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枯木 上——La Carmen

谢臻在坐着的苏穆身边躺下，头靠在苏穆的腰间，呼吸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有夜晚的味道，和苏穆的味道融合，让他只想永远这样躺着，再也不醒来。

“苏穆，你去过很多地方吗？”很久谢臻才睁眼仰头问苏穆。

苏穆摸着他的头发，点点头。

“我从书上看到很多地方好像很有意思，我想去每个地方，然后在那里画画，画我看到的一切能画的。当然，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苏穆想到只要能带谢臻走，之后谢臻的这个愿望他是完全可以满足的，但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在不能完完全全确定一件事以前，他从不做任何承诺。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对谢臻说。

“我知道要你一直同我呆在一起，这好像不怎么现实。如果每次在我需要的时候你都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是不是很自私？”谢臻叹息一样的问道。

苏穆看着他的眼睛，想对谢臻说其实他可以再自私一点，再任性一点。陪在谢臻身边，满足他的一个小小的要求，苏穆都会感受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谢臻一样让他产生这样的归属感，彷佛他所有以前冷漠而冰冷的活着就是为了遇到谢臻，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改变。

他可以感受到谢臻对他的那种复杂的情感，因为长期封闭而冰凉的心突然找到了寄托，不受自己控制的，所有人类能产生的感情都会涌向这个被寄托的对象，正如他对谢臻一样。他们在一起体会到的是活着的完整，并且他们愿意为这种完整而改变自己，甚至在是适当的时候，他相信他和谢臻都会为了这一份完整而努力。

苏穆将谢臻扶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你在安慰我吗？”谢臻笑着睁大眼睛问苏穆。

苏穆也不说什么，不由分说的就再次背上他往山下走去。

“要回去了吗？好吧。不过下次我不想来这里了，下次我们去不用你老是背我的地方。”

谢臻趴在苏穆背上一会儿，有小声说道：“苏穆。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很珍贵的，让我想任性，可是任性是不好的，对吗？”

苏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够开口说话，然后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谢臻，在他面前，谢臻做什么都不是任性。但是现在他只能在黑暗中加快脚步，快点到达一个明亮的地方，把所有的心思都展现给谢臻看。

靠在苏穆的背上太舒服，加上已经到了平常休息的时间，等到苏穆将谢臻送回画室时，谢臻已经有点睡意蒙蒙了。苏穆拍了拍他的脸颊，谢臻半睁着眼睛看了看所在的地方，发现已经回到他的画室，揉着眼睛问道：“你要走了吗？”

苏穆点点头。

“哦，好吧！”虽然意识有点模糊，但声音中却还是带着遗憾。

苏穆握了握他的手，才离开。

看着苏穆离开一会儿后，谢臻才去开门准备回卧室。

但他没想到在卧室门前却遇到一个守门的。

龙昀敕看着谢臻有些精神不济，平时总是冷冷淡淡地一双大眼现在却忍不住想闭上，在快要闭上的时候又猛地睁开来。

“我刚才有来敲门，你没有听见吗？”

谢臻本来是不会特意去注意他的。听到他这么说，那点睡意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他心中并不担心，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现在只想去休息。

“你在画室睡着了吗？”谢臻一向话少，龙昀敕也不以为意。现在这么晚了，他也就以为谢臻在画室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

谢臻点点头，准备开门进去。龙昀敕却挡着门不让开。

“这几天我就要去美国了。”

谢臻看着面前的人，不解：“我知道。”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臻摇摇头。

龙昀敕苦笑：“我想也是。我知道以前对你不怎么样，你不想和我说话我知道。你到龙家来，我们不是要故意排挤你。我们六个从很小就在一起了，大哥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可是有一天大哥却带你回来，我们只是怕你分走大哥的注意力而已。”

他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原本是想道歉的，可是对着谢臻冷淡的神情，他却有不知名的着急，最后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就想找借口让对方原谅的自私话来。

谢臻看着龙昀敕，突然有了恼意。你龙昀敕甚至整个龙家可以排挤我，可以像上一世一样不把我当人，我现在不在乎，因为我不在意，但是你说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跟我说你们那样对我都是情有可原的？这是什么？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臻嗤笑一声，也许是龙昀敕软化的态度，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和苏穆呆在一起太随意，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以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龙昀敕没想到谢臻会这样来反问他，脸色变了几变，非常难看，但最后还是没有发火，最后只是暗淡的说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只是……大哥是真的想对你好，你总是这样不在意，大哥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如果，你以后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请你不要相信，可以吗？”

他想对谢臻好，他没有资格，因为有大哥。他现在只希望谢臻永远都不要知道大哥收养他最开始是为了什么。这样谢臻不会受到伤害，只要大哥能打开谢臻的心扉，一个是他最敬爱的亲人，一个是他人生的初恋，他们能在一起的话，他会放弃。

谢臻自认不是伟人，他的身体16岁，可是他所经历的两世加在一起已经24了，而他的心甚至更老。所有曾经让他痛苦的人，都可以来要求他的原谅，可是很遗憾的是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原谅这种说法，至少对他而言没有。不是因为他钻牛角尖总是念念不忘上一世所受的罪，而是他从来没有做错过，却总是被人错待，他连向人请求原谅的借口都找不到。那么要他原谅谁，他做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现在也不会去埋怨任何人了。

谢臻笑着摇了摇头，绕过龙昀敕，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关上门。

龙昀敕在他经过时闻到他身上带着湿气的草地的味道，看到谢臻衣服上几道青绿色的痕迹，心中一沉，画室里面怎么会有草？

谢家老爷子自从接到谢泽的电话之后，听他讲了所有的事情始末，心中百感交集，立即叫人准备，几天之后，已经回到Z市。谢臻若真的和自己的亲妹妹长得一样，那谢臻怎么可能不是谢家的孩子，当年他拿到手的检验报告必定是有问题。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敢瞒天过海。但是一想到让谢臻流落在外他也有原因，心中又万分自责愧疚，飞机上他的冷脸让工作人员都不敢上前问他是否有什么需求。

一回到家，他最先找的不是现在当家的儿子谢其义，而是长孙谢泽。

谢家，书房。

谢泽恭恭敬敬地把谢臻的资料递给祖父：“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

当他看到谢臻是在龙家时，勃然大怒，手中的东西一扔：“岂有此理！我谢家的子孙再怎样也不能让人这么糟蹋！”

“爷爷，龙家我们可以和他们谈条件，再不行就诉诸于法律。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弄清楚当初您和二叔的拿到的报告为什么是错误的？是谁在里面做了手脚？”

老爷子冷静片刻，思考到：“当初做检验的是我们家二十多年的家庭医生，我救过他的性命，难道他恩将仇报不成？”

“那在送走谢臻之前爷爷没有见谢臻一面？那时候谢臻应该也有七、八岁了，面貌与现在总会有些相似的，若是见过，又怎么会没发现当中有问题？”谢泽一直对这一点很好奇。

“当初你二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反对的。后来生了谢臻，我想也就算了，已经准备接受了的。可是你二叔又跑来跟我说，谢臻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因为他刚查出患有严重的不育症，能够有子嗣的机会小于百分之零点五。于是我叫了家庭医生去给他和那个孩子做检验，结果就是两人果然不是父子。他不是谢家的孩子，我自然也就不会再见他们母子两个。后来你可能也应该记得一些了，你二叔对那个女人用情很深，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整日花天酒地的不着家，我拿他没办法，想送走他们两母子也许会好一点。谁知道你二叔却死不同意，还把他们藏了起来。”

谢泽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的，那时候我已经能记得一些事了。”

“听说谢臻的母亲因为你二叔不再理她，渐渐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只要一见到谢臻就是要杀要打的。她认为谢臻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否则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被你二叔关起来疏远了。原来你二叔虽然恨她，却没有责备为难过她，加上可能每次提起不是自己儿子的谢臻你二叔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自然就将受冷落的原因安在了谢臻身上。就这么过了几年，她最后还是自杀了。

“那时候你二叔简直整个人都垮了，什么都不管。正好我有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要去日本发展，我就趁这个机会，给了一笔钱，让他带谢臻到日本去，捐点钱给孤儿院，让他们收留谢臻。这些根本就不用我出面，我交代下去自然有人办妥。也就谈不上什么见到谢臻的事了。”

“原来如此。我还记得二叔为人豁达，性格也温和，谁会这样害他妻离子散？”

老爷子此时也想起自己一向疼爱的二儿子，现在为情远走他乡，四处流浪，几年才能见上一次，他老了，又还能活多少年呢？

“在出这件事情以前，你二叔性格好，虽然不管家里的事，在美术上却很有天赋，和他相处的人都赞不绝口。我也因此喜欢他多一点，对你父亲倒没花那么多心思，你父亲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妒忌你二叔……”说到这里老爷子突然停住，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接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爷爷，您怎么了？”谢泽扶着他，非常着急。

“肯定是他，肯定是他……”老爷子一边喘气一边说。

“什么肯定是他，你想说谁？爷爷。”

“你父亲，肯定是你父亲干的，肯定是……”喝了水之后，接着说道。

谢泽心中一颤：“怎么会，爷爷。父亲和二叔是亲兄弟啊！”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亲兄弟，你信不信我要是挡了他的路，他连我都能害。不是我偏心，你父亲心胸狭窄，妒忌心强。以前就经常为难你二叔。你二叔不在意，也没有出什么大漏子，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没想到居然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哼！”

“爷爷，我们先不要妄断，等问过我父亲或者等几天就有新的调查结果再说，好吗？”谢泽虽然为自己的父亲辩解，但想到父亲一贯的为人，上次更是雇了杀手去杀龙家的当家人，心中已经摇摆不定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当时是，家庭医生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住都是住在谢家的。偶尔出门都有司机跟随，能通过他搞鬼的人除了这谢家的人还能有谁？这家里除了我和你二叔，也就只有你父亲能有这个权利了。”

谢泽沉默了，他不想怀疑自己的父亲，可是这些年下来，父亲的处事手段，他想忽略都难。

想了一会，老爷子按响了桌上的电话。

“老周，谢其义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说完就“砰”地挂断电话。

“爷爷，要不，你想先见谢臻一面吗？”最后还是谢泽打破沉默。

“能见到当然是好的。只是有龙家在不会那么容易。”

“这个爷爷不用操心。谢宁和谢臻在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

老爷子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想办法找你二叔了，听说最近去了比利时。”

谢泽点点头，两人又说道怎么把谢臻从龙家接出来，不一会儿敲门声就想起，谢其义推开门走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身世（五）

谢其义一进门就见老头子用要吃人的目光看着他，而自己的儿子却满脸怀疑，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老头子一向不怎么管他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犯到他老人家了。

他随意的坐下来，笑着说：“父亲您要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到机场来接您。”

“你来接我？我这个半死的老头子怎么受得起。”

“父亲说的什么话，您看您还硬朗着呢！”

老头子实在不想看他虚伪的嘴脸，活了一大把年纪，自认为他谢正峰没对这个儿子做什么过分的事，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只问你，当初你弟弟和那个孩子的事情你是不是有插手？”声音威严，对着谢其义的目光更是锋利。

“呵，父亲怎么翻起旧事来了？”

“说，你究竟有没有指使医生在检验报告上做手脚！”

“没有！”谢其义收起笑脸，正正经经地看着自己父亲回答。

他一说完，老头子火冒三丈，抡起手上的拐杖就要发作。

“爷爷，你别生气，我来同父亲讲。”谢泽抓住他的胳膊劝说，拉着他坐下。

转身将谢臻的那份资料递给谢其义：“爸，还记得我上次请你暂时不要对龙斯仲动手的事吗？”

“我最后不是没动他吗？”谢其义随意的接过谢泽手上的文件。

“我请你不要那么做的原因就是当时我在学校遇到了谢臻，就是你同我说的龙斯仲身边的那个男孩子。他和爷爷的妹妹长得很像。我怀疑他和我们谢家有血缘关系，我怕你对龙斯仲动手会无意中伤到他。我原本是想等到把谢臻查清楚了，再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我和爷爷都想要你给我们一个答案。你看完资料就明白了。”

谢泽说话的语气虽然算得上客观，看着谢其义的双眼却是犹疑不定的。

谢其义看看他，再看看一边对他怒目而视的老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资料原封不动的扔到桌子上，两手往往沙发扶手上一放，说：“你们很了解我嘛！不用看了，我是做了手脚，不过不是找的医生，找的是他的助手。”说完就一动不动的看的面前的两人。

“爸，你为什么……”谢泽一脸失望地摇着头问自己的父亲，在这之前他总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的。

旁边的谢正峰已经是一副想要吃了他的表情了。

“为什么？这应该好好问问你爷爷。我要不这么做，现在能轮到我管谢家吗？”语气嘲讽。

“混账东西，你就为了这个害你弟弟，就为了这点家产害你弟弟。你……”谢正峰气的直拿拐杖敲地，身体颤抖到话都说不出来。

“别以为就我一个人的错，你们要是不给我空子我能有地方钻吗？见都不肯见自己的孙子一面，凭一纸报告就将人送走的可不是我。谢其宏更可笑，他这种轻易就被感情打击的一蹶不振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继承谢家？”

谢其义的话无意是公然对谢正峰的讽刺，谢正峰双目怒睁地骂道：“谁说要让他来管谢家了？谁告诉你的？”

他大声，谢其义站起来，比他更大声：“不用谁来告诉我，我有眼睛，我有耳朵，我看的见听的着。当初整个Z市谁不知道谢家大少爷不得他爸喜欢。谢其宏他人品好，他有天赋搞艺术，谁都乐意接近他。完了还娇妻幼子，世界上有这么幸福的事吗？”

谢正峰听他说完却再也没有精力理谢其义，他既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伤心，又为自己当初只想着尽快减少小儿子的痛苦，那么武断的就送走了谢臻而自责。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除了在想到谢其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