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今天森又在问我那孩子到哪里去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那就一直照以前的说法回答他。」
「可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啊,现在森还小,也许没有什么关系,可他终究会长大,会明白事理。到那个时候我们该
怎么办?还是这样瞒下去?」女人有点激动。
「你不要急,森还小,等再过一端时间,就会渐渐忘记那个东西的存在了。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男人淡淡地
说。
「那东西……?那终究也是我们的骨肉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怎么了?那不过是一个实验而已,即使有着我们的基因,也不过是从试管里爬出来的实验品!」男人的声音陡
然上扬,「我还以为你应该是个冷静的科学工作者。结果却会这么感情用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不在乎那孩子的事情,可是我担心森,担心他将来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我们……」
「你疯了!我们是他的父母!他怎么会恨我们?」男人嗤笑,「假如将来森知道这一切,也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是啊……希望如此,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他啊……」
他们在说什么呢?孩子仍然没有睡醒,无法理解父母交谈的内容。他只知道自己憋得好急,可是洗手间的门把手好
高,他打不开……
「妈妈……」孩子终于决定呼唤母亲来帮助他。
砰!房门迅速被打开了,里面的人一个脸色苍白,一个面色铁青。
「森!你怎么会在这?」女人惊恐地看着孩子,吓的孩子立刻清醒过来,嚅嚅地说不出话:「我……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色的天花板,简单到极至的陈设,全封闭的空间。这里是……对了,这里是肯囚禁我的地方,虽然一直不知道他
的真实意图,但我很明白地感受到他对我的恨意。以肯现在的身份与能力来说,要不着痕迹地解决我,实在是再容
易不过的一件事情,为何还要留我活到现在呢?
还有,为什么他还没有杀掉达克?
我醒了,呆呆地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心里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被我努力捕捉到了:杰克。
杰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被肯的人一起抓到?发现我被捉走,那家伙会担心吗?
「什么啊……又不是你老婆,那么紧张他干什么。」无奈地自嘲道,不小心说出了声,话语撞在空荡荡的墙壁上,
轻轻反弹回来。
我最在意的,是肯说过的一句话,「怎么,你那亲爱的同居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杰克没有告诉我什么?我苦思不得其解。按照那天的谈话,他应该把大部分事实都告诉我了才对,可是为什么肯的
口吻仿佛在嘲笑我一无所知似的?
真头痛……头真的好痛……我抱着头颅在摔倒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不动声色地
钻入我的颅骨,吸取我的脑浆似的,钻心的痛楚逼得我几乎发疯!很快,门外就有了动静,来人十分迅速地将我抬
上推床,送往观察室。如果不是被人紧紧按住手臂,我一定会从推床上翻下来。在这阵终生难忘的痛苦中,我被人
放上了手术台,然后周围的人很快为我安置上各种观测电极与触头。刺眼的水银灯使我不由自主闭上双眼,耳畔传
来肯的声音。
「他怎么了?」
立刻有人回话:「可能是对于清洗操作发生了排斥反应,脑电波发生紊乱造成头痛症状。」
肯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漠:「我只需要知道这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应该不会,已经检查出来了,这种疼痛大部分是由于心理因素造成的,对身体没有太大影响。」
「很好,用镇定剂,让他安静点。」
「知道了,迈帝罗先生。」
是谁?回答肯的声音很熟悉,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时手腕上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进我的五脏六腑,
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一看是谁在说话,结果,只看见一双我绝对不会认错的眼睛正关注着注射的动作,而眼睛以
下的部位则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
无力再追寻下去,困意正如同汹涌的海啸般向我袭来。镇定剂发生了作用,来不及叫出那个名字,我已经陷入浓重
的黑暗之中。
10.梦魇2
「嗨,你好。」
我独自走在幽暗的空间里,看见一个小孩子蹲在不远处低低的啜泣着,害怕惊扰了他,于是轻声打着招呼。「发生
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哭?」
那孩子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依旧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啜泣不已。
见状,我向他走近几步,声音略大了些再问:「你没事吧?」因为不由自主的感到担心,于是探手想触摸他的身体
,不料,手上感觉却扑了个空,只见手指从孩子细小的肩头穿过,犹如划过无形的风,只有一丝单薄的凉意。
我有点吃惊,不禁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随即仓皇的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是一片漆黑?这孩
子莫非是幽灵不成?
「你是谁?」我大声喊道。
他依旧低低呜咽着,不理会我的话,瘦弱的身躯仿佛散发着微光。我觉得自己与他好象是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许我们只可以看见彼此,实际上根本无法接触,无法交谈。虽然感觉到背后有冷汗滑落,我还是捏紧了拳,慢
慢绕到孩子的前面,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不料,刚想移动,我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好象被什么钉在原地似的,无法迈出一步。可怕,好可怕……
突然,周围的光线改变了,有什么正慢慢从地面上浮现。我惊恐地看见四周渐渐染上红色光辉,很快,恐惧几乎将
我吞噬,尸体,不,是人的残骸正从地底冒出来!我们好象置身于一间封闭的房间里,红色的光是血液反射的色彩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天花板,从地面,从角落,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而那些残尸就浸泡在血水中,散发着令人作呕
的腥臭,耳畔响着黏湿的声音,残缺不全的头颅张大了口腔,仿佛正发出刺耳的悲鸣!
「快离开!」我捂住双耳,闭上双眼,对着那孩子的方向尖叫着。「快走,快离开啊!」
没有回应,我抖抖嗦嗦睁开眼,心脏好象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那孩子那孩子那孩子……「快走开,不要啊!」我
猛烈地甩头,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可是头脑里仿佛有什么至高无上的主宰在操纵我的意志,以至于身体违背了思
想,眼睛被强迫睁大,牢牢注视着前方。
孩子有着一张可爱的脸,杏仁形状的大眼睛,正眯弯了盯着我。他不再哭了,他坐在人体残骸漂浮的血海中央,手
里捧着一块内脏,嘴角还噙着鲜红的血迹。
我的声音干涩地犹如上锈的铁锯拉扯水泥:「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孩子笑了,好象突然间听见了我的话,因为他说:「森,你看,我吃掉了爸爸和妈妈哦。」
「什么……?」
「森,我吃掉了他们,所以现在我们一家又在一起了,永远不会分开了哦。」
谁来……谁来阻止他……
「森,你看,我一直,一直都在这样活着呢,爸爸的肾脏,妈妈的肝脏,爸爸的胃,妈妈的胆……啊,妈妈的胆不
太好吃,很苦。不过没办法,小孩子都是要吃掉父母才可以长大的啊,所以我只好乖乖吃掉啦。」
不要……
「森,现在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真正的团聚了哦,」他擦干嘴角的血,扔下手里的东西,「只要
再吃了你,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所有的人都会活在我的肚子里,很神奇吧。我最喜欢你了,所以我决定最后吃你
。森,让我们在一起吧。」他伸出手。
「别过来!」我尖叫,挥开那只血迹斑斑的小手,恐惧地连连后退。「魔鬼!滚开,不要碰我!」
他伸出的手愣在半空,慢慢垂落下来,满脸受伤的表情:「森?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啊?你不是也说过你最喜欢
我的吗?所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啊。他们,」他突然指着脚下的尸体,表情一变为可怖,「他们把我关起来,不让
我出去,不让我见你,所以我吃了他们,哼哼,活该,谁让他们不许我们在一起。」
我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身体,脸色苍白地问他:「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达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达克哦!」
「你是谁?你是谁?达克不是你,他不是这样子!」我终于濒临崩溃,放声尖叫。
11.……
情况如何?
脑电波显示异常,心跳紊乱,血压上升速度加快,看来这次是关键机会。
很好,就这样保持密切观察,随时想我报告。
是,明白。
记住,绝对要保证身体的安全性!
是。
额头上传来一阵暖意,是谁呢?我睁开眼睛,不期然望进一双深邃的眸子。眼睛的主人看见我醒来后,忽然后退了
一步,表情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欣喜。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那人站定后静静地问我。
我伸手摸了摸头,脑门上有点粘,似乎贴过什么东西。茫然四顾,扫视了周围一圈后又将视线定格在这人的脸上,
然后很诚恳地向他请教:「请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似乎被什么噎住了,脸色有点古怪,我提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半晌,对方才开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谁?多么有趣的问题,哪有人问别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皱皱眉说道:「我是……是……」
「是谁?」他紧紧追问。
「……我不记得了。我到底是谁?」抱住头,我脸色苍白地喃喃道。「你是什么人,我又是谁?」
「杰克,他怎么样了?」耳边插进一道声音,抬头看去,充满压迫感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凌厉的眼神,高大的身材
,双手若无其事地查在口袋里,隐隐显出某种不祥的形状,全身都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很危险!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个男人就突然上前握起我的下巴,狠狠盯住我的眼睛,仿佛打算看透我的内心
一样。「你说,不记得自己是谁,是这样吗?」
我任由他抬着自己的下巴,就像一只被蛇盯上了的青蛙,一动也不敢动,强忍住战栗的欲望,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不记得了,你是谁?」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说不清是不是激动,只是继续注视了一阵子,直到我快支撑不住,于是一甩手推开他
,同时狠狠瞪了一眼以显示自己的不满。
奇怪的是,他没有生气,反而以一种满意的表情回头对那个叫杰克的人说:「很好,看他对我这种前所未有的态度
,很显然是真的失忆,否则,」他又玩味地睇了我一眼,「这个男人就是在豁出去想演一场戏。」
什么演戏?我莫名其妙的表情加深,用看白痴的表情看他们两人。
叫杰克的人很恭敬地对那个男人回答:「迈帝罗先生,我会再对他进行一次详尽的检查,请放心。」
那个男人有些辛辣意味的看着叫杰克的人,缓缓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放心?哼哼,没关系,反正还有其他的人
会和你一起检查,再说,」他恶意地微笑着,「我还要照顾一下那只小猫咪呢,对吧?」
叫杰克的男人脸色刷白了,但还是以恭敬的态度送着他出了门。
不顾我的反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穿白大褂的男女把我架到一间医疗设备齐全的房间,用材质不明的带子束
缚起来,牢牢固定在黑色诊断台上。刺眼的水银灯光照得我眼睛发痒,各种用途未知的导体触媒连接到我的额头,
凉冰冰地让人不适,。
「喂喂,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侵犯人权的行为,快放开我!」我大声发泄怒火,可惜收到任何成效,所有人都置若
罔闻。「天啊,这里是什么地下医学研究机构吗,你们随便用人类来做活体实验,会被判处死刑的哦!」我已经不
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了。
「救命啊,杀人啦!!我要控告你们的!」继续大喊大叫,终于得到了回应,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皱着眉头说
:「太吵了,给他注射一点镇定剂好了。」
……什么?!
「不行,那样会影响检查结果。」杰克立刻驳回这个意见,「保持清醒是最好的状态。」
「不过他这么吵对我们的状态可不怎么好。」另一个人接道。
杰克立刻走到我的身边,目光很冷地对我宣布:「现在开始,如果我再从你的嘴里听见一个字,立刻就会有人为你
做声带切除手术。明白么?」
「……」我紧紧闭上嘴,眼神惊恐,手脚冰凉。
他回头对其他人扬声道:「现在没问题了。」
所有人都以崇拜的眼神注视他,除了我。
然后他回过头,背对着所有人,以只有我才听得见的音量悄声说:「记住,如果安全想离开这里,就和我保持合作
,知道了么?」
我默默地点点头。
被人像个小白鼠似的翻腾来倒腾去,又是观察脑电波,又是回答莫名其妙的询问,经过冗长的检查之后,我已经疲
倦地想睡觉了。现在终于剩下一个人,静静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一个人闪身进门,是杰克。
穿着一件白色长褂,拿着写字板,架着银边眼镜,戴着听诊器,俨然一副巡房主治大夫状。
他走到我的床边,端起写字板,瞄了瞄我,然后开口询问病情:「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的症状?视力有什
么影响吗?」一边问,一边飞快地在写字板上写着什么。
我正要说话,就看见他把写字板轻轻翻转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这里有监视器,如果想逃走的话就不要乱说
话。
我移动了一下躺卧的姿势,忿忿道:「我现在什么感觉都不好,除非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放我回去!」
他回以冷冰冰的语调:「你遇到车祸,这里是军方秘密基地,为防止间谍潜入,在查明你的身份之前都不可以离开
。」这里是一处地下试验基地,你是被抓来的实验品,不要紧张,我会帮你逃走的。
「胡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出车祸?你我到底是谁?」
「就因为你出现的地点不正常,所以上面才会怀疑你的身份和真实意图,啊,我说得太多了,你安静一点吧。」你
叫森.达克尔,我认识你,不要怕。
我猛地坐起来,怒气冲冲:「你们……这是侵犯人身自由,我会控告你们的!放我回去!」
他微微后退一小步,依旧是冰冷的声音:「你的症状还不太稳定,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太激动的好。只要上面查明了
你的真实身份,自然会放你走的。」冷静下来,现在的你最好相信我,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我恨恨盯住他,慢慢说道:「你觉得,我还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不相信也没办法,不过我建议这几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性命。」明天夜里我会来救
你出去,记住,保持警惕,不要睡觉。
「哼!」我猛然翻身躺下,不再理会他。
「看来我是等不到病人的感觉描述了?」他在身后凉凉地问。
我蒙住头,发出不快的干吼:「我没什么问题,出去!」
「是吗。」一阵纸片撕裂的动静,「看来我的问卷是白做了,啧,浪费纸张就是浪费森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