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有始有终

周建平回到位置上以后就一直埋着头，可以看出耳根微红。老教授的问话使教室的气氛压抑了几秒，接着周建平便听见老教授带着明显喜悦的声音：“好，这位同学，请你上来帮我们演算一下。”

随着老教授的这句话，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吸气声，周建平好奇抬头，吓了一大跳，那个在众人眼中不慌不忙走上讲台的人，居然是安格？

随着安格在黑板上的步步演算，下面又开始窃窃私语，还带着些嬉笑。

而原本满脸喜悦的老教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沉。终于，安格演算完后走下讲台，经过周建平身边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后走，直到最后角落的位置坐下。

周建平盯着黑板上占了大半个版面的公式演算，再看看老教授已经黑下来的脸，心里暗暗为安格捏把汗。

果然，老教授胸口急喘了几下后开口：“这位同学，最终的结果是算对了，可是，”顿了一下，老教授执起粉笔，将黑板上大片大片的公式演算圈出来，旁边引出直接的公式，接着说，“这些公式都是我上两节课讲的内容，可以直接运用，你却在这里花了半个黑板又把它们演示一遍。”末了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该听的课还是要听，不要因为一点小聪明就觉得可以不来上课或者来了不听。”

台下学生里又发出一阵窃笑，不明白出于什么心理，周建平没忍住，站起来打断老教授：“老师，他不是我们班的，以前的课也没来听过，只是从这节课才开始听的。”

老教授似乎不信，向其他学生确认：“他不是你们班的？”

有大胆的学生大声呼喊：“不是。”

老教授又往安格那个位置看了看，虽然那个学生并没有流露出对他授业的渴望，现在还皱眉盯着，呃，好像是周建平这个方向吧，可是他还是很满意的。眼里多了分欣慰，转移目标：“你们还好意思笑，你们每天来听课的人都不如人家只听了一节课的人，这么简单的题目没有一个人会做，该好好反思反思了。”

……

台上老教授依然在孜孜不倦的教导他的学生们，台下危机解除，学生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约会周公。

周建平后面的课是一点没听进去。

他昨天就见识了安格的聪明，却没想到他连让他大为头痛的高数都能解决，按道理现在的高中课程里并没有高数这门课吧，那就是说安格完全是靠着刚刚这一节课老教授讲的知识便理解透了，这个认知让周建平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接着又很奇怪安格怎么不去学校上课倒跑这里来听大学的课来了，一时各种疑问占满脑筋，就想趁老教授转身的时候偷偷回头找安格，不看还好，这一看正好对上安格漆黑无波的眼睛，心里一突，立刻回头，接下来周建平一直如坐针毡，因为他总感觉安格整节课都在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第七章：开幕

终于挨到下课，周建平胡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速度却比不上根本不用收拾东西的安格，就被他堵在了座位上，压迫感顿时袭来。

“我找你有事，出来一下。”

毫不客气的甩下这句话的人兀自走出教室，周建平还在考虑逃跑的可能性。昨天对他发火的时候随着性子来，之后却是有些后怕。

安格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冷漠到近乎无情，眼神锐利到似乎可以把你看透。周建平本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在这样一个不假辞色的人面前，自然满身的不自在，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姚峰过来拍周建平的肩膀，眼里有些担忧：“周老大，没什么事吧？”指的自然是门外等着周建平的安格。

“没，他是安老师的儿子，没什么的。”周建平尽量说的轻松，背起书包往外走，似乎听见身后女声兴奋的窃窃私语和男生的不屑嗤声，也没做多想，他并不适应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只想尽快听安格说完事情，于是加快步子。

周建平接下来没课，所以他跟安格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因为他发现一路走来，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眼光太多了，这让周建平越发的不自在，身边的人虽然一直没什么表情，但到了偏僻幽静的树林还是明显舒了口气。

“周建平。”安格猛然停住脚步，开口叫他。

周建平愣住，这是安格第一次一本正经的喊他的名字，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从他那清冷的声线发出来，带动周边的空气发生震动，连带着周建平心也有一丝悸动。

安格面无表情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昨天怎么惹你生气了，但是我还是跟你道歉。”

一句话说的如此顺口，竟让周建平以为自己听错，安格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这么轻易的跟他道歉，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摆手：“没，没什么，我没有生气。”话说出来又觉得虚伪的很，他昨天明明生气了，还摔了门，现在否定未免太假。

没有理会周建平的情绪，安格继续说：“我想让你来帮我做家教其实是为了我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情绪，又隐约在隐忍什么，背靠着就近的一棵树缓缓开口：“初三那年，我妈得病去世了，这些年一直是我爸照顾我，所以你知道，我对我爸的感情很深。我希望他过的开心，所以他跟我说要与赵莉结婚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而且我也一直在努力接受赵莉，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努力总是起不到相应的效果，有些时候还适得其反。”

安格闭了闭眼，声音里夹杂着听不出的无奈和无助，他诚恳的望着周建平，这让周建平一瞬间把他的影像与昨晚安老师的重叠。

“周建平，”他又叫他，声音低沉悦耳，还带了些凄苦，“你继续给我家教吧，不为别的，替我跟赵莉好好相处，让她多点快乐，这样，我爸或许也会觉得欣慰些，行吗？”

周建平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他想到昨晚安老师也是这样恳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为的是赵莉，现在安格这样一个冷情自闭的人也这样请求他，为了却是安老师，心里不禁对安伟民产生了一丝怨恨。他为什么要跟赵莉结婚，抛下自己的儿子这么难受为难。

打心眼里不想在这样的请求下去帮助他们，可看到安格此时的无助和脆弱，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不自觉就点了头。

接着还没等周建平回神，就被包裹进了一个清冷的怀抱，只那么一秒，一句“谢谢”之后便放开。

周建平呆住，隐约回味那是薄荷的味道。

接下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他还是每天去安伟民家里，名义上给安格家教，却根本没有给他讲课。自从他见识了安格的聪明后，根本不愿再在他面前丢脸了，乖乖的按照安格说的，带着自己的课程在那边自习，偶尔进厨房帮赵莉的忙。

只是知道那些事之后，周建平总觉得在心里有了什么疙瘩没解开，导致他跟赵莉的相处变的有点别扭，显然赵莉也发现了这点。

“建平，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很累？”在几番谈话以来，周建平都不冷不热的应答之后，赵莉终于忍不住开口。

周建平也觉得这样不舒服，他始终没办法再跟以前那样跟赵莉姐相处，于是鼓起勇气开口：“赵莉姐，你为什么会嫁给安老师？”

赵莉为这句问话愣住了。

自从她跟老师结婚以来，被这样问的次数已经很多了，特别是好友徐英，她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人，一直不看好她与老师的爱情。这样问多了，从一开始的热情宣扬“因为我爱他”，到现在一年以来的沉淀，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也不知道。”赵莉似乎苦笑了一下，“那时候只是觉得很想跟老师在一起，不想他孤孤单单的带着一个孩子，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很温馨。”

“那你觉得苦觉得累吗？或者，你后悔吗？”说出这句话周建平就后悔了，愧疚地低下头，企图希望赵莉没听到或者装没听到。

赵莉抬手顺了顺周建平的头发，笑着说：“建平，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我不后悔，虽然现在跟安格相处有些艰难，可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相信不久他就会完全接受我，我期待那一天。”

周建平忍不住抬头看着赵莉，她满眼含笑的回望着他，满脸的自信与憧憬，似乎她说的那些志在必得。

周建平没有回应她什么，继续低着头。

赵莉看周建平还是不怎么高兴，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强迫他来给安格做家教惹的，于是拉着周建平的手，叹气：“建平，是不是让你帮安格做家教委屈你了？”看见周建平要开口，赵莉止住了他，继续说道，“安格这孩子不容易，十几岁失去了亲妈，性格难免有些古怪，再加上老师也是那样冷淡性格的人，安格多少随他。我看他没什么朋友，对外人都很排斥，难得他要你做他的家教，说明他并不讨厌你，所以也不会特别为难你才是。你试着跟他做朋友，好吗？”

看着赵莉姐温柔的表情，周建平恍然觉得，赵莉姐还是那个赵莉姐，对他好，关心他喜欢逗他，并不会因为他跟安老师结婚就变了，那么变的又是谁呢？他想或许是自己矫情了，不该这么冷着脸面对赵莉姐，她也并不好受。

这么想了，周建平才展开笑颜，虽然还带了些勉强，却是点头答应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饭桌上调动气氛的依然是赵莉，安伟民偶尔接几句，安格依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任由赵莉和周建平在饭桌上一来二去。

与安格的相处也越来越不那么难受，虽然每天会在房间里一起待个把小时，但是只要安格愿意，完全可以让周建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特别是周建平全心投入到书本中去的时候。

除了现在这种情况。

以周建平现在的角度可以看到安格长长的睫毛，他总奇怪，一个男孩子的睫毛怎么能这么长。

“听明白了吗？”安格抬头，好像看见周建平的走神了，眉头微皱。

“哦，差不多了。”周建平立刻在刚刚安格演算的草稿纸上找步骤。

安格却不给他机会，将刚刚的那页纸撕揉成一团，把笔往桌上一扔，很明显的不耐烦，一句话不说就出去了。

周建平看着桌上一直滚动的笔，微微愣神，自觉不该走神。赶紧亡羊补牢，努力回忆刚刚安格讲的内容，认真做题。

安格出门看见安伟民坐在客厅看报纸，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以及赵莉偶尔的哼歌声，他去冰箱拿了一杯冰水，站在那里慢慢的喝。

目前的状况他很满意，好戏已经开幕，演员也已就位，他的计划正在一步步顺利进行。只除了，帮周建平辅导功课。

本当该辅导他的人现在却让他辅导，这种角色对调让安格有点想不通，好像只是因为看见那个愚钝的人纠结于某个看似并不很难的高数题，自然而然就接过来看了一遍，发觉自己会做之后就直接讲了。安格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大家待一个空间里，某人一直在旁边因为一道题唉声叹气抠头皱眉的，他心里就有影响，所以再没耐心也逼着自己三下五除二帮他搞定。

可偏偏那个笨蛋还不怎么领情，走神，他不能忍。

连喝了几口冰水，降降火气。算了，不回去帮他看看，他又要在那里浪费不少脑细胞，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人。

果然，进去发现周建平正皱着眉头努力想把题目看穿，听见开门声抬头，眼里一闪而过的明亮，看见安格面无表情的脸又低下头，一副悔过不已的样子。

看到周建平的表情和动作，安格不自觉弯了嘴角，咳嗽一声走过去，还是算了吧，看他有悔过之心的份上。

第八章：舞会

十一月快过完的时候，班长聂盛呼吁班级搞个联谊舞会，跟文学院的学生，这个提议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

晚上睡觉之前，姚峰和朱飞显得很兴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看见周建平兴致缺缺，姚峰鼓励他：“周老大，多难得的机会啊！文学院的啊，那女生是杠杠滴！”

周建平为难道：“我不会跳舞，可以不去吗？”

“那可不行，”朱飞一边一个人跳着舞步过瘾，一边插嘴，“班长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得去。除非你脱离群众。”

周建平看着朱飞熟练的舞步，虽然由于体型问题不怎么优美，却还是让他羡慕不已。他不想脱离大家，但是他实在不会，人也笨，舞会就在下周六了，哪学的会。

姚峰踹了朱飞一脚：“滚一边得瑟去，别在周老大面前伤他心。”又转过头对周建平说，“没事，以我的水平，别说十天，就是三天我也保证把你教会。”

周建平感激地对他笑笑，“那好吧，到时候你别嫌我笨。”

朱飞笑嘻嘻凑过来：“再笨你有我笨吗？放心吧，很容易的。”完了又哼着歌一个人在那边陶醉，很不幸一个转圈，腰装上了桌子，让他疼的半天爬不起来。

姚峰在旁边笑的爬不起来，边斥他：“活该，让你得瑟！”

周建平也跟着笑了，这两人真是个活宝。

第二天在安老师家吃饭的时候，周建平开口跟赵莉姐要了下周六晚上的假，赵莉很开心的答应了，还很惊讶原来周建平会跳舞。

周建平连连摆手：“我还不会，所以这几天要好好学。”

赵莉一听，立刻指着旁边一声不吭的安格：“那你叫安格教你吧，他从小就学过。”

周建平眨眨眼看向安格，他居然也会。莫非他身边的人除了自己都会跳舞不成，不免心里有些自卑。

安格没有正面回答，冷声说：“谁告诉你我从小学过，你才到我家多久？”

一句话哽的赵莉说不出话，尴尬道：“我，我听老师说的。”

安伟民沉声开口：“安格，请注意你的说话语气。这事是我告诉赵莉的，她说这话怎么了，至于你这么冲声冲气的。”

赵莉扯了扯安伟民的衣袖，沉默着没有说话。

安格不依不饶：“别没事总扯上我，据我所知，这里还有昔日的舞蹈冠军，为什么不自己教，扯我干什么。”

赵莉是好心，一心想让安格能跟周建平多相处，多交个朋友，她以为安格即使不答应顶多当没这回事，却没想到一下子不知道碰到了他哪根弦，脾气说来就来，她也一时觉得委屈，忍了忍，才说：“我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愿意就算了。”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哽咽，实在忍不住，说了声对不起就捂着嘴跑进了房。

安伟民把筷子重重一放，哼了一声跟进去安慰。

周建平不知道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请了个假，怎么就吵起来了呢！看着还没吃几口的饭菜，剩下的那个人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过分的事，依然优哉游哉的吃饭，周建平忍不住了。

“安格，你跟我说一直在努力想跟赵莉姐好好相处，可是你刚刚的态度太恶劣了，你该跟赵莉姐道歉。”

安格停下筷子，奇异地看着对面的人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对他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依然面无表情，当他的话耳旁风。

周建平再接再厉：“安格，你这样怎么能跟赵莉姐搞好关系呢？你伤赵莉姐的心就是伤安老师的心，你不是要安老师过的开心吗？”

安格无奈，这人脑袋不好使，记性倒是出奇的好，他说过的那些话居然都记得，这场戏已经开始，出不得一点差错，叹了口气：“行了，你告诉她，我教你就是。”

周建平发现他们说叉了，赶紧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有人教了。你只要去跟赵莉姐道歉就行，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安格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你有人教了？”转念一想，嗤笑一声，“所以都是她自作主张一厢情愿的多事了。”心里加了一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