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之昼——水晶蓝雪

“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句句都是。”叶思潜低头，凝视着周洛色的目光中满是诚恳，“你呢？可以告诉我你

的真心话吗？”

告诉我，如你曾经的告白那样，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爱我，一直都爱着我。

我会欣喜若狂地回答我爱你，绝不会再说半句伤你的话……

所以，告诉我，好吗？

他期待地绷直了身体，眼神中的热切和催促不言自明。

周洛书回望了叶思潜片刻，终于开口了，说出的却不是叶思潜期望听到的话。

“你……”说话的同时，周洛书抬起一只手到叶思潜面前，么指摩挲着方才被主人大力啃咬而发白的嘴唇。

“你说你爱我，那你也爱跟我做吧？”

叶思潜一愣，来不及反应，前襟便被对方揪住，轻轻浅浅的吻贴在了叶思潜嘴唇上。

这是他们再次见面之后，首度由周洛书主动的吻。叶思潜一瞬间有几分恍神，这个吻没了周洛书向自己求爱时的谨

小慎微，也没有此前的战战兢兢，而令叶思潜感到对方曾经面对自己时的那种漫不经心。

叶思潜还没来得及回味，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又让他愣住了。

“如果是的话，现在就做。”

说着，周洛书便开始脱衣服。叶思潜傻了，情况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周洛书麻利地脱掉外面的毛衫，见叶思潜呆站着不动，索性着手去掀他的衣襟。叶思潜总算愣神完毕，连忙制住对

方的双手。

“洛书，你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周洛书望着对方，目光飘渺。

“何必呢，思潜，”他脸上似笑非笑，“干吗一定要说什么爱不爱的？轻松一点，想做就做，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

叶思潜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周洛书现下的样子和话语令他无法消化。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自从来到周洛书家开始同他一起生活，叶思潜对于八年前周洛书给自己种下的印象渐渐开始有了改观。抛去八年前

那人干下的混账事不谈，周洛书事实上个性淡泊严谨，生活也相当有秩序性，与眼前这个一副及时行乐别的一起都

无所谓的周洛书大相径庭。

何况，不顾一切宣告过爱着自己的，也正是这个人啊。

叶思潜不由分说握住周洛书的肩膀，将他禁锢在怀中。“不能那样……不准说那种话。”

“为什么不？”周洛书稍稍推开叶思潜，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掺杂了一丝迷茫，“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

清楚了吗？”

他脸上那些许不成形的笑容，空洞却又带着邪气，与叶思潜八年之前初见他时的影响重合了……

叶思潜油然生出一股无名火，心被烧灼得闷痛。

“我不准你作践自己！”

肩膀被叶思潜更加用力钳制住，周洛书痛得一个激灵。叶思潜愤怒的措辞令他的情绪同时决堤。

“作践？用得着吗？像这种……”

他暴躁地扯开胸前的衣襟，失控地嘶吼，“像这种被喜欢的人强暴、又跟不知多少人睡过的身体，用得着我自己作

践吗？”

第三十六章（上）

周洛书那声喊并不见得有多响，叶思潜却觉得恍如一个炸雷在他耳边轰响，所有活动着的思维瞬间被炸成了粉末。

他木然地僵着身子，仿佛不认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周洛书。

“你说……”

似乎方才意识到自己失口说了什么，周洛书脸色一白，随即认命一般吁了口气。

叶思潜如同受了惊吓一般，怔怔地盯着对方的脸。“干吗吓成那样？”周洛书无谓地冲他笑笑，“你不是知道吗？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后来分开了——你听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不完整，少了点细节。”

他并不问叶思潜想不想听，就开始擅自补充起“细节”来。

“那人名叫藤本雅巳，”说了一句，周洛书又自嘲地一笑，“名字无关紧要。他是我的同学，这个你也知道了吧。

”

叶思潜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却像是有个乐队在敲锣打鼓，他只觉头晕脑胀，两耳轰鸣。

即使如此，他仍然听得见周洛书在说什么，仍然能记起自己当时从有泽那里听到的话。

那些话，后来被他用作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了周洛书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

周洛书没有翻旧账的打算，毕竟叶思潜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他不知道，周洛书的伤有多深多痛。既然，这个秘密不

小心经由自己之口泄露了出来，那就索性讲给对方听吧——

他独自固守了十年的、从未向任何人道出的往事。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周洛书作为全学院唯一的置换生来到了位于东京的庆应大学。在那里，他没有朋友，日语水平

也很有限，与别人沟通都成问题。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少言寡语，因而鲜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第一个不再把他当成空气的人，就是藤本雅巳。他在一众人的喧闹热络中，发现了周洛书的孤独。

周洛书从不曾问过对方，因何会对一个异国来的留学生产生兴趣；他只知道，从藤本雅巳进入她的世界那天开始，

他的生活慢慢改变了。雅巳拉他一起学习，一起参加学校活动，还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他教周洛书学日语，鼓

励他开口与人交谈，每天都到周洛书打工的小酒店接他下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周洛书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理我，甚至没有人认识

我——除了他。大概就连在国内的时候，我也从没遇见过可以让我如此信赖、自由地说心里话的人。”

叶思潜默然地听着周洛书的讲述。他曾经听有泽蜻蜓点水地说起过这个对周洛书关照有加的人，有泽还特别提到，

这人经常来周洛书打工的地点接他。当时，叶思潜对于有泽的这些言辞并没有过多的感受，眼下，听到这些往事由

当事人亲口说出，叶思潜才真正明白，这个叫做藤本雅巳的男人，对周洛书的影响竟是如此之深。

藤本雅巳的出现之于周洛书，是一缕不合时宜的阳光。他优秀出众，有着显而易见的领导者气质。从学业到社团活

动再到个人事务、社会生活他几乎都可以应对自如。至少，周洛书从未见他因为困难挫折而纠结、消沉过，他总是

给人一种傲视一切的印象，吸引着人们去相信、依赖他的坚毅。

如此夺目、引人憧憬的藤本，居然主动向默默无闻的自己靠近。周洛书承认，时至今日，他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然而，那时他已来不及揣测这缕阳光出现的动机，因为他实在太向往这种温暖，太眷恋这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就那样，爱上了他。”

叶思潜听到这个已成历史的结论，脸上看不出表情，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说来也怪，”周洛书低低一笑，“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我却知道我爱他。”

我知道，那种暖暖的、甜美的、令人迫不及待的幸福感。

“我爱他……”

“我真的好爱他……”

周洛书口中絮絮重复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神色却倏地变得恍惚，身子有点摇晃。叶思潜见他样子不对，顾不上反

感，急忙把人搂进怀里。不多时，周洛书推开了他。

叶思潜望着重新变空的怀抱发怔。片刻，他静静开口：

“他……也爱你么？”

周洛书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并不知道答案。

第三十六章（下）

我从没得到过他的亲口证实。我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机会说出口。

「……我没猜错吧？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反倒是他，一边粗暴地进出我的身体，一边带着嘲讽的笑音不断向我求证。

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不已，神志也渐变为空白。看得清楚的，只有他的眼睛。

那眼底没有一丝柔软，全然是不折不扣的疯狂。

“他如果爱你，”叶思潜的声音沉寂了片刻，冷不丁又冒了出来，“又怎么……会伤害你？”

周洛书明白叶思潜指的是自己方才说的被藤本强暴的事。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空荡的笑。

“我不知道，他对我究竟抱着什么想法。那件事……他可能只是一时失控。”

是的，他的确失控了，或者说，更像是短暂地精神失常了。

寒假。没有多少人在的学校宿舍。藤本雅巳的单人房。床上。

遭捆绑的双腕。扯破的衣衫。被迫敞开的……身体——

惊惧而无力反抗的周洛书，任由对方恣意地翻来覆去摆弄了数个小时，直到不省人事——他昏迷后，藤本有否停手

，这倒是不得而知、

只是，当他醒来，对他施暴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身体仿佛已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痛到没了知觉。周洛书就那样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死人般一动不动，发不出声音

，也流不出眼泪。

他一直躺着，而藤本雅巳也一直没有回来。

缩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熬过了每晚都做噩梦的一星期，周洛书方觉得魂魄终于回归本体。此时，他却不期然听到

一个消息：藤本雅巳退学了，他要离开日本。

“这消息并不是特意通知我的，”周洛书的笑容中苦涩和自嘲参半，“他连一言半语都没留给我，就这么走了。听

老师说，他好像是去瑞士了，他们家族在苏黎世有家银行……”

藤本雅巳，是他生命中难以忘怀的过客，他猜想，他大概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喜欢过这个人，尽管结果是几近灭顶的

痛苦，但自己心底那逝若流星的爱恋，却灿烂而真实。

“他走之后，我像吸了鸦片一样，感觉自己活在不真实的梦里。我经常去一条两边都是酒吧的街道，那里……有很

多像我一样的人出没。”

叙述完藤本雅巳的过往，周洛书的话语变得异常平静，叶思潜呆滞地听他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起那段不堪的日子。

“到开学为止那一个月，我差不多没怎么回学校，每天都在那条街上游荡，跟形形色色的男人喝酒聊天。早上醒来

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在哪里，身边也总是躺着不认识的男人……”

叶思潜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气，双眼充血泛红。

“你……”

心头一股恶气骤然攀升，叶思潜终是压抑不住，伸出两手，用力掐住周洛书的肩头。

“你……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你自己？！”

周洛书疼得皱眉，情况看似又回到了刚才。他不在乎地微笑了一下，试着用手去掰叶思潜的手。

“谈不上侮辱啊，做那事就是为了舒服、痛快。我那时候每天都过得很刺激，不比成天在屋里发呆强得多吗？何况

，每次完事对方都会给我钱，我也不吃亏。我第一次上你之后给你的那些钱就是这么来的，有多少来着？总之不少

就对了……”

“闭嘴！”

一声暴喝自忍无可忍的叶思潜口中喷出。周洛书吓得一抖，果然住了口。他习惯地以为，怒斥之后接踵而至的就该

是耳光了，不料条件反射地闭了眼，却惊觉某个柔软温热的物体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愕然地睁开眼睛，叶思潜满含痛楚和怜惜的眼眸近在咫尺。嘴唇被对方辗转含吮着，却没有进一步深入的动向。

绵长的亲吻过后，身体被叶思潜紧紧搂住。

“别这样……”周洛书听得出，叶思潜的声音竟似有些哽咽地微颤，他更吃惊了。

“别这样，”叶思潜重重一叹，低声在他耳畔郑重地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也包

括你自己。”

“就算我们再也不能……至少，让我保护你，好吗？”

怀中的人由他抱着，听到叶思潜的话，他微微昂首，像是要回答什么，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

第三十七章（上）

作为对叶思潜“保护”的答复，周洛书最终还是点头首肯了叶思潜接自己下班的提案。结果……又绕回去了，周洛

书有些好笑，本来已经决定拒绝他，兜了一晚上圈子，自己竟改变了主意。

不过，当晚的重心似乎也不在此，而是转移到了自己无意中牵出的与藤本雅巳的故事上去了。令人好奇的是，将自

己不堪回首的记忆在叶思潜面前悉数剖开，周洛书并没有如此前乍闻叶思潜提起藤本雅巳时那般疼痛不已，纵然伤

怀，却也感到难得的安慰和轻松。

藤本雅巳给予他的伤害犹如一块巨石，他已经背负了这块无形却有千钧之重的石头蹒跚太久了。

十年了，雅巳，时间真的已经够长了。

睡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周洛书索性放弃假寐，熟视着身旁好梦正酣的人。

今夜，还是不由分说被他圈在怀里睡了。望着望着便想要叹气，周洛书偏过脸，轻轻吐出一息。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脑筋……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被他拥抱、亲吻，听他说喜欢自己——众多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眼前展开，周洛书连与叶思潜重逢之初勉强维持着的那点判断力都快被消磨殆尽了，他越来越惶惑，无法分清哪

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你到睡得挺安稳……”周洛书苦笑着，无声地埋怨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真的打算看我溺死在你一手编织的甜蜜幻梦中，你才甘心吗？

悄悄把脸贴上叶思潜的胸膛，听着他宁静而清晰的心跳。自己的主动献身被叶思潜说成是作践，其实不然。即使是

十年前流连于肉体和情欲的那段日子，他也并非自甘堕落——潜意识里，他或许是希望藉由炽热和激情迫使自己从

藤本雅巳留给自己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也宁愿叶思潜那样对他，掠夺、占有，强行把自己变成他的东西，让自己无暇犹疑，只能沉溺于他给的快乐……

像现在这样一反常态的温柔和垂怜，反而令周洛书无所适从。

虽然因为惧怕受伤而决意与情爱绝缘，可是，一直深深喜欢的人，终于亲口吐露了爱意，周洛书实在无力推拒对方

。

「就算我们再也不能……至少，让我保护你……」

听这人带着失落和委屈开出的最低条件，周洛书心中时热时酸。他怎么忍心看心爱的人受这种折磨？况且折磨他的

人正是自己。可是……周洛书苦涩地咬住嘴唇，只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不肯迈出？

结果就只能这样不阴不阳地任由他贴住自己，不迎合，但更舍不得拒绝。

“我到底该怎么办？思潜……”

尽管对方不明说，叶思潜似乎也多少察觉了周洛书的矛盾和焦灼。很想知道周洛书心中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但

叶思潜不愿再看他烦恼——追问过一次他的真心话却引出对方一段伤痛的回忆……听周洛书倾吐那些过往，叶思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