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每日在那房中躺着,再好的身体都是要躺坏的。出来走走终是好的。”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男子就那样在雪中站立着,凭着那指甲大的雪花打在脸颊落在身上。
“今日可是有贵客到访?”摆手推却宫女撑过的油纸伞,抬头望着漫天的飞雪,整个人就好似那雪花一般,落地的瞬间便要消失。
“是天帝到了。”
“天帝么。”
“雪狐?”呆站在一旁,却是忽然听到这么一声,竟是那白衣男子,淡淡笑着,看着简浔,那笑容好似有魔力一般,没有思考抬起脚步便已经向着那人走去。
脸上的狐毛被一只手轻抚着,简浔抬头看着,那双手没有预想的那般冰冷,那是带着丝丝暖意的手,男子一脸的淡笑,在这冷冬之中犹如阳光。
伸手要将简浔抱起,却是突然感到一抹身影挡在眼前,如风而来,一袭白衣的东帝飞身而至,不顾身份的已然将身后的幽流搁置在一旁。拉过白衣男子的手,伸手拂去男子脸上已然融化成水的落雪,神色焦急。
“风,为何不听本君的话,好好呆在屋里,这般站在这里,万一……”没有说下去,东帝大手伸去将那白衣男子打横抱在身前,这才转过身去对着幽流浅施一礼,“有些急事,还请天帝见谅!”随后便是带着那那叫做风的男子快步离去。幽流也不怒,立在一旁看着东帝走远,这才缓缓步到简浔身边,将他抱到怀里回到那东帝为其准备的寝殿。
“以后不许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抱你。”蓦地一句却犹如惊雷般回响在简浔的耳边,抬眼,血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一张严肃之极的脸,不再是一脸的和笑,不再是那个温润的男子,那分明是一脸的怒意,好似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
“他……没有抱我。”搭错神经的回了一句,却更像是在辩解着什么。
“那也不行。”回答的坚决,容不得半点反驳,那平日里作为天帝之气此时竟是全数爆发出来,退避三尺,顶礼膜拜,俯瞰万物,在他的面前万物皆是在他脚下一般。
那场雪到了第二日清早依旧是下着的,看着门外的飞雪,心下突然想起了昨日那雪中的男子,终是不知那白衣男子是何人,心里去是清楚那男子与那东帝必然是关系匪浅的。
积雪很深,以简浔的身形现在走进那雪中必然是会被淹没的,幽流一早便是被东帝引领着在这东天视察,说是视察,倒不如说是出游,雪虽然下着,但是作为天神又怎么会惧怕那小小的风雪,登上御龙马车,幽流怀中抱着简浔,而东帝则是乘着一架由麒麟拉乘的马车位于身后,天帝终是要比四天的帝君大的,因此也并不稀奇。两旁的天兵列队守护,前方引路的上神用着法力在周遭画出一方结界,遮挡住了那漫天飘飞的白雪。
东天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游历察访了一日,走了大半个东天后便是又回到了东天帝宫,夜里,东帝特地设宴来欢迎天帝来此,幽流本想带着简浔同去,却是因为简浔死活不肯也就只好作罢。不是不愿与幽流同去,只是那宴会终是热闹的,不喜人多的简浔当真是不喜欢那种气氛的。
夜深竟是有人突然来访,访的不是这天界帝君,而是帝君身边的一只兽宠。听到来人是来找自己的,诧异之余也是带着一丝好奇,来至前殿就见那昨日的白衣男子端正的坐于那里,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外罩一件白色皮裘,脸色虽是依旧苍白倒是比起昨日有了些许起色。
“找我?”缓步走去,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是。”男子淡淡一笑,如墨入画。
“昨日见到便是好奇,终是觉得与你很是熟悉,却不知为何,向帝君问了才知你是天帝的兽宠,恰是无事,也就来这看看。”男子说话时语气很轻,最后竟是面上泛起了一丝微红,好似说了什么难为情的话一般。
“你身体不好。”跳到椅上,那如血的双眸看着面前男子,不是疑问。
“已经不知是病了多久了,却是不好,现下已经是习惯了。”弱柳扶风般的男子,面上虽是不以为然的说着,但那心里显然是困苦的,没有谁喜欢病着,而且是一直病着,习惯?对于一些事情说是习惯了,可是心里真的会是习惯的么。习便已为常然则有些事无论怎样都是不会在习惯中变为平常的。
“连这天界都医治不好么?”天界在三界为尊,乃是至高的存在,会有何种病症是那无所不能的神仙所治不好的呢。
“仙佛也不是万能,凡是总是有限,无所不能的人真的存在么。”男子依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真的喜悲,辨不清心中所想。
“没有办法?”
“如若有的话,又岂会拖到现在。”未言几句竟是不住的咳了起来,男子脸色泛红,却不再是因为羞涩,而是那蓦地猛烈咳嗽所致。
半晌过后虽是止住了咳嗽但人亦是虚弱了下来,匆忙被随行之人带回,临走时面上的淡笑依旧不减,好似在说无需挂心。
幽流回到寝殿已是很晚,晚宴的事简浔没有去问,幽流也就只字未说。只是告知简浔两日后便回去,乾坤殿中还有事需要亲自处理,是万万耽误不得的。简浔倒是理解,没有说什么只是步到窗下,看着那仍是未停的大雪,心中却是想起了那白衣男子,叫做风么,为何会是觉得这般熟悉呢?
第六章:风殇
整整下了两日的大雪终是在第三日的清早停下了,幽流自从昨夜归来心情便是不佳,什么都没有对简浔说只是坐在一边,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推门而去,雪后的东天帝宫银装素裹如入幽境。
“天帝可起了?”门外,东帝今日一袭淡蓝色华服,面色稍显疲倦。
“回帝君,天帝已经起了。”守在门外的宫奴连忙答道,语气谦卑又不失大体。
“东帝一早前来找本帝可是有事?”步出殿内,幽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简浔身后,看着门外的东帝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知的神色。
“天帝,对于昨日之事,还请天帝恕我不能答应。”垂下的衣袖不停地抖动着,可以看出那藏于衣袖之中的双手分明已然紧握成拳,并不住的颤动着,分明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天帝百忙缠身竟能够来我东天实在是东天的幸事。”晚宴上,东帝举杯敬向那端坐于高处的幽流,面上满是笑意。天帝近千年来从不曾踏离乾坤殿半步,今日竟能屈尊驾临东天,东帝心下自是欣喜万分。
“东帝客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帝此次来此也是对东帝有所求。”幽流神色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没有一丝暖意,那是散发着无比冷意的一笑,周身布着天帝的威严,举起手中琉璃杯盏,一饮而尽,而后看着坐于下方的东帝等人,没有言语,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天帝,在等东帝的答复。
“不知天帝有何事竟是我等能力所及的,还请天帝说明,我等必将倾尽全力为天帝分忧。”站起身来,一袭白衣胜雪的东帝面色坦然。
“东帝真是体贴入微,既然有心为本帝分忧,那么本帝便是不拘了。听闻东帝有一灵丹名为契缘……”“不应?东帝当真不应?”站在殿内,幽流满面的肃杀之气,昨夜已经给他时间考虑,不想今日等到的依旧是不应。
“还请天帝见谅,恕我不能将契缘交由天帝。”
契缘原本是生在寒极之巅的灵草,被极地仙翁采下炼制百年方成如今的契缘神丹。对固本修源,医病修灵皆是有极大之用,不知何因现下落入这东帝手中。
坐在殿中藤椅之上,幽流将简浔抱于怀中,双眸微闭,“你说我该不该治他个不敬之罪呢?”猛地抬起头,血色的双眸看着面前那男子,他?指的是东帝吧。
“违抗帝命,罪应当罚,我只是要他献上一颗灵丹,虽是珍贵,但是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会不知?这东帝。”早上来此终是在幽流的震怒下,挥袖离去而告终,东帝铁了心的不愿献上契缘,而天帝则是对契缘势在必得,如此两人又怎么会谈得拢。
“那丹药不给便不要吧,要来又无用,何必为此伤神。”将两只前腿搭在幽流手中,似在宽慰。
“你怎知无用,你若将契缘服下便可灵力飞升,直接幻化,便可不必在依着狐身度日。”说到此处幽流的眼中是闪着光芒的,好似带着无比的期盼。
“你如此期望我早日幻化?你曾说等到我有能力自保之时便可随心而去,想必你是希望我早些离开好省却麻烦吧。”猛地从幽流怀中跳出,不顾的冲出门外。
起身去追,脚步却是停在了门口,气息,门外简浔的气息全无,好似被什么遮挡起来,望向四周竟也找不到那抹白色身影。心下焦急,双手结下法印就向着四周挥去。
奔出寝殿,简浔已然分不清方向慌忙间走着,竟然进入一片迷境之中。
“是你!”面前那叫做风的男子背对简浔负手而立,好似在盯着面前的什么。
“你终于来了呢,我等了很久了呢。”转过身来,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依旧是那般带着暖意的笑,静静的看着简浔,眼神中竟是平添了些许感慨。
“等我?为何?”
“送一样东西给你。”俯身从衣袖中拿出一精致木盒,置于简浔面前,打开,一颗碧绿的药丸放在其中。
“这是什么?”
“你说呢?”
“我不会要,这应该是东帝送予你的吧,他想要用这契缘医治你的病,而你?”他看的清楚,东帝对风绝对是一片真心,不然怎会拼着性命违抗天帝的意。
“我自是知道他对我的好,但是这契缘你必须要吃下去。”不再多言,伸手拉过简浔便将那契缘投入口中。
东天帝宫,天帝的寝宫外,只是一瞬便已然全数化为灰烬,幽流疯了似的四处寻着简浔,闻声而来的东帝带着一众仙众蓦然的看着眼前,天帝怒气冲天,这是在这千年中从未有过的,传闻天帝绝情,孤傲,冷清,喜悲不行于色,今日这是……
“天帝,这是?”东帝一脸愕然,疾步向前躬身问道。
“派人去寻。”天帝袖袍一挥,满面怒意,视线扫过之处,纷纷避之不及。
迷境之内,简浔竟是突然浑身无力,身体中仿佛火焰升腾一般,好似整个人将要炸裂。身体上红、白之色交相变幻。
“你倒是大胆。”忽的简浔觉得自己身体腾空,而后一抹熟悉的气息袭来。
“不知死活。”袖手挥出一道金光法印直直的袭去。
幽流冲破迷境竟是见到简浔浑身痛苦的躺在地上,满腔的怒火尽数发出,那使出近乎全力的一击,哪怕是上仙神君也不见得能够承受得住。
“你……”风过眼前,东帝以身躯抵挡那幽流的一击,只为护着身后的风,哪怕是赔上性命也要护住身后之人。
倒在风的怀里东帝面上带笑,任凭鲜血翻滚而出,只要风无事,那便是好的,所爱之人的平安那就是一种幸福。
“简浔。”幽流抱着那浑身发抖的简浔。嘴里不住的喊着,简浔啊,简浔……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但愿不是最后一次吧。
神色昏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体中好似有什么要冲破而出一般,身形欲裂却是觉得身体被什么束缚着。怀抱着简浔,幽流的手臂越发的抱紧,蓦地却是一瞬间银光迸发。
第七章:思虑
人间四月,花开正浓。小镇街角卖货郎站在摊前极力的吆喝着,过往的行人不多,间或有人路过走到那摊前伸手翻弄着那些个不大不小的物件,偶尔遇到中意的便是买下。
远远地街口处缓步走来一抹人影,一袭紫衣,衣袖上用银色丝线绣着反复而华美的纹饰,偶有清风将那衣摆微微吹起,那衣袖上的纹样如同活了一般在那一片紫色中荡漾开来。
“这把折扇我要了。”
“姑……公……公子,要买这把扇子?”墨发朱唇,堪称为绝色倾城,雌雄莫辩,直叫那卖货郎看的两眼发直,一时竟是忘了答话。
普通的折扇,木质的扇柄,扇叶也是空白,没有任何字迹画作,展开折扇,看着那空白的扇叶,眉头一皱,抬眼看着那卖货郎,“不知可有笔墨,能否借在下一用。”男子语气邪魅却又不失大体,文质有礼。
“有,就是不是什么好的笔墨还请公子不要嫌弃才是。”平凡人家能够识得几个字那便是好的了,又岂会有好的笔墨。
将那折扇平放于货摊之上,大笔一挥,笔锋犹如游龙,转瞬便在那扇叶上书上几个大字。执起折扇迈步离去,啪的于胸前展开,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世轻狂’四个大字。
不远处,一中年男子身旁放着一只关着一雪白银狐的笼子,呆在街边,想必是刚刚猎得一只银狐,便是拿着活物来到街上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买个好价钱的猎户。
男子执扇走过,眼角不由撇到那猎户身旁的银狐,眸光一闪。“公子可要买只小兽?我这恰有方才捕到的银狐一只,公子可是要看看。”被那猎户拦住去路,男子转身走向那银狐,血色的眸子满是无助。
“去吧。”从猎户手中将那银狐买下带到山上,男子打开笼子放那银狐离开。方才是见那银狐眸光清澈便是起了怜悯之意,况且又是同类,哪有不帮的道理。
“我的名字?我名为玄冥。”男子看着面前那银色的小兽眼中带笑,妖冶而魅惑。
“你没有名字,是想让我帮你取。那便叫风吧,如风一般随心所欲,莫要再被人抓到了。”轻摇折扇,男子转身离去,不留半点痕迹。
东天帝宫之中,幽流坐于床边,伸手抚着床上昏睡之人的面颊,银发如雪,眉眼如画。“等了千年,寻了千年,终是让我寻到了你,而今也再见到了你。”
“玄冥啊……”
“你可知我找了多久,等了多久……”
“玄冥啊……”
脸上丝丝的暖意袭来,简浔费力的睁开眼,眼前那身着明黄的天帝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温热的大手轻抚着自己的面颊,见简浔醒来那原本略显憔悴的面容瞬间有焕发出了光彩。
“醒了。”
轻应一声,扶床坐起,竟是看着眼前的自己呆了很久,那原本的狐身此时已然变成一副人身,双手双脚,银发披散,身形修长。
“这是我?”蓦地开口,满是惊奇的看着身侧的幽流,终是化为了人形,做了百年的狐啊,习惯于那小小的身体,现下竟是变成了人形,是该高兴么?以前见到那些幻化成人形的同类无不是满面春风,笑意连连,为何,自己没有那般的喜悦反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如巨石压在心口一般,让人喘息不得。
“可有不舒服。”温润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抬起血色的双眸,看着面前那一双眼,瞳孔中映出那银发血眸的脸,竟带着淡淡的哀愁……
两日后,天帝离开东天,因东帝患病而免去前来送行,东天一众仙神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帝轻牵着一名紫衣少年缓步步上那御龙马车相送而去。
东帝寝宫,面色苍白的东帝躺在那里,受了重伤的身体依然不能随意的行动,安稳的躺在床上,只有那活动自如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床边的人,没有责罚自己与风那可以说是天帝仁厚,却是没了那契缘想必风的顽疾也难痊愈,问过他究竟是为何定要把那契缘送予那雪狐,却只是听到他在口里不住念着,“那是我欠他的,亏欠人的终是要还的,哪怕那人已不记得,我却不能装作不记得。”“那终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