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猫抱回来自己养!」
「可是它不愿意被我饲养,只要我一接近,它就咬我……更何况,我根本养不起……」
林皓顿时窘迫起来,拉着林景禹的手,慌张的问:「唔……我害咱们家困难到连只猫都养不起的地步了吗?」
林景禹轻轻摇头:「它要的太多……我能给的太少……更何况,它之前还狠狠咬了、咬了我的家人一口……」
「咬了谁?小宝还是嫂子?放心吧,大家不会和一只猫计较,会原谅它的。」
「可是,它知道我就是那个将它送回火坑的胆小鬼后,一定不会原谅我,会恨我、恨不得咬断我的喉咙——」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林皓像抱小孩一样,将林景禹的头纳入自己的怀抱,摸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不让它知道就好了,瞒着它,一辈子不让它知道!」
林景禹靠在林皓柔软的肚子上,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小叔,你说得对。」
有时候,隐瞒不是欺骗,而是保护,保护维系彼此关系的那座脆弱的天桥,可以在风雨飘摇中,让我们靠得近一点。而一旦真相大白,那座桥便会彻底的崩塌,已经站在桥上的我们,也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泰展在经历了重大的股权变更和信用危机后,股东大会终于如期召开。
林景禹作为临时大会推选出的临时负责人,出席了会议,主持了公司年度预算报告和利润分配方案的审计批准工作。以往这个工作都是由加贺在泰展的执行代理人来负责,不过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因为行贿受贿等问题在吃免费牢饭。
股东大会的流程并不复杂,但是很繁琐耗时,昨夜在冰水里泡了半个小时,发高烧险些转肺炎的林景禹现在却神采奕奕,除了说话带着一点鼻音,完全没有异状。
事实上,会议召开得并不平静顺利,在会场外,从早晨起就一直有人在抗议示威,口号喊得会场内都听得清清楚楚,「非法侵占」、「暴力拆迁」、「拖欠工程款」等罪名都扣在临时负责人林景禹身上。
会议中途甚至有拉着布条的小股东冲上礼台,这段时间以来,泰展股价的下跌让这些做投机的小股东损失惨重,再加上有人挑唆,他自然情绪激动,在被保安围住请出会场时,还不断的对林景禹攻击谩骂。
林景禹对这一切纷扰都表现得很淡然,只有那句尖锐的「贪官的儿子」传来时,抿了抿嘴唇。
中午短暂的休息过后,本次股东大会最重要的一项决议,关于林景禹的董事会主席任命进行投票。
网路投票的结果先公开,和预期一样,林景禹的支持率非常低,这也难怪,这段时间的舆论已经把林景禹塑造成一个不择手段、为富不仁的二世祖,还是落马贪官的二代,不用任何证据,他的身分就使他成了泰展混乱的众矢之的。
加贺作为第二大股东,坐在会场第一排中间,把玩着手里的投票器,目光与邻座的股东相遇时,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
然而最终的投票结果却是,林景禹以百分之七十的得票率通过。坐在第一排最角落的沉思远一下子站了起来,错愕的目光向加贺原杉投了过来。
加贺推了推眼镜,调转视线,看向依然平静的林景禹。
他做这样的选择,与其说是林景禹以退为进的手段取得了成效,还不如说是对沉思远等人激烈的做法产生了警惕心理。
选择和沉思远合作,就要保证他们的既得利益,可是泰展现在已经是烂摊子,不把这些蛀虫除去,即便是夺回决策权又如何?迟早也是破产清算的结果,还不如交给林景禹,看他能不能起死回生。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林景禹正式任职泰展董事会的主席。
大会结束后,沉思远径直向加贺走来,马前失蹄已经让他顾不得还是在公众场合就低声质问:「为什么?!」
「他能给我带来的利益,显然比你更多。」
如果沉思远肯把股份转让给他,那么作为泰展最大的股东,他也许会和林景禹较量一下,拉林景禹下马,扶植自己新的代言人。而沉思远不肯,那么在股份不占优势而需要结成利益联盟的情形下,林景禹显然是个比沉思远更好的人选。
不是因为他更加信任林景禹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是作为敌人,林景禹实在太难应付,加贺是个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为了最低限度的控制风险,他只能做这样的选择,毕竟他是个商人,在利益面前,意气之争是最没价值的事情。
沉思远的表情扭曲着,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的,以他的野心,一旦羽翼丰足,就会一口吞掉你!」
「对林景禹的了解,我比你更甚……一切小心吧!」因为林景禹掌权后第一个要吞掉的,显然就是这位财务总监。
拍了拍沉思远的肩膀,加贺原衫转身出了会场,他没有离开而是上了二楼的休息区域。作为主要股东,又是投了赞同票的股东,一个小时后的新闻发布会,他有必要出席。
一楼的会场还沸沸扬扬,二楼的走廊却很安静,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一位医护人员被邹杰送了出来。
看到加贺原衫.邹杰很自然的敞开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加贺犹豫了一下,迈腿走了进去。就见林景禹侧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只手上挂着点滴瓶,另一手拿着文件翻看。
他的坐姿随意,领带拉松,衣领敞开,因为发烧而面色红润,反而显得气色很好,只是呼吸声有些粗重,声音也哑哑的:「闹事的都散了吗?」
「没有,我看到有记者在采访他们。」
听到加贺的声音,林景禹迅速抬起头,表情由错愕转为欣喜:「老板。」
「你现在才是老板!」
加贺走到沙发前,俯视着他,却有些懊恼的发现,他没办法从这样优势的角度找到任何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个蛰伏的男人,即使伤痕未愈,却已经开始了奔跑,而为他填平出发点最深的沟壑的人,居然正是曾经恨不得他跌得粉身碎骨的自己?!
加贺冷冷道:「你别得意,我只是懒得和沉思远那些人周旋而已,一旦你做得不令我满意,我就会立刻换掉你!」
「老板……」闻言,林景禹不仅没收敛,反而笑得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谢谢你!」
「我——」
加贺原衫正要出口的别扭话,在林景禹牵起他的手,凑到唇边印下一吻时,戛然而止。
他隐隐有些感觉到,自己又跳进了林景禹的陷阱里。
这个男人实在太了解他了,他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场景会做如何的选择,于是一改往日的作风,不是拉拢而是激怒沉思远等人,让他们不得不做出破坏性的举动。
林景禹并不伸手拉他,因为他知道加贺生性多疑,送上门反而会抗拒,而是设局让沉思远等人主动把加贺推到自己身边……所谓兵不血刃,大概就是如此吧?!
稍后召开的记者会,只是例行汇报股东大会的决议内容,向媒体发放一些公关稿。
因为泰展的特殊情况,难免有些记者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林景禹一再表示上任后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拆迁补偿款和工人薪资发放,态度诚恳、情真意切,若加贺是那些还滞留在会场外的苦主,简直要被他感动得落泪了。
记者会结束时,工作人员端上了几杯红酒,与会股东和相关负责人共同举杯。
林景禹又说了一番激昂的奋斗陈词,而后将酒杯对准加贺的方向,目光坦荡而热烈。
「为我们的未来,干杯!」
「干杯……」年分很好的红酒,喝到嘴巴里,甜中带着苦,五味杂陈。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从他投下赞同票的那一刻起,他就和林景禹坐在了一条船上,俱荣俱损。不管是两难中的勉强选择,还是利益驱使下的暂时妥协,他终是将中国公司拱手相让了。
林景禹已经大权在握,诛佞臣、建功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有一天,当他们两人再度站在对立面的时候,他是否还有能力和这个人放手一搏?
泰展的事情到此,算告一段落,他也该回日本去继续自己的生活,不过临走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个了断。
最近黑胡子过得很滋润。
一连接了几笔有油水的「买卖」,钱包鼓了起来,买了车、换了房,往日看不上他的女人都主动贴了上来,就像今晚一样,轻轻松松的就把酒店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女人带回来过夜。
「啊……轻一点……」
「少啰嗦,快走!」
一脚踹开楼梯间的大门,黑胡子粗鲁的啃咬揉捏着女人,纠缠上楼。
他在道上混了大半辈子了,起起伏伏,最得意时曾经混到一个帮派的二把手,后来发生了件大事,整个地区的黑帮都被警方一网打尽,他侥幸逃过牢狱之灾,因风头太紧而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丧家犬。
直到前几年,上面人事调动,风向转了几转才有了机会,收小弟、抢地盘、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总算是重新得意起来。
因为留了一脸络腮胡,所以道上的人都叫他「黑胡子」,原名可能除了自己已经没人记得了。
他留胡子倒不是「职业需要」,而是为了遮丑,他脸上有碗大的一块疤,是十几年前干一票绑架案的时候,被一个猴子一样瘦小的男孩烧的,还被那个男孩救走了自己的肉票。也是因为那次失误,他才断送了爬上更高位置的机会。
黑胡子和女人纠缠着来到自家房门前,正摸索钥匙要开门,动作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快点进屋办事啊?」女人在他怀里扭动着,衣服已经半褪。
「不对劲……」黑胡子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在道上混了大半辈子,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警觉性,一旦觉得不妙,马上就脚底抹油。
走廊里很安静,但是太安静了就是危险的讯号,他推开女人,后退两步刚要跑,就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沾着迷药的手巾捂住嘴,他四肢发软,倒在了地上,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吓得尖叫一声跑了下去,她和黑胡子不过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嫖客被寻仇,她自然保命要紧,绝对不会自找麻烦去报警。
两个人把失去反抗能力的黑胡子拖进房间,黑暗到明亮的刺激,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见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脸上挂着毫无温度笑容的男人。
「你、你是谁?!」黑胡子趴在地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仔仔细细的看着男人,从他脑海中的仇人名单上寻找对应的人像,最后他终于想了起来,叫道:「啊啊……你是沈二少让我监视的日本人……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加贺原衫单手搭在沙发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胡子,嘴角缓缓的向上翘。
黑胡子想了想,又道:「你……你是林家那小子的朋友?!那晚的确是我带人去教训了他,但是被人指使的,我只是个打手而已,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个打手而已……呵呵……」
加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丢到地上,压着黑胡子的属下立刻拾了起来,一刀刺穿了黑胡子的手背,疼得他杀猪一样的嚎叫,又主动交代了一条罪行:「还有、还有沈二少让我……解决掉林家小子,可是我还没动手、没动手啊!」
闻言,加贺一愣,不由得抚额低笑了起来。
真是……他来为自己出气,竟然阴差阳错的帮林景禹化解一劫,难道他已经变成了林景禹的贵人?
「你……不记得我了吗?」加贺站起身,走到黑胡子面前,狠狠的踩住他被开了个洞的手掌,笑容灿烂而骇人,声音里传达出赤裸裸的恨意:「你再想一想,想想我们的渊源……」
「哇啊啊啊——」
黑胡子满脸的鼻涕眼泪,惊恐不解的看着加贺。他虽然作恶多端,但自认对加贺也好、对林景禹也罢,做的不过是一些小儿科的事情,应该不会遭来这样的报复才对。
「真的不记得了吗?」加贺轻叹了口气,蹲了下身,厌恶的看着黑胡子脏兮兮的脸,用日语轻声道:「救命……放了我……不要杀我……」
陌生的语言,却唤起了黑胡子久远的记忆。
「你、你是那个……小男孩……」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黑胡子,那个时候他还在混帮派,只要干净俐落的处理了那个日本小鬼,就能得到不少的报酬和往上爬的机会——
「咚咚!」
玄关处突然传来敲门声,一道刻意压低,但是还带着点奶声奶气腔调的男声传来:「您好,有您的包裹,请签收。」
听到这声音,加贺原衫皱起了眉,让属下之一去开门。
他不算是个对声音很敏感的人,但熟悉的人还是能很快分辨出来,这道声音,与最近总在他耳边大呼小叫的那个白痴的声音,未免太像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快递员服饰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一手拿着包裹,另一手在包里掏笔。
「请签字……」
在锋利的匕首被抽出来的一刻,加贺原衫开口:「林皓!」
「小日本?!」
快递员动作一滞,拽下自己的帽子,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黑胡子身上。
「居然被你抢先了……」林皓咧着嘴笑了起来,走到加贺原衫身边,难得友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日本,看不出来,你还满有心的嘛!」
加贺厌恶的拨开林皓的手,后退一步,问道:「你来干什么?」
「和你一样,来为我侄子报仇!」林皓转身,表情立刻变得狰狞可怖,别说心惊胆颤的黑胡子吓得险些尿裤子,连两个下属都骇得后退一步。
黑胡子得了自由,尽管浑身无力,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撑起身体向外爬,却被林皓一把抓住肩膀,俐落的卸掉他的手臂关节。
看到黑胡子手上的伤口,林皓啧啧道:「你们也太温柔了,这种程度好像在玩过家家!」
「大爷饶命!饶命啊——」
「饶命?!可笑——之前到处煽动造谣、挑拨闹事的,就是你吧?!前段时间,我宝贝侄子被袭击,也是你带人做的吧?!最近我得到消息,你居然还想暗算我侄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林皓每说一句,就在黑胡子身上扎一刀,而每一刀都扎在关节,流血不多却让人痛不欲生,没几下就把黑胡子折磨得出气多进气少。
一脚将黑胡子踢到加贺脚边,林皓挑了挑眉问:「你要不要再来几刀出气?」
加贺原衫垂下眼,看着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黑胡子,摇了摇头。
并不是心软,而是觉得无聊。当年,他被绑架时遭受了黑胡子等人肆意的折辱虐待,要不是祁子嘉出手相救,他就死在他们手里了。时隔多年,幕后主使都已经被他扳倒,对这么个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下贱东西,这样的报复已经足够了。
可是林皓显然不这么想,伤害了他的宝贝侄子又作恶多端的东西,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刀抵着黑胡子的喉咙,林皓眼底的杀意尽露。
「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是你……原来……是你们两个……」黑胡子的瞳孔突然放大,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想起了当年被那个少年用火枪喷射时的情景,那个黑瘦得像个猴子一样的小鬼的脸孔,居然和眼前这个罗刹如此相似!
「什么?」
「饶命……不要杀我……我只是帮别人做事……何况你不是救走了他吗?还把我的脸……烧成这样……就饶我一命吧……」
莫名其妙的话让林皓皱起眉,却没多想,只当他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说了句「下辈子记得要积德行善」,致命的一刀扎了下去,了结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