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没有作声,但搂着轻什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
“是我教会他人心险恶,教会他阴谋诡计,将他从一只纯白小兔教成了狡诈妖狐。”魏明说着说着便又偏了话题,“我教会他一切,将他从是非不分的无知少年变成了风情万种的无忧仙君,甚至连男人与男人如何做那事都是我教给他的,可最后……别那么看我,我只是用我院子里的小孩给他演示了几次,可不是和他一起亲力亲为。”
见韩朔脸色发黑,魏明赶忙举手解释,紧接着便又自嘲地笑道,“他哪会允我碰他,他还要为玄公子守身呢!当时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如今再去回想却是清清楚楚,他那颗心啊,从始至终就只装着玄子陵一人,哪曾放过你我?”
“你现在念叨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韩朔冷冷打断,“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直接说你为何会认为这安魂木是无忧从那古仙洞府中所得?”
“很简单,若西南隐炎藏有如此数量的安魂木,他们怎么可能会一个化神修士都培养不出?”魏明耸耸肩,“就我看来,无忧自己都未必意识到这是安魂木。”
“但这人偶确实是无忧所制,从头到脚都是他的风格,不是吗?”韩朔不解道。
“与其说从头到脚,不如说表面一层。”魏明扯开人偶的衣襟,露出自被他砸坏之后便一直没有修复的残破胸口,“若不是上次一气之下把它砸了,我恐怕也不会发现,这人偶的表皮虽是无忧惯用的手法风格,但表皮之下藏着的法阵,却是如今的上界里早就失传的。”
韩朔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开口道,“你觉得,无忧的失踪和那座古仙洞府有关?”
“难道还能是回了老家不成?”魏明冷哼。
“为何不会呢?”韩朔道,“若无忧真出自西南隐炎,那极有可能是炎家人不愿他在外游荡,强行将他拘了回去。”
“若是那样,这玩意又是怎么留下来的?”魏明再次举起手中人偶,“难道带走自家子弟,还用留下一个替身人偶防着被人知晓?更重要的是,有能力将无忧带走的炎家人,会认不出安魂木?上界最古老的炎家,会连这点传承都没有?”
韩朔没有作声,沉着脸,若有所思。
“好了,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做决定。”魏明也不再多言,翻手将人偶收回储物袋,“反正这化神大典不结束,我那母上大人是断不会放我出丹门的,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权衡。”
“嗯,容我思量几日。”韩朔点了点头。
“成,你想就是了,不过别一个人想,和你的小心尖子一起商量,若他不愿意去,光你同意也没意义。”说完,魏明瞥了轻什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七八、古仙洞府
西南隐炎,即隐居在西南地界上的炎氏家族,在血统上与恒虞炎氏一脉相传,都是上古氏族炎的后裔,实力上却是大相径庭,前者人数虽少但修为高深,后者繁衍无数却是连个元婴都培养不出,而且两家早就没了来往,西南隐炎也从不在上界里公开露面,恒虞炎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样实力强劲的亲族。
其实上界里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隐世家族还是不少的,比如西南隐炎、华南隐夏、北域隐黄,以及不知道到底是隐世还是灭族的天东华氏……
轻什正走神想事,韩朔已低下头,一脸漠然地看向轻什,阴冷地说道,“给我解释。”
“哎?”轻什被问得一愣。
“无忧的事,人偶的事,还有西南隐炎,以及,古仙洞府。”韩朔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长老。”轻什眨了眨眼,扶着韩朔胸口,转回身与他四目相对,“你让我解释,我却是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哦,西南隐炎的事我知道一点,我以前就提醒过您,这无忧仙君是与恒虞炎氏有关系的,是您自己没放在心上。”
“那人偶呢?”韩朔追问道。
提到人偶,轻什立刻便也沉了脸,冷冷地扬起下巴,“韩长老,你非要把事情问的那么清楚明白吗?”
“我……”韩朔张了张嘴,终是没能逼问下去。他不止一次答应过轻什,只要他不说,他便不问,如今又怎么能自打耳光,言而无信。
不过轻什也不想因为魏明的几句话和韩朔生出嫌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便缓了语气,主动说道,“魏真君想让我与你们同去,那我去就是了,反正就算到时候帮不上忙,白跑一趟,您也不会让他杀我泄愤不是?”
“那里真的非常危险,上次去的时候,我们几个全都受了重伤,玄子陵更是差点就把命留在那儿。”韩朔蹙眉道,“别听魏明说什么不用你进去,那洞府周围也不是什么安稳地带,高阶灵兽不尽其数,你就算留在外面,也照样会有性命之忧。”
“危险不危险先放在一边。”轻什抬起手指压住韩朔嘴唇,“告诉我,您想不想去?”
韩朔犹豫了一下,很快便郑重地点了点头,“想。”
“那我就跟您去。”轻什微笑道。
“我想去那儿,并非为了无忧。”韩朔抓住轻什按在自己唇上的手,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五——不,应该是六十年——六十年前,为了让魏明炼制化魄丹,我、无忧、魏明、玄子陵以及昙花五个人进入万兽岭,本是为了猎取灵兽内丹,结果却误入一处古仙洞府。”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是机缘,没成想,那洞府里却遍布着机关陷阱,没一会儿,我们五个人便被完全分隔开来。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终老在那洞府之中,但突然间,我们便又像遭到洞府遗弃一般被一个个传了出来,就在进入时的位置,五个人一个不少,只是个个带伤,其中玄子陵最重,眼见着就要断气,幸亏无忧拚尽全身灵力保住他的性命,魏明又及时喂了他驱毒疗伤的丹药……”
韩朔顿了一下,继续说起洞府之事,“那洞府里的一切皆保存完好,随便取出一样拿到外边均是价值连城,只是里面的机关法阵着实太多,很多东西都是看得见摸不着,我那时也被那满地机关折腾得烦了,一气之下就将院子里的一棵古树连同树下水潭一起挖了出来,藏进我的储物袋中……就是你在我洞府中见到的那树和水潭。”
说到这儿,韩朔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又板起脸道,“我既能带回物件,其他人想必也定会有所收获,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提及,也不知各自得了什么。”
——不是得了什么,而是偷了什么。
轻什心里腹诽,面上却依旧是再认真不过的倾听状,见韩朔不再继续,这才开口道,“那么,您想再入那座洞府,是为了其中宝藏咯?”
“不错。”韩朔点了点头,“那洞府里藏有一具完整的上古龙骨,只要从中取回一根,我的龙牙犼即可威力大增。”
“说到您的龙牙犼——”轻什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竖耳倾听的望朔,“望望也快要到脱蜕的时候了,若是能在那洞府里取到龙骨,再配上望望脱下的犄角,您的龙牙犼便能名副其实。”
“犼也会脱蜕?”韩朔微微一怔。
“结婴之前,犄角和鳞片是要先行褪掉的,跟正经的脱蜕不太一样,但也差不到哪去。”轻什说着,向望朔问道,“我说的没错吧?”
望朔立刻得意地点头。在轻什的全力养护下,它眼看着就要突破金丹后期,向结婴前的圆满境界迈进,此时正是志得意满。
韩朔对灵兽的进境却是没什么了解,轻什这样说了,他也只能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若它能将它的兽角分我一支,那是再好不过。”
“这个容易,等上个两三年就可以了。”轻什转回头,再次看向韩朔,“不过那龙骨恐怕就不好入手了,若想让我帮您,就得带我一起入那洞府,毕竟我无法站在洞府外帮您解疑破阵。”
韩朔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这事让我再想想,就算去,也未必只是我和魏明两人,免不了还要拉上玄子陵和昙花。”
——想来想去还不是要去。
轻什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揭穿,只微微一笑,“您做主就是,不过,我倒是挺想去见识见识那古仙洞府,看看它到底有何玄妙。”
“我却是不想带你一起。”韩朔伸展手臂将轻什完全地搂在怀里,“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凶险了,我……恐怕护不住你。”
——我回自己洞府还用得着你来看护?
轻什当然不会将心里话讲出来,只是心念一转,便忍不住坏心眼地提议道,“要不您将这事和恒楚真君说说,他在杂学上不是也很有一套吗?”
“这种事怎可宣扬!”韩朔立刻瞪眼,“那地方又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魏明都未告知丹门,我又怎能擅自回禀自家宗门,那样一来岂不等同于背信弃义?更何况,我和魏明私去,无论成败得失都是我俩私谊,就算分赃不均大打出手那也是两人私怨。可若是让恒楚真君知晓,此事便会涉及宗门,牵扯成宗门利益。”
——至于这么大义凛然嘛,直接说不想让恒楚带人来分一杯羹不就完了!
轻什撇撇嘴,不再多言。
仙楚门抵达丹门的当天下午,玄天仙域的人也跟着到了,只是为首的并不是家主玄亥朱,而是少主玄子陵。
因韩朔自进入客房后便再没出去,这消息还是恒楚真君派身边弟子递送过来。
送走恒楚真君派来的弟子,轻什转身走到韩朔身边,八卦地调侃道,“玄家现在是不是乱得不像样子了,迫得玄亥朱竟然都不敢出门?不过说起来也是古怪,玄子陵来就来呗,恒楚真君干嘛还特意派人通知你一声啊?有这个必要吗?”
“应该是不想我与玄子陵走得太近吧。”韩朔伸手把轻什拉到怀里,正欲习惯性地探入衣襟,马上又想到地点不适,只好隔着衣服揉捏了两把便放了手。
“宗门想对玄天仙域……不对,若真是对那边有想法,就应该让您与那边亲近着,降低他们的防备才是。”轻什嘴上说着再正经不过的话,人却软绵绵地贴在韩朔身上,手指更是在韩朔的丹田下不断撩拨,“莫不是想拿玄天仙域做幌子,暗地里对别家下黑手?”
“莫要乱讲。”韩朔被轻什撩拨得有些恼了,抓住他的手腕向怀里一拽,顺势将他半个身子扣在自己腿上,然后抬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
“跟您讲还能叫乱讲啊?”轻什嘴里继续嘟囔,人也不从韩朔身上起来,直接扭着身子磨蹭起来,故意要看韩朔被他撩得火起却又不能将他就地正法的气恼模样。
“再闹封你五感!”韩朔只好拿出杀手锏相威胁。
轻什撇撇嘴,从韩朔身上爬了起来,正要再调侃几句,韩朔却猛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有人来了?
没等轻什侧耳倾听,房间外已传来丹门弟子的通禀声,“启禀韩真君,玄天仙域玄子陵仙君前来拜会!”
“请他进来!”韩朔回了一声,同时使眼色给轻什让他赶紧规矩一点。
轻什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然后突然地向韩朔做了个鬼脸。
“你今天倒是心情好得很。”韩朔压低嗓音冷哼道。
——有机会提前回家,心情当然好!
轻什嘿嘿一笑,没有作答。
不一会儿,丹门弟子便引着玄子陵进了韩朔的客房,并且很有眼色地在将人领到后便迅速地退出远离,不给人留下听墙角的嫌疑。
“韩真君。”玄子陵主动向韩朔拱手见礼。
“玄兄不必客气。”韩朔并未托大,在玄子陵进门时便已从椅上站起,见玄子陵礼数周全,便也跟着拱了拱手,请玄子陵入座。
“我去要壶灵茶?”轻什试探着插言问道,见韩朔点头应允,便也自觉地退了出去,将房内空间留给他们二人密谈。
轻什也没去找丹门的弟子要茶,只在外面院子里晃悠了一会儿,觉得那二人也该说得差不多了,便从百宝囊里拿出一盘灵果,捧在手里回了客房。
敲门进去,韩朔和玄子陵正一起起身,轻什不由微微怔了一下。没等他发问,韩朔已开口解释道,“我带玄兄去拜会恒楚真君,你在房中等我就好,不必跟去了。”
“弟子遵命。”轻什端着果盘,躬身退到一旁。
韩朔不再多言,引着玄子陵走了出去。
见他们走远,轻什抬手关上房门,转头看向正盯着他手里果盘垂涎欲滴的望朔,“他俩刚才说什么了?”
“啊?”望朔愣了一下,马上便很认真地回想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像没说什么吧,都是问候啊,好不好啊,客气来客气去的……哦,后来有一阵谁都不说话,大眼瞪小眼瞪来瞪去,也不知道为啥。”
——大眼瞪小眼?
轻什皱了皱眉,很快明白过来,那两人应该是在用传音术讲话。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得用传音术交流?
轻什暗暗嘀咕了几句便不再多想,端着果盘递到望朔面前,把望朔乐得连摇了好几下尾巴。
没过多久,韩朔便一个人回来了,没提玄子陵过来拜会什么,却告诉轻什晚上要带他去魏明那里赴宴,让他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轻什听得一愣。
“换身……算了,还是别换了。”话一出口,韩朔便自己先摇了头,拉着轻什坐到椅上,面色严峻地叮嘱道,“魏明那人一向疯疯癫癫,他那破院子也和他那人一样乱七八糟,晚上……不论看到什么,都别放在心上,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别惹事,别说话,也别吃东西。”
“哎?”轻什不由眨了眨眼,这是干什么,赴鸿门宴?
“晚上玄子陵也会去,估计会把炎家那兄妹俩一起带过去,若是昙花天黑前也能抵达,估计也会过去……”韩朔继续说道。
轻什彻底吃了一惊,忍不住打断道,“玄子陵把炎家那俩人也带过来了?”
“嗯。”韩朔点了点头,面色明显有些不虞,“那可是我‘送’他的重礼,当然要带出来炫耀一番。”
——炫耀?炫耀什么?他和韩朔的关系?!
轻什怔了一下便惊醒过来,连忙换上一副惶恐模样向韩朔致歉,“他是不是拿这二人要挟您了?都怪我,当初就不该出这种馊主意……”
“和你没有关系。”韩朔摆摆手,见轻什还是一脸不安,便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搂着他的腰身解释道,“就算没有炎家这两个小娃,我也不可能和他撇清关系,我仙楚门也不会与玄天仙域交恶。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让你晚上的时候警醒一点,魏明那家伙属狗的,逮到事情就能咬人,若他知道你与玄子陵身边的妾侍是同宗兄妹,没准会说出什么难听话。”
“全当没听到就是了。”轻什立刻淡定地耸了耸肩,“我的脸皮有多厚,您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