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十三听见那猫儿叫得凄凉,又想起甲监一的犯人关在此处委实可怜,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犯了多大的过错要被一直关在这里,但是他却是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的折磨或许比直接杀了对方要残忍多了。
擦好了家具,又把囚室里的东西摆放了一新,吴爷这才招呼上许十三出去了。
许十三到了门口,叫吴爷等等,然后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屋里端了些剩饭进来。
“你干嘛呢?”
“那猫儿的食盘里好像没吃的了,我给它添一点。”
许十三将剩饭倒进了罗汉床脚的一个果然所剩无几的食盘中,看见那猫儿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嘴角一咧就笑了。
“走吧。那犯人快回来了。”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个过于好心的小子,吴爷无奈地摇了下头,对方是必然不知晓甲监一那犯人的脾性的。
要是那个家伙真的知恩图报,也不至于会闹到今天这个结局吧。
刚出甲监一没一会儿,铁栅门外就响起了铁链拖拉的声音。
吴爷知道人来了,急忙出去打开了门。
看见金龙卫们一脸疲惫地搀着依旧被牢牢束缚的犯人进来,吴爷不禁问道,“哥儿几个,一切还顺利吧?”
仗着犯人双耳被堵,无法听东西,为首的金龙卫,一个瘦高的汉子当即叹了口气。
“你说烦不烦,这家伙安分了一年,这次上去似乎又和谷主闹起来了。余护法发了火,私下吩咐叫押回来后先关十日匣床,上点小刑教训。”
吴爷一听,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这甲监一的犯人武功未废,而且谷主明言任何人不许动手废去对方的武功和手脚,所以每次要把对方押去哪里或是上刑之时,大家都提心吊胆,毕竟,此人的武功仅次于谷主之下,委实难对付得很。
“唉,还不是老规矩,只能先用药了。谁还敢先开他的锁?这不找死吗。”吴爷皱了皱眉,狠狠抽了口烟。
瘦高的金龙卫也随声附和道,“是呀,当年咱们的老大就是死在把他绑上匣床的间隙上,谁也没想到一屋子人守着他都敢出手,而且一击致命,可怜我们老大当年在江湖上排名也是前十之内的高手啊。”
“好,好,先押进去吧,我马上去配药。”
“量你可得调好了,要是一不小心弄死弄残了,谷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理会得。”
吴爷烦闷地喷出一阵烟,抬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全身都被铁链和麻绳紧缚着的甲监一犯人,那双素来冷静的老眼里满是不安与担忧。
而许十三此时正在屋里使劲地拆洗着刚从甲监一抱出来的被褥床单,他看见吴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然后从很少开启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大段瓶瓶罐罐。
“吴爷,您这是干嘛呢?”
“少废话,别烦我,配错了药你担待不起!”
吴爷少有这么暴躁过,许十三当时就吓蒙了,他知道甲监一的人犯已经押回来了,而且也隐约感到必定有什么不好事发生了。
第9章
好一会儿吴爷才配好药,看着吴爷神情凝重的将药水拿了出去,许十三后脚暂时放了手头在洗的东西,悄悄地便跟了上去。
对面那间平时都关着的石室已被打开,许十三站在门外看到几名金龙卫小心翼翼地挟着依旧锁着狮面铁头的甲监一人犯,大家的脸色都显得很谨慎,发现那些金龙卫似乎并没有介意自己的偷看,许十三也大着胆子靠得更拢了一些。
原来那间石室竟是一间刑房,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和戒具,屋里内室还放着大型的刑架和刑床。
瘦高个子的金龙卫见吴爷进来了,随即打开了犯人头上那个沉闷的铁头。
取下铁头之后,许十三看到甲监一的犯人依旧被严密地蒙着眼塞着口,只不过在铁头取下的那一刻,他看到对方禁不住微微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挟住甲监一犯人的金龙卫也随后同时伸手取出了他耳朵里的小塞子。
吴爷冲站在犯人身后的金龙卫点了点头,对方立即会意地解开了犯人嘴上的勒腮绳,然后拽出了紧紧堵在对方口里的布团,只不过蒙在犯人眼上的黑布却再没人解了。
发现押住自己的人久久不动,甲监一的犯人顿时不满地哼了一声。
“愣着干嘛?还不把我送回监房去?”
“监房暂时不进去了,还请您先喝点东西。”吴爷举起了手中的配制好的药水,想要送进犯人的嘴中。
岂料甲监一的犯人听见这句话顿时狠狠地又哼了一声,闭紧双唇不肯合作。
吴爷本想用强,可他的身高远远低于这个许十三目测足有八尺的男人,一时竟显得有些局促,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目示金龙卫帮把手。
为首的瘦高个子的金龙卫站了过来,挡开了之前押住对方的弟兄,自己一把挟住了他的手臂,冷冷说道,“别白费劲了。谷主待你仁至义尽,你却不识好歹,顶撞谷主,今日这刑是一定得用的。你配合一些,一会儿我们兄弟下手也轻慢一些。”
“呸!你们这些杂碎有什么资格对本座如此讲话!”
虽然那犯人双目被蒙在黑布之下,可许十三却已感到了对方那双碧眼里该有如何的愤怒与狠戾。
突然,他见那犯人怒喝一声,浑身肌肉一绷,竟是将束缚在他身上足有一指粗的麻绳尽数挣断,便连挟住他的金龙卫也被震到了一边,只不过可惜的是对方身上的镣铐却没有因此断开。
许十三也不知自己为何脑子里会闪出可惜的念头,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应该害怕和恐惧,毕竟对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可是他的心里却总是忍不住佩服和同情这条汉子。
“越星河!你别枉费心机了,锁你的乃是九天玄铁所制的链子,就算谷主都不能损伤分毫,你若识相就乖乖跪下来服了我手中的迷药,不然,受罪的终归是你!”
这是吴爷第一次叫出那甲监一犯人的名字,许十三想了想,自己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看样子必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了。
而此时站在旁边的四名金龙卫已各自取了墙上靠着的铁棍在手,将傲然站立着的越星河团团围住。
“跪下!”
目不能视,手足被缚,但是这个叫越星河的男人却并不惧怕,他哈哈大笑了一声,坚毅的下巴微微一扬,满脸的轻蔑。
“你们若真有本事,便打开我的脚镣,只要你们能胜过我这双脚,我便跪得心服口服,可是,你们敢吗?!”
越星河一声冷笑,右脚因为铁链的牵绊只能微微抬起,但便是他这微微的起落之间,许十三赫然看到对方右脚之下竟足足多了一个半尺深的足印。
那名瘦高的金龙卫见越星河如此挑衅,只得咬牙切齿地骂道,“今日之事不同于比武较量,你只是我风华谷永久的囚犯,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对你这种恶徒,根本不用讲什么公平道义,好,你若不肯自己跪低,那么便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话,他手中的铁棍已是当先抽打到了越星河的膝间。
看见屋里竟动起手来了,许十三吓得倒退了两步,生怕被误伤。
那甲监一的犯人越星河毕竟是手足受缚,目不能视,在那四名金龙卫的围攻下竟是丝毫无法闪躲,只是运功抵抗。
听见那些铁棍啪啪打落在对方的双腿上的声音,许十三只觉得自己的腿骨都要碎裂了一般,可是越星河却依旧是傲然站着,嘴里犹自怒骂不止,“陆逸云!你的这些好手下真是与你一般卑鄙无耻!呸,你关了我十三年,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永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许十三虽然不知道谷主的大名,但是却知道对方姓陆,而这越星河既是谷主亲点的要犯,嘴里骂的这个陆逸云也必然是谷主的名字了。
金龙卫们听见越星河居然骂起了谷主,手中的铁棍一转,都齐齐打向了越星河更为脆弱的左腿,手下的劲道也渐渐不受控制。
突然,在棍击声中只听得一声脆响,越星河魁梧的身躯微微一倾,左腿已率先跪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一刻,他原本不屑孤傲的神情变得狰狞而可怖,许十三光是在门外偷偷看了,也被吓得喘不过气来。
“好,好,你们打断我一条腿,来日,本座必要你们狗命!”
吴爷向来知道越星河武功卓绝非凡,也知道对方不吃些苦是不会低头的,所以也就没有劝阻金龙卫动手教训人,可他却没想到金龙卫居然会失手打断越星河的左腿。
能入选金龙卫之人武功在江湖上必然都有资格排入前十之列,此间有四名金龙卫,四人同时动手竟也只是打断了毫无反抗能力的越星河一条左腿,吴爷不由愈发感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事已至此,金龙卫也傻了眼,他们早就被陆逸云耳提面命过除了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不得不做出反击,否则绝不能将越星河重创。
不过这下面乃是地底石牢,陆逸云长年都不会下来一次,想必越星河断腿之事也不会那么容易为他知晓,如今只能先将越星河制服,待他乖乖躺上了匣床之后再慢慢地来治他这条腿了。
看见越星河跪了,瘦高个子的金龙卫急忙上前,趁机压住了对方的左肩。
伤腿再一次受创,越星河痛得汗水直滴,可他却咬紧了牙关,怎么也不肯将右腿弯下,甚至还想借力再次站起。
可若是再打断对方右腿也是不妥,金龙卫们只能摁住越星河,好歹不让他站起来。
这时,一声猫叫让众人的注意力都微微一转。
许十三回头便看到了之前那只在甲监一里的大黄猫,不知它是不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所以才从还没关闭的监房里跑了出来。
而越星河听到那声猫叫之后,整个人都是一愣,而金龙卫们也趁机把他的右腿也压倒在了地上。
吴爷这时灵机一动,故作凶狠地说道,“这猫怎么出来了?十三,给我掐死了,省得碍事!”
“不要!”越星河大喝一声,胸口使劲地起伏了起来。
许十三是没有武功的人,越星河这一声大喝让他胸口一闷,竟跌坐在了地上。
那黄猫喵喵叫着,几下就窜进了刑房,径自来到了越星河的身边,依依不舍地用脑袋蹭着对方的膝盖。
越星河感到了爱猫就在身边,狰狞的神色也渐渐隐去,他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慢慢说道,“把药给我喝吧,你们有什么气就往我身上撒,莫要动这猫儿。”
“您可多心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对您可一点气也不敢有,那么便请您服药吧。”
吴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赶紧将手中的药瓶送到了越星河嘴边,对方也是说话算话,当即便仰头一饮而尽。
看见越星河喝了药,金龙卫们也随即松开了手,还顺势一把拉掉了他的蒙眼布。
不得不说,吴爷的药还真管用。
越星河先还能跪着,可没一会儿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只不过他那双碧眼依旧微微的睁着,神识尚未完全消失。
大黄猫看见主人倒了下来,也或是心有灵犀,径自走到了越星河的头边伸出舌头使劲舔起了对方的脸鼻。
吴爷跪下来把了把越星河的脉,确信对方已经无力动弹之后,这才叫金龙卫可以打开镣铐了。
只是那猫儿极为依恋与它相依为命的越星河,一直绕在越星河身边喵喵直叫,那哀怨的声音听上去可真是有些凄惨。
越星河似乎是没法再发出声音,许十三只看到对方的唇微微动了动,然后那双碧眼突然转动着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吴爷顺着越星河的目光望去,见是一直躲在门外的许十三,对他说道,“十三,把这猫儿拧开,好好养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吴爷似乎也是不想那猫儿看到主人遭罪,这才这么吩咐。
许十三的心里早就是同情心泛滥,听见吴爷这样说,他立即进去将大黄猫抱进了怀里,抚摸安慰着这个通人性的小生命。
一直到刑房的门关闭起来,越星河那双碧色的眼都盯着许十三,盯着许十三怀里那只猫,似乎此时此刻加诸于他身上的刑罚已经变得丝毫不重要,更与他无关。
第10章
被许十三抱在怀里的大黄猫一直挣扎着想窜回刑房去瞅瞅自己的主人,可是许十三知道若这小家伙真的再跑进去,说不定就被那些金龙卫随便踩死了。
“大黄猫你别叫,哥哥给你好吃的。”
许十三一手抱着小猫,一手把桌上吴爷下酒时没吃完的一盘炸小鱼拿了过来,慢慢喂到了对方嘴里。
那猫儿或许也是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当即就捧着爪子吧嗒吧嗒吃起了东西,也没再吵闹着想跑开了。
也不知那个叫越星河的人怎么样了,许十三抚摸着大黄猫绒绒的毛发,想到对方之前的惨状,心中也不由叹息了一声。
原来那人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十三年了吗,几乎和自己在风华谷的时间差不多长了。许十三暗自想到。
只不过许十三乃是孤儿,自幼便被收留进谷,虽然平日多是做些洒扫的小事,可总算也是自由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爷才从刑房里出来,而那几名金龙卫在告辞之后,也暂时离开了这里。
“妈的,累死老子了。”吴爷一屁股坐了下来,看见那只大黄猫在吃自己的下酒菜,眉间一皱便挥手把对方赶下了桌子。
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干掉。
许十三看那猫儿蹲在冰冷的地上仰望着那盘小鱼儿委实可怜,又将对方抱了起来,轻轻抚摸安慰。
看见吴爷总算是歇了一口气,许十三这才问道,“吴爷,没事吧?”
吴爷冷冷淡淡地看了许十三一眼,似乎方才拿下越星河那一番事儿还没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没事了,人终于给绑匣床上了,十天后再解开。明儿起,你除了要给甲监三的喂饭之外,或许还得给甲监一这位喂饭。”
许十三微微一愣,心里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说害怕吧,他心里还真有点,说同情吧,他也知道自己不该。
吴爷不是说了吗,甲监一这位可算是罪有应得的,虽然自己也不知对方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一关十三年。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吴爷打了个哈欠,开始慢慢脱起了自己的外衣。
许十三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这只大黄猫,不由问道,“那这猫儿怎么办呢?”
“怎么办?先养着呗!”吴爷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又叹息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今天还好有这猫儿,不然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真没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会这么怜惜一只猫……”
你的主人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许十三揉了揉猫儿的脑袋,满肚子的疑惑。
第二天一大早,许十三刚一起床就发现吴爷已经不在了,按理说,对方平时都会叫醒自己一起的。
他起身洗漱了一下,回头看见昨天那只大黄猫正蹲在桌上偷吃着吴爷那盘小鱼儿。
“喂,我的小祖宗可别都吃光了,小心吴爷回来打你!”许十三哎哟了一声,急忙抱开了大黄猫,把那盘小鱼儿放到了抽屉里。
他回头找来一些米饭和了没吃完的卤肉倒进一个小碗里然后这才放手让大黄猫去吃。
便在他忙着喂猫的档口,吴爷已经回来了。
“十三,你起来的正好,赶紧把柜子中间那格的老山参拿出来熬上,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好给甲监一的喝。”
说完话,吴爷又转身出去了,而这时许十三听到邢房那边传来了越星河几声愤怒的叫骂,但很快这叫骂声就消失了,只剩下间或的几声呻吟。
熬上了药,许十三没忘了自己另一个任务——照顾甲监三的饮食。
他将甲监三的犯人要喝的药和稀粥在另一个个炉子上温了,这才分别装进药壶和饭碗里用食盒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