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犹豫道:“师兄!”
云大婶恍惚了一会儿,才道:“哦,原来是这样——”
言语之间难得失望一回。
我顿了顿,赶紧解释:“别误会,我说第二好,是第二个的意思!”
扁扁嘴,看到云大婶满足笑开,我也跟着傻笑。笑了一会儿,我突然问到:“大婶你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抓沉素来给我解气?”
大婶一愣,最后对我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可知道摄魂术练至顶重,还有一项绝技?”
我老实的摇头,心说你不对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云大婶继续道:“读心术,能够通过控制人的心神探知对方的一切行动,包括思想。但是使用这一招须耗费修炼者极大功力才可实现。”
她抬眼看了看我,又道:“我在你身上使过两次。”
我是万万想不到这摄魂术竟然还有如此功效,后来又想,云大婶说的两次,恐怕一次是在扬州,我打洛轻城那一次。还有一次,恐怕就是前些天,我被问及那件事的时候。
恐怕是云大婶怕再问下去会刺激到我,不得已对我使用了读心术,探知了沉素对我所做的一切,于是当机立断的跑去捉来了沉素任我发落。
这……完全像是溺爱孩子一般的在溺爱我!
心中突然被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填满,这种感觉,连师兄都无法给我。
有时候我想,我这一生,是不是太幸福了。
虽然小的波折不断,但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真心的对我好,而且付出的那般彻底。
……
第六十二章:偷袭
又一年的除夕。
今年似乎是十二年来第一个没有师兄在一起的过的除夕。
苍云谷上空点燃朵朵烟花,绚丽如同梦想。几个孩子在空地上牵着手转圈玩闹,许多教众都走出来观望,笑呵呵的聚成一团,或品佳肴美酒,或谈笑风声。
我被云大婶拉着好好吃了一顿年夜饭,听她唠叨了些家常,还被塞了一包鼓囊囊的压岁钱另加一件橘黄色软布新袍,之后才有机会跑出来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苍云谷虽然很少过问江湖中事,但是消息却是一刻未绝。我隐约从有些微醉的教众嘴里听到了灵雾宫三个字,曾经的江湖第一大魔教,似乎很神秘,现在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我想起上一年的除夕,似乎没有这么热闹。就师兄、小杏和我三个人挤在小小的屋檐下,各怀心思,默契的沉默。
清冷,但是一点都不孤单。
回头看看远处被苍云谷众人围着的云大婶,我摆摆脑袋,又抬头去看半空四散的烟花碎点。
如今,我似乎过得很好。
——但是,
——好想念。
……
师兄……
……
除夕之后苍云谷依旧闹了几天才渐息,之后又过了几天安逸的日子,我继续躲在房间里修炼摄魂术,天月突然慌慌张张的闯进来,道:“不好了,沉素被人救走了!”
我当时的反应是立刻丢下了手中的事跟着他奔到了神云洞,还没进去远远就听见云大婶在骂。待走近了,才听见她是在骂文浩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见到我来,她回头望了望我,只道:“这些天谷里守备有些松散,让沉素逃了。”
我点点头,眼睛扫到地上无处不在血迹和干涸的白浊痕迹。周围散落着些烙铁,铁链,弹珠,木棍之类的东西,光是看看也觉得全身毛骨悚然。
我猜想沉素在这里肯定过了她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个春节。
不管如何,我的仇已经报了。她那副样子,就算逃走了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作为。于是也就不计较了。
“云大婶您也别太生气,反正迟早会放她出去,她现在逃了,只是早一步面对现实,面对恐惧而已,如此,还正合我心。”
但是云大婶担忧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说:“来救走她的人功力不容小觑,昨晚无声无息杀了我苍云谷十几个人,我恐怕沉素清醒过后,会让他来找我们报仇。”
云大婶一说,我还反应过来。这个劫走沉素的人来历不明,而且身手不错,的确不容忽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面具男子,沉素被抓后似乎就一直没有消息。但是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像。在我看来,那个人既然当时肯违背了沉素的命令独占了我,那他对沉素未必就是死心踏地。不过来者不管是谁,他总会回来一趟,若不是为了杀光这里所有人,就是为了取我头颅一颗。
想想沉素的个性,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之后我在院子周围布了个六角阵法,这样任何人只要一闯进我的院子,我立马便能察觉。只是我功力尚浅,步这个阵法还真耗费了我不少精力,要不是云大婶帮我,我估计一个下午还完不了工。
之后的几天云大婶让苍云谷中一干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搬进了我的院子,她老人家也亲自搬了铺盖睡到了我隔壁房间,小天月则是天天在我房间打地铺。一时间,我这座小小的院落成了苍云谷守卫最为严密的地方。
我也曾过意不去,笑着跟云大婶说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但是云大婶坚持有备无患。最后坚持了十来天的时间,天气都慢慢开春了,也没见什么闯进来,于是也就慢慢分心了。不少人离开了我的院子,最后只剩云大婶和天月还坚持的守着,
这样又过了四五天,我半夜做了一个噩梦,惊醒的时候,耳畔铜铃飘摇,叮当作响。我心道这下不好,这个六角阵法只有我和云大婶能够感知。云大婶今晚刚跟我说有事情暂时回了她自己的别院,现在这人就来了,时机夜未眠抓得太好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拖到云大婶来的那一刻,只是迅速地爬起来,叫醒地上熟睡的天月。
听我说了,他亦是一惊,那人既然已经来了,他竟然完全感应不到,看来此人功力果真不可估量。我让他迅速将铺盖收了,又将枕头塞进我床上的被子里做成有人在睡的假象,两个人便立刻隐到了蚊帐后面,屏气凝神,静候来客。
这一切将将做完,就只听哗啦一声,门板应声而倒。
门外月光映残雪。
一袭青色长袍,一头青丝烈烈飞扬,一双桃花眼绚丽夺目。
月光落在他手持长剑的颀长身躯上,肌明赛雪,竟比那月光还要明亮几分。
流转光华,那人身上的气息,似要夺人性命一般风情万丈。
天月和我皆是一怔呆愣。
而他却丝毫不见犹豫,直奔至床边,看也不看,一剑刺入被褥。
瞬间被褥撕裂万片,柔软的棉絮随着他的剑气漫天飞舞。
待他发现被子底下无人,当即桃花目一转,我紧张地抓住了天月的手臂。
天月吃痛,咬着牙正待说话,剑气忽而转至,他小子算是尽职,抱着我一滚,堪堪躲了过去。
但是这一阵剑气如此庞大,天月后背的衣裳被划开,鲜血迅速渗了出来。
剑气又至,天月咬着牙拔出剑来扑上去相抗,喊道:“我拖住他,你快逃!”
这小子关键时刻还能尽心护主,我很感动,但是此刻,我却是万万不能逃。因为他招招出手狠戾,我逃了,小天月就必死无疑!
我急急忙忙的从蚊帐后面奔出去了,看到小天月身上又多了几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流了身。
他手中的长剑正毫不犹豫的要将天月的身子贯穿。
银白的月光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绝俊美的容颜让人窒息。
我紧紧拽住胸口布料,急急忙忙的叫到:“天月——”
他愣了愣,桃花目转而看向我。
一瞬间,仿佛隔了千千万万年。
苍茫的雪色银月中,他冷峻的眸子慢慢溢出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讶、怔肿、狂喜……
第六十三章:重逢
他见我是如此,我见他,亦是如此。
但是这一霎那,不管我们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我都无法做出其他反应,而是飞身向他扑去。
天月的剑和云大婶的剑同时刺来,收势不及。我旋身护在他身前,眼看剑芒呼啸直奔要害。
云大婶尚还能勉力往旁边划过一剑,缓了攻势,天月却还没练到这般火候。
也罢,见他一面,此生我已再无牵挂。
神思缥缈间,他轻轻的搂起我的腰,一个跳跃,右手长剑一划,躲过那两柄剑锋,缓缓落地。青丝飞扬,他温柔的桃花目落在我的眼里,我如痴如梦。
“霜儿,让开!”
云大婶又一剑刺来,他松开我,轻轻的扬手,我只觉寒光一闪,他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云大婶到底是云大婶,堂堂苍云谷谷主,功力不容小觑。
跟他缠斗到院子里,满院清冷的月光,苍痍满目的残雪,气爽傲骨的寒梅尽芳颜。
剑气灼得飞花乱雪迷人眼。
我赤着脚去,一时间冻得直跳脚,对着云大婶喊道:“抓活的!千万要抓活的!”
云大婶当胸划出一剑,纯白的剑气划破长空,在月下显得十分美丽。
他不急不缓,后退一步,举剑来挡,竟然也将那道威力十足的剑气挡了下来,而后转守为攻,提剑刺向云大婶腋下。
寒风烈烈刮过,满院的落梅缤纷,就连不太懂功夫的我,也知道他这一剑势不可挡,云大婶依然居于下风。
云大婶不敢分神,且战且退。
此时天月带着伤艰难的走到我旁边,道:“你还不快逃,公主是在替你拖延时间。”说罢提剑又想冲上去。
我赶紧拉住他,蹭得一手的血,急道:“你伤成这样了还要去?乖乖回屋呆着!”
他道:“不行,公主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竭力的拖住他:“你哪只眼睛看到大婶有难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乖乖回去!”
小天月苍白着脸瞅我一眼:“你真是个白痴,公主不是他的对手,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人招招必杀,长久下去,公主必然重伤,也就你还能在这里安然看戏。”
天月照理说是见过师兄一面的,此次竟然没能将他认出来?
我愣了一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此次重逢,师兄似乎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只是在我愣神之间,只听天月一声惊呼,云大婶被他一掌震出几丈,口中渐渐晕血。他长剑划出一道长狐,寒光凛冽,似与天上明月相呼应。
身姿桀骜,容颜清厉皎洁,那一瞬间,美得不似人间存在。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我被那一双夺目的桃花目吸引,不自觉的叫他漂亮哥哥,从此,认定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后来碰见了洛轻城,我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是现在,我竟觉得他比洛轻城还要美上十分。
一个人的容貌,在成年之后但不会再怎么改变了的。
能够促使他做出这中改变的,只有一种可能。
洛神。
他已经练成了。
云大婶看着他的身姿,脸色一变,不思议道:“竟是……”话音未落,他的剑锋呼啸而至。
我连忙道:“……娘!”
他一怔,转过头来看我,手中的剑顿在云大婶胸前,似已划破薄薄衣衫。
我慌忙跑过去,抱住云大婶,叫到:“娘娘娘娘娘……”
云大婶回过神来,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再多叫几声来听听?”
这时候还想着占我便宜!
但是这样可以如果可以救你一命,让我叫一辈子也可以!
我再叫:“娘——”
云大婶拍拍我的脑袋,还想笑,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吐出一口血。
我低头一看,胸前的黑衣一阵濡湿,只是衣服颜色太深,不甚分明。
到底还是伤到了。
我有些后悔自己叫得晚了。
长长的身姿孑然而立,桃花目疑虑的望着我。
我心跳陡然加快,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蹦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替沉素来杀我的?”
他怔怔的点点头。
鼻头一酸,我扑过去,一头扎在他胸口,蹭道:“你……不知道是我对不对?”
他又点了点头。
我道:“你差点杀了我娘?”
他身子一僵,低下头来,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竟然再说不下去,只丢了手中长剑,紧紧地回抱住我。
熟悉的梨花香气萦绕鼻端,这味道我闻了千遍万遍,却没有那一次让我此刻这么的想要流泪。
我揪着他的衣衫,蹭蹭红得酸痛的眼眶,道:“你还知道自己对不起我,竟然那样骂了我一顿然后丢下我就走了,你怎么能这样?我差点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身子一僵,将我越抱越紧,越抱越紧,一直平淡的声音再也无法自持。“凉儿,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气数已尽……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我打断他的话,吼道:“你少废话,就算你快死了,也不能这样丢下我,不能不管我!”
他此刻没有动弹,只是任由我趴在他肩头又哭又骂的发泄这些天来一直压抑的脾气,后来我渐渐累了,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他的手轻轻的环过我的腰,轻而易举的带我跃上半空。
我看着越来越小的云大婶和天月,顿时有些无语,又有些甜蜜,道:“喂喂,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我带走了?云大婶会找你麻烦的!”
师兄道:“我怕再耽搁下去,等他们回神过来,再要带走你,恐怕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我又道:“可是,你都还没问过我的意见……”
师兄的手又紧了紧:“凉儿,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次,我都不会再放你走。”
我心里一暖,抑不住唇边越扩越大的笑意:“你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嘴上不依不饶,我的手上却环过去搂住了他的腰。感觉到他冰凉的体温,虽不似以往那般温暖,但是我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温度。
师兄,这次,该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你了吧……
第六十四章:缠绵
无数挂着冰凌的枝桠从眼前快速划过,寒风在耳旁呼啸着。他抱着我飞了一夜,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跑了多远,只是在黎明乍到之际,我们落在了一间客栈门外。
四周空旷无一人,天地一片白笼,甚至还下起漫漫大雪来。
我打了个喷嚏,看师兄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守夜小二翻到凳子的声音。
我站在地上,脚底板未着寸缕,一时间冰寒彻骨,连忙跺脚埋怨道:“师兄你也太急了点,带我出来至少得让我收拾好是不是,弄得我的脚丫子现在跟刀削似的。”
师兄一愣,低头看到我一双光脚站在铺有薄雪的地板上,眉头微微皱起来:“你怎么没穿鞋?”
我拍拍脸打个哈欠,道:“你昨晚急冲冲来杀我,保命都来不及,那还有时间穿鞋子!”然后又指着身上的睡袍给他看,表示自己真的是非常无辜的被他半夜偷袭劫来的。
师兄垂下眼睑:“是我疏忽了。”
说罢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茫然地从我头上取下一件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给惊讶到了,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上次那只鸟儿落下的羽毛。
这根羽毛被我一直藏在枕头底下,想是刚刚做掩护的时候沾到头发上去的,只是没想到跑了这么远竟然还没有掉。
我老老实实地道:“月中鸟的羽毛,纪念你师弟我成功地从悬崖下面爬上来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