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像我姨姥和孟森仙君的关系一样,也有什么暧昧不成?”轻什忍不住追问。
“凤熙年轻时的容貌,并不比无忧差上几分。”韩朔很是谨慎地答道,然后便话音一转,反问道,“你这左一句姨姥右一句姨姥的,倒是叫的亲密,难道凤熙还真是你姨姥不成?”
“她养了我二十年,又对我那么好,就是让我叫娘亲,我也自是心甘情愿的。”轻什扬头道。
“二十年,若是你能再早来个二、三十年,你就能领略到凤熙真正的风姿了。”韩朔不无遗憾地说道,“自成为峰主后,凤熙便停了驻颜术的修炼,也不吃驻颜丹之类的东西,如今看上去倒是比我还要老成。”
“有什么关系,等姨姥结婴的时候,自然又能恢复当年的花容月貌。”轻什倒是不以为然。
“你俩还真像是一家人,脾气和品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韩朔失笑。
“这便是缘分!”说话间,轻什已伸手扶住韩朔肩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又要做什么去?”韩朔皱眉问道。
“去睡一觉。”轻什打了个哈欠,“等睡醒了再来占您的器房用。”
“那我就等你来占了。”韩朔露出一丝轻笑。
轻什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器房石室。
苏方给沈沉舟下绊子的事明显是出自西门郝的唆使,跟陆思远无关,如果没有于伟这个家伙卡在中间,轻什肯定是恶心一阵儿也就过去了,毕竟苏方被逼无奈也好,自甘堕落也罢,都和他扯不上关系,他也犯不着去趟陆思远的那摊子污水。
可如今多了于伟这个麻烦,他就不得不顾及到余望的感受。若是让余望也因为于伟去刑堂闹上一通,和怀楚仙君结下梁子然后被宗门踢入弃子的行列——不,变弃子倒还好了,反而更方便他用余望做事,怕就怕余望根本不记得仙楚门里还有刑堂这玩意,直接跑去和陆思远拼命然后被人家群殴致死,那他这十来年在余望身上花去的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这小鱼尾巴简直就是扫把星降世,专给他找麻烦来了!
轻什虽然烦躁,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在躺在床上咒骂于伟。
骂着骂着,法子还是没想出来,睡意倒是上来了,轻什斗不过几日来积攒下的困乏,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晌午,轻什也不再去重温昨晚的烦心事,伸了个懒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地洗漱之后,把自己今日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动身去了上面器房。
看到韩朔仍然坐在里面,轻什不由得佩服起他的耐性——难怪他六百岁便能进阶化神,光这份毅力和恒心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韩长老,让个地儿。”轻什招呼道。
“你要用地火坑?”韩朔挑眉问道。
“嗯,炼制个小东西。”轻什点头。
“介意我旁观吗?”韩朔一边问,一起闪身移到旁边。
“随便啊,只是个小东西,不怕您看。”轻什迈步走到地火坑的旁边,坐在了韩朔原来的位置上,拿出两块金属质地的薄片、一块拳头大小的墨色石头以及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巧箱子。
紧接着,轻什又拿出一个锅子模样的盛具,个头只比那墨色石块略大一些,然后将石块放在这个锅子里,递给韩朔,“帮个忙,化成汁。”
韩朔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默不作声地从轻什手里接过,调动灵力施展驱物术将锅子和石头一起浮在地火坑上方,引出地火灼烧起来。
把最费事的活儿交给韩朔,轻什便伸手打开旁边小箱,从一堆模样古怪的工具里挑出一个又尖又细的钻子,然后捡起一块金属薄片,用力一掰便将其一分为二,接着便拿着钻子在其中一块薄片上刻画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锅子里的墨色石块已完全化成了一摊黑水,轻什也将四块金属薄片都刻上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符纹。韩朔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符纹,但轻什都说了要做灵器,所以这符纹也不外乎是炼制灵器所需的架构法阵。
“差不多了,让火小点吧。”轻什看了一眼锅子里的黑水,同样施展驱物术将四块金属薄片都浮在地火坑的上方,然后从韩朔手里接过锅子的控制权,将其略略倾斜,使其中的黑水沿着一条细线从锅子里流了出来,缓缓落在一块金属薄片的符纹当中。
当四块金属薄片里的符纹全部被黑水注满后,轻什将锅子放到一边,再次引大地火,用灵力驱动引拨,使其包住四块金属薄片,继续熔炼起来。见差不多了,轻什从自己的百宝囊拿出一个平日里用来装灵果的玉盒,放在膝盖上,接着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下瓶口的木塞,将里面的乳白色粉末撒在四块金属薄片上,然后便停了地火,对着这四块金属薄片施了一个凝冰诀,然后便手指翻飞,眨眼间已将四块金属薄片塞进玉盒,并将玉盒的盖子关得严严实实。
“呼——总算做完了。”轻什长出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韩朔疑惑地问道。
“声卡,原理类似传音符,可以将周围足够大的声音全都记录下来,待录满后便可输入灵力重复倾听。”轻什一边解释,一边将瓷瓶塞好收回,然后又拿起装黑水的锅子对韩朔道,“这东西就是做传音符时必用的长空石,不过做传音符的时候都是将它碾碎混入灵墨里,不会这么直接融掉。”
“这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韩朔不由挑眉。
“怎么可能。”轻什笑着用灵力将剩余的长空石的黑水包裹起来,从锅子里移出,然后又施了一个凝冰诀,将它重新凝成石块,连同锅子以及装工具的小箱子一起收了起来,“其实声卡出现的时间比传音符可早多了,那时候还没有纸,更没有纸符这种符箓呢!不过我做的这个声卡也不是古方里记载的那种,而是简化过的,做起来比真正的声卡简单,只是效果也远不如正品持久耐用。”
“你怎么会想起要做这么个东西出来?”韩朔没再追问声卡的来历,转而问起了它的用途。
“我准备把它放西门郝身上去。”轻什也没隐瞒,直言道,“每天盯着他太辛苦还容易被他发现,把这玩意放他身上,待时候差不多了再去取回来,就能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了。”
“……你这是又和他较上劲了?”韩朔一脸无奈。
“您就当我是赌气好了,反正我是不相信他竟会干净的像个圣人一般。”轻什耸耸肩,“再说,我已经知道就是他算计沈沉舟的了,不找出他算计的原因,我着实无法安心。”
“真是他?”韩朔微微一怔。
“嗯,我听他亲口说的。”轻什点点头,又补充道,“在他和苏方说话的时候。”
韩朔不再阻拦,想了想,开口道,“那你便去做吧,若真得到什么结果,记得告诉我。”
“只要别再是像陆思远这样的恶心事,我肯定说。”轻什撇嘴道。
“是也要说,更要说。”韩朔认真地说道。
五十七、藏匿
在声卡做好的当天晚上,轻什再次去了西门郝的院子。由于这一次过去的目的是要登堂入室的,轻什自然是倍加小心,但最让他头大的不是院子里的禁制,而是第二进院子里养的那几只灵犬。
轻什不清楚西门郝出于什么原因才养了这些灵犬,但他很清楚这些灵犬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灵兽们可不会有修士重神识轻五感的恶习,尤其犬类,听觉和嗅觉都极其灵敏——声音倒还好说,可以用法术法阵进行削弱甚至屏蔽,可味道却是极难阻断的,只有修为达到破碎虚空那种程度的修士才有可能做到,而有这等本事的修士早就在破碎虚空之前先踏破长空飞升仙界了,想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机会。
轻什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将那些禁制全部拆掉再完好无损地布设回去,但对那几只灵犬,他却只能乞求自己带的驱味粉可以正常生效,千万别倒霉地起了逆反效果,反而平白引起它们注意。虽然实在不行也可以把它们给迷昏或者一刀宰了,但那样一来定会引起西门郝的警觉——为了不惊动灵犬而惊动西门郝,这实在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说出去都是笑话。
轻什站在第三进院子的院墙外,用驱味粉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抹了一遍,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拿出两块下品灵石塞进院墙,卡断其中禁制,紧接着便扒住院墙,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进院后,轻什并没有马上行动,蹲在墙角下等了一会儿,见第二进院子里的灵犬并未因自己的闯入而出现异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收回院墙里的灵石,蹑足走向西门郝居住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上使用的禁制法阵都很平常,轻什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放开听觉探查了屋子里的状况,确认禁制里并没有暗藏额外的机关把戏,西门郝也正在睡觉而不是打坐,这才悄无声息地撬开门栓,从正门走了进去,并顺手将门栓又重新插回原位。
卧房的门虚掩着,轻什将其推开,简单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构造摆设:很简单,很清爽,看不到一件多余的物件,更没有一丁点筑基期弟子不该有的逾越之物。可看着这间简单到再简单一点便是简陋的屋子,轻什却想起了第一次被凤熙仙子带入韩朔那间石室时的感觉——
空洞,冷漠、沧桑。
轻什不由眯起双眼,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
西门郝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筑基修士,天赋虽不是极佳,但修为进度却也并未落于人后,更得师尊看重,宗门信赖,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就算再怎么自律,也不该绝了青年人惯有的脾性喜好,如韩朔那般老鬼一样有了“弃外物”的悟境。
——就算是韩朔,那也是有喜好,有习惯的!
可轻什却无法从这间卧房里找出西门郝的喜好和习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很标准,很无暇,无可挑剔,亦无从琢磨。
缓缓吸了口气,轻什甩掉脑子里的种种疑虑,迈步走到西门郝的床前,将自身气息和灵力彻底收敛起来,确定西门郝还在正常地睡眠,并没被自己惊动,便蹲下身,将地上的鞋子拿了起来,翻手拿出一个小小的刀片,在鞋底的侧面轻轻划出一个小口,然后又拿出装声卡的玉盒,飞快地从里面取出一张已制成声卡的金属薄片塞了进去。
轻什收起装声卡的玉盒,又取出一片同样大小但没有炼制过的金属薄片,用同样的方式放进另一只鞋子的鞋底,再用些许胶状物黏好鞋底缝隙,抹掉痕迹后,将两只鞋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床榻之下。
收起刀片,轻什站起身,打量起还在床榻上酣睡的西门郝。
西门郝的容貌并不像他的为人那般毫无瑕疵,但也是剑眉星目,鼻直口端,称得起丰神俊朗,否则宗门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低阶女修芳心暗许,每日都到管事堂外闲逛,只求多看这位西门师兄几眼。但今天近距离一看,轻什却发现西门郝的额头颇高,眼窝却深,明显带有西域风情,并不是纯粹的南人血统。
——韩朔说西门郝至多只能做个峰主,不会就是因为他的血统吧?
轻什一时间有些走神。
但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西门郝却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动了动眼皮。轻什不由一惊,下意识地身子一矮,嗖地一下钻进了床底,一把抓住床底木架,将整个身子挂在了床底板上。
就在轻什躲进床底的下一瞬,西门郝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轻什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模样,只能从听到的声音判断出他并没有起身下床,呼吸的声音稍有些重却并不紊乱。
过了一会儿,轻什听到西门郝重新躺下的声音,但传出的鼻息却表明他并没有安睡,只是闭目假寐甚至可能……连眼睛都没有闭。
西门郝不睡,轻什亦不敢妄动。
一直到天色渐明,西门郝终于离开了床榻,穿衣束发,出门上早课去了。
轻什也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松开床底板,落在石砖地板上。他很庆幸西门郝和其他修士一样有着依赖神识的坏毛病,更庆幸自己昨晚顺手上了门栓,否则西门郝恐怕就不会只是一夜未睡那么简单了。
西门郝起身穿衣的时候,明显将自己的外衣和书案上的物件全都检查了一遍,但就如轻什预料的一样,鞋子成了他检查的死角,在起床的时候便被他直接穿在了脚上,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那上面做手脚。
轻什本还防着西门郝留在外面不走,但也不知是西门郝并未察觉到昨夜曾有人进屋,还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地无所顾忌,轻什准备的一些后手全都没有用上,很轻松地出了院子,遁入山林。
当距离西门郝的院子已经足够远的时候,轻什停下脚步。毕竟是在床底板上攀附了一宿,轻什的身体很是疲惫,尤其手臂和双腿,又酸又疼,急需一桶温热的浴汤浸泡调养。
但抬头看着天边初升的朝阳,轻什却忽然不想返回韩朔的洞府。
——或许他该好好地想一想他和韩朔的关系了。
轻什轻轻叹了口气。他不介意与韩朔维持一种和谐亲密的肉体关系,就算稍稍不平等一点,也不是不能忍受。可韩朔却明显想要索求更多,他想要他坦诚,要他信赖,要他真心……而这些,却是他完全无法提供的。
说起来,轻什甚至不是很理解韩朔到底看中他什么。
若说韩朔欣赏他的心智才华,他是死也不相信的。韩朔是在第一次和他共度云雨之后便对他起了心思的,而那时他除了发现他身子像无忧,干起来很爽很快活之外,其他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当然,他的身子自是极好的,而且还会越来越好的。
轻什自嘲地抬起双手,欣赏起那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和比例匀称堪称完美的指骨。虽然面容早已没了无忧当年的神采颜色,可这副身子骨却在他的炼化调养下越发地鲜嫩柔韧,抱起来的感觉当然也是更胜无忧当年。更何况,无忧可是从不肯让韩朔碰的,他却任君采撷,予取予求。
——男人啊,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轻什嘲笑韩朔,亦嘲笑自己。
韩朔迷上他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食髓知味,沉沦于韩朔的身体。
那身体强壮、有力、炙热,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欢愉,让他舒服、痛快、满足。
——只是,这样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又该持续多久呢?
轻什握住拳头,闭上双眼。
他并不担心韩朔厌倦他,相反,他更担心的是韩朔不厌倦。
当韩朔以“自己会上心”为理由提醒他不该反复提及苏方的时候,他想的却是若真能让韩朔对这人上心便好了,他便轻松了,解脱了,自由了。可惜,他只注意到苏方和曾经的那朵菟丝花之间的种种相似,却忽视了苏方的年纪——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孩子,连怎么保护自己都尚未学会,又哪里能抓得住男人,吃得掉宿主?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轻什睁开眼,苦笑着再次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也有阵子没去凤熙仙子那里问安了,便调转方向,朝着第四峰走了过去。
轻什抵达第四峰的火寰大殿的时候,第四峰上的弟子还在上着早课。不过今天显然不是韩朔说的“授课日”,凤熙仙子并没有亲自过去指导自己的弟子,而是独自坐在在后殿的蒲团上浏览一本古籍,见轻什这个时间过来,免不了地很是惊讶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