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本能（出书版）BY 冬平ハルモ

夏生是什么玩意，我连他的长相都忘了……——达哉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偏偏又再次陷入热吻。

这个吻又长又顽强。

达哉觉得这对奈奈的情操教育是不好的示范。

对面笼户里的红毛猩猩蜜雪儿，很淑女地把身体转了过去，背对他们。

「今天晚上可以住你家吧？」

彼此的唇一分开，就拉出了透明的唾液细丝。夏生并没有拂拭，直接就将湿濡、充满男性的唇，附在达哉的耳旁细语着。

「好不好嘛……我要做。」

和他们的第一次如出一辙。他的声音令人神魂颠倒、春心荡漾。

简直像是被他需索着。

他没有说谎。他真的是在求达哉。只是，这并不是达哉所想要的形式。

想要从这男人身上得到永远而非瞬间的达哉，或许真的是很愚蠢吧。

「……随便你！」

这个回答，至少让达哉搏回了一点面子。

毕竟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有些东西自己一味想获得，却永远得不到。

第二章

只要是有驾照的社会人士，在这个地方人人都有一台车，达哉当然也是开车上学。研究所四周的景色相当不错，达哉有时会放纵一下，开车兜个风。

但是，今天的助手座上有个大包袱。

说「赶快带我回家，让我做个够的」，明明是他自己，可是途中看到樱花的夏生，这回却说「我要赏花」。

这让达哉很不高兴，心想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樱花很要。但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听从夏生的任性。真是的，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从研究所返家的路上，有一处名为五条川的赏樱名胜。沿着河的两岸种满了樱花。

樱花盛开的时候，景致当然非常漂亮。而且再过段时间，樱花就会开始飘落至河面上，花瓣顺水而流的画面也美不胜收。达哉的家就在五条川附近。现在夏生所看到的，就是达哉熟悉的故乡早春景色。

「不找个地方停车，怎么赏花呀？」

把助手座旁的车窗摇下来的夏生，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回头看达哉一眼。虽然他没有把头手探出车外，但两眼却一直看着外面。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怀念久违的故乡之樱，还是被路边的摊予吸引了。

「每个地方都停得满满的。」

「一定有地方可以停的啦。」

经不起夏生的死搅蛮缠，达生只好找一处空的停车场，把车停进去。

夏生露出天真的表情准没好事。

「这边的店不多耶。」

等得不耐烦，已经步出车外的夏生，东张西望着。

「你啊，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莫非那个才是你的目标？」

「我要享受赏花的醍醐味嘛。」

「真会说话……」

达哉很不高兴地一边碎碎念，一边沿着河岸走。

达哉并不是不喜欢赏花，只是听到夏生的话后略显焦躁。因为他打从心底认为樱花很美。

——偶尔这样也不错。反正今年还没有赏到花……

走着走着，达哉眉间挤起的皱纹，逐渐抚平。

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小吃摊，吵着要吃烤章鱼、鸡蛋糕的男人，现在就像个孩子乐得团团转。看来，他似乎已把先前热吻达哉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是个浑蛋！

达哉在心中怒骂，他并不讨厌夏生那张孩子气的笑脸。因为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对了，高中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来赏过樱花吧。」

看到走过身边的高中生，夏生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着。这些学生穿着古雅高中的制服。他们的母校就在骑脚踏车约十五钟的地方。

「是的，高二的时候，就那么一次。」

这里一点都没变，和我们上学的那个时候一样！达哉看着学生制服喃喃自语。

夏生转过头来。

「是啊，我就是老想要约你出来走一走，所以才跟你一起赏樱。」

「……你太多心了吧！我跟你是进了高中之后才认识的耶，而且我们不曾同班过。」

夏生很聪明，总是能够适时将记忆完整编辑。这让达哉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达哉读的是文组，夏生读的是理组。他们两人的母校是从高二开始分组的。所以一年级就不同班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会是同班同学。

「对了，你是文组的，可是我们两个现在竟然会在同一个研究室呢，感觉好奇怪。」

夏生表情惊讶。

「你这个理组的人跑去念心理学，才真是希奇。」

达哉耸了耸肩。

日本最有名的临床心理学家就是出身数学系，这种求学模式并不是没有。

「这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种情形并不多见。」

或许是不认同达哉的话，夏生歪着头，显得有点纳闷。然后，他表情稍稍认真的开口道。

「不过，我想未来这种人应该会越来越多。因为对心理学来说，大脑生理学是非常重要的。你也应该多读点有关身体组织结构的书。」

「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太过于倾向数值化了。」

已近黄昏，光线格外柔和，樱花也特别美丽。可是，两个人却在此时此刻谈着硬梆梆的话题。

「你这么做，能够写出不需要补考的论文吗？」

「因为汤岛老师非常重视统计学，所以必须这么做……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看法。我把力量都放在统计上面。每一次我都会把妥当性分项列出，再加以验证。」

「真是了不起，你这是刻意迎合京介嘛。」

夏生总是毫不客气地就往别人的痛处戳。

达哉没有反应，夏生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只是觉得和自己的想法、做法不同，而感到有点无聊罢了。」

「要顾虑无不无聊、有不有趣，是没有办法工作的。你已经是研究员了，可我还是个学生耶。」

「如果你现在修的是博士课程，就已经是研究员的伙伴了。有不少学心理学的人，就算无法获得博士学位，还是照样进入研究的领域。日本的情形应该也一样吧。」

「……或许吧！」

达哉暧昧地随声附和。

听说在日本最容易获得博士学位的是医学博士，其次是工学博士。但是，心理学如果要取得恰如其分的学位可就得大费周章、耗尽力气了。所以，有些讲师没有博士学位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已经念到这种程度了，应该会进入研究的领域吧？」

对于夏生的问题，达哉并没有立即回答。

理由是身边有个他。

位置不同、素质不同，都是显而易见的。达哉没有信心可以和夏生一样，当个称职的研究者。

达哉没有信心可以和夏生站在相同的研究领域。

看到达哉低头不语，就在夏生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喂，你不是纐缬吗？」

一抬头，就看到一名没啥印象，穿着像上班族的男子，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被点到名字的夏生，更是一脸纳闷，觉得不可思议。

对笑吟吟的上班族原本没什么反应，一直在动脑思考的夏生，不一会儿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手掌。

「啊，莫非你是和我同班的……」

「我是加茂呀。」

跑过来的男子，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啊——我想起来了！」

夏生笑容满面。真是的，这家伙永远都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你终于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到这的？」

姓加茂的上班族男生，拍了拍夏生的肩膀。

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原本就有很强的乡土观念，古雅市就是一个拥有许多大企业工厂的都市。也就是说，大型制造业的公司，只要制造部门要录用新人，就会直接录用本地的人，因为方便又省事。这就是当地人很少会到外地城市谋生的原因。

因此，在当地走着走着，就会碰到昔日的同班同学也并不希奇。

——原来是理组领导班的人！我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达哉叹了一口气。

达哉和夏生的母校·古雅高中，是一所极为普通的县立高中。

在这个地方，公立高中也会用成绩来分班。其中，就以古雅高中做得最彻底，其恶名让附近的国中生为之惧怕。排名在前的班级，称为领导班，排名在后段的则称为一般班或中间班，甚至连使用的教科书和授课速度都有所区别。

新生在入学前的春假，学校会先举行一场不同于入学考试的实力测验，以进行能力分班。这就是未来三年里迈进大学考试的第一个考试。

这样的校风常被批评是县立补习班，却让达哉不服输的特质越来越强，甚至煽动了对抗夏生的意志。

总而言之，不论是好是坏，这两人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拜这所高中之赐。

对达哉而言，夏生八成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挡他在面前的巨石，而且是一个无法超越的障碍。

「今天，我决定到这边的大学研究了。」

「喔……你现在在做什么？」

「研究员。专攻心理学。」

夏生回答得很爽快。对一个非专业领域的人，的确也只能这么说明。

「喔……真是了不起。你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而且总是把第二名甩得远远的。」

加茂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反正就是靠悬殊分数拉开差距啦！

从来不曾在实力测验中赢过夏生，所以不论经过了多少年，这早已成了达哉习惯性的反应。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有这位竞敌吧。

「对了，那位万年第二名、文组的那家伙，就是那个叫野濑的。他长得很漂亮，而且每次输给你都不气馁。纤细得像个女人，非常可爱……就在你转学的第二天，他有来我们班，而且还非常懊悔的说了句『做了就开溜』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加茂轻浮的回忆话语当中，达哉的脸色开始转绿。

他轻轻咳了几声，希望加茂想起这张曾经见过的漂亮脸蛋。但是，加茂似乎不记得自己。

「喔……达哉这么说啊！」

夏生抱着胳臂偷笑。

「我们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野濑本人也不跟人谈论这一切……他长的是满俊俏的，可是发起脾气来还是很可怕，对吧？事情的真相迄今还是个谜，但是他所说的那句话，后来演变成了『纐缬做了就开溜事件』传说……」

「那是个误会。」

夏生皱起了眉头。

加茂一脸怀念地笑着。

「大家只是觉得很有趣嘛。你八成是赢了钱就开溜（得胜而逃），对吧！」

「不，我不是做了就开溜的那种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

达哉不发一语，用手肘顶了夏生侧腹一下。

「很痛耶，你这是干什么！达哉！」

「你敢再说一句看看！我一定让你后悔还活着！」

就在达哉以粗嗄的声音发出低吼的那一瞬间，原本讲得口沫横飞的加茂脸色变得惨绿。

「咦……达哉、野濑达哉……」

加茂马上靠向前来。

达哉叹了口气。

「你好，我是万年第二名的野濑。」

「哇啊，真的耶，你就是当年那个野濑？我方才远远看过来没注意到。你怎么都不会老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娃娃脸，对不对？」

达哉皱起了眉头。就因为大家是同级生，加茂说起话来才会不重修辞。不愧是夏生的同班同学。

「不，我没那个意思。嘿……真的有这么回事吗？你们的感情现在也这么好？」

加茂比较着夏生和达哉。

「这么说，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同一个研究所了。」

夏生搂着达哉的肩膀。

「我们一样都是研究员。」

一样？这个词顿时让达哉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达哉和夏生的立场对调，情况又会如何？达哉会很勇猛地介绍夏生是「一样的研究伙伴」吗？

——我果然只是个小人物。

这种时候，达哉认为自己比不上夏生。夏生的缺点很多，但达哉就是会被夏生的脾气深深吸引。

夏生是个不会解读气氛、我行我案、令人困扰的男人。但是他没有达哉所会有的顾忌，平常和人接触时也自然不做作。对此，达哉很憧憬。

他绝对不想让夏生知道自己这一面。

达哉真的只是个小市民，不论多努力，就是无法像夏生那个样子。所以他会在乎对方，逼近对方并和自己做比较。他会思考自己和对方所站的位置，然后无意识地采取行动。

当然，这是经营社会生活必须要有的一种技巧。不过，达哉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厌恶这样的自己。

有时，他甚至认为自己被夏生感染了。

这种就算快要窒息，也无法和社会规范做切割的个性，真的很不干脆。像小孩般不成熟的个性，真是令人受不了。

所以，达哉才会觉得个性和自己相反的夏生充满魅力吧！

「什么！你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所以你们又……」

加茂眨了眨眼睛。

「莫非你们真的有关系？」

「不是啦，事实上……」

为了制止夏生继续往下说，达哉踩了夏生一脚。

夏生大叫：「好痛！我说过这样子很痛耶！」

但是，他岂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人。

「是巧合！」

达哉推开夏生往前走一步，一口否定加茂的联想。

「我还在修博士课程。夏生是客座研究员，我们的待遇完全不同……夏生回日本的事情，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的。」

「这样啊。野濑，这些年他都去哪里了？」

一说出大学的名字，加茂似乎就认同了。

「原来如此。哈佛的研究员来这里留学，在县内的只有你……」

研究员的留学标的，并不是用大学的偏差值来选的。但是，要详细说明内部的事情非常麻烦，所以达哉只好默不作声，让加茂肯定自己的想法。

「对了，加茂，你现在在做什么？」

夏生双手箍住达哉，从旁打岔。

「我？我是公务员，是市公所里的大哥哥。」

仔细一看，加茂的西装胸口处，别了一个刻有市府标志的金色徽章。

强烈的地域观念再次浮上来。达哉他们当地的市公所，有很多员工都毕业于古雅高中，所以又被称为「古雅高中大型同学会」。

「市公所的大哥哥，这个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占赏花位子的。在我们的部门，我的阶级最低。」

有国家当靠山的老大们可是惹不起的。

和夏生订好了同学会的约定之后，加茂就离开了。

「他是九班的？」

直到看不到加茂的人影，达哉才开口问夏生。

夏生轻轻点了点头。

「高二时我们同班。但是我在暑假之前就闪人了，他竟然还记得我。」

为了配合美国九月开学而转学的夏生，很佩服加茂竟然还记得自己。夏生当然早已不记得加茂了。

「……怎么可能有人会忘了你。」

达哉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你幻听呀。」

达哉一个箭步走在前头。

夏生对别人漫不经心，对自己也漫不经心。虽然他总是搞得四邻不安，但是也有干净利落的时候。或许这就是他会受到同性喜欢的原因之一吧。关怀、体贴等战略在他面前全都无效，和他做朋友，很多事情可以不在意，只要保持轻松就好。

夏生这种个性让达哉很羡慕，但同时也是一种压力。

夏生和达哉不曾同班过，但由于他们曾经一起参加过学生会的运作，所以顺理成章就有了交集。说他们是好朋友，可能有点难为情，可是对我行我素，经常单独行动的夏生来说，达哉应该是最靠近他的同级生吧。

但是，达哉对夏生并不单纯只有好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