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便是我父亲,没有别人。”林楠不满道。
“那他多大年岁了?”
林楠挺纳闷,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执着于问自己父亲的年纪大小,虽说寨中其他人也挺好奇这个,但也没见他这么纠缠不休的。
林桐早吩咐过林楠了,若是有人问他的年纪,就说自己二十有二。古人十五六就有生子的,这也说的过去。至于二十多岁的人还长得像十六七的模样,别人只会当林桐面嫩。
“二十有二了。”林楠眨巴了下眼睛回道。
李非容看起来相信了,整理了下衣服,随口道:“可学过什么长生之术。”
他这话落下,便惊动了客栈中的一人。那是个道士装束的男子,二三十岁模样,眉目清秀,眼瞳清澈,面色光滑。这人一早便起来了,正在抄着什么东西,见李非容问到长生之术,不禁侧目观看。
事实上,昨晚李非容和林楠闹的那一出,这人看的是清清楚楚。林楠装哭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小童机灵有趣。今天听这少年和小童的对话,这人却觉出一丝不对来。
这少年虽说衣衫破烂,肌肤却是光滑细致,虽说刻意在脸上涂了一层黑灰,也能看出其面目俊美,倒有点像是逃难的士家子弟。可是那小童身份就有些古怪了,言谈举止都是读过书的样子,可是不少举动却又像是那些在市井打混的。那小童一早就想困住少年,却被那少年钳制住,两人倒有点似敌非友的感觉。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少年一身狼狈却为何紧紧抓住一个小童不放?
见李非容问起长生之术,这人踱步过来,行礼温笑道:“贫道有礼了。”
李非容抬眼一看,就见这人一身道袍,眉目清秀,气质温和,见之可亲,便有了几分好感,急忙下榻还礼道:“道长有礼。”
“刚刚听闻小哥求长生之术,贫道倒是知道点长生之术,不知这位小哥愿听否。”那道人柔声道。
李非容自然是乐意的,两人便开始神神叨叨的讨论起长生之法了。林楠睁着眼听的一头雾水,李非容却是越听越起劲,刚还礼的时候,他还有些怀疑对方,听了对面道人那些见解,如今已是疑虑全消。就见李非容两眼放光的看着那道人,若是对面那人此时说要收他为徒,只怕他也会应了。
听到高深处,李非容不由得手舞足蹈,喜的他连林楠也忘了拉住。小家伙一看松手了,心中就是一喜,正要偷溜,那道士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林楠一僵,不敢再妄动。却没想到那道士的手指偷偷指了下门口方向,又轻轻朝外一摆手,示意他赶快离开,林楠愣了一下,这人是在帮自己逃跑么?
出了客栈的林楠那心情简直是如获升天一般,刚跑了没几步,却被一人拦了下来,那人身上的臊臭味太熟了,就是昨天睡林楠他们身边的那个胡商。
“臭小子,昨天你和那个小子打了老爷我,今天还没跟你们算帐,就想偷跑了。”那胡商呲牙咧嘴的拎起林楠。他昨天挨的那一拳一脚,让他疼了一宿,憋了一夜的火。今天早上其他的同伴都各自去找乐子了,只有这家伙准备趁着人少的时候,教训这两个小子一顿。
林楠心中一凉,糟了。这人的拳头这么大,一拳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小家伙不吃亏,直接就干嚎起来,准备把李非容给嚎出来帮忙。
他这一嚎,屋里的道人和李非容都被惊了出来,一看是那胡商。两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非容见林楠被人拎在空中,苦着张小脸看他,叹气道: “你怎么就总想逃跑呢,我说了不会伤你的,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那道人也忙劝道:“这小童年纪小不懂事,这位先生还请多包涵。”
胡商哼了一声,“他不懂事就会打人了,看我的鼻子,这么重的一块青,还有我的肚子,被那小子踹的,现在还一直疼的受不住。”
“那你要怎样?”李非容可不想伤了林楠,他还指望着靠着林楠收服那些山贼呢。
“他年纪小,我若是还他一拳,有些过了,让他给我磕头赔个不是便可,至于你,我要还你一脚才算罢休。”那胡人说完,林楠便一脸期盼的看着李非容。
挨他一脚?那胡人的脚莫不有尺长,那大腿有自己的腰粗,真踹上来,自己怕是直接就要躺倒,他李非容还没这么傻。
“既然这样,你先放了那小的,让他给你磕头认错吧。”李非容开口道。
那胡人是个直性子的,听了对方这话,便将林楠放了下来,谁知才刚放手,李非容便一把拉过林楠,同时来了一记侧踢,直接将那胡人踹出去几丈远。
“快走!”李非容刚踢完胡人,拉着林楠就要跑,那道士还愣在原地,也被李非容一把抓住。
“唉,我的方子,我的药,你别拉我,我要回去取我的东西。”道士掰开李非容的手,转身回了客栈去取他的宝贝了。
李非容这次倒是非常有良心的等在客栈门口,见那胡人要爬起来,又上去补了一脚,把那人彻底踢晕了。
李非容等那道士的原因也简单,听对方谈吐便知是个有道之人,他与对方谈了一会儿便觉收益颇多,还想多向此人求教一二。而且那胡人知道道人与他们是一起的,等他一醒来,便肯定要找那道人的麻烦,不如一起带走。
还好这城不算大,一行三人没多久就出了城门。那道士见林楠跑的一头汗,便拉过来给他擦了擦汗,还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林楠只觉得这人身上一股药香,淡淡的十分好闻,又因刚刚这人助他逃跑,不觉对这道士起了十分好感。
40.内疚
“他们走的是这条路。”窜山猴指着前方的小路道,他昨天和林楠顺着那些喽啰指的方向摸了一天,找到了一些行走过的痕迹,因为怕是寻找的人留下的,两人又转了许久,在看到林楠留下的暗号后终于确定了李非容的逃跑路线。
两人一路顺着林楠留的记号,跟到了官路上,“看样子他们是进城了。”窜山猴抹了下脸上的汗。
“进城?”林桐心中一沉。自己现在是山贼,那李非容是李家的人,会不会找官府在城中布下什么陷阱,就等着自己这边自投罗网。窜山猴也想到了这里,拿出他随身带着的小瓶,倒了些液体在林桐和他的脸上抹了抹。两人又将身上的兵刃藏好,确认了没什么差错后,上了马领着几个喽啰便往那城里赶去。
两人进了城后,发现这城中除了萧条了些,并没什么异常之处。不由放下心来,窜山猴直接找了几个小乞丐问话,这城中最好的打听对象莫过于这些乞丐了。他一比划两人的身高大小,便有一个小乞丐说前天有个孩子在那里舍饼,样子和衣着看起来跟他说的都差不多。林桐听到林楠没什么大碍,还舍饼给人,心中松了不少,将那天的情况细细问了一遍。那小乞丐也机灵,当即就带着他们去了流民那里。
一行人问来问去,就找到了林楠住过的那间客栈。却发现一件不妙的事情,原来那天李非容踢的狠了点,那倒霉胡商现在动不了,请了大夫来,说要将养几个月才行。他队中的那些好友各个都忿忿不平,本来这事就是他们占理,如今自己这占理的一边却被人打伤。有几个善于追踪的,已经跟出城去,要找林楠和立李非容他们的晦气。
林桐的脸黑的简直跟包公一样了,他什么也没说,问了那些胡商追踪的方向就追过去了。窜山猴暗自替这些胡商可惜,真是一群倒霉蛋,遇到这个护短的煞星爹。只怕追出去的那几人是落不到什么好了。
窜山猴刚要跟上林桐,那小乞丐便拉住他,求着收下他,哪怕做个仆役也好。窜山猴摸了摸小乞丐的筋骨,发现十分灵活柔软,便掏出身上一个药瓶,让小乞丐出城去少华山等着他。他这药瓶模样是独有的,寨中不少人都认得,那些人见了这药瓶自然不会为难这小乞丐。
一转眼功夫,林桐已经牵着马跑出去两三百步了,窜山猴急忙追上。那些胡人的足印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辨认起来十分容易。
再来说李非容他们,出城的那天太过慌张,一点干粮都没备。那道士只顾着把自己的药箱什么的收起来,其他的东西也是一点未带。到了中午头了,这三人也饿了。荒郊野外的却找不到一点吃的,周围人迹罕少。
林楠摸了摸肚子,只觉两眼发晕,从昨天到现在他不过就啃了小半个胡饼。那道士看小孩饿成这个模样,叹了口气,便去四周寻找吃食。这是官道,但凡能看到的食物早就被经过的流民拿去吃了,最后只找到一些葛根。削去外面的脏污后,三人生啃起来。
林楠啃完半块葛根后,那道士便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小孩对这道士十分有好感,见招他,便乖乖的过去了,才刚到道士身边,嘴里就被塞了个甜甜的东西。竟然是糖,林楠一脸羞涩的对着那道士道谢,虽说这糖有点药味,但是还是很好吃。
看着林楠吃糖吃的喜笑颜开,道士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拉了他的一只手开始诊脉,没过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林楠也知道诊脉是大夫给人看病,但是自己明明没病,怎么这人要给自己看病呢。
那道士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受过烙刑吧。而且就在这一年内。”
林楠一下便呆住了,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胸口,那里明明藏的很好的,没被人发现过的。道士看向林楠的胸口,便知道那烙伤是在那里。
“我看你身体有亏耗,心中还有郁结之气。”道士温和的看着林楠“能让我看看那伤么。”
小家伙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父亲不让别人看那里。”
“可我是大夫啊,你身上这伤若是一直不治,便要拖成大病,到时候你父亲岂不是更心疼你么。”那道士也有耐心,软言软语的哄着小孩。
不知为何,林楠打从心里就觉得这道士是个好人,他不会害自己。犹豫了许久,终于点了头,两人就要到一边去。
林楠解开衣服的时候还有点别扭,当艳奴两字出现在道士眼中的时候,小孩觉得眼前这个温和的人一下就变的冷冽起来。这字是什么意思,道士自然看的出来。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的了手,真是禽兽不如,也难怪这小孩心中会存有郁结之气。
道士收敛了下心神,查看起那块伤处。给他治伤的那人倒是没弄错,这外伤治的中规中矩,只是内里的那股热毒却没引出来,这小孩心中又一直郁结难平。再这样下去,不定何时,这些暗伤便要爆发出来,到时只怕是凶险难当。
刚刚林楠和那道人的话李非容都听到了,见他们躲去树后,他也没吭声,只是闭了眼,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休息。
听到自己胡编的那些遭遇会红眼眶,一开始李非容还觉得是小孩子心软,现在看来只怕并不是那样。半夜惊醒,看到一脸胡须的男子,会吓的挥拳,身上受过不能见人的伤,那孩子遇到过什么,生长在国公府的李非容自然心中一清二楚。那些士人们私下里玩的一些东西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孩子这般模样,只怕也遇到过那些。
想起自己当时用这个来骗取小孩的同情心,那小孩知道时心中不定有多恼恨他。李非容叹了口气,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这个小家伙机灵又讨喜,他还是很喜欢的。罢了,以后对这小孩好一些就是了。想到这里,李非容心中顿觉安心不少。
那道士并非常人,便是后来被人唤作药王的孙思邈。见李非容坐在远处,并未向他们张望,便低声问林楠“那个少年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何我看你跟他似有不和。”
林楠有些踌躇的看着孙思邈。这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会报官么?如果不说身份,他会帮自己逃跑么。孙思邈看出林楠的犹豫,想了想他在怕什么,微微一笑道:“那小子不过是外强中干,你若真是被他捉来的,我只要一针便能制住他。”
“真的?”林楠顿时两眼放光。
“自然不会有假,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被那小子捉到的,他为何要捉你。”孙思邈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动手前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然就成了好心办坏事了。
“其实是因为我爹爹先打了他,然后他趁着我爹爹出门,就把我捉来了。”林楠打从心里不愿骗这个看起来就很温暖的人,便减省了些内容。
孙思邈自然知道对方少说了些内容,但是也跟他猜测的差不多了,这孩子的家人跟那少年八成有什么纠葛,只是不管谁对谁错,都不该拿个孩子做质。
帮着林楠整理好衣服后,两人从树后出来。李非容也没什么不耐之色,只是淡淡道:“快些走吧,我可不想露宿荒郊。”
走了没多久,李非容便停了下来,皱眉向身后望去,孙思邈也停下跟着一起回头。林楠看着这两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就知道有麻烦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来不及消除痕迹了,李非容拉着林楠向一旁山坡的灌木丛跑去。
李非容根据声音估计出对方只有不到十匹马。现在这种世道,能骑马的人并不算多。这么小股人,不像是军队。不是强盗就是世家的私兵,要么就是来自塞外的胡人。而他们早上才刚惹了个胡人,那些胡人出门在外都是抱成一团,对方来寻仇的可能性几乎超过八成。
没过多久,就见一行人骑着马从官道上跑来。林楠一看,竟是昨天住进客栈的那些胡人。这些人肯定是来寻仇的,林楠的心跳的咚咚如擂鼓一般。
骑兵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兵种,林桐没事就给儿子普及军事教育,小家伙一眼望去,就知道这些人绝对不好惹。看着那锃明刷亮的马刀,手中的弩箭,对方看来是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了。现在是在野外,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的,真是偷偷杀了人,也不会有人知晓。
李非容轻轻握了下林楠的手,示意他不用慌张。
出来寻仇的这几个胡人都是精通追踪之术的,看到李非容他们留下的足印就在这附近断了,这些人便停下马来,四处寻觅着三人的踪迹。
林楠手心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眼见着有人就要找到这边,小孩咬紧下唇,脸色一阵苍白。李非容心中早已有了打量,离他们最近的那人拿着一把马刀,只要能夺过来,他与这些人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
巴固儿是第一个注意到灌木丛有异的人,他是第一次出来,性子不如其他人稳,本事却是极好。仗着艺高人胆大,竟独自朝着那处灌木走了去。巴固儿虽说行事鲁莽了点,却还存有几分谨慎,越靠近灌木丛,步伐就越慢。
两双眼睛透过灌木对在一起,李非容那猫儿眼对上巴固儿那双铜铃一般的大眼。两人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厮杀在一起。李非容手中没什么武器,仗着身体灵活,让巴固儿吃了几次小亏,只是却没能夺下对方的兵器。他们这一打,便惊动了其他的胡人,这些人迅速将他们围了起来。林楠和孙思邈也被人从灌木后揪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孙思邈,他的传说很多,有人说,他是公元581年出生的,于682年去世
有人说他是541年出生,682年去世
反正都是百岁的老寿星,很多人争论这个,也没看出什么定论,我这里就不写他的年纪了
唐太宗见他的时候说孙思邈身形步态都跟少年一般,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很年轻的,最起码看起来是年轻的,我就定成二三十岁的样子了