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夜怎么了?
他怎么了?
明明就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干嘛还猛灌啤酒?
他昨夜到底对柯添财做了什么?
现在的他,头痛欲裂。
07.歉疚
两人的思绪都在同一个时刻回到当时。
柯添财的思绪率先回笼,他别开脸,“这并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我既然决定离开这个圈子,就再也不会回来。我不怕告诉你,我在面店工作,日薪六十元,晚上加班洗碗又多三十元,这些钱加起了相等于一年前一分钟甚至半分钟的薪水,但现在的我比当时满足太多太多了。”
冯玺皱眉,“财……”
“虽然我离开了这个圈子,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不是吗?”这句话不只是安慰他,同时也是自我安慰,可他微微颤抖的双唇却证实了他此时的心虚。
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要如何说服他人呢?
冯玺不语,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温水,喝了一口,一些透明的水珠从嘴角滑下,沿着苍白的肌肤纹理渗入领口。
“我觉得很不妥,你在商业上向来谨慎,眼光狠准,柯氏集团突然倒闭、突然传来投资失利周转不灵的消息,值得怀疑,我一直查都查不出什么内情。直至我找上了彦妮,从她那边我得知……你是自愿放弃一切的,你把生意让给了你的助理,你把银行里的钱给了彦妮,你迫不及待地退出,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
说完,冯玺觉得眼睛干涩,疲意袭来,想必刚才吃的药药效发作了,但他抓着被单,执意等待柯添财的答复。
“冯夫人!”
病房门外传来声音,打碎了冯玺和柯添财之间的沉默。
柯添财一惊,站了起来,把椅子摆回原处,“我先走了,我暂时不会离开,等你康复了我再走,改天再来看你。”
柯添财并没给冯玺一个答复,或者他的无声已经是答复了。
冯玺望着柯添财远去的背影,嘴角扯动了一下。
柯添财刚踏出病房,眸光便无可躲藏地撞上了一双犀利的凤眸,一身休闲的名牌服装不掩她的光芒。
“你来了?”她淡淡地说。
柯添财点首,“嗯,我等冯玺康复了再走。”
轮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柯添财绕开凤岚燕当儿,听见那女人又轻轻地哼了一声,“柯添财,你比我想象中有趣且难缠许多。”
柯添财低笑,“过奖。”
一星期后。
张雪奂经常会在早上和晚上的时候到医院照顾冯玺,为了避开他,柯添财都是在下午和晚上十点以后去探望冯玺,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四五点,所以柯添财多数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可今天柯添财一早就起,因为冯玺今天出院,他答应冯玺会去接他出院,却在梳洗完毕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
“阿财啊!大伯啊!”电话的另一边传来沉稳且不失威严的声音。
柯添财向来敬重他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伯,“大伯,早!有什么事吗?”他在离开马来西亚之前有把电话留给家人和亲戚,所以对接到大伯电话之事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好奇他打电话来的目的。
“听天福说你去了北京,正好大伯也是在北京,不如出来吃顿饭吧!”
大伯找他吃饭?
虽然他颇是敬重大伯,但碍于大伯的威严,对他并不熟,顶多可以聊上一两句,刻意的碰面却是绝无仅有的。
但由于父亲是大伯的员工皆弟弟,他就算是再不喜欢,也无法拒绝呀!
“大伯,我待会有事。”柯添财想起冯玺今天出院的事,想婉转地拒绝他。
大伯的语气听起来不高兴了,“有些什么事呢!阿财!你是不是不愿意给大伯面子呀!是的话就说一声啊!”
柯添财皱眉。
他父亲现在还需要依靠大伯那份饭碗呢,现在他不给大伯面子,就是不给父亲面子,回去大马一定被父亲骂死。
难道自己次次回国都要让父亲生气吗?
犹豫半响,纵使不想,他还是答应了大伯,“好的,待会儿见。”
“就在城中名楼……”
“知道了……知道了……”
他原本约冯玺早上十一点接他出院然后一起去用餐的。
这下看来是办不到了的。
他步行到酒店楼下的电话亭,投了几枚银币,按下了那刻骨铭心的号码,听着电话筒里嘟嘟声出神。
他原本想用自己的电话拨电的,可又不想冯玺知道自己现在所用的手提电话号码,虽然要冯玺调查自己的电话号码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喂?”
“玺,我是添财。”柯添财轻声说道。
冯玺的语气带着疑惑,“怎么了?”冯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心想柯添财应该是用公共电话拨电过来的。
“我临时有事,无法去接你。”柯添财愧疚地道。
可冯玺明显觉察不到柯添财语气之中的愧疚,语气冷淡,“那……没关系,我让雪奂来接我。”
他提到了柯添财最讨厌的那个名字。
柯添财心下一疼,几秒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好,take care。”
他匆匆挂了电话,把头靠在冰冷的电话亭里的墙上,寒意袭来,脑袋却越来越清醒。为什么精明能干的两个总裁在爱情面前就好像傻子一般呢?
08.相亲
北京出名的酒楼位于大厦的最顶层,足以俯视一大片城市。
刚踏入餐厅,就瞧见大伯颇有威势的背影,他对面好像还坐了一个人,可是被他的背挡住了,看得不太真切。
“大伯。”柯添财唤道。
大伯转头,露出了刀锋,笑里藏刀的刀,“阿财,你来了呀,我给你介绍个人,来来来!”
介绍个人?
柯添财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这位是曲小姐。“大伯热络地介绍他对面的女孩,柯添财这才瞅了一眼那个女孩,看起来颇为面善,可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一向来对于人类样貌上的记忆都很强,这对于他的人际关系有很大的帮助。
女孩轻笑,一双杏眸弯弯的,宛若皎洁的月光,“阿财,你好,我是曲婉梅,你叫我mei就可以了。”
柯添财心里暗咒,他真是迟钝,这……这不就是相亲的气氛嘛!
他干笑着坐了下来,“你好。”
“他看起来不太记得我了。”曲婉梅嘟起了一张俏嘴。
柯添财皱眉,“我之前认识你的吗?等一下……”曲婉梅……婉玫……完美……美美……
“你是美美?”
曲婉梅对于柯添财记得她显然非常高兴,她打了一个响指,说道,“bingo。”
柯添财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
曲婉梅是他童年的玩伴,印象中她是一个终日跟在他身后的胖女孩,终日穿着自以为漂亮的公主裙,跟着他们这些野孩子到处跑闹,想不到长大了竟是名清丽优秀的女孩子。
“婉婷是个北大毕业的大学生呢!高材生呀!”大伯笑着说道,显然对于他这份媒公职业感到非常满意。
家里人并不知道他的哈佛博士学历,当时得到哈佛大学通知书时,柯添财只是告知父母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因为向来节俭,甘于平凡生活的父母不会允许他去读这所昂贵且出名的学校。
他记得当时父亲还指着报纸说,“你看!你看!报纸写啊超过20%的哈佛大学生有吸大麻!这这……真是……”
柯添财当时记得自己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报纸,要去哈佛的心更坚定了。
从小就奉公守法规行矩步惯了的他,当时应该是跟天借胆了才有如此疯狂的决定,隐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平静双眸里住着一个不甘于平凡的灵魂。
所以当柯添财听见曲婉梅的北大学历时,还崇拜地说道,“哇!想不到以前的胖妹妹如今这么厉害!”
曲婉玫温婉地笑了一下,“我其实什么都不会,念书大概就是我唯一的强项。”
饭菜都还没有呈上来,大伯已经说要离开了,走时还叫柯添财去旁边说话,“婉梅是我好朋友的女儿,千金小姐一个,她特地通过我想要和你见面的,看起来很喜欢你,把握机会呀!”
看起来很喜欢我?
那也要看我喜不喜欢她没错吧?
柯添财脸色苦得好像苦瓜一样,望着大伯离去的背影,满头黑线。他很想借个尿遁赶去医院,又觉得对不起那个女孩子。
回到位子,饭菜已经上来了,可曲婉梅并未动手,而是把手指在茶杯杯缘上慢慢地绕着,眼波流动着轻灵的光泽,印象之中深刻的五官和小时候一样地清丽精致,一身鹅黄色的洋装衬得她肌若凝脂,身材偏瘦,和小时候截然不同。
如果柯添财不是同性恋,他应该会喜欢曲婉梅。
可是他是同性恋,曲婉梅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童年玩在一块儿的妹妹,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曲婉梅见到柯添财回来了,抬起头,舔了一下略为干燥的嘴唇,这是一个极其魅惑的姿态,但柯添财视而不见,他看了一眼手机,想着要不要去接冯玺,虽然冯玺多的是佣人、私家护士,甚至还有个美丽动人的未婚妻。
但柯添财依然不放心。
想着那些佣人这几天没有来照顾冯玺,会不会不够用心把他弄疼了?
想着张雪奂就是一个千金大小姐的样子,会不会照顾冯玺呢?
柯添财,你真像一个娘儿们!
原来冯玺说的这句话,他说得没有错,在商业上手段再利落强势都好,在生活上柯添财就是一个娘儿们。
“你待会儿有约会?”曲婉梅的强项应该不只是读书,还有察言观色,她说完,还娇媚一笑,拨了拨头发。
柯添财诚实地点头,“嗯……”
曲婉梅低笑,“那就去啊!”她用筷子在那带子虾仁炒芥兰上拨了拨,“这些菜就打包带走好了。”
她的语气温软,隐隐的慵懒充斥着女人味。
以前的胖妹妹不怎么爱说话,还很喜欢跟在人的屁股跑,当每次的沉默之下,都是一场恶作剧,她以前那一双平静的眸子里不只转了多少个鬼点子,对他,还有很多个和他一样的野孩子。
所以当时很少人敢叫她胖妹妹,谁说她胖,她就整谁!
“你会这么好心?”
柯添财的语气里充斥着怀疑。
曲婉梅摇头,一头直长乌发宛若最美丽的瀑布,眼神是小狐狸一般地精灵狡猾,仿佛时时都正打着不安好心的主意,“我不善良的。嗯……你要去约会……行!你必须要带我去!”
09.订婚
坐上曲婉梅的红色法拉利,这首张扬地炫耀着富有的车是柯添财最不喜欢的款式,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坐了上去。
“你不喜欢这辆车还是不喜欢我?”曲婉梅不只是会察言观色,她甚至还会读心术,更有一张毫无忌惮的利嘴。
柯添财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我不喜欢高调。”
他忽然觉得一阵刺眼,窗外的阳光宛若涌泉一般地流入车里,原来曲婉梅按下了车篷的装置,两人此时已经赤裸裸地沐浴于阳光底下,她转头朝柯添财微笑,“我偏喜欢高调。”
虽然曲婉梅喜欢高调,但柯添财还是固执地希望她把车停在离医院远一点的地方,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争论了很久。
最终柯添财夺胜,曲婉梅把车停在走路大概需要五分钟的位置,“我忍你这个野孩子。”下了车,曲婉梅如是说道。
“谢了哟!千金小姐!”柯添财调侃着她。
两人并肩步行了大约五分钟,便听见前方传来了热闹吵杂的声音。
“阿财!前面好像有热闹看!”
柯添财被曲婉梅拖着走往前奔,他正想着要给冯玺什么说辞来减少自己的尴尬,毕竟他已经告诉冯玺自己是不会来接他了的,只是他依然无法放心。在短时间间内无法回神的他不知不觉中被拉至医院大门外,却无法进入医院。
因为医院外围着了一群人,记者有之,看热闹的人有之,病人有之。
“这场车祸绝不会影响我们公司在印度,南非与中亚的投资计划。除此之外,我还会与雪奂在这个月内订婚。”冯玺微笑着牵住了张雪奂的手,“这场婚姻将带来冯氏和飞腾之间更多的合作机会。”
“莫非这是一场商业联姻?”其中一名记者问道。
冯玺摇头,低下头去吻上了张雪奂的唇,这样直接的作风是冯玺惯有的,“我和雪奂早在三年前就相爱,这或许是一场有关于利益的联姻,但并不是金钱利益,而是爱情、亲情、生活与未来,我这一番话并不能证明些什么,但我会用时间去证明。”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让人不能不相信。
柯添财不曾察觉自己遥遥凝望的眸光已经充斥着悲伤的薄雾,冯玺一字一句的坚毅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柯添财身上,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的他,已经泪流满面。
曲婉梅看见了柯添财眼中的泪,吓得把曲婉梅往一旁的小巷拉,还慌张地从包包里搜出纸巾,手忙脚乱地递给他。
“那个什么叫雪奂的你很喜欢她?”
曲婉梅看着柯添财怎么擦也擦不完的泪,心中仿佛被一块岩石重重地压着,却强颜欢笑,说道,“她都要嫁人了,爱情这事儿真的是无法强求的,你看看他的夫婿,论财产论身家,你很难把她抢回来的了。“她的言语如刚才一样地辛辣,但柯添财听得出来,她每一句话都有安慰的成份在。
柯添财蹲了下来,努力制止自己颊上的泪水,低声说了一句,“不是的。”
自己的心情从来都不曾跟人分担过,相熟如安娜,相知如彦妮,她们只知道他爱得极苦,但其中的酸、甜、辣,他向来都独自扛下。
此时此刻,他很想找个可以聆听他的人,下意识地,他认为曲婉梅就是那个人。因为她不知道冯玺,不知道彦妮,不知道他风光时期的一切。
她懂的是那个乡下的野孩子柯添财。
那个什么都不懂,甚至可以用不知天高地厚来形容的柯添财。
“我喜欢的,不是张雪奂。”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颊边还有浅浅苦苦的泪痕,“我喜欢的,是冯玺,我喜欢那个男人。我爱他爱得连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难走,但只要终点是那个人,他咬着唇、流着泪,但还是可以走下去。
可现在的他已经走不下去了,冯玺站在终点的身影多了一个人,柯添财只是遥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心里就痛得快要死掉了。
曲婉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拍他的肩膀,“走吧!”
“去哪里?”柯添财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话的腔调哑哑沉沉的,宛若夕阳之下归巢的乌鸦。
“去做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做的事。”
10.狂飙
一辆红色法拉利如火焰般在夕阳之下燃烧,从高空看下去,宛若一条狂猛鲜活的火龙,引擎的声音打碎了整个安宁的气氛,偶尔停顿了一下,轮胎闪烁着皎洁的银光,触势待发仿佛一只在地上蹬着,随时往前扑去的猛兽,随之又重新出发,往更低处驶去。
“你停下来,快停下来!”柯添财左手紧抓着车门边的扶手,右手仿佛深怕安全带会被重力地扯断似地紧抓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