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十八子秋

安保拦住了他，要赶他出去，嘴里的话也不太好听。

中年男人无奈，还是陪着笑脸。

安保嫌他走的慢，伸手推他，胳膊却被一侧伸过来的手抓住了，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一双眼睛还有点丹凤，好看

。

“大家都是来买东西，你怎么可以嫌贫爱富，区别对待。”

安保被噎了一下，说：“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买得起里面的东西，丢了东西怎么办，被我们老董看见怎么办？”

男人指指后面，说：“你们老董已经来了。”

安保看见段浩天，顿时来了底气，将情况说了一遍。

段浩天没理他，转身问那个中年男人，“大叔，您要买什么？”

中年男人十分局促，不好意思，“给孩子妈买个发卡，夏天热把头发盘起来。”

段浩天想了想，“发卡啊，好像在三楼，我和您一起上去。”

中年男人不敢相信，安保也不敢相信。

段浩天领着中年男人去搭扶梯，突然回头对那个安保说：“你，马上可以下班了。”

三楼的销售小姐当然认识老董，老董已经在二楼喝了好几个月的咖啡了。看着老董领着一位农民大伯上来了，还叫

大叔，八成是亲戚。

服务周到，态度殷勤。

段浩天一使眼色马上明白，将小数点挪到第一个数字后面。

“你来做什么，被强子甩了？”段浩天问一直跟在后面的杨小安。

“确实被甩了。”杨小安说，“不过不是我。我爸要过生日了，我来挑礼物回头送他。”

“强子怎么不陪你？”段浩天问，带着杨小安到了四楼男士区。

杨小安在皮带区停下，说：“这怎么样，我是说SM。”

段浩天说：“我会考虑送给尹强一打。”

杨小安说：“你越来越具有幽默感了，我还以为你会变成活死人呢。”

段浩天突然停下，看着他说：“半年没见，杨小安还是杨小安。”

“听说你和那个小民警交往甚密，看他长的也是粉嫩俊秀，年轻又有朝气，不如就从了人家吧。追不到老师，学生

也不错。”

段浩天盯着他看了一会，说：“无聊。”

杨小安说：“是你成熟了。”

俩人正在看手表，尹强才过来。

三人合计了半天，选了一款黑色机械表。

尹强问是不是迟明辉今天也过来，一起聚聚。杨小安说做教师的真好，都已经是暑假了。段浩天说，暑假了，就没

继续往下说。

晚上吃饭，也把崔寻叫过来了，就在段浩天住的地方。

迟明辉和杨小安是主厨，崔寻和卫风当下手。

尹强摆桌子，段浩天很认真的在用卫生布擦杯子，还对着灯光看看，很专业。

一开始没喝酒，杨小安煮了一大锅绿豆汤。吃晚饭一起玩牌，玩到高兴时卫风从厨房柜子里搬出来一捆啤酒，说夏

天不喝啤酒真是受罪。迟明辉说咱还得开车呢，最近交警查的厉害。卫风说怕什么，不是有小崔嘛，小崔认识人。

杨小安看着段浩天，“不是让你戒酒吗，还藏着掖着呢。”

段浩天说：“我这里有酒并不证明我喝了，就像是大街上都是男人难道他们都是强奸犯。”

杨小安呵呵笑了。

卫风喝多了就拉着崔寻说我画张画给你看，测一下你的纯洁度。崔寻歪头看了一眼，说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百分数

。

卫风笑眯眯的，说你真纯洁。

杨小安瞄了一眼，拿过来揉把揉把扔进了垃圾桶。

段浩天没让他们回去，三间卧室够用了。比较糟糕的一点是六个人对谁先洗澡产生争执，最后抽签决定。

卫风第一个，迟明辉第二个。迟明辉擦着头发突然想起来问他刚才画的什么，卫风喝了杯水慢慢走过去，扯了浴巾

，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卫风只是贴近了他的脸，没有进一步行动。迟明辉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然后吻了他。

杨小安第三个，尹强第四个。杨小安主动问尹强想不想知道卫风刚才画了什么，尹强只笑笑。杨小安说数字，百分

之三，尹强说啊？杨小安坐在床上，看着尹强，说我们做吧。

崔寻洗完澡就直接睡了，被卫风灌多了。段浩天洗完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晚间新闻，正在放一件好人好事，街头勇

斗劫匪。

那个男人，三十几的摸样，短短的头发，带着白金眼睛，白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

崔寻醒来，旁边的床位不像有人睡过。穿了衣服出来，段浩天窝在沙发里，整个客厅里烟雾弥漫，烟灰缸里满满的

烟屁股。

崔寻将窗子都全部打开，也把门打开通风。

坐下来，问：“你的失眠不是好多了，怎么了？”

段浩天看着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尹强光着膀子出来，先被烟呛了两口，说怎么不关门啊，然后看到沙发边沉默的两人。

段浩天说：“他回来了。”

尹强说谁，瞬间顿悟，“刘白回来了？！”

这一声将房内的三人都喊了出来。

段浩天站起来，烦躁的走来走去，“他回来了，他没有告诉我们，我去省大找了，他根本就不住那。”

突然抓住杨小安，“薛世杰，对，薛世杰一定知道。”

杨小安说：“薛叔去非洲了……”

“电话，我要电话！”段浩天红着眼，要吃人一样。

遥远的那一边，耳朵里都是吱吱啦啦的电流声，段浩天放下电话，说薛叔也不知道，可能会在省公安厅，也可能在

其他地方，也许在任何地方。

每天下午，段浩天都在省公安厅门口等着，但每天都没有刘白的身影。段浩天到传达室去问，说有没有一个叫刘白

的，刚来的，或者也不叫刘白……传达室的人奇怪的看着他，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不是来上访的吧。

段浩天茫茫然然的从大厅里出来，如果他又换了名字呢，如果……但他为什么还出现在这个城市。

传达室的人探出头说，很多人住后面的家属区，直接从后门走了。

段浩天每天下午便在大厅里蹲守，一开始传达室的人还看着他，后来就随他去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免看他，见他摸

样穿着也不像是犯罪分子，也没人上前过问。

人都走没了，只有大厅里微弱的灯光。

看外面有人撑起了伞，才知道已经下雨。

段浩天走到门口去抽烟，不远处路上的车来人往，却没有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或许他不在这里，如果他真要避着自己又如何找得到，随便换个身份换个名字换一种生活……

这么多城市，为什么独独来了这个城市？

或许，他刚刚回来，过几天就会主动联系。

好像，他没有自己的号码，没有尹强的，没有卫风的……但浩天大厦就矗立在那，那么明显，那么高，那是他创立

的啊。

段浩天低着头，一双皮鞋进入视野，向上看是藏青色的警服，里面白色的衬衣，领带，警帽。

头发剪短了，没戴眼镜，那双眸子还是那样雪亮。

这是苏寻，还是刘白？

这是个警察。

这才是原来的他，夺人眼球，熠熠生辉。

“车在附近吗？我送你过去。”

刘白撑开了手中的黑伞，下了一级台阶等着他。段浩天接过伞，说我来撑吧。俩人走的慢，雨却下的急；伞下沉默

，伞外雨声喧哗。

段浩天进了车，却不关车门。

刘白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说：“我就住在后面，4栋101。”说完关上车门。段浩天摇下车窗，说：“明天晚上一

起吃顿饭吧。”紧跟着补充，“大家知道你回来了，想聚一下。你——明天有空吧？”

“好。”刘白说。

第28章

段浩天一回去就召集了紧急会议，迟明辉和杨小安都还在。段浩天说明天晚上，刘白答应过来吃饭。几个人开始七

嘴八舌问你在哪遇见他的，真的是省公安厅，他现在怎么样……

段浩天说，打住，想想明晚做什么菜？

段浩天站在菜市场路中间发呆，很懊悔的摸着鼻子。

尹强问他怎么了，段浩天说我竟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真是——

尹强说早些年的时候看他喜欢吃川菜，后来肠胃不怎么好口味就比较淡了，咱们就做几样家常菜吧。

卫风在海鲜馆里转，段浩天把他叫出来，说从海里运过来你算算得多长时间，水里一定加了东西，不要海鲜！

刚宰杀完的鸡，段浩天说三十天就长成的鸡，得打了多少激素，你看那鸡腿跟猪腿似的。

肥瘦适当的五花肉，正好做红烧肉。段浩天说猪流感刚过，保险还是不要了。杨小安提醒，那可不关猪啥事，我得

替猪说句话。

新鲜的蘑菇。段浩天说这到底还是种菌，对身体不好，不要。

韭菜，做韭菜鸡蛋盒子。段浩天说韭菜伤胃，不要。

羊肉，铜锅涮羊肉。段浩天说膻味太重了，而且这羊看着好老，不要。

饭后吃的葡萄。段浩天说听别人讲葡萄是水果中打农药最多的，还不容易洗干净。

最后，段浩天给崔寻打电话，问刘白喜欢吃什么，崔寻在那边嗯嗯啊啊半天，说我哪知道啊。

段浩天坐在车里，点燃一根烟，等到五点十五分，整理衣着，在车镜里看了自己半天。

敲门，里面传出开门声。

段浩天看了下门牌号，没错。

门内的女人有一张温和的脸，看起来就很贤惠的那种，身上围着围裙。女人和气的问，请问你找谁？

段浩天愣愣，说刘白……

女人示意他进来，对着里面喊，“老刘，有人找你。”

刘白果然从里面房间出来，身上还穿着警服，对段浩天说：“坐，等我换件衣服。”

女人端了茶过来，段浩天忙起身说谢谢。女人笑着，说不用这么拘束。刘白又出来，说这是兰姐，段浩天忙叫一声

兰姐。

刘白对女人说，这是我兄弟，又问我那件白衬衣呢？女人说在阳台晾着呢。

刘白换了衣服出来，对段浩天说走吧，女人开了门，说不要太晚回来。刘白笑着，口袋里手机响了，向段浩天示意

一下接听电话。

似乎是挺急的事情，刘白脸色很凝重。

“好，我马上过去。”挂掉了电话。

“如果有急事你就去吧，吃饭的事哪天都可以。”段浩天忙说。刘白面有歉意，还是急匆匆走了。

段浩天回去，尹强、杨小安、卫风、迟明辉，还有崔寻，五人列队相迎却只看见他一人走进来。

“有点事，来不了了。”段浩天倒在沙发里，习惯地摸烟盒，看他们都不动，“看什么看，不用吃饭了？！”

五人自动回避，不去招这马蜂窝。

段浩天突然跑到厨房里，说：“别弄了，今晚咱们吃火锅，省劲。”

卫风将西红柿一切四半，问这可以涮吗，段浩天说涮！将黄瓜木耳豆角胡萝卜辣椒一股脑都扔锅里，迟明辉说这就

是传说中的大杂烩？

段浩天进屋拿出来几瓶威士忌，杨小安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尹强知道他心里不高兴，舍命陪君子，喝的够呛。

最后，迟明辉和卫风将崔寻送回去，尹强醉得厉害也就睡这了，杨小安自然也得留下。

将尹强收拾了拖到床上，段浩天还是坐在沙发里，盯着桌上的一杯水发呆。

生活像往常一样，或者还是有些异样的。

依如既往的工作，甚至比以前更加努力；每日的抽烟，偶尔的喝酒，偶尔的失眠；段浩天的生活看起来那么平常。

只是，他再没提刘白。

有一天，段浩天掏出两张电影片，问崔寻要不要去。崔寻看了他好一会，说你不是会将就会妥协的人，如果你真的

放弃了，但是我不会。虽然我知道我不会得到他，但我的心还没放弃。

段浩天收回了电影票，说他需要的是简单的普通的幸福的生活，而且他已经得到了，我们还要去打扰吗？

一直都希望他幸福，但亲眼看到他的幸福，心里果然还是有些惘然。那幸福，毕竟不是自己给予的，还那么明显的

放大在自己眼前。

不甘吗？有什么资格不甘。

那天晚上，段浩天去了酒吧。

清醒恍惚中，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声说话。

难道只有对对方残忍，才能证明爱的深；难道只有相互折腾遍体鳞伤，才算爱的深；难道简简单单的相遇相知相爱

柴米油盐过日子就不算是他妈的爱的深？

你以为你爱过，以为你们都爱过吗？没有！你们只是在浪费时间，是时光遁走中自欺欺人，自己是多么的情不得已

，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身不由己……其实，都只是爱自己而已；或许连自己都算不上。

当然，这也包括我。杨小安最后补充说。

段浩天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杨小安早已经走了。

比起外面的嘈杂，卫生间里静的可怕，手机响起的铃声像是敲在心头上。

号码眼生，还有点熟。就在前几天刚刚输入又终归被删除的。

那边的声音沉稳低缓，“我在省大综合教学楼，过来帮我一下。”

第29章

省大综合楼是以前的老房子，只有四层，是大大的阶梯教室，走廊里的声控灯也坏的差不多了。段浩天用手机照亮

，顺着楼梯摸到了二楼。

漆黑一片，拨打电话，对方却是关机了。

段浩天急急叫了一声，“刘白——”

“我在这。”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在这边楼梯上。”

段浩天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过去，刘白果然就坐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先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刘白说。电话拨通之后，刘白解释了下会晚点回去之类的。

刘白将手机递过去，说：“上完课下楼梯时右腿膝盖这碰了一下，两条腿也不管用了，所以叫你过来。”

段浩天蹲下来，说：“我看看怎么样？”将裤子卷到膝盖，看样子蹭的很厉害，很大一片都蹭没了皮。

“学校医院有急诊，扶我去擦点药水就好。”刘白说。

段浩天又将手机塞给他，说你照着点，将他左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而刘白两条腿都使不上力，刚走第一步就差点

摔倒。

段浩天说，我背你。

不待刘白拒绝或者是同意，便将他胳膊搭过自己肩膀，因着他两个膝盖上都有伤，手很小心的从腿弯下穿过。

出了综合楼，走了一段阴暗的小路才是学校的主干道，变的明亮。

刘白说：“放我下来吧，学生看见不好。”

值班的医生一副冷冰冰的摸样，将紫药水看似很粗鲁的涂在伤口上，很明显的刘白倒吸冷气。

段浩天本来是低着头看着，不免抬头瞪了医生一眼，忍住怒气，说：“医生，您轻点。”

医生爱理不理的，胡乱抹了两下，缠了一道纱布，完事。

段浩天对刘白说你先坐着，我把车开过来。

车上，俩人各自聊着自己的一些近况，就像是平常朋友有段时间没见那般有尺寸的熟稔。

叫做兰姐的女人开门看见被搀扶着的刘白，很是担忧，里里外外问了很多，更多带着关心的责备让段浩天心里划过

一道暖流。

人越是期待的多，身上背负的也就越重，在人生的路上也就走的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