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的勋章——毒伯爵斯内普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录入:05-18

他知道老头子递上去的参议员意见书肯定是假货,但总之不管是怎么搞到的,它至少给亚历山大·佛雷德里希·舒尔维克争取到了至少72小时的时间。干这一行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没有打算。

埃姆斯上尉打了个呵欠,舒适地消化着刚刚吃下去的一个培根牛肉汉堡,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公司’?我是比尔·默顿。”默顿的爱达荷口音很好认。“我在瑞士洛桑。”

“阿历克斯有消息了?”

“叫一下老头子。”

默顿向来很端得住,总是不愠不火,颇有大将风度。埃姆斯强压下了呵欠,把电话听筒放在桌上。欧洲这些天一个好消息都没有,紧张感在蓝利就好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总需要有一个合适的针尖来把它戳破。

马什先生倒是来得很快,这几天他老得很厉害。迅速地消瘦,倒咖啡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比尔。”他抓起话筒,看了看上尉。埃姆斯上尉会意,转身退到走廊里,但并没有关上门。

老先生说话很少,主要是听,偶尔应一声。这些在前线扫过大街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在电话里要么滔滔不绝要么闭口不言。一通电话只有不到两分钟,老先生终于应了一声:“好,知道了。”

埃姆斯一个箭步冲进去,他知道老头子喜欢在发号施令的时候看见手下一个个都站得笔管条直。马什在他的桌子边坐下来,拿起一支铅笔在信纸上飞速地书写,用法语。

“发快件,打一个包发到欧洲总局。不要走普通邮路,让AMC直接联系西飞,在飞维也纳的客机行李舱里塞个包。”马什先生将那些潦草的便签折成燕子型,在折角处抹一点胶水,写上收信人的姓名缩写。中情局与欧洲的联系同民间电讯一样是要走大西洋海底电缆,有一些特别需要注意或者加密的文件就不能通过电报,邮递是最好的法子。

当然,也特别适合带私货。

24.

“我们是在创造历史了吧?自从雅尔塔会议之后美国人和苏联人就再也没有这么坐在一起。”

阿历克斯伸出了手,苏联人不算热情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德卡瑟尼亚医生曾经威胁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否则他的腹网膜将终生难以复位。但他没有时间,他已经浪费了一个礼拜,至少在“公司”里肯定很多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更多人认为他已经叛变。

“如果英国人可以赞同这是一个错误的话,那我们确实可以坐下来谈谈。”克罗梅索夫大手一揽,像抱小孩一样把阿历克斯横搁在自己膝盖上。阿历克斯瘦成了一条劈柴,和他对比起来就好像北极熊攥着一条纤细的雪貂。他租了一辆旧雷诺轿车,由记者充当司机,自己抱着阿历克斯坐在后排。当然,记者先生不得不还要充当联络人的角色。现在正站在大太阳地里尽情地挥洒油汗,估计连门牙都要晒黑啦。

阿历克斯没有说话,瞥了瞥车窗外,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几个问题。”

“乐于回答。”

“一,”他指了指自己腹部仍然裹着的纱布。“是你干的?”

勒内·派瓦利耸了耸肩。“不是我,是——算了,你不用管。一个草包,不用理他——不过我们没买保险,你这得算活该。”

“那你是追着我来的?”阿历克斯挣了挣,抓住克罗梅索夫的领带向前面转过身去。还是疼,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车子前面卡波利特似乎是发现了目标,阿历克斯伸手推了一把派瓦利,苏联人和以色列特工立刻紧张起来,车子里的三个人一起弯下身子,熊先生把阿历克斯轻轻放到邻座上。

英国人是个老头子,五十出头,精瘦。花白头发被染成了红褐色,眉毛却已经几乎白光了,这让他看上去好像一只刚从洞穴里钻出来的老獾。克罗梅索夫轻手轻脚地掰开了车门上的暗锁,咳嗽了一声。“我数一,二——三!”

两条汉子嗖地钻出去,在武力上他们有着绝对的优势。阿历克斯叹了口气,五十岁的外勤间谍确实已经不多见了。这老家伙或许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就开始折腾。美国人喜欢扔银弹,苏联人埋地雷,英国人则是四处撒网。他们的海外办事处或者留学生中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情报大厦上的钉子,总会有一部分专业外勤像钢筋水泥那样把他们连接起来。

老家伙连挣扎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这里是镇子边沿男爵先生的宅子附近。男爵和他的太太年事已高,只是每天傍晚的时候拄着拐杖互相搀扶着在花园里溜达一圈。(他们拒绝用轮椅,因为不知道该谁推着谁)平时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卡波利特蹬着自行车奔波在往来采访的路上,没有什么别的人经过。

“我,我我们可以谈谈。”记者先生好容易才记对了台词,并且抑制住了去摸速写本的冲动。并且——他应该很自豪,因为他今天居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招数,就是带着阿历克斯那把小口径勃朗宁手枪。他像所有间谍片的主角那样从公事包里抽出枪来,甚至还挑衅性地扬了扬枪口。

英国人倒是难得地冷静,派瓦利将他塞进车后座,迅速将他从头到脚搜了个遍,没有带武器。“先生。”英国人开口了,法语很纯正。“手枪要拉开枪栓才能射击。”

比尔·清洁工·默顿把一个浅黄色信封沿着桌子角落推了过去,那个秃头顶的书店老板只是打量了一下,甚至没有伸手去拿。“放下吧,我会帮你打听。”他继续像个排球裁判那样坐在人字梯的顶端,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一本旧书,把它堆到旁边的书架上。“呸,西贝货。”

默顿拿下那本书,1935年版的《汉堡剧评》。他和卡佳对歌剧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草草翻了几页。“你还没有找到他?”

“人生如戏嘛。”矮胖的老板好像一只田鼠清点自己的存粮那样在面前的一排书架上点过去,两条小短腿愉快地悬空晃荡着。“噢比尔,不过我还得说一句,你这套绿色条纹套装配上领结真是蠢透了。你现在看上去就好像墨西哥沙漠里的一棵仙人掌。”

默顿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来,动作夸张地点燃了一根香烟。书店老板立刻好像一只被老鼠夹打到尾巴的耗子那样从梯子上跳下来,劈手夺过香烟扔到地上踩灭。“这是书店!禁止烟火!”

“老莫里斯,你最好把你在法国的条线都给我捋出来。”比尔·默顿一手按上书店老板兼情报贩子的肩膀,用力地揉了揉。满意地看着那个肥胖的老家伙在他的手掌下尖声叫起来,调门之冲能气死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的所有阉伶。“小镇。特别是那种人口两三千的小村子。”

书店老板仰脸看着默顿——他身高只有五英尺一英寸,比默顿还要矮上一层——好像看着刚从火星登陆来地球的章鱼状外星人。“你怎么不说他在月亮上?那至少还有个准地方——比尔,你知道法国有多少小镇子么?!我又不是乔治·巴顿,没工夫替你去占领法国!”

比尔·默顿推开一个书架,那里挂着一幅投影板。他知道这个看上去破旧的书店里藏着一部1100流明的高清晰度投影机。找出一副法国地图幻灯机器,他在中南部大部分地区伸手抹了一把。“在这里。我算过了,要从瑞士巴塞尔开一辆普通奥迪车三个小时能到达的法国境内就这么多,小镇大约七八十个。给我像过筛子一样捋一遍!”

书店老板一手托腮,迅速转到柜台后面。旧报纸和各式各样的明信片雪片一样飞上来。“我来找找……你们这些美国人太没有耐心,早就忘掉了情报行业在多诺万时代的好传统……你瞧,比尔,报纸就好像一个礼物盒,里面总是藏着些好魔法。”他带着满头的灰土和蛛网从柜台后面冒出来。“你们不看报纸吗?”

在光腚禁播谍战剧的时候顶风作案。

25.

镇子里的“白马酒店”虽然只有一间客房,但现在俨然成了世界四大情报机构在法兰西共和国的总谈判点。

“上面,我们都叫它‘公司’,让我来维也纳,找他要文件。”阿历克斯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两肘撑在桌子上支撑住身体。他的蓝眼睛在阳光下硕大而明亮,瞳孔好像两枚成色十足的金币。他歪了歪脑袋,扫视圆桌旁边的另四个人。

克罗梅索夫揉了揉他通红的鼻子,投降状举起了双手。“我作证他说的一切属实。我们曾经打过两次交道,都在奥地利——”

“这是个翻译错误。”自称姓克莱施坦因的英国人掏出了笔记本和一支钢笔,递给记者。“请记下来,我们得在最短的时间内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用这么麻烦,就一个解释:美国人翻译错了地名。”苏联人耸了耸肩。“德语的维也纳是Wien,但你们是用英语写的文件。所以就到了Vienna,你们这群文化占领军。”他对着记者一努嘴。“记下来,这简直是一本大学生作者写的三流间谍小说里的剧情。”

卡波利特先生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嘴里吮了吮钢笔尖——可惜这不是他的那支破钢笔,他一口把那支万宝龙墨囊里的墨水吮出来了一半,立刻变了乌嘴野猫。苏联人忍住了笑,翻了个白眼。

“两个问题等待我们处理,先生们。”阿历克斯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肚皮。“一,我这里还有个洞呢。”

“可以去卢比扬卡广场12号投诉,如果您还相信共产主义有‘投诉’这个机制的话。”勒内·派瓦利斜着肩膀,把自己面前的马克杯推给正准备用袖口去擦满嘴墨渍的记者。“人民安全事务委员会一贯就这风格,管杀不管埋。”

“二,我在这里耽搁了一个礼拜,准确而言是八天。‘公司’里正在找我。”阿历克斯一手搭上正在拼命漱口的记者把他推到一边去,又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倒抽凉气。“你们,得帮我编一个谎。”

阿尔德里希·埃姆斯这些日子简直活得像掉进蒸汽机压缩管的老鼠。顶头老板的脾气坏得让人想往他的咖啡里掺鞋油,成吨的文件砸到办公桌上,他不得不每天在下班铃打过之后还要抱着咖啡继续加班到晚上九点。而且,尤其让人丧气的是平时中午在食堂里出现的那些伙计们现在都好像隐了身一样——还好,埃姆斯如释重负地端着一份土豆泥和猪排坐到了那个中国人对面。“嗨,老拉瑞,最近怎么样?”

“不坏,来,尝尝我老婆的手艺。”拉瑞·金把饭盒推了过去,埃姆斯用叉子叉起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亚洲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怎么搞的,嗯?你看上去好像遭了劫一样。”

“我们老板的少爷丢了。”埃姆斯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八天了。”

“你老板——马什先生的儿子?”亚洲人作恍然大悟状。“就是那个外号雪貂的排骨精吧,呃,他不是在香港么?”

“他在越南和香港活动四年了,前一阵子说要回趟欧洲分局,丢在路上了。”

金四下里看了看,笑着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该不会是——”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在亚洲的外派特工往往手不会很干净,小范围内的情报交换是允许的。亚洲就好像一锅煮沸了的汤,每个间谍机构都想从里面捞点油水,冒着被烫熟爪子的危险。“不至于吧,他不是还随着基辛格博士访问过北京当局么?布什先生都想把他弄进代办处里去哩。”

埃姆斯扶了扶眼镜。“没准。按说舒尔维克不至于卷了东西跑到北京去,他是我们在欧洲和亚洲都数得上的好伙计,现在也下了血本不惜一切把他找回来。”

亚洲人叹了口气,看着埃姆斯把自己的土豆泥慢慢吃完。“没办法,这个东西嘛。我从香港跑过来,他从香港跑过去,交换场地嘛。”

埃姆斯猛地一抬头,气氛立刻冷了下来,金讪讪地笑了几声,迅速岔开了话题。“周末怎么过?”

“不加班就不错了。但愿在欧洲的伙计们能赶紧把少爷弄回来,活的死的都可以。”

“我老婆这个礼拜五晚上要去趟多伦多,串亲戚,我们家的猫能不能在你那里放两天?不用特意照顾,按时给他喂一盆儿牛奶就成。我礼拜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去接他。”

“没问题。”

作者注,拉瑞·金无怠是美国中情局有史以来挖出来的最高规格潜伏间谍,直接负责于中国情报机构。他经常在多伦多和中国的情报人员接头,这里面用了这个梗。

阿尔德里希·埃姆斯是苏联在中情局内的卧底……这两块货凑到一起去纯属作者的恶趣味,而两人有可能真的认识,此时都在蓝利工作。

26.

法兰西的夏天快要来到了,天空蓝的好像歌剧舞台上的丝绒幕布。比尔·扫街工·默顿刚刚在一个加油站喝下去的两瓶冰柠檬汽水几乎立刻从汗毛孔里钻了出来,只剩下嘴里黏糊糊的酸味。他将刚刚在小摊上买到的一堆当地报纸一份一份地摊在轿车的仪表板上,眯着眼睛随手抓起了最厚的那一份。按他的经验,记者们就像是苍蝇,只要一流血就会立刻聚上去。

一派陈词滥调。他随手翻看,只是大体浏览着标题。一个苹果脸的姑娘嫁给了面包店老板的少爷,邮差家的短毛猫生了六只小崽子。这种小镇子上的报纸大抵也就是些鸡毛蒜皮,阿历克斯如果主动和公司里联系,肯定首先是通过固定渠道的暗码发报。如果这条路不通,那肯定也会在当地报纸的广告栏上用一个固定假名发送信息。

但是没有,都没有。他在法国的线人很少,唯一的几根条线也没有送来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毫无预兆地消失,一个礼拜完全失联,这对于一个成熟特工而言很大一种可能并不是他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他不太相信阿历克斯会叛变 ,不过这也没准。菲尔比在逃到苏联之前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英国人。干这一行你就不能相信任何人,任何还活着的人。中午还在一张桌子上骂领导的同事,晚上在一张床上睡觉的老婆。

目前一切都是猜测,他只能好像一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盲人那样一步一步摸着走。比尔·默顿觉得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只是阿历克斯走得太远了,那根线又太细,很难把他拽回来。

比尔·默顿打了个呵欠,把报纸一张张折起来塞进一个超市购物纸袋里。他会在晚上把这些信息再捋一遍,这很麻烦。但如果漏掉任何一个信息,都有可能导致一个优秀情报官员的永久性失踪,死亡。

他不愿意去想象最后那个字眼,抽抽鼻子,掏出钥匙点着了火。

“谢谢。”

比埃尔·卡波利特先生险些把一口凉水从鼻子里喷出去,实际上他只喷出去一半——上帝,这个场景太可怕了,那个家伙刚刚组织了一场世界特务代表大会,现在竟然对他说谢谢?!

“呃……应该的,法国人都很好客,打今儿起您应该常来,真的。”记者先生用力地挑了挑眉毛,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水。那个长得像熊一样的伙计刚把阿历克斯送回了他的单身汉公寓,进门扔在一张破扶手椅里就跑了,幸而没有好奇地晃晃它,把这把古董彻底地变成一堆劈柴——卡波利特先生的椅子在某种哲学意义上是真正的“虚无之物”——看上去有,坐下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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