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引之云海囚心 上——蛾非

作者:蛾非  录入:02-29

斟上茶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然后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他有些歉意地笑,「怎么会呢,为了我的事情你还被倾云重伤,说什么过意不去的都应该是我。」他说着从身旁取

出一个装饰精美的匣子,递到上官兰容面前,「山庄里别的没有,上好的药材倒是不少,你吃着不够我替你再去弄

些回来。」

上官兰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一根根须完好的千年野山参。上官兰容似乎很满意,微微笑着盒上盒子,示意侍女来

取走。

「以前觉得你有些呆笨,恢复记忆之后却是圆滑了不少。」上官兰容的视线落在他放在手边的帐簿上,端起自己面

前的杯子浅嘬了一口,「听说现在夙叶山庄在正道上的生意都是你在打理,且越作越好,蒸蒸日上,叶倾云可谓真

的是捡到宝了。」

「哪里。」他颔首而笑,「许久未作了,也有些生疏。」

上官兰容放下杯子,俊秀脸上凝着略显肃严的表情,垂着眼眸想了想,然后抬头问他,「你既然想起来了,为何不

和家里联系,反而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一问,把他给问懵了。他低着头,手里玩着那茶盅,过了一会才抬头回道,「山庄里都是粗人,没几个会打理生

意,等找到能接手的人,我就和倾云说……」他越说越轻声,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不算理由。

「你是舍不得叶倾云?」上官兰容凑近了些,一语道破。

他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辩解道,「在我失忆的时候,倾云和山庄里的人对我颇为照顾,我这么一走了之,是不

是太过不义了?」

上官兰容默默替两人重新将茶水斟满,「那你有没有记起,当时在江上遇劫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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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玩着茶杯的动作停了一停,「为何这么问?」

上官兰容似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如果你想起来的话,可以让倾云替你去查查,两淮是他的地盘,敢在他的地盘

上抢良商的船,那些人不是胆子太大了就是活腻味了。」一番话道理十足,上官兰容说完再次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气定悠闲。

他嘴角抽了抽,扯出一抹笑,「事情过了这么久……而我确实也记不清了。」

从上官兰容那里回来,他便一直心事重重。

一直忙着山庄在正道上的生意,上官兰容不提起,他也想不起来。既然是叶倾云的水域,而叶倾云和骆隐风有君子

约定,叶倾云不能劫良商和良民的船。那么那天劫他船的人是谁?还有……黑帆黑旗!

那分明就是叶倾云的船,说明当时他也在场。

为什么呢?

想得过于投入,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门坎,一脚踢了上去,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往地上跌去。

「小心!」

有人胳膊一捞已经把他抢进怀里,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便是当头呵斥,「怎么走路的?眼睛都不看的么?」

勉强站稳了,他抬头,男人眉峰微扬,无论是平时说话还是做事,骨子里都透着桀骜。

「我走神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叶倾云显然不怎么高兴,将他胳膊一扯,「吃饭!」没走两步又问,「你是不是将那株千年野山参拿去给上官了?

他怔愣了一下,脑袋里飞速地寻着借口,但是还没有开口,叶倾云已经抢在前头了,「上官喜欢伺弄花花草草,你

身上沾了他那里熏香的味道,别以为每次偷偷去我都不知道。」

他被叶倾云拖着,小步跑着为了跟上叶倾云的脚步,听到叶倾云这么说,抬起胳膊去闻,叶倾云在前面头也不回地

说道,「别闻了,那点味道现在早就被风吹散了。」

「你把上官重伤成那样,我替你去问候一声也算是礼貌。」他轻声嘀咕。

叶倾云嘎得停下脚步,他没止住一头撞了上去,叶倾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上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出手的时

候心里有数,那点小伤睡上两天就好。如果他把玩阴谋诡计的心思都花在武学造诣上,早不知要比我高几个段位…

…」叶倾云停了下来,神色谨严了些,手抚上他的脑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

是交情不交心,这也是我不许现在的你多和他接触的原因。」

他点点头,「好,我以后不去。」

和叶倾云一同走进饭厅,一如往常,只要他出门,无论多晚叶倾云都会让下人温着饭菜等他回来一起吃。

两人在桌边坐下,净了手,叶倾云看到他搁在手边的帐簿,不觉赞叹的语气,「山庄里的生意你打理得越来越好了

,以后你也不必顾忌着束手束脚放不开手,大胆放心去做就好了。」话音落下,一块栗子肉被搁到他的碗上。

「商场如沙场,需步步为营,最忌急功近利。倾云,你就不担心我放手去做万一失手将夙叶山庄都赔光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叶倾云很随意地说,也不知是出自真意,还是随口敷衍他。

「大当家,您要的酒。」下手抱了一坛子酒来,叶倾云欣然接了过来,「隐风,你要不要喝一点?」

啪!

泥封被拍开,酒香四溢,他却是一下愣呆掉,手里筷子「啪嗒」落在桌上。

「这是……什么酒?」他的视线落在叶倾云手里那坛子上。

「二当家,我们也不知道这什么酒,就是在那些『买卖』的船上找到的,香得紧哩,就剩这最后一坛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从叶倾云手里将酒坛子取了过来。

酒液如珀,酒香甘冽……

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他眉头一紧,轻声喃道,「敬哉的桃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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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抖得几乎捧不住酒坛,直到另一双手从他手里接下那坛子,对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上次你看到这酒的时候

也是这种反应。」

他回过神来,视线定定地落在那酒坛子上,怔怔地看了一会,然后又挪到了叶倾云身上。

「你劫了良商的船?」

叶倾云脸上的表情僵愣住,似乎是被他这话给弄胡涂了,「良商?隐风,你在说什么?」

「你没劫良商的船,那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酒?」

叶倾云的表情更加莫名,一旁的下人忙上来又解释了一遍,「二当家,那不是良商的船,我们也不做那种事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起桌上的账本便是转身,「我吃不下,你慢慢吃。」随即大步离开。

没有错,那是敬哉自己酿的酒,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才酿得出这样的挑花酿。

叶倾云他……叶倾云他……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他背靠着门板重重地喘气。

叶倾云劫了方家的船?

这一念头一出,立时背脊上滋出一层冷汗。那么那个时候自己看到的黑帆黑旗,就真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他又开始否定。他和骆隐风有君子协定,他不会劫良船,也不能劫良船!

那就不是叶倾云了……黑帆黑旗的船也许不止夙叶山庄这一处。

想到这里,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还不敢确定,便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朝洗房那里走去。

洗房在山庄少人来往的地方,外头的场地上晾着衣物床单之类的东西,还有换下修补的桅旗。夜风袭过,猎猎作响

,僻静的地方染上几分阴森。

他借着月色走到晾着桅旗的架子前,他记得,那旗上有苍鹰的图案,上一次在毒七的船上看得不真切,所以他要确

定一下。

心口怦怦直跳,努力使手不那么颤抖,捏住桅旗的底端,将旗帜拉平,黑色的布料在月华之下泛着如水的光泽,平

整如一,墨黑如夜,却是什么图案都没有。

他不觉欣然而笑,心里压着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

于是转身。

!!!

一声惊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被他生生地克在喉咙里。

夙叶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手里正拿着个碗,歪着头打量他。

「你是谁?」夙叶问道。

他吐了口气,想这夙叶夫人应该又是犯病乱跑了。其实他也分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时候算是犯了病,不把他当作「隐

风」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隐风」叫着他的时候?

「夫人,我是山庄里新来的账房先生。」他随便扯了个谎,反正夙叶一转身就不记得的,「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跑到

这里来了?让我送您回房吧。」

没想到夙叶啪地打掉他伸过去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那碗东西,「我要去找隐风。」

「二当家早该歇息了,您明天早上再去找他吧。」他想还是把她先哄回去比较好。

夙叶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去找隐风。」

「夫人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二当家的,我也可以转告,这么晚了,您还是回房比较好,夜风大,免得受凉。」

夙叶听闻,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悄声说,「嘘──你去不管用,你去的话隐风不会喝药的。我要让隐风把这碗药

喝下去……」

「药?」他有些疑惑,夙叶手里明明端着一碗清水,但她那样说,便好奇地套她话,「二当家最近身体健好,并不

需要喝药。」

「要!」夙叶拧着秀眉肯定道,「要喝!一定要喝!」

「为什么呢?二当家身体无恙,万一喝出事来怎么办?」

夙叶四下望了望,然后向他凑得更近了些,「不会有事哒~是倾云告诉我的……隐风有病,隐风要喝药……隐风喝了

这个药就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那样隐风才不会离开山庄!」说着捧着那碗药乐滋滋的转圈。

「隐风永远都不会走咯,隐风永远都能留下来喽~」

他僵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一阵烈风遽过,将晾着的东西都掀了起来,他看见那块光整墨黑的桅旗背面,金丝绢绣着风团云形,银线勾勒了一

只展翅!翔临驾九天的──

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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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夙叶夫人哄回了房,他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拖着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上脑袋里就在思考刚才夙叶说的事情……这个世上真的有可以让人忘却前尘的药

?也许只是夙叶神智不清,胡乱说的。

但是那个桅旗……

走到门口,从房间里透出的黯淡光亮下有个人背身站着,长长的影子拖倒他身前。

他抬头,叶倾云恰好转身,手里领着一个食盒。

「你到哪里去了?没见你在房里我正要回去。」

「娘好像又发病乱跑了,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她哄回去。」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推开门,叶倾云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你说你晚膳吃不下,我给你拿了点你爱吃的桂花糕来。」叶倾云径自走到桌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而后打

开,从里面端出一碟子糕来递到他面前,「趁热吃。」

在山庄这些时日,叶倾云早已摸清楚了他的喜好和习惯。他敌不过他的好意,更抵不过那半透明状的晶莹玉润的糕

点的诱惑,从碟子里掂了一块递到嘴边轻咬。

「这糕……」他眉头轻蹙看向手里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怎么会掺着药材的味道?

叶倾云似乎明白他的疑惑,「你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不少,该好好养养的你也不愿意,总让你喝药你还难受,就让

厨房在糕里加了点药材,看来这法子还是不行。」说着便要将那碟子糕放回到食盒里,被他拦了下来。

「扔了怪可惜的,也不是特别难吃,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那就好,吃完早点歇息。」

他目送叶倾云出门,然后目光又落在了那碟子糕上,心里方才淌过的那阵暖意在想起夙叶夫人的话之后顿然全消,

犹如鱼刺在喉。

药膳也不是不合理,但……便瞧那些散着诱人香气的糕点越瞧越厌恶,起身端起那碟糕全数倒到了窗外。

自己脑伤痊愈而迟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叶倾云给自己下药?

为何要下药?

是为了让自己以「骆隐风」的身份一直留在这里?

『倾云和隐风虽是表兄弟……但倾云对他的表弟似乎并不仅仅只是表兄弟的感情这么简单……』

他想起了上官兰容曾和他说起的话。那时候因为纠结在自己的过去之上,而一直都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

叶倾云对于骆隐风如果有超越兄弟的情谊……岂不是……?

他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天朝不忌男风,大户人家眷养娈童和男宠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是……

叶倾云对骆隐风的那种感情……

喜欢?

叶倾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兄弟……

他有些被这样的念头吓到,回想了一下,那些关怀,那带着溺爱的眼神……如若真是这样,他又把自己当作了什么

用以慰籍感情的替身?还是可以任其摆布的傀儡?

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心痛。

往日共处的那些美好,此刻都成了刺痛他的利剑。

他始终相信叶倾云还是有真心实意对他好的时候,不作为「骆隐风」,而是单单对着他。但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

得离谱,错得荒唐。

叶倾云若是真的为了他,便不该把他当作「骆隐风」!

如果叶倾云劫他的船是真,如果下药让他无法恢复记忆也是真……叶倾云做的那些,根本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

自己。他要把他变成「隐风」,一个没有过去的「隐风」,一个可以任凭他使唤的「隐风」!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变成「骆隐风」……而叶倾云,显然也知道。

他在他面前千方百计要隐瞒「骆隐风」的过去……真的是为了不让他背负上「隐风」的阴影?

不,绝对不是那样!他在心里否定。

叶倾云不说并不是因为他,叶倾云不说是因为他自己!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又抑制不止自己对隐风的爱恋……

所以才对他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因为他是「隐风」,不好的时候,也因为他是「隐风」……

他不觉浑身失力,然后暗暗地笑。

『乱花渐欲迷人眼,水月镜花空悲切。切莫深陷下去,否则难以自拔。』

如何算是深陷?如何又……难以自拔?

在夙叶山庄百余个日夜,这一晚,他作为方孝哉,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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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生了离开的念头。

是该离开这里了,不属于他的名字,不属于他的身份,也不属于他的……感情。

只是不知要如何开口。就这么告诉叶倾云自己恢复了记忆所以不能再呆在山庄里?不,不行,夙叶山庄不是什么人

都能随便进出的……如果不说,就这样悄悄离开?

他寻思着这个问题从走廊上走过,路过书房,听到里面传来上官兰容的声音,很轻,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门说话。

「你准备骗他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一辈子想不起来,你难道让他当一辈子的『隐风』?」

上官兰容的造访让他有些惊讶,据他所知,上官兰容,叶倾云还有骆隐风虽然从小一快长大,叶倾云和骆隐风的武

艺都师承自上官兰容的父亲,但是叶倾云和上官兰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听到似乎是在谈论他,他放轻了脚步挪到窗下。

「想不起来就先这样吧,好歹姑姑发起病来还有个人来哄哄她。」叶倾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还伴随着来回走动

的脚步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之前几次两人见面叶倾云都是没好气的态度,这会口气听来却是温和了许多。

推书 20234-05-22 :一世兽宠——绫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