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下——轩辕赫连

“那你哭个屁啊！”周壮壮噌的站起来，抓起林若的脸狠狠的拧了起来，他是真的生气了。这几分钟周壮壮就跟坐了趟过山车似的，简直就是出生入死，可吓死他了，他需要发泄！

“哎呦，哥我是高兴的！”林若的脸被揪的老高，话都说不利索，本来就没干的眼睛又湿了。

“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就哭，你吓死我了你！”周壮壮越说越来气。

“我们儿子这么差还是不拖累你了吧。”孩子这种东西，你自己往死里打都行，可是别人碰一下就心疼的不行，林妈看着周壮壮对林若下狠手终于开了口。

“不！挺好的！”

“不！”

两个人同时开口，干净利落。

“走吧走吧，看见你们就心烦，一边呆着去吧。”林妈看着这两个人样子彻底认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真让她虐她都不知道从哪下手，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真的操不起那个心了。痛苦有，折磨也有，未来也不敢保证不后悔，但是就当是因果报应吧，自己年轻时也曾经这么不顾一切来着。

要说最有看头的还属两家家长见面的那场，四个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样子让周壮壮和林若回味了很久，两家的老家都不听的和对方道歉，全觉得是自己家的儿子不好，活活毁了对方家的幸福。两个老妈抱在一起哭的像两个喷泉，而两个老爸也是一副羞于见对方的表情。但是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两家人在就是一家，谁也不想失去对方，所以就这样吧，尴尬会有，别扭也会有，但至少大家开始接受了一种新的未来，一个不那么好但也说不上多么坏的未来。

周壮壮和林若开始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四个家长两天来都对他们爱答不理他们非常理解，这是人之常情，家长因为爱他们已经给了他们最大限度的宽容和溺爱，真的足够他们感激一生了。家长不是神，他们还是有挣扎，有愤怒，他们也需要时间消化，所以就算被无视，被鄙视周壮壮和林若也不难过，因为他们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爹妈总是爱他们胜过自己的。这辈子周壮壮和林若是没戏为人父母了，但如果有来世，他们一定要向自己这世的父母一样，把这种最伟大的感情传承下去。

不出林若意料，在网上申报截止后第二天岚珊又来到了小院。林若和周壮壮不知道岚珊编排了多么精彩的戏码来当着他们父母的面揭穿他们，他们可以假装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地下情人，然后偷笑着欣赏岚珊的自导自演，更可以在最后告诉她他们爱的光明正大然后享受岚珊恼羞成怒的窘迫。但是生活不是美剧，周壮壮和林若不过是小小的市井百姓，他们比不了什么富商贵胄，自然也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笑着看别人哭的生活状态。岚珊可能真的动了坏脑筋，但这也许是她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周壮壮和林若理解不了，更没兴趣知道，他们要的只是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能有多久就要多久。

于是一家人还是热情的招待了岚珊，然后周壮壮在岚珊开口之前，当着全家人的面，轻轻的吻了吻林若，不是警告，不是威胁，更不是炫耀，它不带任何杂质，只是热爱罢了。

岚珊是个聪明人，她很大方得体的询问了林若的报考问题，然后在表达了遗憾后礼貌的告了辞，这次林若没有送他，因为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小院门口，看来她也厌倦了。

就这样，林若终究还是没有去国外深造，也许就像方容当初不去Destiny一样，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人活一世，总有无数的选择和诱惑，只要你愿意向上爬，那就永远没有止境，风光越显，付出越多；可要是随遇而安，平淡过活，日子也就轻松多了。两种态度，无关对错。

周壮壮对于林若的选择虽然很内疚但是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要不是林若以死相逼，他差点全店免费招待顾客三天，即便这样，最后火锅店还是打了8折庆贺。现在的周壮壮在用许许的眼里就是四个字——毫无廉耻，而她也不得不和张凌厉也开始了造人计划，原因很简单但足够引起周壮壮的愤怒：许许曾经说想要35岁前生小孩可以，除非周壮壮和林若得到家里的谅解，公开关系。

周壮壮和林若并没有很高调的向大家宣布他们的关系，但也不会刻意的回避，就这么自然的相爱着，相处着，他们不需要更多人的祝福，也不在乎更多人的鄙夷，能告诉自己珍视的人我们在一起，够了。

八月底的时候林若和周壮壮去看方容，许许因为五月刚去过所以没再去找刺激，方容是她心里的伤，就算伤口愈合了，那块新肉也脆弱之极，经不起揉搓的。周壮壮和林若给他带了土耳其咖啡和其他他喜欢的吃的喝的，满满当当摆了一地，虽然很怪异，但是温馨极了。周壮壮从他27岁开始就有了一个新习惯，不管到哪里都装着一个相机，当他感觉到幸福的时候就拍下来，然后在看方容的时候带给他，为此他是又费神有花钱，腻烦的时候就随手抓过来一张方容的照片没头没脸的骂两句，高兴地时候就抱过照片亲一口，不管是哪种，如果让许许看见都会被骂。这次去看方容，林若意外的发现方容的邻居也是一个华人，墓碑是当年的，上面写的是中文——明澄居士，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有这么文雅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墓志，林若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周壮壮和林若打算陪方容呆了三四天，傍晚的时候他们迎着金灿灿的夕阳往墓园口走，远远看到一个妇人挎着一个篮子往里走，想必也是去陪故人的，只是这点儿挑的有点晚了。等到她们和妇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若和周壮壮都被她的气场震了一下，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是她的穿着和仪态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甚至她的长相也还是很有竞争力，林若这次学乖了，脑子里迅速浮现两个字——贵妇。后来林若忍不住再回头张望时那个妇人已经坐在了明澄居士的墓碑边，她身子下已经铺起花纹繁复的餐布，篮子里的吃的也摊了出来。余晖之下，老妇一边波澜不惊的享用晚餐，一边翻阅今天的报纸，气质高雅的仿佛在宫殿里进行一场盛大的宴会。执子之手，但愿能与子携老，林若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轻轻握住了周壮壮。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林若大四的时候去了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实习，毕业后也很顺利的留了下来。事业没有一步登天，但是脚踏实地，慢慢的成长着，林若有句座右铭：one step at a time，一步一步来。

随着火锅店越来越火红，周壮壮身上民营企业家的气息越来越浓，都快盖住他本来的英武之气，所以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那些花枝招展的服装搭配时越来越像流氓而不是潮男。有一回有钱有闲的周壮壮和林若溜达时死死的盯着一条小指那么粗的金项链，吓得林若差点没哭出来，捏着周壮壮的下巴说他要是敢戴这种东西他就一个月不回家睡觉。总之，周壮壮没有堕落成被人民唾弃的经典土大款形象真是苦了林若同学了。

林若过了两年自己接了几个案子有了些名声，收入也高了起来，屁颠屁颠的给自己买了辆奥迪，当然是分期付款。周壮壮早就要送给林若一辆车，这现在对于他都是小钱，但林若坚决不肯，不是和周壮壮见外，只是他享受那种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物质享受的满足感，谁都虚荣又懒惰，只是有的人向人伸手，有的人自己创造罢了，也没什的。

许许和凌厉哥的儿子还小，暂时没看出什么天赋异禀，但还是大概排除了天才的可能。小孩子长的倒是着实不错，大了必然也是个祸害。周壮壮和林若疼他就跟疼自己似的，但是许许很严肃的警告他们，不要把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传染给孩子，周壮壮翻着白眼说道：“孩子他娘，这些不是我们能影响的。”气的许许一个礼拜没让周壮壮进门。

小院的家长看自己的同龄人都当了爷爷奶奶，就商量着要不让周壮壮和林若领养个孩子，这两个人也不是没动过心，但是仔细想想对孩子不太负责。两个人的关系毕竟不太正常，领养了孩子可能对孩子的成长和与人交往都有影响，与其让孩子长大了质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家是爸爸妈妈而我们家是爸爸爸爸，还不如断了这个念想。他们对不起父母，于是他们用大量的金钱贿赂许许让她经常把孩子带过来给老人们玩，许许的父母全世界飞，正没人看孩子呢，她那是相当乐意。

就在岁月如水的流逝中，周壮壮一腿脚不便变得越来越懒，再加上从事餐饮行业，他不可避免的发胖了，而且自己一点都不着急。人到中年的林若越来越有味道，浑身散发的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可是周壮壮全身就剩下肉味了。那会已经当了总监的凌厉哥就跟闺蜜似的给周壮壮提醒，让他一定要小心中年危机，看林若现在这副男女通吃的样子，小心被他踹了，还是赶紧减肥塑身要紧。不过周壮壮相当无谓，反而安慰起凌厉哥：“张姐，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着点你老婆吧，林若才舍不得踢我呢，我变成猪八戒他也跟我过，还得乐呵呵的你信不？”凌厉哥真是不太明白周壮壮这股子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许许倒是能理解一些，如果方容还在，他应该更能明白吧，不过他青春永驻了。

后来周壮壮说要给家里在城郊买个别墅，没想到家里四个家长一个都不乐意住，这事也就拉倒了。不禁是周壮壮的大款伙伴，甚至连林若的同事都不能理解他们现在也算是中产阶级了为什还窝在老楼的一居室里，他们只是说足够了。的确，两个人又没孩子，这个面积足够使了，人这一辈子，一塌之地足矣，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就够了，大不大的无所谓，何况这里还有一股故人的味道呢。

由于不用养孩子，周壮壮和林若除了赡养父母，疼爱小凌厉钱真是没什么大的花销，于是他们就在假期里天南海北的旅游，第一站就是洛阳，而后来几乎每年都去的就是杭州，这个城市太浪漫，几乎没人能够拒绝。

人有生老病死，生有悲欢离合，林若和周壮壮快50的时候送走了第一位家长——周妈，糖尿病。那时的他们已经够强大、够成熟，但是心里还是又被挖掉了一块，只是淡定了些罢了。周妈去了以后，三个家长突然感觉人生苦短，干脆也四处云游去了，果然到了一定岁数，人都带着些仙气儿了。

等到把父辈们都送走了，周壮壮和林若也已是垂暮之年，两个人一合计，在西湖边上买了两间公寓，都是小面积，一间留给自己，一间留给许许他们，就当是度假房了。两个老头并不在这里常驻，毕竟家里面的小院不能断了人气，房子是通人性的，老是没人住旧的很快的。

于是这一年，林若和周壮壮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子又在繁夏来到了杭州，两个人早晚都要到西湖边上溜达，踩踩十八相送上的蝴蝶，踏踏断桥上的石子。西湖美景何止百十，的确如古人所说，西湖就是绝世美女，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看不够的。最让林若驻足的就是湖中那飘飘洒洒，无边无际的荷花，亭亭玉立，傲视群芳。林若总觉得荷花其实都是心气骄傲，铁骨铮铮的男子，不过是长了倾国倾城的容颜，外在被柔化了罢了。

周壮壮也已经化了半仙，头发掉的差不多了，身材也胖的抵得上林若两个还多，可是挺大岁数的人了还是喜欢穿那些画画绿绿的衣服，年轻姑娘看见他都不自觉的绕着走，哎，连林若都觉得他那种为老不尊的样子像老流氓，说他年轻时候是个缉毒英雄谁信啊？不过周壮壮全不在乎，一遛弯就拉着林若干巴巴的手，就跟小时候的他牵着更小的他一样，人一老了，果然越来越回去。

周壮壮的生活将是完美的，如果林若不逼着他吃素的话。周壮壮这一辈子身体都很好，只是再好的底子也扛不住大荤大肉的吃还不运动，上了岁数脂肪肝、高血压、高血脂、血稠全都找上来了，好在这些都是老年病，对生活也没啥影响。但最令林若担心的是由于周壮壮走路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脏还是出了问题，虽然平时和没事人似的，要是犯了病真的能吓死人。好在周壮壮很争气，就在年前吓过林若一次就在舍不得了。

周壮壮有一次拉着林若在西湖边上叉着大腿溜达的时候，特别臭不要脸的说：“我觉得咱两应该算是西湖第十一景了。”

“恩，那劳烦您给咱这景儿起个名字？”

“恩，就叫不伦之恋。”

林若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周壮壮嘴里是不可能吐出象牙的，六十多的他居然还对他抱有幻想，刚刚竟然还期待了一下，悲哀啊。

“你个老头，你看你那张脸，哈哈哈，要不就叫叟叟相宜吧。”

“哥，我有时都忘了你也是读过重点大学的，甚至忘了你其实是认识字的。”

“越老说话越像容容，能不能学点好？”

日子过的久了，感觉每天都差不多，拌拌嘴，吵吵架，只要手还是牵着的，那就这样吧。

平淡生活，清水煮茶，柴米油盐，有个愿意让你拉着你还愿意让你拉的手就万事足了。

第四十八章：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林若又是5点多就醒了，望望窗外竟然烟雨蒙蒙，空气难得的清爽。他轻手轻脚的下床，尽量不去惊动枕边人，但他其实也是多此一举，周壮壮真睡着了你在他边上开堂会都影响不到他。

这间小公寓的视野很好，站在落地窗边就可以俯瞰西湖一隅。杨柳滴翠，绿水荡漾，一碧万顷的莲花摩肩接踵的盖满一方湖水，硕大的荷叶相互交错，随风舞浪。在蛛丝般的雨幕中，竟然美的惊心动魄。

林若最爱西子湖这般模样，时间倒流，时空转换，曾几何时，孩提时代的他就在千里之外的北国见过这样的盛景，那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收藏。

望了望床上那团鼓包，林若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厨房。周壮壮自打干了餐饮，嘴是越来越刁，等到和林若住一块后，早上除了林若做的就什么都不入口。林若和周壮壮不一样，他可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早上哪有那么多时间伺候周壮壮，于是不管周壮壮吃不吃，林若坚决不再做早饭。有时候恋人间的博弈就是比谁更心狠，而家人间的博弈就是看谁更心软，总之不管怎么比，林若还是输了。从此，早饭成了林若的枷锁，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在和周壮壮相处的几十年里，林若没少占周壮壮便宜，但更没少让周壮壮占便宜，特别是这几年，周壮壮对于林若的无理要求越来越多，难缠的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林若也是自己犯贱，一次次的放弃原则，活活被周壮壮吃干抹净。到了现在，周壮壮已经被惯出一大堆臭毛病，他生活的每个细节几乎都落满了林若的影子，这令周壮壮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却让林若深深的担忧。就像他经常在子夜思考的那样，如果周壮壮还是这么依赖自己，那等到自己先走一步的那天周壮壮该怎么撑下去。

下雨湿大，林若把热汤盛出来摆在桌子上后就去阳台给周壮壮找护膝，上了年纪，年轻时候的伤都找上了麻烦。

林若拿着洗干净的护膝来叫周壮壮起床，突然玩心一起，准备故技重施。六十多岁的林若此刻就像原来那个青涩的少年，坏笑着把手伸向周壮壮的脸，捏住了他的鼻子。

尽管不停的说服自己其实这就是场梦，尽管不停的告诉自己再试一次一切都会像往常一样，在林若第五次把手指放在周壮壮鼻子下面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真的没有带着周壮壮胸腔温度的暖呼呼的气流吹出来了。

许许和凌厉哥接到林若的电话，带着儿子儿媳在五个小时内赶到了杭州，见到了在医院里等待他们的林若。

“医生说没有痛苦，很安详，是睡觉的时候走的。”林若和许许、凌厉哥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向他们交待周壮壮的事情。

“没想到还是坏事在心脏上，就说这跛腿对心脏伤害大，这老头子也不知道讲究这点，胖成那样还不锻炼，哎。”许许用手绢擦着眼泪，这一步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