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如梦——冰岛小狐仙

于是敏天点了点头，从后座上下来，转到前头的驾驶座去了。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了感谢后，转身走了。等了不到十分钟顾拓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束花，白色的大大的百合，像是卡萨布兰卡。

“去墓园。”顾拓上了车，淡淡开了口。敏天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夜幕下，卡萨布兰卡的香味从后座隐约传来，很好闻，却夹杂着淡漠的悲哀。路上很沉默，谁都没有说话，敏天从后视镜里看到顾拓一直低头看着那束花，时不时动手摆弄一下花瓣，表情难得的认真。

后来到了墓园，顾拓下了车，径自走了进去。敏天没有在车上等，而是跟了过去，顾拓察觉到他的脚步声后，并没有阻止他。夜里的墓园凄凉的很，风哀嚎着飞过，仿佛是那些死者鬼魂的哭喊。敏天跟在顾拓身后，穿过一排排墓碑，最后停在了一个有些年份的墓碑前。

而当他看清那个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时，他蓦然瞪大了眼睛。那竟然是他的墓，白色的墓碑上刻着程敏天三个字，而日期，竟然是八年前。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15岁的样子，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顾拓离开泰国之后以为他死了，还帮他造了一座墓碑。

顾拓在墓碑前蹲下，把手中的花轻轻放下，却一个字都不说。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神色间透出淡淡的绝望的哀伤的气息，月光撒落在他的肩头，凝聚在他的目光中，亮亮的，就好像是即将落下的泪一般。

敏天浑身僵硬地站在他身后，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看到自己墓碑的一霎那，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真正残忍的人是谁呢？他们之前的重逢，到底对于谁来说比较痛苦呢？敏天只是突然意识到，他明白为什么顾拓在重逢后会那样残忍地对他。因为对顾拓来说，也许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一个死而复生却已经投入他人怀抱的恋人，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也许真的不是旁人可以体会的痛苦。

第五十四章

两个人在墓园里站了很久，周围太过安静，产生了时间就此静止的感觉。敏天不知道顾拓在想什么，不知道顾拓是不是每年都会这样来这里，什么都不说地呆上几个小时。顾拓这个人心里的事从来是不放在脸上的，所以敏天无法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什么。

“不走吗？”夜里后来有点飘起雨来，零零星星的毛毛雨，打的敏天心里开始烦躁。他沈声对顾拓说了一句，声音是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AI考虑的很周到，不但改变了他的容貌，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顾拓微微动了动，站起了身，墓碑前的卡萨布兰卡加沾了水，变得愈加漂亮。他垂眸看着那束花，突然开口：“你知道这花的花语是什么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敏天突然发现，这淡漠和他熟悉的那一种不太一样。

更深更沈，死气沉沉的感觉。顾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敏天有些疑惑了，只记得最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顾拓就算再冷漠，可也不是这样的。

但他还是淡淡的答了话：“它的花语太多了，伟大的爱，死亡，永恒之美，沉默的守候，也许还有别的。”敏天对花的研究不多，但是这种花，因为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所以留有印象。记得它的花语，还是以前顾拓告诉他的。

顾拓点了点头，目光转到了照片上，低声说：“他在西班牙语中是白房子的意思，花语是永不磨灭的爱情。”敏天在顾拓看不见的地方苦笑着勾起了嘴角，永不磨灭的爱情？顾拓这样算是在表白吗？对程敏天的表白？还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顾拓抬起头，突然对上了敏天的目光，那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仿佛能透视一切的力量，让敏天心里“咯！”了一下，有那么瞬间，他甚至怀疑顾拓是不是认出了他。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光太锐利，锐利到仿佛看穿了一个人的灵魂。

许久之后，顾拓才开口：“你想说什么，不妨就在这里说出来。”敏天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暗暗深吸了口气，摇着头说：“没什么，只是不理解你在一个死者的墓碑前放下永不磨灭的爱情有什么意义。”人都没有了，还来提什么爱情呢？不是太荒谬了吗？

顾拓看着他，看了许久，又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的目光。“因为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在他死后，我又觉得如果还没有表示，这段感情就真的毫无意义了。”顾拓这样淡漠地回答着，从表情来说，会让人觉得他真的很冷血。

生前不知道怎么表达，死后却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可这样的话，却真的是只有顾拓才说的出来的。

敏天微微一怔，随后问：“你很爱他？”也许他不该再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也已经下了决定了。现在顾拓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他觉得他不能一辈子都因为别人的说法或者行为就去改变自己的决定，这一次，他自己下的决定，不打算再改了。

顾拓微微蹙眉，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最初，只是觉得他是自己的物品，后来才意识到，他是一个人，一个属于我的人。”这样的感情是爱吗？敏天在心里想着，然后微微皱起了眉。他知道顾拓一向不喜欢说太直接的话，也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心情表露的太明确，可这样拐弯抹角，还是叫人有些无奈。

顾拓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于自己会说这些觉得有些无语，转身就开始往墓园外面走，敏天迟疑了一会，沉默着跟了上去。两人出了墓园，敏天沉默地开了车门，让顾拓上车后，自己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回到顾拓的家后，看着他走进了家门，敏天才把车开进车库，随后去了隔壁的房子里。因为他是从马来西亚跟着顾拓回来的，顾拓知道他在这里没家，所以让他住在自己隔壁的房子里。那里还有几个顾拓的手下，一人一间屋子，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关系。

敏天回到自己的单间，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过了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那震动的频率和一般的电话有些不同，他心里生了警觉，起身确定门锁上了，才回到床上摸出了手机。

“嗨，许久没有联络了，过的好吗？”带着浅笑的儒雅嗓音从手机听筒中传来，敏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淡淡地答话：“挺好的。”

“你在他身边也挺久了，打听到了什么？”魏祖年问的很随口，语气中似乎并不是太有兴趣的样子。敏天眨了下眼睛，觉得眼睛有点酸，就索性闭了起来，想了想猜说：“什么都没打听到，只知道蛛蜂的首领之前齐聚到马来西亚开了个会，不过很隐秘，等我知道的时候，那群人已经都离开了。”

“全部蛛王都到了？”魏祖年似乎有些吃惊，声音里难得的有了一丝诧异。敏天微微扯了扯嘴角，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笑了笑，说：“嗯，全部，12个蛛王。”

“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知道顾拓没有死的。”在魏祖年带敏天走了之后，敏天曾经说过，顾拓没有死，他说的很肯定，魏祖年当时就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敏天在AI的时候一直没告诉他。

“因为当时顾拓出事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蛛王。”

“什么？”

“我想你们所有人都被摆了一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的是谁？”

“王礼，他就是蛛蜂北美分区的蛛王。”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敏天知道这个消息就算是对魏祖年来说也足够他震惊，毕竟，王礼等于是骗过了所有人，连身为AI成员的他也被一起骗了。

“王礼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顾拓更可怕，你们最好小心一些，谢家兄弟当时还不知道透露了多少消息给他呢。”他后来想，王礼会出卖顾拓，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凭他们还在合作，就知道顾拓没有在乎半年前的事。

所以，王礼是有什么目的，才会去做这件事，甚至有可能，那是在顾拓的授意下进行的。那么他们最有可能为的目的，就是得到狼烟的什么信息，或者，当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魏祖年的存在，想借狼烟，再得到一些AI的消息。

第五十五章

挂断了电话，敏天很快陷入了沉睡。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走近他，那个人离他很近，又好像离他很远，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着他，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眼皮就好像灌了铅一般，根本就睁不开。

那人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一寸寸流连，仿佛带着很多不舍，可那手最终还是离开了，指尖离开的刹那，敏天觉得有点心疼，心上好像缺了点什么，被人生生扯走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境。今天顾拓安排的行程是去谈一笔生意，他这次从马来西亚回来除了复仇，另外好像就是为了这笔生意。而且从事前的保密工作来看，这笔生意对蛛峰来说很重要。

因为即便敏天现在已经可以贴身跟着顾拓，他还是对这笔生意的内情半点也不知道。上午十点，敏天准时出现在了顾拓家的玄关处，身边还有几个兄弟，都是今天要跟着顾拓一起去谈生意的。顾拓这次回来后没有再去管理顾氏财阀，据说他老爸老妈已经离开了国内，顾氏的资金也已经全部抽离，不过只留下了一个空壳。

从这件事上，敏天隐约猜到顾拓是打算做一个了结，而且很有可能，之前顾氏一系列的崩溃都是做给外界看的，那些被叶氏抢去的生意和项目，到底对叶氏来说是好是坏，现在来看还很难说。毕竟商场上的很多东西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看到结果的。

沉思间，顾拓家的门打开了，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得体的剪裁让他的身形看起来特别结实修长，再加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威严，仿佛是天将的神祗。身边几个兄弟都看的有些出神，敏天却很快便转开了视线。

顾拓这个人，确实有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只不过那魅力也是一种武器，几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被他的魅力迷惑，继而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去沈家花园。”上了车，顾拓淡淡地开了口，开车的兄弟应了话后，车子很快开了起来。路上安静，顾拓向来不喜欢和手下聊天，老大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车子开上了高架，往日里这个时间高架上的人应该不少，可今天，三条车道上居然一辆车也没有。

敏天觉得有些奇怪，刚蹙起眉，就听到前头开车的兄弟喊了一句：“老大，后面有车在追我们！”伴着他的喊声，大家都回过了头，透过后玻璃，敏天惊讶地看到一辆箱型集卡正朝他们猛冲过来。

“重生。”顾拓几乎是在看到集卡的一瞬间就出了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和慌乱，就好像这些都是他意料中的事一般。敏天听到他的话，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枪不过刚刚亮相，子弹就挟着风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箱型集卡左前方的车轮被打爆，车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猛地失控撞上了高架护栏。

第五十六章

“老大，前面！”副驾驶座的弟兄也突然高叫了一声，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他们所坐的车右前方的轮胎也被人打爆了。车子一下子就倾斜了，驾车的弟兄虽然猛踩了刹车，车子还是失控地撞上了高架护栏。

事情发生的突然，敏天半个身子探在外面，这突然而起的撞击，让他整个人猛地往外翻去。重重摔在地上，敏天眼前一片短暂的黑暗，过了三秒才恢复过来。高架上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他勉强抬起头，只见顾拓的手下们都用车子当挡箭牌，正和对面的人交火。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那头带头的正是谢家兄弟，心里低咒了一声，敏天费力地爬起身。明明上次在宴会上他已经放过谢凌了，这家伙为什么还不安分一点，难道就这么想去见阎王爷吗？

“重生，杀了谢凌，这帮家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到他起身的弟兄大声喊了一句，顾拓听到这句话，冷漠锐利的眼神如箭一般射了过来。敏天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心里漏跳了一拍，怎么办？他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如果在这里再放水，顾拓一定不会再信任他，可是要他杀了谢凌，他根本就办不到。谢家兄弟帮了他很多，就算他们联合叶梵欺骗过他，他也不能把他们帮助过他的事实抹杀。

“重生，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动手啊！”刚才喊话的人又喊了一句，抬手朝对面又开了两枪。顾拓的手下枪法大多很准，所以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劣势，但一时半会，倒也不至于就抵挡不住。谢家兄弟对顾拓很顾忌，只敢从远处射击，并没有直接冲过来，显然是想等他们没子弹了再冲过来。

敏天微微皱起了眉，握着枪的手仿佛灌了铅一般，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顾拓突然绕到了他身后，一把抢过了他的枪，抬手就朝谢凌射去。敏天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绕过来的，等回过神，只看到远处的谢凌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花，正缓缓倒下。

敏天蓦然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竟然起了要就这样冲出去的念头。顾拓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就好像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可恶，炸了他们的车！”远处谢毅愤怒地大吼了一声，更远一点的地方，警车的警笛声正由远及近。“老大！”另一头的兄弟大喊了一声，谢毅的手下把子弹打在了车子的汽缸上，空气骤然变得火热，眼前的汽车“轰”的一声爆炸了。

那一瞬间，顾拓一把拽紧了敏天，拉着他跳过高架护栏，从高架上跳了下来，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引起的飓风在身后推了他们一把，敏天心里一惊，低头一看，还好他们正好是在河面上的高架上。“砰砰”两声，斜后方还有子弹追来，顾拓把敏天护在身前，两人一起砸入了河里。

入水的冲力过大，砸得人有些晕头转向，敏天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顾拓的手一直紧紧地拽着他，一刻也没有松开过。他心里疑惑极了，顾拓为什么要救他呢？而且是以这样保护的姿态，他认出自己了吗？可认出了的话，为什么不揭穿他呢？

在河里吃了几口水，他被人拉上了水面，顾拓湿淋淋的脸出现在视野内，那张冷峻的面容上即便仍然没有表情，但至少，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闪烁。敏天对上那双眼睛，心脏突然就收紧了，原来当仇恨的情绪消退之后，他看到顾拓，还是会禁不住心悸。

“拓，有点狼狈嘛。”戏谑的嗓音伴着一道马达声响起，敏天一愣，和顾拓一起转头，只见一艘白色的游艇驶到了他们身边不远处，王礼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高调地站在船头，正望着他们笑。

顾拓扶着敏天，让王礼先把他拉上了游艇，自己这才爬了上去，游艇以极快的速度驶离，头顶的高架上，警笛声响彻天地。敏天皱眉朝上方看了一眼，那里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进了游艇的船舱，王礼脸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容，递过来两套衣服和毛巾。顾拓沉默地接了过来，换下了湿衣服。敏天看到王礼，情绪有些激动，他很想就在这里一枪解决了王礼，可惜刚才被顾拓拉着跳下来时，枪不小心掉了。

也许是他目光中的情绪太重，王礼很快察觉到了，他转过头，看着敏天微微一笑，缓缓开口：“你就是祈重生吧？”

第五十七章

看着他表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敏天就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着，那火灼烧着他的理智，几乎要把他的心也烧毁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吼着：冷静，冷静，程敏天，你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