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烟花——舒晓

作者:舒晓  录入:05-22

苏循捧着碗,低着头内疚到不行。

“我真看不惯你这摸样,啥事都只知道道歉,要不然就是委委屈屈地不说话,像是谁欺负你了。”

苏循惯性地又想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有你那胡子,我说,你不知道为人师表吗?林校长是不管,但是你也不能老是留着这一大把胡子吧!你想没想过,你这胡子会给学生们留下什么印象?”

“对……”

“又来了,别道歉了,过两天病好了就把胡子剃了吧。”

“恩。”

这个晚上,睡到半夜里,苏循被滴到脸上的水弄醒了,拉开灯,就发现这水是从屋顶上落下来的,外面在下大雨,里面在下小雨。

“草!又漏雨!”灯亮后,李新也醒了过来。他跳下炕,拿些瓶瓶罐罐放到漏雨的地方接水。

苏循看着李新走来走去地放罐子,说:“我这里也漏。”

“哪呢?哪呢?”李新走过来,看了看房顶,放下了一个玻璃瓶。

苏循噗嗤地笑了一声。

“笑啥呢?”李新拿着瓶子敲了下苏循的脑袋,说,“快点睡觉,我明天下山去弄点水泥来修房顶。几个月没下雨,我差点忘了这屋子漏雨。”

李新关了灯,摸索着爬上炕,苏循张开漏雨的地方也躺了下去,只听到李新在另一边翻来覆去的。

“苏循,我说,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恩,你要干嘛?”

“修房顶啊,你先借我点钱,等我拿了工资还你。”

“好。”

听到苏循说好,李新终于不在炕上辗转了。

第二天,学校没课,李新问苏循要了钱,早早地下山先去帮苏循抓了药,再去买了水泥,找了个泥水匠跟他上山修房顶。回到山里,他跟泥水匠说了说房子漏水的情况,让泥水匠先去修。他到烧饭的屋里找出了砂锅出来,给苏循煎药。

等煎完药,端给苏循时,李新吃惊得差点把一碗药给泼了。

“你……你……”李新瞠目结舌地指着苏循的脸。

“怎么?”苏循淡定地坐起身,说:“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李新合上张得老开的嘴,说:“我说,你脸上没疤,长得又帅,蓄啥胡子啊!”

苏循摸了摸光滑的下颚,瞄着李新手上的碗,说:“这药是给我的?”

“差点忘了,我去镇上顺便给你抓了药,这药专治喉咙肿痛的,喝上几天保你不痛了。”

苏循扑哧一笑,接过李新手里的碗,闻到那股中药味就反胃,笑了笑,说:“等下再喝。”

“趁热喝吧,放凉了更难喝。”

苏循皱起了眉,屏着呼吸,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这药照着一日三顿,喝了四五天,苏循的喉咙真不痛了。

苏循的感冒终于好了,可没过几天,苏循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吃过了晚饭就开始上吐下泻的。这把林萍和李新吓了个半死,李新说要带苏循去镇上的卫生站。

苏循捂着肚子缩在炕上说,他只是吃错了,过一晚就好了。

李新拍了桌子,说:“你吃啥了?你吃的那些我们也吃了!”

“李老师,你别激动,”林萍扯住了李新,劝说道,“天色不早了,晚上的山路也不好走,不如明天去?”

林萍的话算是把李新劝住了,可是,整晚上李新都没睡踏实,半夜里,苏循又爬起来吐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新背着苏循下山了。苏循被留在卫生站挂盐水,李新又匆匆地赶回山里给学生们上课。

这样来回折腾了两天,李新都想哭了,他很想对苏循说,大哥,你赶紧回家去吧,别留在这里穷折腾了。但是,看着苏循病愈后仍旧憔悴的脸色,他又有点说不出口,“我说,苏循啊,你跑到我们山里来支教,是想把小命丢在这里吗?”

正在穿鞋的苏循抬起头,两只乌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李新,苦涩地说:“哪里那么容易把性命丢在这里。”

李新被噎了下后,又笑眯眯地凑到苏循眼前,说:“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我没当真。”

“没当真就好。”李新拍着苏循的肩膀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一定让你把身体养壮实。”

苏循笑笑,没把李新的话当一回事。

然而,李新却很认真地把苏循当成猪一样喂,吃过一日三餐后还要给他添点心,也不管苏循根本吃不下。吃过了晚饭,李新还要拉着他,绕着山路跑上一个小时,苏循每天嚷嚷着受不了。李新全然不顾苏循的叫苦连天,依然如故地拉着苏循跑圈。

苏循没办法只好去跟林萍诉苦,林萍更好,说苏循是该多吃多锻炼,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上课。这话让苏循连反驳都不能,谁让他才来一个多月,就病了半个多月。

在林萍那里吃了瘪,苏循又被李新拉着去跑步了。跑了半个多小时,苏循越跑越慢,最后,干脆耍赖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跑到前头去的李新跑了回来,朝蹲地上的苏循,说:“跑这么几天,就成天叫苦的,你连山里的小姑娘都不如。”

苏循气呼呼地扭着头,不说话。

“你能啊,有什么事情就知道赌气不说话,你从哪里养来这身娘们的脾气?”李新也动气了,照着苏循撅着的屁股就是一脚,“快点起来!”

“喂!”苏循跳起来,拍屁股上的脚印子。啪啪几下把裤子上的土拍掉后,苏循先笑了起来,问,“剩下的还要不要跑完?”为了这点事情就生气,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新也笑了起来,说:“算了,回学校吧。”

这天没有跑完,第二天李新又让苏循补上了,苏循也没有再天天说跑不动,这样一个月下来,苏循的脸渐渐红润了起来,身体一点点恢复,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似乎也洗去了阴霾。李新看着苏循一天天的变化,倒是比苏循还要高兴几分。

34

通过各种关系都没有查到苏循最近的出境记录,赵季麟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很担心,他实在不知道苏循能跑到哪里去。戴希尧在唱片宣传的空挡里更是逮着他,就不惜余力地泼他冷水,说苏循随便找个山沟在里面不说躲上一辈子,就是躲上两三年,找起来也够呛。

赵季麟说,苏循答应过要接拍那部三国电影,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苏循一定会回来。

对于赵季麟的盲目乐观,戴希尧很无语。

戴希尧不知道赵季麟说这话其实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像苏循这样的公众人物,他不能在电视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只好雇了些专业人士到山区农村打听有没有见过苏循,可几个月下来一直毫无进展。他这半月也终于排出了档期,开着车到偏远地区去寻人。

半个月过后,赵季麟还想继续找下去,戴希尧却一个个电话过来催他回公司,说是《艳夜》的样片剪了出来,接下来的宣传影片参展等等的工作都需要他回来跟进安排。别的工作赵季麟全可以推掉,但是,《艳夜》这部投入了苏循所有心血的电影,他不管怎么样也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他连夜赶了回来,回到苏循家里,先开了信箱收了信,几封信都是寄给苏循的。他知道自己不该私拆苏循的信件,但两封从西北寄来的信件让他心头一动,在电梯里就把信拆了开来。

两封感谢信,都是感谢苏循对学校和贫困生的捐助。赵季麟跑进房里开了电脑,就搜索信里提到的那个公益组织,找到后给对方写了份邮件询问苏循的情况。他以为终于可以得到苏循的消息了,翌日对方的回信却说,苏循确实捐助过学校和学生,别的情况涉及隐私,他们不方面透露。

赵季麟很失望,又无可奈何,只能先回了公司开会,安排了《艳夜》的工作,又问闻殊要了份《艳夜》剪辑好的刻录拷贝,说他下星期再回来,有什么问题的话,邮件联系。

宣布散会后,赵季麟拿着《艳夜》的拷贝,匆忙地离开了会议室,一心想快点去西北的山里找找看苏循,却又在停车场里碰到了戴希尧

戴希尧没想到半个月没见,赵季麟不仅胡子拉碴的,还又黑又瘦像是从难民营逃难出来的一样:“你这急冲冲的,又是要去哪?”

“苏循可能在西北的山里,我要过去看看。”

“这次又要去多久?”

“一个星期。”

“行,”戴希尧没为工作为难赵季麟,说,“工作的事情我先帮你盯着,但是别像这次一样逾期不归,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赵季麟谢过了戴希尧,开车回自己家里换了辆越野,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到了西北,他顾不上疲劳,先去了信里提到的那所小学。学校的负责人跟他说,学校虽然接受过苏循的捐助,不过,苏循并没有来过他们学校。

这样的回答又让赵季麟没了方向,他问对方附近有没有什么村子。

“这里的村子不少,有些隔得很远,有些地方也没有路,开车不一定能上去。”

无奈之下,赵季麟找个当地人做向导开着车在山里瞎转悠,一星期快要过去了。在又一次无功而返前,最后一天的傍晚,他的车子开到了某个小山村外面。

他拦下了小路上的一个小孩,拿出苏循的照片问小孩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小孩歪着头,望着照片看了半天,抬头望着赵季麟,说:“你找苏老师有什么事情?”

“……”赵季麟激动地一把拽住小孩,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孩疑惑地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苏老师在哪,你能告诉我吗?”

小孩帮赵季麟指了路,说顺着这条路往前面走,就能到他们的学校,苏老师晚上在那里。

眼前这条狭仄的土坯路,随便怎么样都没法让越野车开上去,小孩告诉他从这里走到学校要两个小时,赵季麟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把车扔在村子外面,走上了那条小路。

两个多小时后天色完全地暗了下来,赵季麟的眼前终于出现了建筑物的影子,他跑了起来,当手电筒的光照出这座建筑物是一所学校时,他冲进了小学的大门。

李新正提着热水瓶走过学校的操场,被突然冲击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赵季麟扑过去,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李新,苏循是不是在这里。

李新刚点了头,脸盆落地的哐当声却把两人都惊了。

手电筒的光束向着声源照了过去,苏循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你看你连个面盆都拿不好,”李新走过去,帮苏循把脸盆捡了起来,说,“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我说,你不会是又病了吧!”

“我没事。”苏循说着要拿回脸盆,李新却说他来拿就好,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赵季麟黑着脸走过来,推了李新一下,把两人分了开来。

“喂!”李新被推得一个趔趄,热水瓶的木塞子掉了出来,热水喷出来烫到了李新的脚。

苏循沉鸷地瞪了赵季麟一眼后,蹲下来帮着李新把鞋子脱下来,又扶着李新去冲了凉水。赵季麟跟在后面想帮忙,几次伸手都被苏循瞪了回去。

冲完冷水,李新摸了摸有点红的脚对苏循说:“没事,没起泡,明天就没事了,”转过头又指着赵季麟的鼻子问道,“你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干嘛推人?没看见我手里拿着热水瓶?”

赵季麟拿两只眼睛望着苏循,苏循却转过身,重新去烧水。李新仍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赵季麟的不是,赵季麟干脆赌上了气不说话了。

这让李新更加生气,几乎跳起来抽赵季麟。

在李新的手要抽上赵季麟的脑袋前,苏循对李新说:“他是来找我的。李老师,让我跟他谈谈可以吗?”

“他这样子哪里像是来找人啊!简直就像是来寻仇的,”李新挽起袖子,叉着腰大声地说,“苏循,你别怕!就算他是来寻仇的,我也能打得他再也不敢来!”

苏循噗嗤地笑了出来,说:“他真是来找我,不是来寻仇的,而且,他这样子也不够你揍的。”

李新看了看赵季麟,又看了看苏循,说:“这样啊,你们谈吧。”李新把湿掉的鞋重新穿上,走了出去。

李新一走出去,苏循的脸就冷了下来,硬邦邦地对赵季麟说:“你来干什么?”

“你不问问我知怎么找到你的吗?”

苏循冷笑道:“你的本事多大啊,我从来没想过能躲你一辈子。但是,你别指望我会跟你回去!”

“……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完了吗?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下星期再来看你,”赵季麟嗫嚅道,“……我走了,下星期再来。”

“……”

没有得到苏循的回答,赵季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学,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到越野车那里,在车里过了夜,第二天天刚亮就下了山。

赵季麟每周六都会开车去看苏循,顺便也给小学里老师学生们捎上一些文具书本和一些好吃的。他默默地忍受着苏循的不理不睬,每次都是匆匆地来了卸下东西,又匆匆地走了。

倒是李新因为赵季麟捐了不少图书,对赵季麟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观,在赵季麟坚持来了一个月后,他终于忍不住问苏循,“这个叫赵季麟的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苏循放下看到一半的书,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新解释这个问题。

“你倒说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八卦。”

李新闭上了嘴,对于赵季麟和苏循的事情,他也没多强烈的好奇,既然都被人说八卦了,他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

苏循拿起热水瓶和脸盆往外面走,说去洗头。等苏循洗完头回来,李新看着苏循浑身上下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不禁笑了起来,说:“你每次洗头都像是洗了一回澡似的。”

苏循擦干了头发后,拿出干净衣服换上。

李新翘着腿坐在那里,说:“一直觉得你很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还跟我说过你以前是干啥的吧。”

“我说我是做演员的,你信不信?”

李新怔了怔,上下打量了苏循几眼,说:“你说的真的假的?”

苏循一笑,反问李新:“你说呢?”

“要我说,你真是演员的话,倒挺像那么回事。说说你都演过些啥?”

苏循说了几个电视剧的名字,李新巴登着眼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他没看过没影响。

苏循笑了笑,没再多说,两人换了话题,又聊到了学生的作业上面去了。

每天,上课改作业和小孩子们玩游戏,一个星期转眼又过去了,当赵季麟又带着一车的书本和吃的来到学校时,李新问赵季麟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赵季麟拿眼睛偷瞄着苏循,见苏循冷着脸没有反应,想了想后,说很愿意留下来过夜。

晚上在饭桌上,林萍和李新再次对赵季麟表示了感谢。

赵季麟笑笑,瞅着苏循说他以后还会再来。

等吃过了晚饭,赵季麟叫住了苏循,说《艳夜》的样片剪好了,他这次带了过来。苏循听了这话,就跟着赵季麟到停在学校外面的越野车那去拿碟片。赵季麟把便携式影碟机和碟片一起交给苏循。

苏循拿着东西就想走,却又被赵季麟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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