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上——轩辕赫连

因为林若在小学入学考试时考了第一名，所以被选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这可是个不小的荣耀，所以提前好几天，李阿姨和周妈妈就开始把林若的还是崭新的校服洗的干干净净，再熨的跟新发行的人民币似的，放在阳光下面简直能晃瞎人眼。

暑假的最后一天即开学的前一天的傍晚，周林两家又合伙，吃豆角焖面。秋日的夕照暖洋洋的撒满了整个院子，林若正坐在北墙根儿底下择豆角儿，乌黑的头发和雪白的T恤都泛着金灿灿的光芒，耀眼的像个小天使。刚刚和兄弟“平事儿”回来的周壮壮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橙黄色林若，林若也听出来他的脚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嘴角上扬，眼睛弯了起来。自从林若换牙的时候周壮壮笑话过他是豁牙子后，林若就很少咧嘴笑了，不过这样的笑容更加符合他安静的气质，整个人显得很出尘。周壮壮的心跳突然停跳了一拍，完了，一定是行侠仗义太消耗体力了，心都没劲跳了。于是他赶忙跑到厨房寻摸吃的去了，临走还不忘捏林若一把。

第二天开学典礼，全校师生都在操场上按年级和班级排成方队。因为周壮壮头脑简单，于是上天赐予他发达的四肢。还只是五年级，周壮壮就已经逼近178了，自然被排在了班级的最后一排。而站他身边同样高人一等的是他的多年同桌兼亲密兄弟——方容。与其他的小弟不同，方容从一年级起就成了周壮壮最好的朋友，用周壮壮的话就是他们怀着自古英雄都难逃的寂寞，惺惺相惜，走到了一起，肝胆相照，形影不离，之间天涯……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林若清脆声音从操场的喇叭里传出来，周壮壮立刻朝主席台望过去。鲜艳的国旗下，林若拿着发言稿，不快不慢的宣读着。风吹过来，拂过他黑亮的碎发和亮晃晃的衬衣，真的很耐看。周壮壮手痒痒的，特别想上去捏他几下。他不无自豪的把手肘架到方容的肩膀上，事儿屁的说：“我弟，有出息吧。”“是比你强。”方容不咸不淡的给他一句，眼睛却也被那个干净清秀的小男孩吸引了。所以说，人长得讨喜真的很占便宜。

和周壮壮同校福利是有的，比如刚刚一年级的林若就不用麻烦家长接送了，只需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壮壮哥就可以了。和周壮壮同校麻烦也是有的，比如不服气周壮壮的人因为不敢动周壮壮，又知道开学典礼上发言的瘦弱小鬼是他弟弟，便来欺负林若。不过以林若沉静淡薄的性格，他也不去找周壮壮告状，甚至有时根本不知道别人的行为是在欺负他，满脸无辜。时间长了，弄得那些学生都下不去手了。

这天，周壮壮照例和林若一起去上学，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一个欠他钱还没还的低年级小子，他回头冲林若嘱咐了一句：“赶紧上班里去吧！”就撒丫子追了过去。林若表现的很淡定，比起上次他和周壮壮去隔壁隔壁的隔壁胡同打酱油时，周壮壮猛然看到一个欺负过他小弟的男生立刻箭一样的追了出去，不仅毫不犹豫的撇下林若，甚至连酱油都不要了。那股决绝劲着实让林若很佩服，因为当他扔掉酱油瓶的时候，林若已经看到了他壮壮哥被周姨暴揍的情景。

事实证明小林若是很有的预见性的。

林若低着头一个人往校门里走，突然感到一股力量从头顶扇过，然后小黄帽就从脑袋上飞走了。他甩甩挡住眼睛的碎发，瞪大眼睛看到一个不认识的高年级学生拿着他的帽子一边笑一边吹口哨的跑进了学校。

小学的制度总是令人崩溃，就比如说每天都有人在门口站岗检查初入校的学生有没有佩戴红领巾和小黄帽，如果没有戴就会被记下班级姓名，不但给班里扣分，还会在下一周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同学点名批评。对于周壮壮这种人，如果哪周批评名单里没有他他会显得很没面子，而对于林若这种有脸有皮的好学生，又是班级的班长，这种耻辱是他无法接受的。返回家拿那顶冬天的先应付一下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迟到的下场和不带小黄帽不分伯仲。林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漂亮的大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对于小林若很高很高的身影挡住了晨光，小林若真的有点害怕了，惊慌的抬起头，一个逆光的轮廓落在他湿湿的大眼睛里，眼前人的样貌让词汇还很贫瘠的小林若形容就只剩漂亮了。那个男孩一手插裤兜，另一手将一顶有些脏有些松的小黄帽扣在了林若的头上，然后转过身，全不在乎的走进校门，潇洒的对门口执勤的高年级大姐姐不咸不淡的报了句：“五年1班，方容。”令小林若不理解的是，那几个姐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

第五章：千里走双骑，执剑向天涯

小黄帽事件后，方容正式走进了林若的生活。其实以前周壮壮也经常在家里提到方容，只是林若从来没注意记过名字，现在很多事情都能对号入座了。

方容家也住在这个区，不过不是四合院，而是后边的高层住宅。他爸爸是个商人，家里很有钱的样子，平时出手阔绰的很，所以身边有很多愿意为他做事的小弟。不过方容的家庭不太幸福，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又续了弦，他和后妈的关系也不能说多差，只是亲不起来。但他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宠溺的紧，几乎是有求必应。他和周壮壮从一年级起就是同桌，方容是个不咸不淡的人，宠辱不惊，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周壮壮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喜怒形于色，屁大点事也会弄出很大响动来，但就是这样两个人竟然互相看对方都十分顺眼，很快成了莫逆之交。尽管方容对周壮壮看起来也不咸不淡的，但不管什么事都会想到周壮壮，只要周壮壮有事，他从不推辞。而周壮壮对方容的感情相当明显，到处标榜他们的兄弟情深，羡煞很多想和他攀关系的小弟。

方容对于林若也不陌生，周壮壮不是个碎嘴的人，却特别喜欢提他的那个叫林若的小弟弟，总说他长的跟漫画里的人似的好看，说他刚一年级就会做三年级的数学题，说他乐起来特别讨人捏，还老是形容捏他脸时那种舒服的感觉。所以方容总会不由自主的把林若当成周壮壮变态时的牺牲品。不过真的仔细看了林若，还真的是个秀气的孩子。

于是，随着方容和林若的熟络以及三人年龄的增长，方容和周壮壮出去玩的时候也会叫上林若，当然不包括打架和所谓的平事儿，仅限下馆子和瞎溜达。而林若也从帮周壮壮一个人写抄写作业变成帮周壮壮和方容两个人抄，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全把这个当做是练字，反正他每天下学前就能把作业都写完了。

周壮壮和方容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小学的作业失效了，中学的作业还没有留，一时件生活闲适的像是童话故事。两个人于是有了很多要么不咸不淡要么风风火火的计划来充实生活，第一个就是带着二年级的林若去市里那个世界闻名的皇家园林看荷花节。

七月的天气简直就是炼狱，热得让人心烦意乱，可到了三人约定好出去玩儿的那天，天竟阴沉了下来，温度也舒适不少，这让周壮壮同学很开心。为了避免天气转晴时挨晒，周壮壮一大早就去林家找林若。在那时的周壮壮心里，自己早就是个老爷们了，再加上还有一个方容，简直就是两个武林霸主的组合，已然到了呼风唤雨的地步。而他们在李阿姨眼里，必须还是彻头彻尾的小孩。倒不是不相信周壮壮，但就这样把小林若交给两个半大小子，到本市另一个区去玩，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于是李阿姨一直给林若拽衣服，也不说让走，也不说不让走，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小林若其实从好几天前就开始为今天的游玩兴奋了，他就算再乖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男孩，都想离开家长和“经过风浪”的大哥哥出去见见世面。然而林若的心细敏感是从骨子里带出来，从小就开始了。妈妈的小动作让他隐隐察觉到她的不放心，心里立刻空荡荡的，失望的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就在这时候，一双大大的，热烘烘的手使劲的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儿，“李姨，一会太阳出来该热了，我们走了哈，方容还等着呢。”周壮壮理直气壮的说完，拽着林若就往院门口跑。“笨蛋，李姨要变卦，还不赶紧溜啊！”

此时此刻林若心里一下变得甜甜的，他壮壮哥的身影也变得高大极了，简直像棵能够挣风挡雨的大树！似乎他不敢表达的事情壮壮哥都会替他说出来，然后带着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周壮壮嫌弃林若跑的慢，回头想捏他脸，却撞上林若弯弯的眼睛，像水一样。完！跑步时候心跳是不可以罢工的！

等他们跑到公车站，方容已经在那里等了。他扫了气喘吁吁，满身是汗，手还紧紧拉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咸不淡的说：“来了。”然后周壮壮开始叨叨他今天有多警觉，多英勇，戳穿了李阿姨的计谋，保证了游玩的顺利进行。然后开始鼓吹那里的荷花有多多多漂亮，跟画儿似的。最后开始憧憬，他们的未来将会多么豪迈别表达他对生活的热爱。林若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用小手擦擦额头的汗，偶尔偶尔在帮周壮壮擦一把掉下来的哈喇子。方容表现的像不认识他一样，自顾自的看车看人看阴天，只在最后车来的时候不咸不淡的甩出一句：“别贫了。忒烦。”

第六章：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三个人来到了目的地。买门票时因为林若个子矮，连门票都给省了，因此受到了周壮壮的表扬。

这个公园是出奇的大，真要仔仔细细的逛，一天是决计没戏的。于是方容做主直接去看荷花，然后看剩下的时间再考虑要不要逛别的地方。他们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这是一条很长很幽深的小径，路两边种满了翠竹和零星的紫薇。竹子长的很高，似乎都有些禁不住自己的重量了，便向路的方向歪下来，枝丫和对面的连接起来，互相借力，织成一席漫漫的竹帐，遮住了灰蒙蒙的天，也把小径的尽头模糊成一芒光晕。天地仿佛就剩这狭长的一线，而这方天地只有方容、周壮壮和林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向前走，却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速。少年不知愁滋味，还很年幼的三个人都没有纠结自己的情绪，但当他们很多年之后，再想起这条竹径，或许宁愿这条路干脆没有尽头吧。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出了小路，天光虽然很温和，可他们的眼睛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亮晃得眯了眼睛。再张眼时简直是柳暗花明，别有洞天。原来小路尽头的平地正是通向湖心的水廊的起点，那汪一望无际的人工湖翩然出现在眼前，墨绿墨绿的延伸到天边，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繁华的菡萏。阴沉的天忧郁而压抑，却也有种睥睨的霸气，帝王般笼在天地间。三人在竹子的掩映下竟不知道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落在身上，清凉凉的。

小林若抬头看向周壮壮，周壮壮转头看向方容，方容回看周壮壮，周壮壮低头看看小林若，小林若转头看向方容，方容垂眼扫着小林若。TO 继续玩 OR NOT TO 继续玩，THAT IS A QUESTION。正所谓斜风细雨不须归，方容不咸不淡的说：“走啊。”“好嘞。”“诶！”看来谁都不想打退堂鼓啊，呵呵，年轻真好啊。

水廊也算是古董了，修了又修，古朴依然。年迈的木板在雨中散发出独特的气味，走在上面吱扭吱扭的。可能是因为下雨吧，水廊上竟没几个人，三个瘦瘦的人就肆无忌惮的并排着走了。透过木板的缝隙，是摇摇晃晃的水面，看着晕晕的，小林若有点害怕，但怕哥哥们嫌他拖后腿，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蹭，不一会就拉了他们一大截。周壮壮的神经是拉过离子烫的，直的可以。他现在只知道向前走，根本就没意识到身边那个小屁孩子已经不在了。还是方容先发现小林若没跟上，便停下来回头找他。三五步外，小林若扶着到自己肩膀的扶手，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表情认真的像做奥数题一样，愣愣的，但很可爱，正如周壮壮形容的，确实很讨捏。方容摇了摇头，几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小林若的左手，就像上次给他扣小黄帽一样不做解释，不容置疑的牵引着他向前走去。小林若对方容哥哥的支援表现的很开心，一方面因为自己本身真的有些害怕，另一方面因为方容哥哥并没有笑话他。于是他很正直的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新月形。方容垂下头，看着偷笑的小林若，也难得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不似周壮壮没心没肺的秀后槽牙的笑，方容的笑像林若一样不露牙齿，只是轻扬嘴角，却好看的不得了。

周壮壮终于发现自己形单影只了，回过头来找人。如烟雨幕中，方容和林若两个人安静的相视而笑，场景很美好，跟漫画一样。但是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的情景，周壮壮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自己突然成了孤家寡人，或者说是局外人，可究竟是什么局，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于是他跑过去，一把抓住小林若的右手，对方容贱贱的笑了一下，和他两一起向前走去。周壮壮同学心里爽了很多，但还是不够爽，但他不会允许自己做那会令他彻底爽的事，因为他此刻很想拍掉方容牵着小林若的手。

林若从刚才的一个人步履艰难到现在的左牵黄右擎苍，不对，是左拥右抱，也不对！反正就是被高高大大的而且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哥哥牵着手，简直太幸福了。但是这两个人果然都不是体贴的人，只知道自顾自的甩着四条大长腿往前走，害的小林若差不多要劈叉了。到最后林若干脆就像是被两个人提拎着走，轻飘飘的，只觉得脑袋上面有小鸟飞来飞去。

雨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停的意思，一路上三人只看到人迎面而来，却不见同行者。果然等他们到了水廊尽头的宽阔观景台上，又只有他们三人了。“今天咱们包场吗？哈哈哈！”周壮壮笑的很贱，细细的雨落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显得他整个人很有江湖气。其实周壮壮长得很俊朗，眉目清晰，鼻梁高耸，只是他的神经大条掩盖了他的其他属性。方容没搭理他，只是淡然的看着眼前碧波万顷的荷花，红粉靓梳妆，翠盖低风雨。 荷叶高低错落，洋洋洒洒的铺陈开无边无际，各色荷花亭亭而出，如贵妃出行一般，浩浩汤汤，一地繁华。雨似蛛丝，天地氤氲，莲如佳人，遗世独立。周壮壮也被这样的景致吸引住了，还破天荒的想到了一首诗，好像是什么少年听雨歌楼什么的。正绞尽脑汁想拽拽文，升华自己的气质，就感觉有人拽自己的衣角。他蹲下来，几乎和小林若脸贴着脸，“哥，我看不见。”细雨润物无声息，周壮壮仍然捏了林若莲花瓣似的的脸，湿乎乎的，然后把手穿过小林若的腋下，把他拎了起来，脚架在扶手上面。方容往这边扫了一眼，伸出手，揽住了林若的腰。这下子，林若看到了整片荷塘，视线比两个哥哥还高，还远。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第七章：难得尊前相属，坐来声喷霜竹

雨中赏荷何其浪漫，但是后果就很现实了。体弱的林若小同学光荣感冒了。

出去玩的第二天一早，很少赖床的林若一直没起。学生们放暑假，家长可没这种福利。林爸爸和周爸爸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走了，周妈妈迟些也上班去了，李阿姨倒是上班晚一些，看着林若这个样子十分担心。想埋怨他几句，说叫他别出去瞎跑他不听，活该了吧，可是看着本来就少言寡语的林若现在更加安静的躺着，李阿姨只剩下心疼的份儿了。她摸了摸小林若的额头，还好不烧，刚刚给林若沏的感冒冲剂还太热，李阿姨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儿子，耳边是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李阿姨正想着要不要请个假，就瞥见小林若正抬眼看着她，因为有内火，大大的眼睛上糊了两大坨吃模糊，连睁开都很费劲的样子。“妈妈，我没事，就是想睡觉，您去上班吧。”李阿姨一阵难受，直接化爱为骂：“教你疯跑，淋感冒了吧，不省心劲的，妈留下来陪你吧，睡吧睡吧。”话是这么说，李阿姨单位的假可没那么好请的，看来只能算旷天工了，全勤奖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