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怵和那人行完礼后,就算是交上头了,双方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友好了一些。那年轻军官冲袁怵点头道:“跟我过来,长官要见你。”同时,他又扫了凌夙一眼:“麻烦请先留在这里。”
凌夙本来不太愿意,袁怵却直接用目光暗示了他,那命令的意味相当明确,就是要他哪里也不准去,乖乖待在这里。凌夙无奈地耸耸肩,刚刚抬起的屁股重新又粘回到沙发上,听话地点点头,冲袁怵微微一笑:“亲爱的,我在这里等你,快点回来哦。”
袁怵无视他眼角眉梢间的调笑,跟着那个年轻军官走了出去。这一次,他们似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比方才还要漫长的路。屋子里,到处都是九曲十八弯的长廊,窗户前都挂着厚重的窗帘,几乎没有阳光照射进来。所到之处,都是感应灯,不时地亮起熄灭,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袁怵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的对时间的概念也有些模糊。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前。年轻军官在门上敲了几下,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平和的“请进”,然后,门就自动打了开来。
年轻军官却并不入内,只是对袁怵坐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转身离去。
袁怵看着那扇微开的门,手慢慢搭在了门把手上,感觉那金属极为冰冷,就像是握着一块冰。然后,他微微用力,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将门轻轻带上。
这是一间典型的办公室,墙角摆放着几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满是厚重的硬皮书,似乎哪国的语言都有。面前除了一张长长的办公桌外,就只有拐角处的一套皮质沙发,布置简单素净,就像它的主人一般,有着一副硬朗的面孔。
袁怵的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面前,微微一点头,面无表情道:“你好,我叫Adrian Yuen,来自日内瓦。”
坐在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就是刚才在电脑屏幕前一直观察他的那个人。他慢慢地抬起头来,让袁怵看清了自己整张脸。那线条硬朗的面孔,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仿佛天生就是个心肠极硬的人,淡蓝色的眼珠里,射出的光,像是要直接将袁怵冰封起来似的。
袁怵瞬间就感觉到,这个家伙,就是这座如荒凉中的城堡的真正主人。所有的人,都隶属于他的管辖。也就是说,他是这支苍狼部队的队长,最高执行官。
袁怵站在那里,自我介绍后便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对方的脸,脸色没有一丝波澜。片刻之后,就听得对方在那里低声道:“哦,原来你就是Adrian,邪风的队长,真是久仰大名。”
33.交易
袁怵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一点儿也不感兴趣。除了在最初的五分钟里,得知他名叫马克西姆外,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也不想探究什么,他只需要确认一点,对方是苍狼,就可以了。这样,他就可以把尼克交托给他们,好好地培养他了。
在这一方面,袁怵表现地有些过于天真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在进入军队之前,他的世界一直是单纯美好的,所有的丑陋都被成年人很好地掩盖起来。
进入军队之后,虽然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些痛苦非人的折磨,经常让他产生一种生与死混乱的错觉,但是,他依旧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他所要面对的,就是一群好兄弟,大家都是生死之交,彼此可以交付性命的那种。剩下的,就只有丧尸了。
所以,在他的世界观里,已经培养出了这样的一种观念,这个世界上,只有黑和白两种情况,面对别人的时候,他能做出的判断也就两种。一种是毫不犹豫地杀死,另一种,就是收起武器,和平对话。
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思维定势。在面对丧尸的时候,他能做到一击必中,而在面对人类的时候,他轻易就可以放下全身的戒备,一旦确定对方是同类,他便会禁不住地心软起来。这是他性格中的弱点,似乎无法补救。
凌夙试过几次,希望能暗中提醒他,有时候,对于某些人类,也是需要防备的。但是,袁怵似乎永远也硬不下心来,杀死作为同类的人类。在他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人类已如此稀缺,实在不应该是再添死亡名单。
更何况,在先前的几年时光里,他所遇到的人类,都是朋友,是知己,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有一天,会被人类算计到。这个世界,和丧尸的争斗已经够了辛苦了,人和人之间,难道还要争什么吗?
但是显然,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的名叫马克西姆的男人,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眼睛里,正闪动着不易察觉的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货物似的,认真地替袁怵估着价。
这个男人,大概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奇货可居的人了。不熟悉他的人,大概只会把他当作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伙,但是,一旦知道了他的底细,以及他背后那强大到几乎只剩一团黑雾的背景时,就会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人对自己有多大的用处。
所以,他一直很有耐心地听着袁怵的陈述,没过多久就摸清了他此行的目的。
“所以说,你想把那个叫尼克的孩子留在我这里?”
“是的,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能一路带着他,太过危险。他既然希望成为一名战士,有一天亲自替自己的妹妹报仇。那么我希望能麻烦您,收留他,培养他。”
袁怵的正直与郑重,不由让马克西姆笑了。他本来还以为,这个人单枪匹马地闯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情。结果,他却只是轻飘飘地将个孩子托付给他。这事情,细微到简直不值一提,根本不用他出手,随便交代给哪个手下小军官,就可以搞定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你怎么敢肯定,我就一定会接收尼克?你不怕我杀了他吗?”
“你不会,如果你还是苍狼的话,你就不会。事实上,你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我实在找不到你杀掉他的理由。”袁怵不急不徐地说着,“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培养他的话,至少先让他暂住在这里。或许等我办完事情之后,再来把他接回去。或许……”
“什么?”看出了袁怵的几分犹豫,马克西姆几乎用催促的语气追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把他送到日内瓦去。”
“送去那里做什么?那个地方,现在除了丧尸,大概就没别的东西了。”
袁怵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他离开的时候就听说了,军队准备撤离了,大概要放弃日内瓦,将总部转移到别处去了。没想到,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切竟然已经发生了。他们的撤离是如此迅速,以至于那片地方的居民,在短短几十天里,已经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袁怵不禁闭上了眼睛,不想流露出过于悲情的眼神,他早就应该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沉默片刻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好吧,既然如此,只能让尼克暂时留在你这里了。实在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这没什么,小事一桩罢了。苍狼成立之初,就立下规矩,各国组员间要相互协助,或许哪一天,我的人跑到你的地头上,还得请求你的帮助呢。”
马克西姆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柔和笑容,只是那笑容,还是与别人不太一样,因为过于硬朗的脸部线条,看上去,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可以感觉到,他在平时是个多么不喜欢笑的人,大概已经习惯于端着一张脸,永远一本正经的模样了。
看到他的笑容,令袁怵不由想起两人刚刚见面时,他低声说的那句话。当时,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笑容,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尤其是说到“邪风”两个字时,尾音不自觉地就上扬了。
对于所有的苍狼来说,邪风就是一个既神秘又令人向往的地方。除非加入其中,否则你永远搞不清楚,那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隶属于哪个部门,听从谁的指挥,一般为哪国效力,行动时又与普通苍狼有什么不同。
可以说,邪风是一个凌驾于所有苍狼组织的特别的存在,而它的队长袁怵,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神话般的名字,隽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不少人都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见到袁怵时,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否应该争取机会,和他好好较量一番。
而袁怵的形象,一直以来在大家的想象中,也是各有不同的。不过总体来说,大家都倾向于,他是一个果敢严肃、凌厉冷酷的人,或许脸孔的肌肉也会和身上一同,充满了力量的线条。
这些,都只是普通苍狼的想象。事实上,在这个基地里,唯一见过袁怵的人,就是马克西姆。他很难形容自己第一次在图片上看到袁怵时的心情,带着几分震惊,也有几分了然的意味。
果然,他是语众不同的,和所有人的想像都很不一样。图片上的袁怵,一身迷彩装,身上背着重型机枪,目光森冷无情。但是,当时那张图片,给人的感觉却是,袁怵那显得有些纤细的肩膀,是否承受得了重机枪的重量。他总给人一种一推即倒的错觉,仿佛所有的强悍都只是伪装,就像随便从大街上拉了个大学生过来,把行头往他身上一套,模样虽然像个军人了,骨子里,却还只是个大学生。
那样的错觉,在马克西姆听说了袁怵更多的事情后,渐渐地得到了证实,也得到了肯定。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兰斯那个家伙令眼相看吧,这个有着东西方混合血统的袁怵,会成为邪风的队长,绝对不是偶然。
两个人关于尼克的问题,又进行了简短的交谈。最终,马克西姆同意留下尼克,找机会培养他。当然,如果他实在素质不够的话,他也答应,有朝一日袁怵回来的话,可以把他还给他。
袁怵对自己此行的结果还一无所知,目前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对尼克最好的安排了。于是,他点点头,谢过马克西姆,准备离开。
就在他刚刚起身时,马克西姆却叫住了他:“不好意思,Adrian,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件事情,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果然,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袁怵不由暗笑自己天真,别人愿意帮你,一定需要你付出点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尼克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自己必须要帮他们一把,才能实施这种等价交换。
于是,他点头道:“好,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准备执行一项任务,主动出击,剿杀一批在附近乡村寄居的丧尸。它们的规模不小,侦察下来大约有几百只的模样。所以最好能集中火力,一次清除,以绝后患。”
袁怵点点头,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好,我会加入行动,具体的情况,你可以派个人过来,和我仔细谈谈。”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的那个朋友,我需要先安排一下,他这个人……”
袁怵一时想不好用什么形容词形容凌夙,随兴?还是自由散漫?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冲马克西姆点了点头。
“没关系,你的那个朋友,我已经派人去招待他了。他会一直待在这里,非常安全,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马克西姆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刚才那个送袁怵来的年轻军官走了进来,严肃地冲长官长了个礼,开口道:“报告长官,与这位先生一起来的那一位,不见了。”
34.失去
寻找凌夙,是一件颇费周折的事情。因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反锁的休息室里出去,又会跑到哪里去。
那间不大的屋子,已经让人翻了个底朝天,只差要将地板翻过来一一寻找了。那些负责搜查的人,在屋子里前后忙了约半个小时,到最后,只能一脸灰败地站在长官面前,无言以对。
马克西姆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间屋子,怔怔地出神。这是一间堪称密室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密道,甚至连个透气孔都没有。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就是那扇门。当时,袁怵离开时,凌夙一个人留在屋里,门是上了锁的,没有特别的钥匙,无法打开。
更何况,就算有钥匙,从屋子里面也不可能打开。换句话说,凌夙绝对不可能走出这间屋子半步,于是,他便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如同空气一般,慢慢蒸发掉了。
沉默半晌后,马克西姆喃喃道:“我听说,你们东方有一种奇异的法术……”
“那只是传说,从来没有见过。”袁怵打断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可笑。如果凌夙真的会那种传说中移形换影的法术,刚才车子在遭遇炸弹袭击的时候,他大概早就离开了。
袁怵站在空荡荡的屋门前,一时只觉得心也有点空空的,仿佛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他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突然一下子不见了,连个连络的方式也没有,不由又令人怀念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对马克西姆道:“先不要管他是怎么离开的,还是派人到处找一找吧。他或许跑出来,正到处乱走。”
“袁先生,这个人,是个危险分子吗?”
袁怵冲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我也不知道,通常来说,他没什么杀伤力。但是,一旦被惹火了,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马克西姆点了点头,转头用俄语对身边的人轻声说了几句。那个听到后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离开了,想来是要去安排人手,尽快将凌夙挖出来。
既然,他不在这间休息室,那么,他一定在这一片房子的某一处。除非他会飞,不然,他不可能离开这里。
袁怵想了想,又问道:“马克西姆先生,我想这间屋子,应该有监视系统,不如调出来看一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好,一时忙乱,倒是忘了这一点。”马克西姆的脸上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两声掩饰了过去,再次吩咐道,“把监控室的录像调出来仔细查看。”
一个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凑近到马克西姆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就见对方一直冷硬的脸上,立马有些许的惊诧,脸色微变。从袁怵的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甚至可以看到,马克西姆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用力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瞬间爆了起来。
然后,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马克西姆默默地盯着那间空屋子看了几秒,扭过头来冲着袁怵时,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样吧,袁先生,你先下去休息吧,关于那项任务,晚些时候我再找人和你详谈。”
袁怵感觉得到,马克西姆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在人家的地界上,他也不方便多问,只是不忘提醒道:“关于尼克,他还等在外面的车上,能不能麻烦你先把他带进来。”
“好,我会让人去办的,一会儿他来了,我让他先去你房里见你,然后再给他安排住处。”说到这里,马克西姆的脸色,又变得异常果断,几乎不由分说,就让手下人带着袁怵离开,寻找凌夙的事情,一下子,就像变得与他无关了似的。
袁怵被人带去了一间客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带他过来的军官向他微微一欠身,脸上显出尊敬的意味来,然后,他主动拧开了门把手,冲袁怵道:“先生请进,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房里有通讯设备,就在您的床头。”
袁怵向他道过谢,推门走了进去,那人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袁怵猛然间发现,自己突然又变成了一个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离开日内瓦时的情况,一个人,背着满身武器,开着一辆巨大的SUV,一路向北,去寻找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那个人。
后来,他遇上了凌夙,带着他跑了很多地方。他话很多,时常爱开玩笑,虽然无伤大雅,却好几次搞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时常会对自己做一些暧昧的举动,甚至当众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