他哭得红肿的眼睛,陈查抬起手忍疼抚摸着他的脸庞,说:「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你是何人?」西齐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靳海棠的神色一变,心想,这里毕竟是西齐皇宫,而陈查是南越大将……
靳海棠背对着皇上向陈查使了个眼色,陈查勾起嘴角一笑,拉着他的手说:「海棠,扶我起来。」
靳海棠忙说:「你伤太重,还是躺着……」
「无妨,扶我起来。」陈查挣扎起身,靳海棠只好上前搀扶。
陈查一下床,额上的冷汗直冒,看了看眼前的西齐皇帝。西齐皇帝年方不惑姿容谦和,一身书卷气,只是目光睿智
透着洞达。
陈查突然打消了原本想好的说辞,挺直胸膛,朝皇帝施礼说:「南越骠骑大将军陈查拜见皇帝陛下,在下腿上有伤
礼数不周请恕罪。」他又指着床前站着的小江说:「这位是小江,并不是我南越朝堂中人,只是我私交好友。」
陈查这句话说得小江不明所以,靳海棠却知道他是怕万一有事可以保住小江。靳海棠想不到陈查自报了家门,惊慌
不已,眼巴巴看着皇帝哀求说:「皇上,他只是来找我的,没有其他图谋。」
温文儒雅的西齐皇帝淡淡一笑,说:「朕素闻『花枪将』陈查是南越平王韩重麾下最得力的大将,收东扈、退北晋
战功显赫。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胆色过人。」
陈查抱拳说:「陛下过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在陈查胸前的海棠绣身上停留片刻,嘴角笑意更浓,转头对靳海棠说:「棠儿,大司马那里朕已
经派人传旨去了,婚事嘛……」他顿了顿说:「闹成这样也只能作罢了,不过……今夜的事情,朕需要一个解释。
」
「姐夫……」靳海棠低下头。
皇帝摸了摸他的发顶小声说:「罢了,先不谈这些,你好生休息。」陈查在一旁看着,心想,这皇帝不简单,在海
棠面前这般扮好人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皇帝一走,靳海棠低声对陈查说:「你……为什么要说出你的身分?虽然皇上这么说,可我总是担心,万一……」
陈查揽过他来,亲吻着说:「你这是担心我?」
靳海棠脸色一正道:「这是攸关你性命的事情。」
陈查一笑,又露出了慵懒的模样说:「呆子,你这皇帝姐夫是个人精,你爷我名震天下英勇无敌,岂是说个寻常人
能混过去的?就是我自己不说,他早晚也会查出来。再说,爷要光明正大带你走,岂能作缩头乌龟。」
「你这人……」靳海棠脸一红,说:「色胆大过天。」
陈查搂紧他,低声道:「爷不是说过了嘛,海棠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来,先亲一口。」帐中一时春浓。
陈查伤势渐好,西齐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相陪的只有皇后、陈查和靳海棠。小江坐在离皇后最近的地方,风卷残
云般吃光了面前几案上一半的东西。趁他打了个饱嗝的时候,皇帝说道,火速派往靳府查看的禁军已经回来了,路
上被小江点住穴道的蒙面人、埋伏在靳府里的蒙面人和尸体都不见了,就连被小江抓回来的那个也咬舌自尽了。
皇帝笑眯眯地说:「收缴回来的兵刃上虽然有南越字样,但朕相信应当不是南越所做。虽然线索失去了,但是陈将
军身上所中钢钉的暗器却是北晋所有,并且是他们新近才制造出来的。」
陈查知道皇帝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人,他嘴上这么说,其实还在怀疑是不是南越设计的这一幕。
陈查拱手说:「陛下,南越和西齐素来交好,我南越新帝登基平王辅政更是人心所向,求慕安宁。平王常说,困为
北晋滋扰一事封锁了西齐商道,着实影响西齐和南越的通商贸易,若是能早日放开对两国百姓大有益处。」
皇帝绝口不提资助北晋粮草之事,叹口气说:「朕左有北晋、右有南越,地小物薄国不强马不壮,若左右稍有异动
便苦不堪言,虽然西齐临近海岸,不过富饶的双岛现在也被南越收管了。」
陈查心里暗想,光看今晚这顿筵席就知道你这皇帝老儿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能在我们南越那个昏君和北晋皇帝
云拓中间左右逢源悠然自得,这份能耐当真了得。
他想归想,对皇帝说:「在下一路走来,西齐民风淳朴自在而乐,倒与我南越颇多相似,在下此番得上天眷顾能与
海棠相识,进而觐见陛下天颜,愿做传信鸿雁。双岛原本是西齐领地,我南越断不会占为己有。」
话说到此时,双方了然。皇后微笑说:「陈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虽是皇宫内院今晚也只是家宴而已,陈将军既然与
棠儿心心相印,以后便是自家人了。」
说罢,皇后亲手执壶起身为陈查斟了一杯酒,转而和小江说话:「少侠武功如此高强,隐没民间真是可惜,留在我
西齐吧,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尽管和本宫说。」她温柔道:「本宫让皇上赏赐你一座大大的宅子好不好?」
小江吃着东西摇头说:「我家很大,这么大。」他比划。
韩重贵为平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王府邸大得小江常常迷路。
「这样啊。」皇后想了想又说:「那本宫让皇上赐你一座园林,骑马狩猎任你驰骋如何?」
小江又摇头说:「我住的地方有大山、有瀑布、有大湖,什么猛兽都有,我自己还有小黑和小白。对了,小黑是一
头狼,小白是一只几百岁的猴子,它自己会酿猴儿酒。」
皇后有些无奈说:「那……本宫多多赏赐你金银珠宝如何?」
小江吞咽下嘴里的东西,从袖囊里掏出一把珍珠、宝石,是临走时从平王府里抓的,对皇后说:「你说这些吗?我
有很多,装满了好几个匣子。」
皇后点点头说:「明白了,那我让皇上封你做静安侯好不好?」
小江摇摇头说:「为什么做皇帝的都这么喜欢让别人做猴子?」
陈查连连咳嗽,抱拳说:「还请皇上和皇后见谅,这孩子心性单纯知足得很,相救皇后娘娘一家也是因为他和在下
是好朋友,爱屋及乌。」
皇后只好作罢。
小江瞅着皇后娘娘说:「你真想谢我吗?」
皇后笑着点头,小江想了想说:「那你让皇上答应查查和海棠成亲吧,我只要你送我这个就行。」他一言既出,陈
查几乎要哭了出来,恨不得上前抱起他转上两圈。
皇后笑吟吟对皇帝说:「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帝叹口气说:「既然梓童的恩人开口,朕又怎么能不答应呢。」
春风和煦,春光无限好。西齐皇城海棠花开,粉霞遮天,喜鹊叽叽喳喳落在枝头。吹鼓手卯足了劲喜乐震天响,吹
吹打打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人头攒动,看热闹的百姓惊羡地咂嘴围着靳府门前。
迎亲队伍中头前一匹雪白的骏马,马上的新郎官英武不凡,一身喜服,胸前系着大红的绸花喜气洋洋。
围观的人互相打听喜事是谁家,有知情地说:「这你都不知道?是国舅爷靳海棠与南越大将军陈查!」
陈查踏进靳府,堂前靳海棠脸颊绯红被团团簇拥着。
金冠束发大红的喜服,和陈查一模一样的装束穿在靳海棠身上别有一番风流俊俏。
靳贤黑着脸和夫人在堂前坐着,板着一张脸。
陈查和靳海棠跪在他身前的蒲团上,靳贤长叹一声,拿起丫鬟捧着的金花,插在他二人的金冠之上。把陈查胸前的
红绸披在他肩头说:「你这个野蛮人要是……要是敢欺负海棠,老夫绝不饶你!」
陈查牵起靳海棠手中同心结的另一端,与他相视一笑说:「我此生绝不负他!」
宾赞高唱:「吉时良辰,新人拜堂!」
乔装前来观礼的韩重隐在人群中,目光温柔,眼睛里是人群前雀跃着摩拳擦掌的小江,他正等待着新人拜堂后漫天
洒下来的果子和铜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