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难道你连这事也不知道?”欣怡微微一怔。
轻什没有接言,只眯着眼思索起来。
韩朔一剑劈开九重天,既使得所有化神修士全都平安离开了浮空岛,更使得仙界想要用九重天削减化神修士数量的计划功亏一篑。但仙界那边也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毕竟他们绝不敢让上界的化神修士真的超过九个——这天上地下的灵气具是有限得很,供不起太多的循环往复,下面的耗费过大,上面便会跟着失衡。若是严重起来,甚至会导致仙界崩塌,三界混淆,整个人间都重归混沌。
——这访古探幽之风,不会又是仙界那帮家伙搞出来的把戏吧?
轻什虽有疑惑却又想不分明,只得抬头向欣怡问道,“你买符箓和丹药,就是为了去那古仙洞府?”
“正是。”欣怡点头,“青修士可有兴趣与我同行?”
“我对冒险这种事,向来都是没有兴趣的。”轻什摇头拒绝。
“这倒也是。”欣怡理解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倒是想劝你也莫去……”轻什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地没了下文,只死盯盯地看着欣怡的面相,露出一脸讶异。
欣怡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你被人夺了贞洁?”轻什很是突兀地问道。
欣怡顿时变了脸色,“青修士还请慎言!”
轻什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地继续端详着欣怡表情,很快就挑眉道,“不是被夺,那么,是有了你情我愿的情郎?”
“你——”欣怡不由得恼羞成怒,可她终究是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女修,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也只冒出一句反问,“这又与你何干?!”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敢不敢让我给你把把脉?”轻什的态度很是严肃郑重,只是提出的要求却更加地没头没脑。
见轻什的模样不似戏弄,欣怡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蹙眉道,“还请青修士明言。”
轻什耸耸肩,“也没什么,只是看你眉峰已散,脸色又不大对,周遭的灵气也有些紊乱,很像是……有孕在身。”
轻什最后吐出的四个字让欣怡的脸色霎时间便由红转白,血色全无,张口结舌,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莫非你还不知道自己可能有孕?”轻什挑眉问道。
欣怡咬了咬嘴唇,没有作答,只抬手将胳膊伸了过去。
轻什也没避讳客气,直接将手指搭在了欣怡的脉搏之上,不一会儿便收回手,向欣怡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是可能,是真的有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欣怡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欣怡的表现让轻什没法不往始乱终弃处联想,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更不知道欣怡是否需要他的劝慰,于是便习惯性地讲出了提醒的话语,“怀孕生子是极危险的事,你若不想要这孩子,最好趁早……对了,那劳什子古仙洞府,最好也不要再去了,以你现在的身子骨,无论要不要这孩子,都不适合出门冒险。”
欣怡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不过,这孩子我不想放弃,那洞府,我也不能不去。”
“你这么做很容易变成一尸两命。”轻什皱眉道。
欣怡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没有作答,情绪却是平缓了许多,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即将为人母的消息。
轻什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虽然直觉地认为欣怡压根不该留这孩子,却又没有劝说她的立场,只得挠了挠头,伸手拿出一块自己做的上品玉符,又抓出两袋符箓,将它们一齐推到欣怡面前,说道,“那我也只能对你说保重了!”
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欣怡很快失笑,“这些是……白送我的?”
“怎么可能!”轻什撇撇嘴,“不过,若是你肯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倒是可以考虑找他付账!”
“他……你倒是真的认得。”欣怡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九二、旧客登门
——是仙楚门里的某人?
听到欣怡说那人是自己认得的,轻什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韩朔,但马上便又自嘲地否掉了这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先不说韩朔对女人能不能硬得起来,就算他突然改邪归正,不走旱道换水途,也早没了让女人受孕的本事。
轻什有心追问,欣怡却不肯再谈,只收下了轻什赠予的符箓丹药并郑重谢过,然后便起身告辞。
“青修士,若我能够平安归来,可否再来此地拜望?”临行前,欣怡开口问道。
“想来就来呗,我一时半会倒也不会离开。”轻什耸耸肩。
“那就说定了。”欣怡笑着向轻什施了一个女子的万福礼,转身走出院门。
望着欣怡逐渐远去的背影,轻什的表情也慢慢地凝重起来。他能够理解欣怡不愿说出那人名字的心情,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留下那人的孩子。
——总不会,她也像那些蠢女人般以为可以用孩子挽回男人?
轻什嘲弄地翘起嘴角。
炎轻什的母亲似乎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生下了炎轻什这个儿子,只是她一直等到绝望也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可悲的是,那个与她生下炎轻什的男人,压根就不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女人,唉,女人!
想起自己见过的、听说的那些女修,轻什不由得长叹一声。
高阶女修之所以稀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女人们大多将精力耗费在了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明知天道无情却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可自持,明知怀孕生子会损伤自身却依旧乐此不疲——当然,若是没有这些具有奉献精神的女修存在,上界也早就断了传承,亦不会有他的诞生——虽然,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谁把他带到了这个人世。
轻什不赞同欣怡的选择,却也不想插手干预。那是她的人生,她有选择的权力,就算因此堕入深渊送掉性命,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想不想被生出来。
轻什再次叹了口气,完全没了做事的心情,伸手关上院门,正要转身回屋平息情绪,却猛然想起他光顾着震惊欣怡怀孕的事,却忘了追问她怎么会对仙楚门的动向如此熟悉。
但紧接着轻什便又摇头苦笑起来,其实不问也知道,谁将仙楚门的动向告知欣怡,谁就是让欣怡腹内婴孩的父亲,再简单不过。
——算了,反正,都和他无关就是了。
轻什不再多想,迈步走回主屋。
接下来的几天,小镇上果然又来了许多修士,有散修也有宗派弟子,修为也均在筑基以上,虽然尚未见到元婴仙君,金丹期的道君却是已经出现了好几个。
外来修士的增多使得小镇里的气氛骤然紧张,附近有古仙洞府的消息也很快不胫而走,使得镇上的不少修士也动了心思,纷纷跟着准备起来,想要过去碰碰运气。
这样一来,来轻什这里买东西的修士便也多了起来,原来好几天都未必能做得成一笔买卖,现如今却是一天都要招待好几批客人。
为了避免再次“一不小心”碰到欣怡这般的熟人,轻什把相邻的一家修士的小儿子雇了来,让他每日在院子里接待客人,自己则扮起了脾气古怪的老板,躲进屋子里不再见人。
但有些事并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就在欣怡来了又走的第三天,轻什终是又被一个熟人堵在了屋里。
这一日,轻什的院子又是快到天黑才算得了清静,他正打算让雇来的小修士光哥儿关门打烊,院门处的摇铃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轻什不由一阵腻歪,彻底生出了关门歇业,出去避个几日的念头。只是光哥儿却完全没有揣摩到自己东家并不想再招待客人的心思,一听见铃响便立刻尽职尽责地跑了过去,将这位迟来的客人引入院中。
因来人并不是高阶修士,轻什也没理会,只坐在屋子里准备享用他刚泡好的灵茶。但他刚把泡好的灵茶倒入茶杯,光哥儿便捧着一件棍状的灵器走了进来。
“青修士,刚来的客人请你帮他修件灵器。”说着,光哥儿恭恭敬敬地这件灵器放在轻什的面前。
看到这件灵器,轻什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原因无他,这件灵器他认识,正是当年仙品堂接下的订单之一,郝闻的本尊亲自出面领取却被轻什拒绝给予的那件。
院中客人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见轻什面色不虞,光哥儿忍不住说道,“可是青修士不想修这灵器?那我把东西送回去,告诉他您修不了就是。”
“不用。”轻什撇了撇嘴,抬手止住光哥儿,“你去把他请进来,我自己和他谈。”
光哥儿不由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敢多问,转身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光哥儿便领着一位筑基修士走了进来,毫无意外地,正是郝闻的那具身外身。十年过去了,这身体不仅样貌没有什么变化,连修为也没有提高多少。
同样地,一踏进屋内,看到桌前坐着的轻什,郝闻的嘴角便翘了起来,显是也早就预料到了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轻什没理郝闻,只对光哥儿吩咐道,“你不用在这里忙活了,出去把招牌摘了,门关掉,然后便回家休息吧。”
“是。”光哥儿应声离开,并很有眼色地顺手关了屋门。
轻什这才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郝闻,也不请他入座,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郝闻却是毫不见外地自己坐了下来,不是坐在轻什对面,而是选在了距离轻什最近的,抬手就能触到轻什本人的那个位置。
“好久不见了。”郝闻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
“我倒希望再久一点。”轻什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将桌上的灵器扔了回去,“压根就没用过的东西,你让我修什么?”
“投石问路嘛,总要试一试你想不想见我,我才好选择见你的方式。”郝闻接住灵器,一边将其收起,一边笑眯眯地答道。
“我真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轻什斜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郝闻。
“我也这样觉得呢!”郝闻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便满面无奈却又满目深情地望着轻什,一字一句道,“可我就是想见你,被困在九重天的时候最想,出来之后更想。”
可惜,轻什对这种话早就生不出麻木以及麻烦之外的情绪,听到郝闻深情款款的告白,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便冷冷道,“郝仙君,自此北去三千里外有座大城,里面有间潇湘馆的分馆,你若是欲求不满,自可去那里发泄,莫要在我这里无聊。”
郝闻顿时笑出声来,“轻什啊轻什,一别十年,你的嘴巴还是如此毒辣且不解风情!不过,你这副模样在仙楚门里可是见不到的,想来,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你是来说废话的吗?”轻什不答反问。
“只要能像现在这般与你相见相处,就算是说瞎话,我也是愿意的。”郝闻展颜一笑,见轻什的脸色明显有转黑的迹象,连忙正色道,“宝贝莫恼……”
“你叫谁宝贝?!”轻什不由瞪眼。他最烦被人用这种哄女人的方式对待,偏偏郝闻不识相,总在称呼上挑衅他的容忍力。
“那心肝?”郝闻眨眨眼,试探着问道。
轻什不再接言,直接抬手捏起了拳上骨节,摆明了郝闻若是敢再叫错一声便直接动手揍人。
“好吧,青修士,这个总可以吧?”郝闻赶忙举手告饶。
轻什冷哼一声,放下了拳头。
郝闻却明悟般笑了起来,“着青色之衣,取青的谐音作名,又以青为道号,你对这青色还真是偏爱——说起来,若不是你用了青修士这称呼又开了这么间铺子,我恐怕就要与你失之交臂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也是为了那古仙洞府?”轻什没接郝闻的话茬,转而问道。
“算是吧。”郝闻耸耸肩,“你也该知道我是贩卖消息的,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就免不了要过去凑凑。”
“你当年藏身仙楚门,不会也是为了探听消息吧?”轻什忍不住问道。这事他一直好奇,只是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结果便成了一块卡在喉咙里的鱼骨。
“探听消息也是一方面。当年韩朔闭关冲击化神的消息一传出来,我们九流盟的盟主华美人就断定仙楚门必会在上界中崛起,有关仙楚门的消息肯定能在将来卖出大价。只是仙楚门一向排外,往那里安插耳目着实不太容易,资质好的不愿意进去蹉跎时光,资质差的去了也得不到重用。”郝闻答道,“不过,之所以是我去而非别人,倒不是我自己想去,全是因为我一时不慎和华美人打赌输了,不得不履行赌约过去受苦。正好那时候身外身刚刚炼好,我也想试试效果,便顶着这副皮囊进了仙楚门。”
说到这儿,郝闻呵呵一笑,“若不是你揭穿了我让我在仙楚门里待不下去,我也没理由甩掉那无聊的弟子身份,从赌约中脱身——这么说起来,我倒还欠你一个谢字。”
——真相总是那么不堪入目。
轻什撇了撇嘴,对这样的因由很是失望。
“好了,我这也算是解了你心中的一个疑团,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为我释疑了?”郝闻挑眉说道。
“你疑什么?”轻什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是,你为什么离开仙楚门,而且,还偏偏选在九重天出现的时候?”郝闻盯着轻什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想待下去了,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溜走了呗!”轻什云淡风轻地答道。
“这么简单?”郝闻略显不快地皱眉,“你问我的时候,我答的可都是实话,如今轮到我问你了,你也不该对我敷衍。”
“你觉得这个答案敷衍?”轻什戏谑地翘起嘴角,“那好吧,让我想想……嗯,对了,是因为凤熙仙子和韩真君都被困在了九重天里,明显凶多吉少——这两个靠山一死,我再在仙楚门里待下去也是前途无望,于是便逃将出来,另谋出路。哦,还有,后来他们两个虽然出来了,可我却觉得没脸回去,便不知不觉流落到了这里。”
“……好吧,我接受前一个理由。”郝闻无奈地叹了口气。
轻什立刻露出一副早该如此的不屑表情。
见他这副模样,郝闻倒是又释然地笑了起来,“其实离开了也好,你离开了仙楚门,我才有机会与你朝夕相处不是?”
“你三句话不卖弄风骚就会难受是不是?”轻什不以为然地回以一双白眼。
“你又误会我了。”郝闻收起笑容,将身子向前一凑,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卖弄风骚,我这是诉、衷、肠。”
轻什却依旧不为所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诉完了吗?那就赶紧走人吧!”
“……你可真是铁石心肠。”郝闻略带不满地撇撇嘴,将身子收了回来,“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若是哪一日你觉得孤单寂寞了,不妨认真考虑下我这个伴侣人选。我虽不如韩朔那般天下无敌,但论起做情人,我却一定比他强上千倍百倍——起码,我想你便可过来寻你,而他,却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