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帝都一锅粥 上+番外——汤桥

作者:汤桥  录入:02-28

这算什么?去浙江的路还没起个头呢就下了?官船一日游么?

哦……我掰了掰手指,大约一炷香都没到。

允琦是被陆曼凌单独护送走的,我被我的小跟班一路送到工部。

我进工部衙门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见到鬼了。

其实我也很无奈,原本想着,在浙江要是闲就偷偷溜苏州看我外公外婆,住个两三天,吃两顿好的,再弄点土特产送送人。

这下可好,莫名其妙半路打道回府,别人问起来还满口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可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应该知道。

就在我刚搬了张椅子猫一楼跟几个司务聊起来的时候,王充带着他那几个干儿子浩浩荡荡地来了。

“王公公!”我笑道:“今儿怎么有空到工部溜达来了?”

王充没笑,淡淡道:“皇上有旨——各位都跪下听吧……”

王充走后,我看着门外夕阳如锦,拍了拍一旁的营缮司主事。

“你说……咱们这里出了位太子爷,往后是不是能比吏部都横了?”

四周一片寂静。

半晌,才冒出个声音。

“那得看太子是不是还待这里。”

一个时辰前,就在我和四殿下允琦走上去烟池的大路的时候,皇上他老爷子浑身抽搐地吐了口血。

据说他近半年来每隔几天都会放点血。

一开始大家都很慌张,怕他一不留神话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去了。

那大好江山归谁?

后来才发现,他吐血归吐血,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地上朝,除了多几道皱纹,也没什么变化。于是,又有人咒他老不死,儿子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了……

谁说君主难伺候的?为人臣子的更难伺候啊!

这次皇上吐了血,这不打紧,要命的是,他吐完就晕过去了!

我爹当时在内阁,一慌,闷头往养心殿里冲,冲进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太医把他弄醒。

我爹纠着一大群同来的文臣嚎啕大哭,要求另立太子监国!

于是皇上睁开了他无神的双眼,要见他的四儿子。

于是,四殿下杨允琦,就这样雄纠纠气昂昂地被追回来做太子了。

也难怪。

如果你有四个儿子,一个被你吓瘫了,一个生来就傻,一个自称出家云游不回来,还有一个文韬武略风度翩翩八面玲珑一呼百应。

你选谁做太子?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如果四殿下允琦……哦,现在该改称太子,他如果安安心心替老子治国去了,我不就自动转正了?

官阶高了,月俸多了,而且还能上朝!

我的内心一阵骚动。

别说,现在礼部和刑部也挺骚动的。

薛呆子在写万言书,阐述换太子的坏处。萧人精在派人清查刑部大牢里有没有四皇子党的裙带,一律从轻发落。

果然,这就是呆子和人精的区别。

我在工部等了半天没等着允琦回来,只能主动给自己放假。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说,“爹,你说是不是文正早就知道皇上快……”

我爹瞪我,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就想跟咱结亲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工部的事都料理好了?”

我说不是还有……呃……太子么?

“太子明日起监国,你还让他来工部值班?”

我点点头心满意足地说我知道了。这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还真是不常有呀!

我弟柳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道:“不过,吏部还没有让你升迁的调令。”

我脖子一僵,“工部尚书定好人了?”

柳毓摇头,“工部尚书出缺。”

我“哦”了一声,道:“那我今后就是拿副部级的薪水做正部级的事儿?”

我爹柳詹一听就觉得我说话不对头,猛的拍桌子,“委屈你了?”

我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委屈不委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就等着盼着和您老学习做大雍的老黄牛!”

外头来了人,是新竹。

这孩子特腼腆,也老实,和他主子比那就是一小圣人。

新竹说允琦让我去一次好跟我交接工部的事情,蝈蝈蹦蹦跳跳地去提灯笼,老半天才出来。

第十二章:那年的汤团小子上

路上,蝈蝈和新竹在前头悉悉索索地咬耳朵,脸都快贴一道了!

我趁两人不注意,凑上去一瞧。

蝈蝈正在往新竹怀里塞东西:“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还有……”

我“咦?”了一声,“蝈蝈,你发财了?”

他抬头说不是呀,“公子你前日不是给了打赏么?”

我“哦”了一声,看着新竹手里的蚕豆栗子粽子糖,不禁悲从中来,“蝈蝈,你跟了我也有十几年了,中间可没少打赏你。”

我用手狠戳他脑袋,怒道:“可一粒芝麻也没见你给过我!”

蝈蝈干涩地笑道:“这哪是主子吃的东西……”

“哼!你当我不知道,这栗子是王记对面九天香的,粽子糖是苏味记的,蚕豆是我娘王淑仪锅子里的!”

“九天香的栗子要花大银子,苏味记的粽子糖要排半天队,我娘的蚕豆还得看人脸,她要看不惯你,别说蚕豆了,连锅子都见不着!”

“蝈蝈,你不容易呀,三样东西全给弄到手了!”

蝈蝈一听,脸色刷得白了。

我见吓得他快趴地上了,于是见好就收,道:“算了,银子赏了你就是给你花的,你爱扔河里都不干我的事儿,继续走吧。”

蝈蝈见没事儿了,欢欢喜喜地拉着新竹继续在前头提灯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道“你往后娶二妞的时候要能有这份心思办聘礼,就好了。”

蝈蝈突然一脸悲愤地回头说,“我和二妞没关系。”

我挥挥手,“黄了?没关系没关系,到时候我托人再替你找一个,溪兰桥对头的大丫好不好?”

蝈蝈急得说不出话。新竹突然道:“柳公子你是不是不敢见太子殿下?”

“呃……”

居然被发现了。

我说不是,我说我怎么会怕他呢?我说我小时候还打过他屁股呢,哈哈哈哈哈……

新竹笑着说:“那就不要让太子殿下等了,殿下忙了一天又等到现在,怕是要生气了。”

我看了看头顶那片天,居然是个月黑天!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我进玉轩宫的时候,允琦正躺在一张竹榻上,估计是睡过去了。

新竹正要去叫醒他。

我拍拍他,让他和蝈蝈出去玩,一个人走了进去。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累。他爹病了,大哥瘫了,二哥又傻,三哥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又打小死了妈,没外戚撑腰,还是庶出,能倚仗的也只有自己。

他就是靠着自己,步步为营,才走到了今天。

他是没办法。

他大哥的舅舅是世袭定远将军,虽说兵权被陆曼凌剥削得差不多,可总有个名号在,在朝里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他要做不了太子,总还能娶房媳妇仗着舅舅的地位找个好藩地,过逍遥日子。

景弘的娘是皇后,文家又有的是钱,舅舅在内阁挂牌吃空额,表弟在户部管银子。他要不做太子也死不了,文家养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富足!何况他出了名的傻,没人惦记,不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当靶子,要多安稳有多安稳。

三皇子杨佑泽,亲妈是宠妃,外公是护国公,姨妈是先皇长公主的女儿,现在拍拍屁股云游四海,半和尚半道士,都知道他不掺和政事了,也犯不着惹他。家底厚实,还不怕糟蹋。

而他,亲妈是个宫女,生了他没几天就出了事情给弄死了,死的时候还只是个宫女。宫里人势利,见他没娘就怠慢他,让他住小屋子,只有一个老太监伺候,连乳娘都没有,硬生生给断了奶。

后来他喝粥喝出了病,闹肚子,哭了几天几夜差点死过去,那太监慌了,喊了太医,才把事情捅了出来。

他直到四岁才见着自己亲爹,而在此之前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孩子,孤孤单单地活着。

我从我八岁起见到他第一眼,到现在都已经十四年了。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从一个乖小孩变成一颗玲珑心,然后破茧成蝶。

我知道他的无奈,所以我想,如果他那天回一句“不介意”,我就马上带他走。

天涯海角,永远离开这个让他寝食不安的地方。

直只可惜,他将我最后的期待都敲碎,而且,连个火光都不曾留给。

我现在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个我最喜欢的人,突然觉得,就算是有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隔阂,那么多的怒火嫌隙。

我却依然喜欢他。

就算那句冰冷的“我讨厌断袖”再说上千遍万遍,就算他当初跟我好是因为我爹厉害,就算他要杀我的时候下手那么的狠。

可是。

习惯真的是改不了的事情。

就像我现在依然愿意给他挑鱼刺,愿意背他去他想去的地方,愿意做牛做马听候差遣。

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突然想一辈子都在他身边,即使只是远远看着。

我还真是欠揍呀!

见他没要醒的迹象,我也不忍心叫醒他,只能在一旁等着,渐渐觉得困了,便去他床上抱了个枕头靠在竹榻一旁睡了。

朦胧中,我竟梦到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灯火交映的夜晚……

那时我八岁,第一次跟我爹去宫里的元宵灯会。他们几个大人窝在一道喝酒。我见了没趣就一个人跑去花园里。

天上的月亮像极了我娘做的大烧饼,明晃晃地挂着。我提着小宫灯站在湖边,他在不远处一个人拖着一个兔子灯在九曲桥上走。

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子,衣服也单薄,脸冻得有些白,像个小汤团,可人却兴高采烈的。

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走近他,伸出手。

“喂!灯挺好看的呀,借我玩玩?”

他看着他,不说话。

“给我玩玩……”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要抢。

允琦推了他一下。

男孩子朝湖边喊了一声,过来了一群男孩子,指着允琦手里的兔子灯命令道:“替公子我拿过来!”

“我给你!”

他突然说话了,声音奶声奶气的,说着就把兔子灯拿了起来双手捧着,突然转了个身,踮起脚,用力扔到了河里!

鱼死网破。

“找死!”男孩子火了,揪着他的衣领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老子是忠义伯!我娘是诰命!你信不信我灭你全家?”

现在想想,这话也太欺君了。

我听到我旁边突然有人小小地说了声“放屁”。

我一回头,是我爹。他脸红红的,大约有些醉了,手里还有一杯酒,旁边是霍仪和文正,霍仪的肚子那个时候就很大了。这两个人也大约喝得有些高,站不太稳。

“那孩子哪家的?”文正在一旁嘀咕:“大冬天怎么穿那么少,怪可怜的。”

“这孩子还真没见过。”我爹嘟哝着:“真面生。”

“徐言家的小子还真是欠揍,伯爵就伯爵了,显摆个什么?他家上月还往外当了株珊瑚,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跑宫里头撒野!”

霍仪突然拿过我手里的灯笼,又拍拍我指着远处的那堆人,“小鬼头,去、去揍他们!”

文正突然打了个饱嗝,“对!我也要找我儿子来揍人。”然后还回头很认真的对我爹说, “我——我有、三、三个儿子……”

说完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乱吼:“儿子们哎!出来出来,十两银子揍个人——”

我爹一直很不屑文正把子息众多挂嘴上,拍拍我,“去!——今天我不管你。”

我“哦”了一声,跑了过去,突然又停住了。

那么多的人,少说也有六七个,到底是我揍他们还是他们揍我?

难道……让我去揍那个落单的?

我摇摇头,坚决把这么邪恶的想法从脑中抹去。

跑过去拍拍那爵爷儿子的肩膀,“呃……你……”

男孩子转过头,瞪着那双三角眼,“你谁呀!”

我回头看我爹,却发现他们都走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看来我要是被揍了,不就没人帮我了?

我一时间在肚子里涕泪纵横啊!!!

我那时候还只知道我爹在做官,但是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反正他老人家也不爱跟我说。

据说,这叫低调。

我于是拿出了在苏州时的小土匪派头:“你管我谁,他……”我指了指一旁的允琦,道:“是我弟,你小子欺负他!长没长眼?”

那群人吃了惊一下子连退几步,领头的那个把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几眼,旁边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小声道:“有来头。”

众人都狠狠点了一下脑袋。

“胡说!”领头的那个道:“老子已经是伯爵的儿子了,太子都对我让几分,谁还能比我有来头?”

众人又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我觉得他们的脑子估计不太好使,于是开始磨嘴皮子,“难不成伯爵就是最大的了?”

“废话!”一个跟班说。

另一个小声道,“好像还有公和侯。”

那小子差点被领头的瞪死。

我恍然大悟,我说我爹是侯。

领头的不信,问是什么侯。

我想了想,加了个姓氏,扯道:“柳侯。”

“留侯?那不是张良么?”

“早死了了吧!”

“这小子胡扯,别信他,给我揍!”

一大群人哇哇哇地靠了过来,摩拳擦掌的,我一下子退到桥边,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拉起允琦的手就跑!

第十三章:那年的汤团小子下

过了一个大花坛之后,我也觉得快没力气了,于是推着他上了座假山。

那群人追过来,一个个都想往上爬。别看他们一身锦绣,爬起来还真叫个狼狈,可我知道, 要让他们上来了,再动手推推打打,我可就得把小命儿丢这儿了。

我来帝都也就一年,可不能就这样蹬腿呀!

这里人少,不过我看到不远处的小水榭倒有不少人,要能把人弄过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也未必敢动手了。

我灵机一动,立刻对着四周喊:“新鲜出炉春宫图!惟妙惟肖惟肖惟妙——”

“新鲜出炉春宫图,物美价廉,不好看不要钱——”

我一直记得,在苏州老家,只要有人这么一喊,保准被人重重围住!

果然,一大群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那群人见人多也不敢上来揍人,只能在下头干看着。

我喊累了,就坐了下来,拍拍一旁的允琦,“累不累?”

他点点头,看了看下面,怯生生道:“好多人。”

我说:“人多才好!等我爹和霍大肚过来,就没事了。”

我看了看他的衣服,问:“大冬天的穿那么少,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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