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家庭 一 我们全家不是人——林佩

作者:林佩  录入:02-20

教室在二楼,紧邻中庭,我跟德德一前一后坐在窗边,伸出手臂就可以触碰窗外的凤凰树,高高的暗褐色树干屹立

,绿意盎然,还提供了荫凉的阴影。

并非开花的季节,树叶一如往常青绿,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想啊想,想到了,平日总有小鸟在树上鸣啾啾,偶尔还有几只跑来窗台边呢,今天奇怪,鸟儿突然间都隐居去了,

少了悦耳的乐音,害我更想睡觉了。

眼皮快撑不住了啦……

「喵呜」

怎么可能会有猫?一定是幻听……

「喵呜」

真的是猫?!我警醒,揉揉眼睛往左边窗户外看,古褐色的枝干横在外头,一只黑色的短毛猫优雅躺在上头歇息着

黑豹般的长相,身材柔软,弓起的背展现慵懒的风情,长尾巴柔软垂下一摆一摆的摇曳,杏桃形的红铜色眼睛往我

们教室里逡巡着,若有所思。

我居然会以「若有所思」这般的拟人化说法来形容它,真是不可思议,可能是这只猫给人的感觉太有灵性,我才会

这样感性起来。

突然间,它跟我的眼睛对上了,我眨眨眼,跟它眉目传情说自己的午餐都吃完了,没多余的食物来爱护动物,,它

接着投来不屑的眼神,转而往后头看去。

后头坐的是德德,他拿铅笔戳我的背,小声要我专心听课。

「有不速之客耶。」我将座椅前两脚腾空,身体往后斜仰跟他说。

「讨厌的猫……」德德喃喃。

班上同学也都注意到窗外树上有猫,女生更是小声吱喳起来,她们有的说猫咪好可爱,有的又说黑猫太可怕,讨论

的声音愈来愈吵,像一群嗡嗡拍翅的蜜蜂蔓延在花园里。

历史老师想装聋都不行了,轻声咳了咳,大家才收了嘴,假装专心听课。

因为受到老师关注,我也不好意思再转头看猫,左掌支着腮帮子,开始想着关于猫的一些事。

猫在古代埃及被尊奉为神,后来欧洲形成基督教世界的时候,这种生物成了基督教僧侣的眼中钉,十五世纪时,有

位教宗甚至宣布猫是和魔鬼结盟的异教动物,是后来的女巫大审判提供了烧死猫的理由。

很有趣对不对?占优势的宗教想要罢黜某种不合自己意的神祇,只要宣称异教里都是魔鬼就行了。

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黑猫,它漠然的继续趴在树枝上,目光依旧炯炯,睨着我背后不放。

二十分钟后,老师在前头黑板写大纲,吩咐同学们抄下来,德德又戳我的背,我半转头问干嘛?

「我的笔都没了,昱昱你借我一枝。」他小声合掌拜托。

「有没有搞错,你铅笔盒里不是还有个三五枝?吞肚子了?」我瞪他。

「都跑树下去了。」他说,指指窗外。

我可好奇了,追问:「你的笔还会飞啊,怎么都出去了?不对,我们一起买的笔,同厂牌,你的会飞,我的也应该

会飞啊……」

赶紧抓了自己笔盒里的铅笔原子笔中性笔出来,每一枝都给仔细核对,硬是瞧不出有长了翅膀的痕迹。

「那只猫老盯着人瞧,满讨厌的,我就拿笔丢,赶走它,眼不见为净。」德德面无表情说。

我讶异了,先往窗外找,猫咪果然芳踪杳杳,于是又朝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多看了几眼。

这不是平常德德的行事风格,他很胆小,碰到老鼠蟑螂都会吓得躲我后面,比小女生还小女生,就算物件是狗啊猫

的,也都「相敬如冰」,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怎么今天对只猫强悍了起来?

难道难道……

我冒冷汗,难道德德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八九不离十,国中时代我偶尔还会发发脾气,跟爸妈顶嘴呢,对很多事看不顺眼,他却一直都很乖,是师长眼中的

好孩子,也没有青春期特有的叛逆特征,原来晚熟来着。

这可以解释他在过去几个月里,身材突然拔高,相貌也剧烈变化的原因了吧?因为他长大了。

我拿了一枝原子笔递给他,他神色自若接过,表情纯真,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虐待了动物的人。

下了课,德德要我陪他去树下捡笔,路上碰到扎两条辫子戴黑框眼镜,脸上长几颗小雀斑的高二学姐,她叫丁芮,

是「不思议幽浮社团」的社长。

奇怪的社团名字对不对?更奇怪的是:学校居然容许这个怪异的社团成立,也不怕这社团遭到偏激学生利用,鼓吹

纯洁善良的学生走入邪道一途。

「方昱方德,今天不可以跷掉社团活动,有重要任务交代你们。」丁芮学姐挡住我们两个,抓到宝似的交代。

跟德德对望一眼,垂下肩膀同声叹气,心想遇见黑猫果然倒霉,今天逃不掉了啦,早知道就情愿牺牲几枝笔,好过

上社团玩社长指定的莫名其妙活动。

对,没错,我跟德德正是「不思议幽浮社团」的社员,而且是向心力极差的那一种,对社团宗旨无全盘认识,常常

对社长提出的外星人登陆地球的疑似事件吐槽,秉持外星人都是美国太空总署编造出来吓唬民众的理智性人士。

有人一定会好奇,既然我们鄙视这社团,干嘛还加入呢?难道想彰显自己多有科学头脑,以揭发人类的无知与盲点

为己任吗?

错,这全都是被好奇心给害的。

02.可怕的「不思议幽浮社」

「为了守护我们的地球,我一定要把你们两个限制在社团里。」学姐狞笑:「大伙儿,上!」

又个逼良为娼的恶女人!

被逼着加入「不思议幽浮社」,是七个月前我跟德德刚升上高中时,学校社团招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学校规定每位学生至少须参加一个社团,社团表现会算在群育成绩里,所以趁着中午午休时间,各社团都在校园搭

起棚子要逮新生入社,我跟德德就去逛逛,想找个轻松好拿分的社团报名。

跟他拿着午餐没吃完的苹果,逛大观园似的晃。

「老哥跟老姐也是这里的学生,他们参加什么社团?」我问德德:「看他们每次在家里都搞些不正经的玩意……」

会这么问,是因为哥常常在假日时打扮的妖里妖气后出门,说要参加同人志展售场姐则爱偷拿家里的锅子跟扫把到

学校,说逢魔时刻(注:逢魔时刻,黎明及黄昏时,是日与夜阴与阳的交替时刻,在这种时刻施展的魔法会得到最

大效益。)召唤恶魔最好了,每次都被老妈骂得半死。

想到了老哥老姐的德行,我皱眉,怀疑学校里该不会有变态社团吧?

嗯,篮球社不错,可以帮助身高发展,看那些抓人入社的学长身高都近一八零就知道了……可是足球也很好,我认

识的女同学们都很迷贝克汉耶……

边走边考虑,等走到某个摊子前面,被位绝世大美女给拦下。

美女头上顶着金黄色假发,扎上漂亮蝴蝶结,身上穿白色蓬蓬蕾丝裙,黑丝袜,黑色泡泡长袖外套,腰间绑黑色皮

制束腰,拿一个托盘,上头还有红茶杯。

她摆出特定的姿势后就定住不动,旁边很多男同学拿着手机跟数位相机猛拍照,美女却对我们猛眨眼,露出足以让

人神魂颠倒的媚笑。

哇,滴滴答答,满地都是口水不是我跟德德,是身后那群男同学啦。

美女突然叫住我们:「昱昱德德,过来填报名表。」

我跟德德面面相觑,都不认识这位妖娆美女,可是为什么她叫得出我们的名字?难道我们刚入学,就成了风云人物

想想不可能,我平凡普通,德德胆小怕事,风云人物没我们的分。

「厚,你们两个瞎了眼,我是谁认不出来?」美女跺脚娇嗔,两拳往我们肚子揍。

咦,这力道大小适中,维持有点痛又不会太痛的程度,恰恰好不会留下红肿或伤痕,让我家老爸老妈找到罪证

这么说来,除了某位眷属外,没别人。

「哥,你这回妆太浓了,难怪我们没认出来。」我说。

知道是谁我就不惊慌了,暗骂自己大惊小怪,刚刚听到他那样喊我跟德德,早该猜出来是谁的。

对,这位大美女就是我哥,叫方盟。

声明一下,他既非人妖也非变装皇后,只是有些恶嗜好:第一是爱看动漫,喜欢里头的人物,目前沈迷于女仆装扮

,就像眼前的这样,也是我之前提到过,他的奇怪兴趣。

他第二个兴趣是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快,平均每个月汰旧更新一个,国中部高中部及大学部的水平以上美女都当

过他情人。

我一直搞不懂,哥也不是盖世无双大帅哥,哪那么多女人哈他?更难理解的是,跟他分手后的女人从没一个恨他,

还都维持暧昧的关系,真是比尼斯湖水怪存在与否还更悬疑的问题。

现在学校里被他逮住,那就兄弟情深聊点儿话。

德德问:「哥,学校有人妖社团喔?你打扮成这样,爸看见会哭的。」

「笨蛋,我是动漫社长,今天小试身手一下,骗情窦初开的小学弟入社……你们要不要报名?不要?太不给哥哥面

子了!」说到后来他叉腰骂,还想扯我跟德德在入社同意书上签名字。

风向不妙,谁要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啊?我拉着德德逃。

怕他追过来,回头望瞭望后放下心,他又被许多有眼不识泰山的男同学给挡住去路,我跟德德于是逃过一劫。

逃过了变装哥哥的魔爪,转个弯,又跌入报丧女妖(注:报丧女妖,寄宿在爱尔兰有名望的人家里,会预告该户人

家有人即将死去,是种不吉利的妖精。)的怀抱里。

不对,是戴着黑尖帽,身穿黑麻布袍,脚踩黑色尖头巫婆鞋,手里拿个根扫帚的巫婆。

这巫婆的怀抱好令人熟悉哦,根据指尖刺入手臂的痛度,还有红润嘴唇又贴上我脸颊的口水多寡,我认出这女人。

「姐,我都十六岁了,别这样抱我,很丢脸!」我脸白了,抱怨。

「昱昱,你怎么知道姐在这里?我下的摧心魔法果然发挥作用,不管你离我多远,都能让你受到感召,自动来参加

我们的女巫研习社……」

真是沈溺太深了,这个姐姐,自己梦想当女巫,一个人爽翻天就好,干嘛拉着我入戏?

德德则在一旁绞着手,面对好多学生师长对这里指指点点,同样觉得不自在。

这位巫婆就是我姐方炀,今年高三,从小立志当女巫。汗,没想到学校里真有女巫社,难怪她变本加厉,总在自家

厨房炼些女巫软膏之类的难闻东西,荼毒全家人的嗅觉。

她还有个坏习惯,从我有记忆起,她就爱抱我,找到机会一定在我身上嗅嗅亲亲,尤其爱听我的心跳声,乐此不疲

以前还小,只以为她疼爱我,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我大了,她在外人面前依然如故,这就超越人类的忍受范围了。

更奇怪的是,我跟德德明明是双胞胎,当时还体形相貌无分轩轾,老姐却从来不认错人,扑过来抱的亲的绝对是我

,从没亲错过德德,一次也没有。

我也向姐抱怨过:「德德跟我一模一样,你偶尔也抱抱他吧,免得他以为你偏心,心理上有阴影。」

德德当时慌忙摇手,说:「不用不用,老姐你抱昱昱就好,我绝对不会因此人生观偏激,变成愤世嫉俗的人,成为

社会的败类。」

瞪德德,平常都要我罩他,偶尔又特别有主见。

好吧,既然被老姐堵到,我就问:「姐,这是女巫社,我跟德德都是男生,不能入社。」

「真没常识,男生可以当巫师啊,我们社团最新的活动是研究蜡烛魔法(注:蜡烛魔法,女巫施行最简易的魔法之

一,又称为颜色魔法,女巫会为了达到某种特定的目的而使用某种颜色的蜡烛。),一种古老的仪式……昱昱德德

你们进来社团帮我。」姐谄媚的笑。

我才不要当巫师,巫师都是鼻子尖尖胡子翘翘还拿了根钓竿不是魔杖的白发老头,谁喜欢?

拉了德德的手又要跑,姐姐见状,朝其他社员呼叫,一群同样黑衣打扮的女生拿起扫帚围成圈圈,把我们堵在中间

,打算「逼良为娼」。

「昱昱,你逃不了的……想叫?叫啊,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敢来救你,哼,学校里谁敢得罪我们女巫社?得罪我们就

等着被诅咒吧,啊哈哈哈哈」

姐姐果然有当女巫的天分,瞧她现在笑的多邪恶。

怎么办?我用眼神问德德。

「硬闯吧,邪邪不胜正……」德德怯懦提议。

提醒了我,立刻把随身挂着的十字架项链取下举在前,装模作样朝着姐姐喊。

「……愿荣耀归于圣父圣子圣灵始初如此,现今如此,后来亦如此,永无穷尽,阿门!」

姐姐哇啦哇啦仰头大声喊叫,状甚痛苦,趴在地上作颤抖样,我跟德德找到破绽,一前一后从她身上跳过,逃走。

「啊,中计了,可恶!」姐发现不对,停止演戏,爬起来,对着我跟德德挥拳头:「臭弟弟,你们给我回来!」

跟德德边跑边相视对笑,谁要回去她魔掌里啊?又不是笨蛋。

一般人家里,子女们玩的游戏大多是拿着玩具枪战斗金刚,彼此叫喊枪对准你了,你逃不了,纳命来!要不就是我

要代替月亮惩罚你之类的,虽然有趣,不过我家不一样。

家庭环境的关系,我们都是玩些降妖除魔的把戏,老姐老哥爱抢着当恶魔,狞笑追着我跟德德在教堂内外跑,我就

跟德德拿了水枪射他们,说里头是圣水,又拿十字架在他们面前晃啊晃,念些老爸常备的布道台词,直到老哥老姐

颤抖倒下,游戏结束。

游戏玩久都玩成习惯了,导致现在哥跟姐只要看见我拿十字架出来,不倒下哀号个几分钟都不过瘾。

中庭里绕了大半圈,依旧没找到有兴趣的社团,跟德德逛到脚都累了,打算找地方坐下休息休息。

中庭里有一个凉亭,几个学生聚在里头,我们远远瞧着还有空缺的位子,跑过去,发现有个扎辫子戴黑框眼镜的女

孩子站着中央侃侃发言,其他几位学生则很有兴趣的聆听。

眼镜女孩说:「……这就是社团成立的宗旨,既然大家常被似是而非的传言弄到晕头转向,我们就有使命要揭发真

相,将真理传达出去……」

看她说话时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双手不时作出夸张的动作,惹起了我们的注意。

「会不会是训练狗仔队的社团?」我指指她,小声问德德。

「学校里连女巫社团都有,弄个水果日报社团也不无可能。」德德点头答,顺手把忘了吃的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

要啃。

「等等!」天外传来高分贝尖锐的吼声。

德德差点就吓掉手里的苹果,等定过神,我们同时望向发出那平地一声雷的人,对,就是正激动演讲的那女人。

「学弟,先别吃,借你们的苹果用用。」她搓搓手,笑意盈盈说。

德德可怜的望向我,我看看苹果,心中暗自判定她应该真是某水果日报的追随者,于是点头说可以。

她拿了苹果后,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水果刀,然后,就在凉亭正中央的圆桌上,将苹果横切成两半。

我这下惊惶起来,低声说:「德德,她居然随身携带凶器耶!」

「那算什么?老姐口袋里的武器更多,要路上被警察临检到,会直接往派出所送……别吵,你看看,真的好奇怪,

哪有人这样切苹果的?」德德问。

对啊,普通人要吃苹果时,不是整颗咬就是纵切成几片,可她怪胎,居然横切,然后向凉亭中的人展示起来。

苹果中心里,五个尖角隐隐浮现,是一颗星星的图案,其他的学生都发出惊叹,甚至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起什么,我

跟德德仍旧茫然。

「怎么样?」戴眼镜的学姐献宝似的将横切面朝我们,满脸发光问:「有没有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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