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天使——卫亚

黑麒麟穿上黑大衣及皮鞋，整顿完毕後便大步跨出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在临晨两点多的这个时刻，出发寻找他最爱的猎物。

5.一点温柔

原来他的名字叫石天河，也的确是这间「石家庄」的主人。

上过几次新闻杂志的报导，还是被民众票选为「服务最热忱、美食最好吃、房间最漂亮、老板最亲切」的超人气民宿——前三项雪夜倒挺认同的，住在这里三天以来，服务的确热忱、美食的确好吃、房间的确漂亮，但老板对他却一点也不亲切。

这日中午意外地没什麽客人，足以将人结成冰块的天气根本不会有人想踏出大门一步——除了石天河之外。

这天，他只披上一件短外套，穿着棉质T恤和深灰色牛仔裤就坚持要上小山坡看看差不多该收成的冬季蔬果长成了没？离开之际还不忘吩咐厨娘多熬一碗肉粥给四楼那个小鬼喝——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小鬼正是他大前天晚上捡回来，却又对人家视若无睹的混血少年。

一向都不怎麽精准的气象报导指出今晚的气温骤降十度左右，连他这种身体强壮极少生病，还三不五时被朱婶、王大叔和花姨当成免费劳工的民宿老板都觉得今天真是要命的鬼天气，冷到他全身直发抖，不感冒就谢天谢地了，那麽……那个处在角落蹲着忙呵气的小家伙究竟跟着他上山干嘛？

石天河无奈地丢开手边锄头，瞪向他的同时还顺便叹了口气，接着他想也没想就脱下身上的外套走过去。

「啊，你——哇！」

也许天生体质就对冬天「感冒」的雪夜冻的像个小雪人，他才刚抬头就被天上掉下来的外套给遮住视线，吓得他赶紧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试图找寻一点光线。

「你这家伙跟来做什麽？苦肉计对我没用。」表情比这低温天气还要冷酷的石天河面无表情地道。

「我只是想解释昨晚的事！」被外套弄得头发都变得一团糟的雪夜正赌气的嘟着嘴，脸蛋红通通的他带点金色的发丝全都卷成一团，害得石天河差点因大笑出声而破功。

「昨晚什麽事？」这家伙是笨蛋还是蠢呆？在这麽冷的天气里穿的跟夏天一样外出，还只是为了跟他解释昨晚的事？

「就是……」

雪夜吸了一大口气，认真严肃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但还是很没骨气地低头细声说：「就是我是因为特殊原因才不敢喝太苦的中药，并不是因为我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而且你应该不晓得其实我……」

原本没打算说出实情的雪夜，居然莫名在意起一个相识不到24小时的陌生男人，他的脸在发烫，就连脖子及耳根也跟着红通一片，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石天河，小小声的道。

「我失忆了。」

「啊？」

「我说，我失忆了！什麽也想不起来！等我清醒的时候，人已经拿着行李只身一人站在大马路上了！」

石天河的表情有些呆滞，但雪夜的神情实在有够认真，尤其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更是用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宣泄而出……他又没说不相信他，何必这样气呼呼的，腮帮子都股股的了，看起来还真像只生气的小栗鼠。

但话说回来，他还真是个没事找事做的大闲人，没事三更半夜去收留一个来历不明又加上失忆的混血小家伙做啥？这比对方是个混黑道的还是那种国际枪击犯更要不得！

因为失忆了就更有死赖不走的理由，如果对方记不得自己是谁又是怎麽来的，他要拿什麽理由在这麽冷的寒冬把人扫地出门？

彷佛洞悉石天河脑子里所想的事情，雪夜很有骨气的抬起头，桀傲不逊地说：「石老板你放心，晚点我收拾好东西就会走，不用担心我会厚脸皮的赖着不走。」

……这小家伙还有读心术？难不成是国外来的心灵导师不成？

「喂，你生什麽气？」

石天河忍不住弹了下他的额头，他可没保留力道，因为实在太想看小家伙更生气的模样……不过他不记得自己有这种变态的嗜好。

「好痛！你！石老板，你好没礼貌！」

额头的痛加上之前被石天河冷漠的对待，使得雪夜更加火冒三丈，但他生气跟不生气其实是没什麽两样的，因为能够将臭脸摆的这麽可爱的人这世上几乎已经灭种了。

「我没礼貌？还好吧，每个来住宿的客人都说我是既亲切又待人和气的好老板。」

他说的可是实话，不信去翻翻这几天的报纸还有不少他石天河优秀、亲切、善良又亲民的报导呢！

「那是因为住宿的客人全被你虚伪的外表给骗了！哼！还你！」

不知怎麽特别恼羞成怒的雪夜决定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可恶的、恶劣的又很喜欢嘲笑他的石老板眼前，於是怒气冲冲的将外套模仿他的方式从天而降丢还给他……可惜他太矮了，勉强只能砸到他的脸。

「小栗鼠生气了，真可爱耶！还是一只混血栗鼠耶，啧啧！绿眼金毛的小栗鼠生气罗，还双手插腰呢！」

石天河发觉他很喜欢看雪夜生气的样子，那麽充满朝气又生动的模样和他的前未婚妻实在很像很像，因为她生气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喜欢股着腮帮子骂他是个无赖、笨蛋、没良心的讨厌鬼，然後一定是泛着泪光被自己气到不行地跑回家……

呵！说好不再想她了，怎麽还是做不到？

「……石老板，你怎麽了？」

雪夜在石天河面前挥挥手，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啊，抱歉，一时失神。」一回神便看见雪夜那张过度担忧的脸，他不习惯地转身拿起锄头，又恢复以往漠然冷淡的模样。

「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的表情很严肃。」

「我的脸本来就长这样，你要去问我妈。」

「……」

原本还嘻皮笑脸地像个讨厌鬼拼命捉弄自己的石老板突然变得很严肃，害得雪夜也不知该继续生气，还是先忏悔一遍昨天的事然後再继续生气？最後他还是决定什麽也不做。

收拾好器具的石天河看了仍是很担忧自己的雪夜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天色晚了，我们快回去吧！如果你感冒的话到时苦的可是我。」

苦的的确是他没错！

因为这家伙长得像混血儿的缘故……不，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血儿吧？

偏偏他家掌厨的朱婶、负责接待客人的花姨和帮忙他处理民宿大大小小事宜的王大叔都特别喜欢这位可爱的混血儿，害他想稍微欺负他一下、恐吓他一点都不行，要是害他病情加重到时全体人员集体抗议罢工，他到哪去变出人手帮忙招揽生意？

不成！他的命可以不要，生意还是要做，这可是老爸留下的遗产，他发过誓要尽力做好它。

「喔。」

淡淡的回应却也噙着淡淡的笑容，雪夜发现石天河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所以他心情特好，特别高兴，就连这只有十度的低温也难掩他内心的狂跳和喜悦。

然後，虽然石天河酷酷地丢完话後再也没有回头的一路往前走，但也不禁让人发现这外冷内热的男人似乎有特别放慢脚步的迹象。

6.猎人与猎物

神氏企业五十二楼的总裁室里聚集了许多黑衣人士，他们表情严肃地不像是来这儿郊游野餐，瞧他们站成一排个个面露恐惧地盯着他们的老大，也正是背对他们正眺望着远景，呼出一圈又一圈烟雾的老板——神无情。

接着，神无情转身便将桌上堆满的文件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倒楣鬼，怒火奔腾的他似乎好几天都没睡觉，看起来格外吓人，也让在场人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祷告着。

「饭桶！全都是一群没用的饭桶！我是怎麽教你们的？连找人这麽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全给我去跳楼算了！」

神无情双眼布满血丝，年迈的他因愤怒而让脸皮不断抽搐，他恶狠狠地瞪向处在门口那排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寻人高手，每看一个就越感到一次愤怒，如果他手上有把刀，肯定将这几个人碎尸万段个几万次才甘心。

「老板，小少爷目前虽行踪不明，但我已寻觅到三天前见过小少爷的人。」

唯一一个敢站出来阻止老板继续发飙的男人便是神无情的秘书，他神情漠然、行事俐落且不拖泥带水，轻轻推了下金框眼镜接着便循记忆翻开记载着小少爷所有行踪纪录的那一页。

「什麽？有人见过雪夜？」

神无情既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秘书翻过的每一页内容，只要一看见有宝贝儿子照片的一栏，神无情才会难得显露他为人父的温柔。

「是的，我派出的调查小组寻获到一名妇人，她曾在摩天云百货大楼口看见小少爷，一名年约十七岁的金发碧眼混血少年，当时正旁徨无助地站在门口看起来像是被人丢弃的样子，妇人之所以印象深刻……不对，不只那名妇人感到印象深刻。」

秘书推推眼镜，盯着老板有些湿润的眼，语气中带着温和与感慨：「小少爷的模样太过惹人注目想不注意都难，我想当时注意到小少爷的也许不只她一人。」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雪夜呢？雪夜人又在哪？」神无情死抓着那本纪录册，紧张憔悴地问着神情漠然的秘书。

只有在这个时候，神无情才像个失去宝贝儿子的父亲一样慌张。

精明的秘书微微叹着气，同样漠然地看着老板，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她死了。」

神无情的表情并不怎麽惊讶，似乎对秘书说出的结论早已有了预防一般没什麽太大变化，只是……还是有点莫名惆怅。

「果然，黑麒麟这家伙早就先下手为强。」

神无情抽着雪茄，再度背对众人远眺窗外的景色并吞云吐雾着。

「老板，黑麒麟不仅派人杀了那名妇人，就连当时声称见过小少爷的人也都一并除掉，似乎不让我们先一步找到少爷下落。」

「那家伙已经病态到这种地步了吗？想毁掉我的毕生事业也不该利用我儿子，把他当成玩物一样对待……真是够了！」

神无情愤怒的拳头敲着怎麽打也打不破的强化玻璃，但那力道却使他的手严重挫伤，身後的黑衣人只能将头低的不能再低，毕竟找人是他们的拿手绝活，输给敌对公司怎样都觉得相当耻辱。

「老板，您需要好好养精蓄锐及保重身体，黑麒麟是做足万全准备前来挑战我们神氏企业的。」

秘书机警地取来纱布替老板包扎受伤的手腕，然後定定看向神无情这年纪虽过大半，却还有着别人没有的精明脑袋和高超的商场手腕，这就是他的老板，也是他所崇拜的对象。

「老板，麒麟世纪的人已经到了。」

神无情微微抬高右眉。

「黑麒麟带了一些人，五分钟前已经抵达我们vip的会客室等候老板。」

神无情笑了。

那是一种商场上生意人的算计笑容，他沉着道：「这麽快就找上门，难不成他以为神雪夜会在这？」

「不太可能，他今天来似乎是想谈收购及并案的事，与小少爷无关，但只是我个人猜测。」

秘书说的话永远不拖泥带水，他边说边收拾着该带的文件，一边恭敬地请示老板下楼。

「老板，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黑麒麟的个性您是一定了解，晚些到的话会尝到他尖酸刻薄的指桑骂槐咒人法，这边请！」

「嗯。」

神无情丢掉雪茄，细长的眼透露着生意人才有的算计和诡谲，从容不迫地跟着这名从未让自己出过差错的秘书下楼，只是……

他仍然很担心宝贝儿子的下落，只身一人在外又行踪不明，他非常非常的担心他。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一张王牌尚未祭出。

他偷偷在国外找了家顶尖的寻人侦探社，神秘又厉害的寻人集团，就连他贴身的秘书也不知情，如果他们能替他找到宝贝儿子和儿子身上「重要东西」的话……

正当神无情要跨出总裁室的同一时间，桌上的电话在这时响起，神无情和一向伴随左右的秘书一同看向那响个不停的电话，若有所思着。

＊＊＊＊＊＊

怀念。

真是个令人想念的老地方。

黑麒麟爱怜地巡视这只有他一人的房间，神无情老头的vip会客室当然只能接待像他这麽高贵的商业夥伴才是。

而这间房带给他的记忆冲击当然不只那些风风雨雨的权势斗争，他只是想支出那些老爱跟在身旁的没用跟屁虫，好好回忆一下这个曾有着神雪夜气息和画面的好地方。

「呵，雪夜，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跟我玩了对不对？当时我这双手总喜欢摸着你柔软的发丝，笑着告诉你我是多麽喜欢你对吗？你说我的手掌很大很温暖你好喜欢，如今，我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你还会喜欢他们吗？」

黑麒麟捧着花瓶里的一朵红玫瑰，对着她露出迷人笑靥之後接着一把捏碎。

「是他们不好，谁叫那些人没能阻止你离开我的视线，你说，他们该死不该死？死了也是活该。」

黑麒麟深邃的眼看着那片片落下的美丽花瓣，眼神中完全感受不到一点怜惜，漠然而且冷酷。

「病态的家伙，你来这里到底有什麽事？」

门「卡拉」一声打开，紧跟着老板的秘书先行一步踏入会客室，显然他对这名叱吒商场的黑麒麟有所顾虑，相当有礼貌的朝他颌首点头。

黑麒麟始终带着最完美的笑容和体态，穿着铁灰色亚曼尼西装的他看起来气质高人一等，连当今最红的模特儿身材或许都不及这名神秘的「麒麟世纪」掌管人来的比例匀称。

别说是黑麒麟深邃的教女人心慌意乱的眼和总是神秘诱惑的笑容有多麽扣人心弦了，幸好，神无情是个男人，他对黑麒麟一惯的行事风格只感到卑劣无耻又拙劣罢了。

「病态？和你比起来我算症状很轻的。」

黑麒麟踏过一地的红玫瑰花瓣，不禁让才刚派人打扫过的男秘书皱了眉头，黑麒麟瞥了那秘书一眼，接着道：「怎麽，你喜欢让外人参予我们的密谈内容吗？」

「邱齐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秘书。」

「对我来说你带来的人……」黑麒麟将脸凑近脸色难看的神无情，接着神秘一笑：「就跟狗屎一样让我觉得恶心到家。」

神无情脸色相当阴沉，尤其是听见这病态的男人嘲笑自己的人像狗屎这句话後，更让他想拿枪直接扫射这无礼的家伙！

只可惜黑麒麟带来的高手全堵在外头，而他自己也学过不少防身武术，要击败他可比登天还难，加上他还想活着走出自己的公司大门。

要拼斗不是不行，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等到雪夜回到他身边……

「有什麽事就快说，我没时间跟你耗！」

只见黑麒麟将身子向後一仰，神情陶醉地盯着神无情後头的某处，他舔舔唇，扯开让他颈子不太舒服的领带，迷人地笑望着。

「好热哪，你後头那张相片能够送我当作收藏吗？你知道的，只要是有关他的东西，我通通都想拥有。」

「什麽？」神无情狐疑地转头一看，脸色比原先的还要铁青许多。

看着照片中状似感情要好的两人像极了亲兄弟，年纪尚小的男孩脸颊被另一个面容清秀且年纪稍大的男孩亲吻着。

但亲吻他的男孩其实不如照片中看来的那般动机单纯，他满腔的占有欲恐怖地让人不敢恭维，至少神无情晓得照片里年仅十二岁的男孩派人杀了当时充当摄影师的倒楣男子，只因他的一句：「小朋友，你金发碧眼的长得好可爱喔！」

十二岁的少年正是眼前让他气个半死的黑麒麟，而金发碧眼的男孩当然是他的宝贝儿子神雪夜。

「神无情，你听好，我会整死他。」

黑麒麟狂妄地看着那张近乎泛黄的相片，邪魅地大笑着：「我会整死他！就像你以前试图整死我一样，你的宝贝儿子很快就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是不是很有趣呢？」

「你不会得逞太久的！我已经比你先一步找到他的下落，那东西你死也无法从我这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