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笙子

于修漠然收回视线，拿起药膏挤了点在手上。

刚一挤，药膏就被人抢走了，然后身下的床陷了下去。

黎暮成泰山式地往床上一坐，把药膏挤在自己的指尖，然后阴沉着一张脸在于修的胸口涂来涂去。

他的力道很轻，和他的脸色截然相反。

于修没有拒绝他，也懒的和他争。

这种小事，何必让自己伤神伤脑。

一道不长的伤口，黎暮成擦了很久，擦完后，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有时候沉默，适合克制自己的情绪，相反的争论不休，才是激化矛盾的罪魁祸首。

于修庆幸自己天生冷漠，如果自己和黎暮成同一种性格，会不会整天活在刀光血影之中，又或许，俩人中的某一人，早就不在了。

就像一个月前的自己，拿着刀，毫无顾忌地刺入自己体内的时候，他不曾想过，自己竟也有这种勇气。

而冷漠疏离的他，下手的，或许这辈子，也只有自己了。

黎暮成从床边站起来，然后迈着步踱到窗边，耳边是他的手机。

不知道是打给谁，于修坐了会，打算下床上个厕所，刚穿上拖鞋，眼前递来一只手机，黎暮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

于修顿了顿，往旁边挪动着想站起来。

黎暮成脚步一跨，挡住他，话筒里此刻传来一道男音，

“小……是，是于修吗？”还有免提传来的刺啦的噪音声。

于修愣坐在床边。

“……你在听对不对？那我说了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小凝……他很好，我们都没事，你……啪！”

电话突然被挂断，于修同一时间抬头瞪着黎暮成。

黎暮成笑，“废话有什么好听的，我只是想证明人我已经放了。”

于修又瞪了他一眼，起身就朝卫生间走。

黎暮成一路跟着他，声音竟有些宠溺，“伤口还疼吗？不疼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你都闷在房里一个月了，我看着都……你想去哪里，我载你去，如果你想一个人，也可以，我就把你送到，然后等你想回来了再去接你。这个手机给你，你原来的……破了，我重新买了部，这个挺实用的，不是触屏的，用起来很简单……”

黎暮成叽里呱啦地东扯西扯，直到于修上完厕所，站在他面前，黎暮成还没停下他的滔滔不绝。

于修踢了脚他的鞋子，黎暮成立刻回过神来，视线转到他脸上，“你，好了？”

他整个人挡在门口，于修没办法出去，于是对他点了点头。

“那……想好去哪了么？”黎暮成觉得机会难得，趁他还会有反应的时候，应该多试探性的让他有想开口说话的欲望，出去散散心什么的，必须不可或缺！

于修静静看了黎暮成一会，然后黎暮成就惊喜地看到他对自己点头。

“真的？你愿意……？”愿意和我一起出去？

黎暮成几乎难以置信，强忍住内心的喜悦让开了道，“想去哪儿？……先换衣服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

到了目的地，黎暮成依旧黑着一张包公脸。

从看到他递给自己的纸条，到走出家门，到这一路上，黎暮成没说一句话，他也根本没什么心情开口，但他最后还是把于修带了过来，看着他走下车。

黎暮成把车停在一边，在于修快消失的时候，才高声愤愤地喊了一句，“我在这等你！”

于修没有回头，自顾推门而入。

步入熟悉的大厅，一眼望到角落沙发里独自静坐的人。

他单手摆弄着红酒杯，锐利的眼神在同一时间，朝于修投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笙：总算让暮董小揩了一把油～于修这娃儿现在矜贵的碰不得啊～

暮成：矜贵你妹！是老子现在禁欲了！

某笙：……

第39章

顾东阳看着于修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视线没有从他的眼睛上移开过。

等到他坐在自己对面，顾东阳放下酒杯，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回来了？黎暮成肯放你过来？”

于修沉默地看着他，嘴角抿了抿。

顾东阳见他没说话，就当他默认了，“你就不怕他知道你跑来这里瞎起醋么？”

于修默默把头往下垂，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纸笔。

顾东阳没有注意他的异样，依旧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黎暮成肯让你过来，呵呵，也没那么简单吧？”

于修下意识地停下动作，重新抬头看着顾东阳，像是等待他之后的话。

顾东阳满意一笑，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听说我进警局的时候你来过，是黎暮成告诉你的么？那他和你说原因了吗？我猜没有吧，他怎么舍得让你操这些心，巴不得把你绑在身边，寸步不离。不过这样看来他还是挺爱你的，于修，你不觉得自己很幸运么？有本事有能力，有钱有权，还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别人想求还求不到吧？”

于修的眼神暗了暗，双手不禁微微握拳，顾东阳的话就像一种讽刺，让自己卑微。

“你还是少来左边吧，既然打算留在他身边，就不要回来了。”顾东阳仰头靠在沙发上，“他是怎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我也进过一次警局了，你知道，人一旦输了一步，之后都是步步艰难。”

于修看着顾东阳，他很想知道黎暮成到底对顾东阳做了什么，一个月过去了，顾东阳又是怎么从警局释放的，酒吧里没有见到小凝，他是不是从此就消失了，杨悦也不在，舞台上空无一人，估计乐队也已经解散了。

看着忙碌于每桌的服侍生，好多都是新面孔，于修心里也不知什么味，只是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顾东阳也不会惹这么多麻烦。

“至于我，你不用介怀。”

顾东阳忽然笑了笑，于修愣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

他很少见到顾东阳笑，就算当时小司在，他的笑容也几乎是吝啬的，以至于在于修的印象中，今天是顾东阳第一次对自己微笑。

于修突然觉得心里堵的慌，顾东阳的笑容让他更加内疚。

拿起笔，重新撕了张纸条。

顾东阳视线慢慢落在他的膝盖上，纳闷他在做什么，就见于修把纸条递了过来。

顾东阳看了眼字条，抬头蹙了蹙眉，“你……声音？”

于修看着他，不动容地点头。

顾东阳沉默了会，把话题转到他的字条上，“你不用觉得是亏欠我什么，这就是社会，哪里没有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做生意的难免磕磕绊绊，黎暮成，容博能顺风顺水，也不是一朝一夕拼来的。”

顾东阳慢慢地把视线移到于修脸上，和他对视着，眼底黝黑一片，深不可测，“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其实也不难。”

门外，黎暮成已经走出大奔，倚靠着车头玩捏着手里的手机。手机在两指间不断地翻跟头，黎暮成第一次这么耐心地等一个人。

这次，他是做足了心里准备来的。

从于修拿刀伤自己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以为自己一直爱的人，其实一直是在伤害他。

他以为爱情就是要拥有，虽然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但是起码明白了一点，拥有不代表是强占，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就像自己刚和小修认识的时候。

不就是重新再一次好好追他嘛？

黎暮成嘴角弯了弯，这还不简单。以前自己不也这样等过他？到最后，冷漠的人不还是和自己说了话？

黎暮成回忆到了从前，整个人不自禁飘飘然起来，手机忽然“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刚要弯腰去捡，一只帆布鞋头出现在视野里。

黎暮成愣住，诧异地看着地上的手机慢慢递到自己面前。

“……谢谢。”

黎暮成话刚出口才反应过来，脱口一句谢谢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傻，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好了？我们……现在回去？”

于修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去拉车门。

黎暮成一脸悦色地开着大奔，手指还节奏性的敲击着方向盘，一看就是心情大好的模样。

看了眼窗外，黎暮成转头微笑道，“天还早，我们去哪里走走吧？海边吧？好久没去了，有兴趣么？”

黎暮成还记得，于修第一次见到大海时候的笑脸，纯真的很让人疼爱。回顾往事，和现在他的表情交错在一起，黎暮成嘴角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

才多久，世事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依然在，可心情和内心，早不似从前。

于修对着窗外摇头。

大海，太大，太阔，而狭小的自己，像是沧海中的一粒栗，渺小又卑微。好比现在的自己，软弱没用，还苟且地活着。如果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让于修精神的，那么只有顾东阳了。

顾东阳原本在容博那的生意被查出了违禁品，什么违禁品，顾东阳没告诉自己，于修也没问，不是自己该多管的，他就不会去猜疑。

曾经在容博房里见过手枪，枪支弹药之类的军火机械，同样也是违禁品，被查出来的话，于修还是知道一点的，非法持有枪支罪，是要被监禁的。

原本俩人好好的交易突然之间发生巨变，究竟是不是顾东阳的货出了问题，还是容博他们动了手脚，于修不能下定论，他也不需要知道原因。

他所能做的，只有让顾东阳的生意长期下去。

一个人失败过一次，总想着往更高的地方爬。

顾东阳想尝试着往更高去，于修想尝试着，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一味地接受他的帮助。

黎暮成见他摇头，只当他不想去海边，“那就不去了，我们还是去吃东西吧，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茶式餐厅，听人介绍味道还不错，要不我们也去试一试？”

于修一听，眼神亮了亮，刚想做点反应，黎暮成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艾米。”

“就让王浩去，款到了就发货，这种事还要问我？”

“……什么？行了，这几天我忙，让刘叶盯着点。”

“又休假？他孩子都出来好几月了，还有完没完？”黎暮成“啪”一声挂了电话，“女人就是麻烦，孩子更麻烦！”

黎暮成无意地朝于修瞄了一眼，见他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干笑了两声，“如果我们有孩子，我一定疼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黎暮成脸上容光泛发，“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我们去孤儿院领养几个孩子吧，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到觉得如果孩子是女孩挺好的……”

于修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天方夜谭一般的浮想联翩，无语着把头转向窗外。

与此同时，黎暮成的声音也静了下去，本来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活络一下感情的，但是人家都把脑袋转外边去了，明显就是不想搭理自己，心里无奈叹了口气，黎暮成加速踩下油门。

“估计暂时去不了茶餐厅了，先送你回家，等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回去接你。”

＊＊＊＊＊＊

“嗯……你是和我一起上去呢，还是先送你去茶厅坐？”

大奔停在公司门口，黎暮成转头问身边的于修。

本来他是打算把于修送回家的，因为不知道自己要忙到什么时候，可黎暮成意外地等到于修递来的纸条，他说他想一起去公司。

黎暮成巴不得于修一直在自己身边，因此看到纸条的时候也没问理由，只当他想出来散散心，就愉快地一头答应了。

于修朝他摇摇头，黎暮成试探性地笑着问，“是想一起上去？”

于修点头。

黎暮成嘴角快咧到耳脖子了，伸手解掉他的安全带，“行，我们走。”

“黎董好。”……

步入大厅，穿过走廊，形形色色的人擦身而过。

于修随着黎暮成走，听着他们的称呼，回想着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来黎暮成公司的时候，也像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小丑，接受众人各色的目光。

既然避不开，索性不放在眼里。

何必让一些碎事弄的自己心情郁闷。

“黎董，亨尔地产的汪董刚在会议室等候，您现在去正好。”

电梯刚抵达顶层，门口艾米一身职业装恭敬地立着，她的余光随着黎暮成走出电梯后落到他身后渐现的人身上。

表情没有一丝疑惑甚至是惊讶，足以证实艾米的确很适合做董事长助理，尤其是黎暮成的助理。

“于先生，你好。”

于修随意朝她点了点头就别开了视线。

像艾米这种面不露色，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于修不太喜欢。又或是自己太小心眼，对于之前她对自己的“特殊照顾”有所顾虑。想到“特殊照顾”，于修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刚巧黎暮成这时候转过身来，“我去谈个事儿，要不你先进我办公室等着？还是想去哪里看看？”

于修顺意指了指地板。

黎暮成挺聪明的，“行，别走太远，我好了打你电话。”

黎暮成走的时候朝艾米投了个眼色，于修看到了。

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眼色，让自己被挂上“包养”、“傍大款”的头衔。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实事不正是如此吗，只是前者是心甘情愿，而他是无可奈何。

黎暮成前脚一步刚离开，于修后脚就往电梯走。

电梯的门缝直到合上，艾米脸上还保持着她那张万年不变的职业笑容。

看着电梯里反射的自己的面孔，于修拍了拍脸颊。

如果不是看到别人的微笑，他还以为笑容只是个装饰，可有可无。明知笑容能掩饰种种，或喜或悲，或形式，抑或是嘲讽与不屑，于修还是觉得，笑容能让自己暂时忘记一些事。

电梯“叮”一声打开，于修还呆呆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所以，与此同时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木愣地看着于修捏着脸颊，一副欲愁欲笑的模样。

第40章

“于……于修？”

电梯旁，王浩一脸惊奇地看着于修。

于修捏脸颊的手指抽了抽，立刻扳正脸站地笔直，觉得刚才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丢人。

“你到三层是……”王浩愣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刚想问话手机就响了，他对于修笑了一声接起电话。

于修听到他喊了一声艾米，然后走到一边去说话。估计艾米又要交代他什么，于修心有所虑，走出电梯，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王浩通话结束。

王浩挂下电话，转过来的时候表情挺自然的，“这样吧，我刚好要去仓库，你要不要一起去？”

于修没有犹豫地点头，自己过来找他就是想让他带着到处走走。

熟悉黎暮成公司的业务，才能方便今后替顾东阳做点事。

顾东阳没有私人的发货渠道，他需要借助知名度高，更重要的是有运输保障的发货渠道来进出口自己的烟草产品。

这些，是顾东阳今天告诉于修的。

容博那里不可能继续合作，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适合的货运，顾东阳上次出事的货被警方扣留调查，所以这次交补的货正处于燃眉之急。

于修想尝试着，让黎暮成帮顾东阳一次。再怎么说，俩人曾经也是有过合作的。而黎暮成对自己……

于修转头望向车窗外，那么就再利用自己一次吧。

车子几分钟后停在目的地，于修随着王浩走进大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