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意外道:“怀念以前?怀念以前什么?”
“跟你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啊!”皇甫瓒玛瑙般的眼睛忽然变得透明,眼珠流转着炫目的光彩,看得莫默心中一动。跟皇甫瓒不同,莫默觉得自己会接受皇甫瓒,多半是因为他的长相。那时少年的长相俊美又可爱,而他自己偏偏对可爱的东西特别没有抵抗力。
刚开始多半只是怜惜和在意,渐渐地,少年长大了,容貌依旧俊美却不再有少年时期的可爱,可自己却已经放不开这份感情了。犹豫过,也挣扎过,却还是没有逃开。
“你还记不记得,你还在仇麟脸上画过大叉呢!”皇甫瓒讲的开心,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莫默的眼神温柔得好似春雨洗涤过般,微笑着听他絮叨过去的种种。
“以前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捉弄那些讨厌的家伙,现在朕的权力比以前大了,你也当上了太傅,反而变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皇甫瓒幽幽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
莫默走过去,摸了摸皇甫瓒柔顺的乌发,半是玩笑道:“我的瓒瓒长大了啊!”
皇甫瓒搂住莫默的腰身,头靠在他的小腹上,道:“不过,那时我还不能对你做这些事,所以现在也挺好的。”
莫默将皇甫瓒的脸抬起来,笑眯眯道:“瓒瓒,请看着我的脸再表白一次。”
皇甫瓒一看他这张脸,就忍不住笑出声,一个劲摇头道:“不行,不行,现在看你这张脸,朕还真不习惯。”
“靠!当初你看见我的真面目时,怎么就习惯的那么快?!”莫默一巴掌推开他的额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啊!”
“正常?那你当初对着我这副尊容,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喜欢’两个字?”
皇甫瓒故意装出困惑的样子:“也许是当初年幼无知,还没有识别美丑的能力?”
“你——”莫默气得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皇甫瓒勾唇一笑,忽然握住莫默指着他的手指,一个用力将莫默拉过来。莫默往前一扑,整张脸差点贴到皇甫瓒脸上。皇甫瓒正对上他的眼睛,低声笑道:“你就那么在意?”
莫默脖子一梗,道:“是的!”
“要朕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不容易。也许朕刚开始只是很在意很在意你,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所以很想很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以前的心情朕也记不清楚了,但是如今,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你了。”皇甫瓒深情款款地说完,浅啄了下莫默柔软的嘴唇。
莫默凶狠的目光立刻软化,额头抵上皇甫瓒的,温声道:“我也是。”
皇甫瓒捧住莫默的脸,揉捏了两下,道:“这脸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摸着这么粗糙?”
“皇甫瓒,如果我说我打算顶着这张脸一辈子,你……会怎样?”
“……”
“干嘛不说话?”
“……其实,朕还是比较习惯你另一张脸。”
“……”
“如果你坚持的话……”
“怎样?”
“那也没关系。反正晚上吹了灯做起来也一样……哎呀!”
“……”
第九十章:祸不单行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也应该遵守诺言了吧?”
魏常浔抱剑俯视着站在面前目光凌厉的莫默,冷笑道:“你这么做,是想证明什么?想证明皇帝看重你并非因为你的长相?你就是为此喜欢他的?”
“我为什么喜欢皇甫瓒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莫默扶额道:“一句话,你还是坚持要……皇甫瓒的命吗?”
魏常浔直直地看着莫默,目光越来越阴冷,“如果我说是呢?”
“那好。”莫默深吸口气,忽然伸手去拔魏常浔的剑。
魏常浔敏捷地按住他的手,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莫默握住剑柄没有丝毫放松,看着魏常浔的眼神无比坚定:“你松手,就我这两下子,你还怕我伤得了你?”
魏常浔迟疑地慢慢松开手。
莫默趁机拔剑出鞘,用力地深呼吸。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他手中的剑忽然调转剑锋,砍向自己的臂膀。
“你干什么?!”虽然魏常浔已经算得上眼疾手快了,但莫默的手臂上还是多了道长长的血痕。血慢慢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莫默避开魏常浔意欲检视他伤口的手,漠然道:“这一剑就当还了你当年对我的种种情意。从今以后,咱们只是仇敌。不管最后是你死还是我亡,都与人无尤!”
魏常浔伸出去的手僵硬地停顿了一秒,才慢慢收了回去,脸上的依旧是淡淡的带点嘲笑的表情:“如你所愿。”
莫默捂着流血的伤口,挺直腰杆从他身边走开,不再多看他一眼。
魏常浔缓缓闭上眼,嘴角微颤,生硬地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你要我收回荀未昌手中五千御林军和十大御前带刀的统领权?”
皇甫瓒颇为意外地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莫默,皱眉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莫默摇了摇头,难得正色道:“荀未昌身份可疑,微臣恳请皇上将他调离京师。”
皇甫瓒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缓缓启唇道:“为何?你总要给朕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莫默微微躬身,拱手道:“臣以太傅的身份恳请皇上。”
皇甫瓒张了张嘴,却听魏常浔在外道:“卑职荀未昌有事禀报皇上。”
皇甫瓒瞟了莫默一眼,道:“进来。”
魏常浔大步走了进来,不等皇上开口询问,直接跪地道:“卑职恳请皇上允许卑职辞官归里。”
莫默皱眉看向他,眼中闪烁着意义难明的光。
皇甫瓒惊讶道:“这是为何?荀侍卫正直壮年,何以忽然要辞官?”
“回皇上,卑职无心冒犯了太傅大人,惟恐太傅大人心有怨言。还不如早日辞官,以免徒增皇上的烦恼。请皇上成全!”
皇甫瓒看向板着张脸的莫默,问:“此话当真?”
莫默抿唇不语。
“莫默,你身为太傅,何以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荀侍卫救过你数次,也可称得上是你的恩人,你何以恩将仇报?不知感激?朕对你很失望。”
莫默急了:“我……”
“皇上,是卑职的错,请莫怪罪太傅大人。”魏常浔以头叩地道。
莫默气得小脸失色,只能忍气吞声地别过脸,不再看任何人。
皇甫瓒眸光微闪,缓和语气道:“你与荀侍卫都是朕的心腹,如今应该共同御敌,何以内讧引人趁虚而入?好了,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僵?现在就当着朕的面言和可好?”
莫默咬着下唇,握紧拳头不说话。
皇甫瓒冲魏常浔使了个眼色,魏常浔点了点头,朝莫默抱拳道:“太傅大人,卑职无心冒犯,请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卑职一回。卑职发誓,以后定当一心听候太傅差遣。”
莫默毫不领情地冷哼一声。
“莫默!”皇甫瓒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你……”莫默气得眼眶发红,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魏常浔趁机道:“若太傅不肯原谅卑职,卑职就长跪不起。”
“好啊,那你就跪着好了……”
不等莫默说完,皇甫瓒已经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莫太傅!你今日的行为简直令朕失望透顶!你身为一朝太傅,言行举止皆受文武百官效仿,你理应以身作则,怎可如此没有胸怀气度?回去给朕抄一百遍《礼义仁德》,明日交给朕。”
莫默觉得手臂上的刀伤越发鲜明了,他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直接甩袖离去。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将一切说出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对皇甫瓒隐瞒关于魏常浔的一切。
“我靠,皇甫瓒那个大笨蛋!大猪头!气死我了……”一路絮絮叨叨,莫默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男版《窦娥冤》了。自己现在就是纯粹的好心没好报,吃力不讨好!
“你可以拆穿我的。”一个平板的声音自后传来。
莫默翻了个白眼停下来,恨声道:“我不想看见你,你不要来招惹我!”
魏常浔抱剑站在他身后,幽幽道:“你不是说经后谁死谁亡都与人无尤吗?那又为何要对皇上隐瞒我的身份?只要你说出来,皇甫瓒一定会杀了我。”
“你我之间的事与皇甫瓒无关,我可不想将他牵连进来!”莫默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道:“你不要误会,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你!我现在真后悔当年纵虎归山!就算下地狱,我当初也应该杀了你!”
魏常浔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慢慢微笑起来,忽然一个转身,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在右拳上,用力地击打在城墙上,留下一个凹陷的痕迹。
……
“嘶——你轻点行不行啊?”
西门嘉俊白了对面龇着牙的莫默一眼,道:“说吧!你这伤怎么回事?看这伤口的走向,不像别人砍上去的吧?”
莫默不耐烦道:“让你上个药,你就不能不那么多废话?”
“行啊,那我进宫问皇上去。”
“回来!”
西门嘉俊施施然地将未离开椅面的臀部又端正地坐了回去。
莫默闷声闷气道:“我说我有自虐倾向你信吗?”
“自虐?”西门嘉俊嘴角抽搐道:“要不要我借根鞭子给你,你当着我的面抽自己五十鞭?”
莫默放下袖子掩住伤口,一脸哀怨道:“西门嘉俊,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你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没选择本少爷是大错特错啊?”
莫默不理会他的调侃,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当初就不应该帮着皇甫瓒,我就应该投靠摄政王。这样的话,就算我无情无义恩将仇报断情绝义,在别人眼中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唉,还是当坏蛋好啊,至少良心上好过多了。”
“……”西门嘉俊黑线道:“你小心被我爹听见。”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助纣为虐,也不可能留名青史遭人唾弃。”
西门嘉俊挑眉道:“哦?你要是看过萧景夜的身体,你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萧景夜的身体?!”莫默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两眼发亮地盯着西门嘉俊。
西门嘉俊嘴角一抽,道:“不管你现在脑中在想什么,都是错的!”
“我原本只是想你也许偷看了萧景夜洗澡,难道还不止?”
“……”西门嘉俊觉得搭莫默腔的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秋末的时候,徐冰地惨遭暗杀的消息传回京师,震惊朝野内外。徐冰地可是皇上派去边关的钦差大臣,他的死无疑是别有居心的人对当今圣上的挑衅。之后逐渐有边关霍乱,邻邦入侵的消息一一传来,引得人心惶惶。
就在局势混乱的时候,褒太师忽然辞世,举国震惊,朝廷上下更是动荡不安,局势对皇甫瓒而言,越来越不利。摄政王的人开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他们开始在京城散布谣言,将边关霍乱,外敌入侵都归罪于皇甫瓒的昏庸无能。另一方面,摄政王一面向皇甫瓒施压,要皇甫瓒同意他的旧部万德勇出兵边关,一面打着摄政王的名号,广施善缘,趁着冬至在京城内又是发放粮食又是赠送寒衣,收买民心。
莫默刚踏进御书房,就被一本折子砸中脚。
“混账!一帮狼子野心的东西!”皇甫瓒盛怒之下,将面前折子悉数扫翻在地。
莫默看着他日益瘦削的面庞,心疼地皱了皱眉,道:“怎么了?干嘛又发这么大火?气死自己便宜别人啊?”
皇甫瓒这才注意到莫默进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不是感染风寒了吗?怎么不好好在府中休息?”
“小感冒而已。”莫默捡起脚边的奏折,翻看了一下,便随手扔到一旁,道:“还是边关的事吗?你打算怎么办?”
“朕已经另派人去处理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仇麟的奸计得逞。”皇甫瓒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注意到莫默在看他,忙敛去眉宇间的狠戾,道:“褒太师的后事可安妥?”
“嗯,就是辛雅治的情绪不太对。不过不要紧,有皇子淳陪着,没事的。”
皇甫瓒点了点头,见莫默还是专注地盯着他,忍不住笑问:“怎么了?”
“皇甫瓒,”莫默慢慢垂下眼皮,沉默良久才道:“你知道褒太师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褒太师去世之前,曾单独将莫默留在屋中,众人只知他可能有要事交托太傅,具体是什么事也没人知道。因为莫默从屋中出来后,性格就变得沉闷,太师交托之事对谁都只字不提。如今他忽然自己提起,皇甫瓒意外之余,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褒太师……”莫默看着地面,咬了咬牙,道:“要我劝你立后。”
“……”皇甫瓒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你很不利,只要你立德妃为后,那么万德勇……”
“不可能。”
莫默身子一颤,慢慢抬头看他,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十分复杂。
皇甫瓒淡淡的却坚定道:“就算没有万德勇的势力,朕也不会输。”
莫默定定地望着他。
皇甫瓒回以灿烂的一笑。
莫默闭上眼缓缓舒出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很烦躁。”
皇甫瓒失笑道:“担心朕立后?”
莫默斜眼看他,抽了抽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道:“你知道,这是褒太师的遗愿,我不能不答应。可是说句实话,我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他老人家垂危,我真想揪着他的衣襟问他干嘛把这种烂差事交给小爷!?靠,害我最近徒生了好几根白头发!”
皇甫瓒走到他面前,摸摸他微凉的面颊,道:“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烦心了,朕答应过你,除了你,朕不会再立别人为后,君无戏言。”
“我知道……”莫默觉得为这种事烦闷的自己很丢人,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皇甫瓒看着心中一动,一面抬起他的下巴一面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啊!”莫默忽然击掌叫道。
皇甫瓒的动作瞬间僵硬,板着脸问:“干什么?!”
“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了却褒太师的遗愿,又可以不用立后。”
皇甫瓒挑眉道:“说来听听。”
莫默笑眯眯地对着皇甫瓒勾勾食指头,皇甫瓒狐疑地看着他,慢慢将脑袋凑了上去。莫默拉低他的头,趴在他的耳边如此这番说了一遍,皇甫瓒原本迷茫的眼睛瞬间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