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叶思潜没得空闲给梅雨婷发短信,但却觉得胸中敞亮许多,呼吸似乎也比之前舒畅了。是心中那些不吐不
快的话得到通道抒发的关系吗?
很快,叶思潜又发觉,变化的不止这些,他对周洛书的感觉似乎也有点……不似以前了。简单地说,两人的相处好
像变得自然了些。
这么一来,叶思潜霍然感到轻松不少,再加上与梅雨婷进展顺利,叶思潜的日子一下子便由一个月前的苦不堪言到
现在重拾活气。
随着初夏脚步的临近,叶思潜心情不断回暖,连带着周遭的气氛也变好了起来。一直为叶思潜有所担忧的文起见他
的生活和情绪都渐渐安定下来,也算是松了口气。
午间轮休,叶思潜同梅雨婷相约一起吃了午饭,照例由自己买单。第一次一起吃饭,梅雨婷意欲平摊,但在叶思潜
颇具气概的坚持下,梅雨婷只得面露羞涩和憧憬,任由叶思潜结了帐。此后,叶思潜买单似乎就成了两人的默契。
吃完饭顺便逛了会儿街,叶思潜在梅雨婷的校门口与她分手,自己信步踱回了相隔不远的超市。刚进超市门,衣袋
中的手机响了。是周洛书打来的。
“喂?”叶思潜困惑地开口。什么事呢?这种时候来电话,一般是告知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思潜,今晚不用做饭了。”
不出所料。“你今天要加班什么的吗?”叶思潜问。
“不是,”回答里隐约透着笑音,“今晚咱们出去吃。”
“出去吃……?”
“嗯。下班我先回家,你在家等我好了,我们从家里去。”
叶思潜茫然地挂了电话。周洛书要带他出门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上个星期天周洛书难得空闲,便硬拉着叶思潜跟他
上街。到了商场男装部,叶思潜还愣愣地不知对方啥意思。只任凭周洛书拽着他浏览那些衣服,不时征求他的意见
,问他喜欢哪件,又或是指着一件问他觉得怎样。叶思潜不摸头脑地答了几句,就见周洛书反复比较,又让叶思潜
试穿了几回,这才选定三件上衣两条裤子和两双鞋。待要去收银台结账叶思潜才反应过来,周洛书是要买这些衣服
给自己。他忙不迭地阻止,连声推拒。周洛书眨眨眼睛。
“你不喜欢?我觉得你穿上挺好看啊。”
叶思潜无语,他语无伦次地想解释自己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可以让周洛书花钱。周洛书弄明白后,不以为意地笑笑
。
“你就收着吧,也该添几件新衣服了。大不了算你欠我的,以后一块儿还了就行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周洛书邀自己出去吃饭的消息并没令叶思潜太感吃惊,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不吃惊。吃惊不为别
的,只是,虽然叶思潜承认自从跟周洛书聊了小时候的事以后,两人的关系开始有所和缓,但这么快就从当初的相
看两厌发展到现在携手出游的“亲密”状况,着实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第九章
下班回到家,叶思潜简单地梳洗整理了一番。倒不是有多期待,但……毕竟要出门,蓬头垢面的还是不好。
不多时,周洛书回来了。注意到叶思潜的变化,周洛书假装没有察觉,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走吧,咱们开车去。”
来到小区附近的停车场,周洛书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家离工作的事务所只有十几分钟的路途,所以尽管有车
,周洛书也不开车上班,只在需要拜访委托人之类的长途外出时才开。
周洛书只管开车,没有说明目的地的意思,叶思潜也不多问。车子行了约摸半个小时,拐进一个临时停车场。周洛
书把车停好,然后下车,在叶思潜前面引路。
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家店前,周洛书听下脚步,推门而入。叶思潜跟在周洛书身后往里走,进门之前没忘了抬头看
看店门上方的门头。
「素敌果子」?那是什么东西……?
一进门,眼前的情景让叶思潜混沌的头脑变得明白起来。店面不算特别大,靠近左侧的半边墙壁处是一组橱窗,里
面摆着琳琅满目格式各色的点心,橱窗里面点缀着与点心色泽相适应的不同色彩的小灯;正对店门的墙前有一个类
似吧台的地方,店铺中央摆了几盆半人高的绿色植物,盆栽右侧的空间里放置了几张洁净的小圆桌,每张桌旁各有
两把椅子。绿叶将左边的点心橱窗和右边的桌椅隔开,形成一道欲掩还开的屏障。
现在桌椅都空着没有客人,两名店员正在擦拭桌椅,见有人来却不点餐,他们好奇地抬头张望了一眼。
四面墙壁粉刷成素净的颜色,上面挂着点心的照片和介绍,还有一些精细的装饰,却无一例外透着一丝异国的气息
。
叶思潜还在好奇地四处打量,没成想耳中飘进几句突兀的“鸟语”。他茫然地抬头,便见周洛书正站在吧台前,愉
快地操着一口陌生的语言与吧台内的一个男人交谈着。
……
叶思潜猜想他们说的大概是日语或韩语,只不过什么外语在叶思潜听来都跟经文没什么两样。只是,今天见识到这
个古怪还有点变态的律师神采飞扬地说着一口流利外语的样子,叶思潜的心底多少产生了几分对这人的敬服。
两人又说笑几句,周洛书向叶思潜招手:“思潜,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有泽丰先生,是我在日本时认识的
朋友。”
日本人啊,刚才说的果然是日语。“你去过日本啊?”叶思潜不禁好奇,关于这事他可从来没听那人说过。
“在那边留学,呆了一年半。”周洛书简单地答了一句,接下来又面向有泽,“有泽先生,这位是叶思潜。”
这句话叶思潜听得懂,因为他是用中文说的;更令叶思潜惊讶的是,有泽听了介绍,竟开口用中文向他打招呼:
“你好,我叫有泽,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腔调古怪,用法却没有错误。似乎看出他的疑问,有泽微笑着解释,自己已经在中国开了两年的店了,中国话
说得不好,但交流起来还可以应付。
“因为你说你对点心有兴趣,所以我带你来领略一下不同风味的点心。”
不用周洛书提示,叶思潜也早被五花八门的点心吸引了注意,有泽干脆让店员提早打了烊,陪叶思潜沿橱窗浏览着
那些点心。中式和西式点心他相对熟悉,这家店里主打的日式点心他可是见所未见,有些造型特殊,有些接近中式
点心,凑近了能闻到浓腻的甜香味。叶思潜饶有兴味地观看,不时询问有泽几个问题,对方也欣然作答。
看完以后,有泽端出几碟现做的点心,让叶思潜亲口品尝一下。叶思潜觉得虽然没有客人,但自己唐突到人家店里
什么也不买只是过眼瘾,现在还要白吃人家的东西,实在过意不去;但又见对方十分殷勤,想必也是卖周洛书的面
子,便也不好推辞,依言尝起来。
点心虽不当饭吃,却也十分充饥,叶思潜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喝了两杯老板泡的茶,大大地舒了口气。
呆的时间差不多了,周洛书便请有泽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一方面还了招待叶思潜的人情,一方面也确实想跟老朋
友坐下来聊聊。
三人来到有泽提议的一家日式餐馆。有泽和周洛书都吃惯了日本菜,叶思潜则是第一次吃,那各个玲珑的盘盘碗碗
里盛的一星半点儿吃食让他觉得新鲜又别扭,总觉得那精致的菜肴显得矫揉造作,中看不中吃。
有泽点了清酒。周洛书要开车不能沾酒,有泽便兴致勃勃地劝叶思潜喝两杯。叶思潜有点犹豫,他接触酒的机会不
多,对酒也没有特殊的爱好,不过,低头看看白色细口瓶中清澈如水的酒液,叶思潜有了些好奇。
“你喝喝看吧,这个不像白酒,度数很低的。”周洛书说道。
叶思潜接过有泽斟满的小酒杯,迟疑地抿了一口,唇齿间满是一股清冽的气息,舌尖感到微辣,但过后似乎又隐隐
有一丝甜味。
席间,从饮得兴起的有泽那里,叶思潜了解到了一些他和周洛书的过往。有泽大周洛书一岁,跟周洛书相识是在有
泽大四开学前的那个寒假。当时他在东京的一家小酒店打工,某日店里新来了一名服务生,样貌清秀却不苟言笑,
活儿干得卖力有余灵活不足,出了几次岔子。有泽看不下去出手相助,两人便开始熟络起来。有泽这才得知男孩是
中国来的留学生,又听说他在庆应读法律,立即对他肃然起敬,由衷地称赞了几句,没想到看起来性子淡漠的男孩
竟很容易地脸红了……有泽抬头望望对面的周洛书,见他只是淡淡笑着,并无反应。有泽停下言语,饮干杯中之酒
。
宴毕,周洛书和叶思潜陪同有泽回店,提了车子,就此告别。临上车,有泽忽然伸出双手,重重拍了两下叶思潜的
肩膀,半酣半醒的眼眸中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叶思潜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往周洛书看去,却发现后者已坐在车中
,只好作罢,困惑地上了车。
叶思潜瞟了瞟专心开车的人,没有言语。许是酒足饭饱的缘故,他有点困了,便合眼倚在靠背上,脑子里飘来飘去
的一会儿是难得一见的日式点心,一会儿是店老板有些异常的友善,一会儿是从有泽那里听来的周洛书的陈年故事
……
“相比之下,”周洛书不期然的开口令叶思潜睁开眼,视线转向他,“有泽算是个直性子,不像许多日本人那样难
以把握。”
“嗯。”叶思潜对日本人无甚了解,只能不置可否地应一声。
沉默少许,周洛书又开口了。
“思潜,你觉得他那间店怎么样?”
“挺好,”叶思潜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开一家点心店,东西好吃还是次要的,首先应该给人一种很舒适、
很安心的感觉,这点有泽先生做得满不错的。”
听叶思潜兴致盎然地评价,周洛书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他是做得不错,不然也开不下这两年的时间来。毕竟家族
里有人是做这一行的,总会遗传到一些。”
听他说起有泽的过往,叶思潜虽觉新鲜,可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你愿不愿意到他店里工作?”
“啊?”冷不丁听到了与自己有关的问题,叶思潜本能地看向周洛书,眼光中透着茫然。
“你说过你想在点心店工作,有泽的店也缺人手,你要不要去试试?”
叶思潜这才明白周洛书安排今晚的真实目的。透过好朋友的身份让自己见识到有泽和他的点心店,让自己心向往之
,此时,才顺势提出工作的事,就不会显得太突兀或令自己感受到压力。
那只是一时聊天聊得兴起无意间带出的话题,叶思潜根本没想到他会记在心上。
见他没反应,周洛书稍稍犹豫,又道:
“……我向他提过你的情况,他挺中意你的,说既然你学过技术又有从业经验,应该很容易上手。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口气变得确定,“你喜爱这一行,这是一个料理人必备的素质。”
“他说,他也正在着手融合三种式样点心的优点,做出更受欢迎的新品,如果你能帮他,他一定受益匪浅。”
这的确是有泽的原话,其中刻意的谦敬自不必说,但也不难看出诚意。
“怎么样?”周洛书问,“你要是愿意,我就去跟他说。”
听周洛书的意思,他应该早就与有泽通过气了,现在只是征求自己的意见。
叶思潜仍未回话,周洛书心有些灰,他不再追问,淡淡地吐出一句:
“你要是不想去,也不用为难,反正我只是跟他提议,他不会不高兴的。”
听出周洛书话语中浅薄却实在的失望,叶思潜有些不可思议,这人会因这种程度的事而感到丧气?
“……怎么会不想去?我很喜欢那家店,能在那儿工作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周洛书诧异地转脸向他。
“不过,我预支了超市两个月的工资,必须干到这个月底才能辞职。能请你帮我向有泽先生解释一下吗?”
周洛书眼望前方,没有答话。好半天才开口。
“思潜,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叶思潜愣了愣,他以为我是碍于情面不好推辞才答应的吗?
叶思潜突然想要发笑。这人明明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强上了他,时隔多年后更迫自己和他同住为他打理家事,现在却
又对自己小心翼翼起来……倒是让自己搞不太懂这个人了。
“我知道……谢谢。”
路灯的朦胧光芒中,叶思潜侧过脸,看到周洛书的睫毛微微扇动一下,因了自己小小的一声谢。
第十章
月底的时候,叶思潜果然向经理辞了职,领了余下几天的薪水,离开了工作两年的超市。事情的大概,叶思潜跟文
起讲了,文起虽然对那个周洛书的行径有些不解,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忠告叶思潜,凡
事要多想想。
在超市上班的最后一天中午,叶思潜约了梅雨婷吃饭,告诉她自己要换工作了。梅雨婷大感好奇。
“是什么工作?”
叶思潜回答是在一家点心店打工,梅雨婷眼中透出神往。
“点心?真好啊,你有口福了。”转念一想,又蹙眉道,“不过这样我们见面就不容易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有泽的点心店离这边不近。叶思潜见梅雨婷嘟起小嘴有些气闷的样子,忙笑着安慰,“没关系,
我换了工作,咱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啊。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那间店尝尝,有很多好吃的点心,你一定会喜欢的。
”
见女友皱起的眉稍平,叶思潜趁热打铁地讨好道:
“等我出了徒,就做点心给你吃,好不好?”
婷婷这才欣然展颜。吃完饭,两人出门。方欲道别,婷婷忽然又想起一事。
“思潜,下月二十号是我的生日,你要来跟我一起庆祝哦!”
不消她提醒,叶思潜早就从她那里知道了,并且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就在前几天还一直在想该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呢
。
“当然,我一定去。”
叶思潜告别超市,开始在有泽的店里工作。虽然多年未做,但叶思潜稍经提点便能上手,有泽对他的基本功非常满
意。叶思潜学习的是中式和西式点心,有泽让他一面给自己当帮手,一面好好琢磨练习,融会贯通才能有所创新。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店铺每晚八点关门,这样就赶不及给周洛书做饭了。叶思潜提醒自己,他欠周洛书的人情太多
,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而忘记保姆应尽的义务。
但叶思潜也不好意思对老板有泽开口。只不过刚开始一两天,有泽发现叶思潜神情复杂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就问他
是不是有事。听了叶思潜有些支吾的解释后,有泽没说别的,只是会意地一笑,而后告诉叶思潜,晚上的营业高峰
是在附近学校放学后的五点半到六点,六点以后就基本没客人了,所以,叶思潜可以在六点之后下班。
老板善解人意到这地步,叶思潜很是感慨,有泽的确很卖周洛书面子,而叶思潜听有泽说过,刚来中国的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