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恭同香山和一打完招呼,又冷着脸盯着一旁的邵寻。
邵寻松开了香山和一的手,伸出手臂对聂恭道:“你好!”
聂恭冷哼了一声,将头掉转。
“都进来吧!”香山和一开了门,对两人说道。
几人换了鞋,陆续进了客厅。
客厅的布置尊崇着日本人的传统习惯:山水画,汉字墨宝,盆栽,花卉等等将房屋空间装饰得独特而又温馨。
三人在一方茶几前的榻榻米上坐下,香山和一不紧不慢地展示着自己的茶艺。不多时,一壶香茶烧沏完毕,摆在了茶几正中央。
“请用茶。”香山和一首先给聂恭沏了一杯。
聂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热气蒸腾的紫砂茶杯,又看了看对面正殷勤地为邵寻沏茶的香山和一,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聂恭,你怎么来日本了?最近工作怎么样?”香山和一忙毕,才笑着问聂恭。
“最近休息,来看看你。”聂恭放下茶杯说道。
“呵呵,”香山和一笑道,“难得你还能记得我这个朋友啊,欢迎来做客。请别拘束,大家都相识,不要见外。这茶怎么样?”
“不错,”聂恭也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脸,“听说你不久又要升空了?”
“是啊,”香山和一放松身体,叹气一笑,“海王e星发现了矿藏,又有的忙了。”
“连你这日本国首席宇航员都出动了,看来不是一般的矿藏啊?”聂恭也笑道。
“呵呵,”香山和一笑着摆摆手,“哪里。日本不比华夏,地小人多,哪怕是小矿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我去,也只是希望任务能确保成功,大家不做无用功而已。”
两人聊着工作,邵寻则一言不发地在一侧为两人沏着茶。
“你呢,近期有没有什么升空计划?”轮到了香山和一反问聂恭。
“明年初,我会再去坎伯星。”聂恭说道。
“哦?”香山和一挑了挑眉毛,“难道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上次我们去可就落了空呢!这次是华夏共和国宇航员的单独行动?看来你们已经掌握更多的信息啊,真让人羡慕!”
聂恭眼角一抬瞟了邵寻一眼,又对香山和一说道:“我们了解的那些哪能逃得过你们的眼睛?这次的新发现早已经刊登了出来,宇航中心做了一些新的研究,决定再去看看。这次是华夏宇航中心的单独探测,我的主要任务是带一些新人上去,让他们长长见识,积累积累经验!”
“原来是这样啊,”香山和一四肢一展,笑着打趣道,“看来你这次责任重大啊,未来的花朵可就靠你来栽培了!那我预祝你一马当先,成功完成任务!”
“彼此彼此。”聂恭也笑着恭维。
“既然来了,就让我带你到日本四处看看。这几日我也轮休,我们好好叙叙旧,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呢?”茶局过后,香山和一向聂恭提出建议。
“那就打搅了。”聂恭也毫不矫情,一口答应。
“晚上想吃什么?”香山和一接着又问聂恭,转头又问问邵寻。
“辣的,什么都好。”聂恭说。
邵寻没有说话。
“行,那就特色日本菜!”香山和一却看着邵寻,甜蜜大笑回答。
“你们在一起了?”聂恭看了看两人,问。
“是啊,我们已经是恋人了。”香山和一一把握住邵寻的手,对聂恭笑道。“怎么,不祝福我们一下?”
“恭喜!”聂恭贺道。
“谢谢,”香山和一开怀大笑,“那让小寻陪你说说话,我去吩咐一下晚餐。”
说完,香山和一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邵寻的肩。
“请便。”聂恭说道。
香山和一走了出去。
邵寻坐在聂恭对面,一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聂恭问。
“我们好像没什么话题。”邵寻喝了一口残茶,回答。
“和和一还又说有笑呢,怎么和我就没话说呢?”聂恭接着又说,“我们相识可比你认识和一早。”
“这和早晚没关系。”邵寻放下茶杯回答。
“呵呵。”聂恭笑了两声,说道,“好吧,现在有人拿你当宝贝自然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邵寻没有做声。
“你确实变了不少,记得以前总是又吵又闹的,现在话却少了很多。”过了片刻,聂恭又说,“只不过有一点始终没有变:既没有自知之明,而且自私自利。”
“你只有这些可以说吗?”邵寻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吗?”聂恭不以为然,“像条哈巴狗一样跑来这里摇尾乞怜,还放弃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父母为外国人工作,简直就是丢华夏人的脸!”
邵寻身体一震,带着一丝惊愕与愤怒的表情猛地抬头看向聂恭:“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来找和一,是因为我爱他!我来为他工作,是因为华夏共和国根本没有我容身之地!”
“可笑!”聂恭嗤声反驳道,“爱他?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跪在我面前说你爱我?你的爱也太不值钱了!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为什么不听?还跑来这里?”
“你?”邵寻无奈地笑了笑,回道,“那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让我整天呆在一个根本不爱我,整天把我踩在脚下践踏,整天开口闭口肮脏的不如一只狗的人身边?那我才是真正的下流,肮脏!”
“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话!”聂恭立即厉声反驳,“或许我曾经那么认为,但人是会变的,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你回来,回共和国,留在我身边,我来实现你的梦想。我也说过喜欢你!”
“呵呵,”邵寻冷笑,“请你别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如果说我的爱不值分毫,那么你的喜欢更是一无是处!我现在和一在一起很快乐,我们很相爱!他同样是蜚声全球的宇航员,我想要的一切,他同样会帮我实现!你让我回去,是因为坎伯星么?我只能告诉你,你们现在研究的只是一些肤浅的表象,即使你再上太空一万次,同样也不可能找到它!”
12.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聂恭看着邵寻暴戾的脸冷笑,“没有最新科技的全力支持,没有不顾一切的实际行动能力,你所研究的那些也只能是空想!你只不过是一个只会用头脑去幻想一切的白痴,笨蛋!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行?你错了!我会用尽我的生命,耗尽一切精力,去寻找坎伯星!即使没有你,我同样也能找到!
只是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实在让人厌恶!在共和国的土壤上长大,享受了共和国原本不属于你的一切资源,最终却跑来为日本人工作!你想让他们先找到坎伯星吗?你想让你的父母,你的同胞陪着地球一起毁灭吗?
你这个笨蛋,你以为共和国当真容不下你?你在共和国应聘期间,你知道有多少科学家在为你的情况据理力争吗?他们甚至惊动了政府和军方!还有,你的邵氏家族同样也在四处不遗余力地为你斡旋,争取!
而你呢,总是不声不响地逃跑,总是以为全天下最可怜的就是自己!你即使做了不了宇航员,终究在共和国研究所找个立足之地又有何难?即使见不得光,永远无法出头那又能怎样?只要你成功了,历史同样也会永远记得你!”
邵寻听着聂恭说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最后却又很快平静下来。“这可真不像你说的话,这么抬举我?不过无论如何,在你眼中我始终比不上你。我并不认为自己的作用有多大,既然做不了宇航员,我也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你说的对,在共和国我并不是彻底走投无路,但我却根本就不想待在那里,那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更愿意将我的一切献给我信任的人,爱我的人。我的生命,连我自己都做不了主,我现在根本不需要再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之上。”
“那你的父母呢?”聂恭紧接着又问,“你离开邵家多久了,到了重庆也不入家门?!平时装得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其实最是冷血无情!你连你的父母都可以抛弃!你怪他们曾经放弃了你,但他们同样孕育了你,但你心中对他们却只有恨意!
你以为他们需要的只是你身上的血脉?你以为他们对你没有丝毫悔意?
你是你母亲怀胎十月,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可你却连我们这些从冷冰冰试管里出来的人都不如!你怪他们,是因为你怕死!但谁人不会死?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但是你,却早已经忘记了生命初始的意义,只是一意孤行地活在自己假象的美梦里!
你的梦想是做宇航员吗?你知道太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以为你梦想的太空能有多好?那里简直就是另一个地狱!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每上去一次,我就对自己说,不要再有下一次!我喜欢太空,只因为只有那里才有人类未来的希望!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到另一个地球,因为只有到了那里,下辈子我就可以不要再从冷冰冰的试管里出来!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要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也要享受普通人的生活!我不要再做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那样活着实在太累,实在太辛苦!你只懂得羡慕我们,羡慕我们的命长,羡慕我们所拥有的荣誉地位,但你却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些究竟失去了多少?
你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跑就跑,想逃就逃!可是我们呢,一辈子就被血统和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从小就被告知高人一等,将来要做大事业。脸上永远只需要一种表情,一生永远只能有一种活法!我们不仅无法像你一样得到同情,怜悯,还要时时刻刻承担着拯救你们的命运,永远不能允许失败!
而你,却毫不自知,自私又无情。只是为了找个避风的港口苟活一生,不顾父母,抛弃国家!还口口声声宣称这是为了爱情!你真的有爱情吗?你真的懂得如何爱别人吗?看到你和和一在一起,我非常嫉妒,非常难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情绪,但无论如何,即便我什么也得不到,我这一生也一定要找到坎伯星!现在的这种日子简直让我恨透了!我再不想像一个机器一样活着!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彻底解脱!”
邵寻震惊地听着聂恭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想到他心中竟是如此想法。
但,究竟是什么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呢?
他曾是自己第一个动过感情的人,他曾是自己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稍稍接近了他的内心。原来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心中竟然也有如此多的无奈和痛苦?
原来时时忍受着痛苦煎熬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原来他也羡慕我?简直是难以理解,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早一点,早一点让自己发现这些呢?如果早一点,我们之间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即使早知道又如何,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连性命也无法掌握的人!何况,我已不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人会比香山和一对我更好!
现在和和一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那种毫不畏惧死亡的幸福!
自私也好,自利也罢,但现在,我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不能放弃了!
邵寻想起自己那晚差点将香山和一挽留下来的场景,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想着如果永远和和一留在地球上也挺好,管它什么生灵涂炭,地球毁灭!原来自己真是很可笑,有了一个不愿分开的人,其他的一切竟然已经不再重要。那些梦想呢,冲上太空,离开地球的梦想呢?竟然也有了一丝的动摇。
聂恭,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一个真爱的人,你还会对遥远的太空如此执着吗?还会日日夜夜想着离开这里吗?什么拯救苍生,拯救地球,你还会在乎吗?
“这里是日本最大的庙宇,重建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相传在旧东京的原址是两千多年前的佛学天台宗高僧圆仁法师的圆寂之地。”香山和一带着邵寻和聂恭正在游览着东京郊区的“浅草寺”,详细地为他们做着向导,“原址保留了许多华夏古代遗风,现在的建筑大多按照原址风貌重建。但这浅草寺最著名的却是观音像,这也是它引来游人如潮的主要原因。‘浅草观音’也成为浅草寺留给世人最深刻的印象。”
邵寻一边听着香山和一的介绍,一边观看着周围的美景。这寺庙周围枫叶成林,红似火海,高大庄严的庙门巍峨矗立,面前宽阔的道路上游人如织,一条清澈的河流沿着庙门两侧婉转东西,汉白玉的护栏显得晶莹剔透,确实很有华夏古建筑遗风。
“听说这里的观音非常灵验?”聂恭也在一旁笑道。
“佛家说,信则灵。”香山和一悠悠说道,“待会我们也进去求一只签看看。”
几人笑着继续往前走。
“啊——!”
前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群孩子的轻呼。
邵寻闻声一望,只见一群黑色的飞蛾突然从周围的树林中蜂拥而出,冲入了人群,引起人们惊呼一片,纷纷抱头避让。
几只飞蛾慌不折路地冲着三人飞驰而来,邵寻赶紧侧身避让过去。
“该死!肮脏的东西!”身后的聂恭却一声怒骂。
邵寻转头一看。
只见聂恭衣袖一挥,将一只硕大的飞蛾打落在地上,接着一脚踩去,瞬间飞蛾便肝脑涂地,尸骨无存。
“真是晦气!”做完这一切,聂恭嫌恶看了地上的污渍一看,又骂了一声。
香山和一抬眼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庙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邵寻则微微皱了皱眉头。
片刻之后,三人晃悠悠地进了庙门。
傍晚,三人结束了在城郊的游览,驱车进了一家豪华饭店的顶楼享用晚餐。
餐桌之上,三人谈论起了在浅草寺所求的签。
香山和一首先问邵寻:“小寻求的是什么?”
“命运。”邵寻回答。
“怎么说?”香山和一眉毛一挑,颇感兴趣的模样。
“听天由命。”邵寻回答。
“看来不好,也不坏。”香山和一继续道,“那聂恭呢?”
“事业。”聂恭回答。
“又怎么说?”
“得不偿失。”聂恭道。
“看来不太准确。”香山和一微笑。
聂恭倒一脸无所谓,“那你呢?”
“我求的是姻缘。”香山和一马上接口。
聂恭看了邵寻一眼,接着又问香山和一,“那怎么说的?”
“否极泰来。”香山和一笑答。
“什么意思?”聂恭皱眉。
“不知道啊,”香山和一继续笑着,“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是春风得意啊!怎么会是否极泰来呢?”
“看来你的更不准。”聂恭接着说道。
香山和一也表示认同,一把抓起邵寻的手捂着胸口,笑道:“只要小寻在我身边,管它什么呢!其实签也不太坏,结局总是好的。对不对,小寻?”
“嗯。”邵寻红着脸点头。
“哼!”聂恭冷哼了一声,瞟了瞟两人的手,“你们也不知道收敛,这里是公众场合!”
“咦!”香山和一讶异,“聂恭你什么时候如此庄重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